工厂旧事（上）

靳轲

　　我刚进工厂的时候，被分配在厂技术科工作。有时下车间去协助生产，接触到了一些人和事，感觉挺有意思的，就把它们记录在我写的日记里了。现在经过整理，我把这些所见所闻写成文章，提供给大家分享。

一、孙大帅

　　大帅姓孙，这是事实。但是被人称做大帅，却是大家伙给他起的绰号了。为什么会给他起这么个绰号？只因大帅这个人行为处事风风火火，说起话来上天入地的不着边际，给人一种牛气哄哄的感觉，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这大帅的名号就算是叫开了。时间久了，竟然再没有人去叫他的本名了。仿佛大帅这绰号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经上身，就再也脱不下来了。由于我在日记中一直写的都是孙大帅，至于他的本名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那一年，大帅已经四十多了。大帅的身体胖胖的，一张圆脸上整天笑嘻嘻的，不管见到谁，都能白话一阵子。大家叫他大帅，他不但不恼，反而还非常高兴地接受了大家送给他的这个称呼。

　　大帅是机修车间的修理工。车间里还有电焊工和气焊工。我在这里要说的是气焊。气焊，它的设备包括氧气瓶和乙炔瓶，还有焊枪等等。氧气是助燃气体，乙炔是可燃气体，这两种气体混合在一起燃烧，其火焰可以切割金属物体；如果用焊丝来填充金属，则可以把分开的金属焊接到一起。

　　以上是背景，下面重点来了。

　　有一天，车间里的李师傅正在使用气焊切割一块法兰。那时候，我们厂的气焊设备还比较落后，乙炔的使用不是密封的乙炔瓶，而是用一个又高又大，上面盖着盖子，里面放上乙炴块来代替乙炔瓶使用的。

　　李师傅干得正起劲的时候，就听焊枪里“噗噗”地响了几下，就熄火了。李师傅吩咐打下手的小王：“王啊，你去看看，大概是乙炔用完了。”

　　小王还没起身，待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帅身告奋勇：“王，你别动，我去看看。”

　　大帅走到乙炔桶跟前，打开盖子往里看了看，桶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大帅说：“太黑了，看不清。我点火照照。”说着，大帅掏出火柴就要划火。这个时候，一直盯着他的李师傅眼疾手快，冲上去一脚就把大帅踹到一边去了。李师傅骂大帅：“亏你还是老师傳，这点常识你不懂！你想寻死，我们还想活那！”

　　大帅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他知道，李师傅这是救了他一命。

二、刘明两口子

　　刘明两口子都在我们厂供销科工作。刘明媳妇姓赵，在科里负责供应采购这一块的业务。刘明则是负责对外销售。我们厂生产的主要产品是出口国外的农用水靴。

　　刘明两口子都是三十刚刚出头的年纪。这两口子脑筋活络，处事精明，凡事都不吃亏，嘴巴上也不饶人，常常会给人一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感觉，因此大家在背后都对这两口子指指点点。

　　刘明的文化程度不高，却喜欢装文化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要出个风头，经常会滔滔不绝地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以此来显示自己有多么的高明。那个年代，正是十年之后欢欣庆祝的时候，报纸上刊登的，全都是各地群众自发组织起来，欢呼胜利的消息。有一天，我到他们科办事，遇到他们正在组织学习，刘明拿着一张报纸聚精会神地给大家念着上面报道的消息。

　　当刘明念到“白洋定（淀）的人民群众心潮澎拜，定（淀）上定（淀）下一片欢欣鼓舞”的时候，他们科早就对他看不惯的小马这下可逮到怼他的机会了，连忙插嘴道：“停一下停一下，定上定下？我看看怎么个定上定下。”

　　刘明迟迟疑疑地把报纸递给小马，小马顺着刘明手指的地方一看：“这是淀，白洋淀。是淀上淀下！你还定上定下的，不认识字你到是问问啊。”

　　刘明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像是僵住了似的，好久都没再说话。后来听他们科里的人说，因为这事，刘明和小马过不了，处处找小马的茬，气得小马直说“这是什么人啊！”

　　有一天，刘明突然间就没了踪影，急得他媳妇见到熟悉的人就问，看到刘明没有？

　　后来，刘明来厂里上班了。再后来，听说刘明在码头上办理水靴出口装集装箱的时候，就觉得脑后被什么东西猛地袭击了一下，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等他再醒来时，就发现眼前黑乎乎的，不知自己这是身在何处了。

　　又听说，刘明被击昏的第三天，工人们正在把集装箱装船的时候，听到箱子里有微弱的声音在响动，他们不明就里。当汇报给有关领导打开箱子一看时，他们发现竟是刘明躺在集装箱里已经奄奄一息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事儿刘明已经报了案，但是公安调查了一番之后，到底也没弄清楚这事是何人所为，最后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刘明得救后，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再来上班时，这两口子的为人处事比先前明显地收敛了许多。

　　待续：《工厂旧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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