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小荣子

我的母亲

是相遇，是告别，是思念，是难以忘怀。

--题记

我欲提笔诉相思，笔未下，泪眼湿，轻轻掩面，不让别人知。

梁晓声说：“如果最亲的人去世了，最初你不会那么痛，因为你缓不过来，反而最难过的是在之后的时光里，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她时，看见她曾经爱吃的美食，用过的杯子，鼻子一酸，泪流满面，想起她在该有多好，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失去亲人最难过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她的每一刻……”

我的母亲家里姊妹七个，也是姊妹里最小的一个，但母亲并没有因为小而受到宠爱，家里条件有限，母亲只是念到二年级。姥姥家里穷又加上孩子多，母亲早早的干起了活，那时的母亲每天早晨起来先去大东山大梁上给种地的姥爷送饭，送完饭再跑到二号学校上课，来回三里地，放学后老妈回到家里拾柴活儿，拉风匣，帮着姥姥姥爷做各种营生（家务），有时间还会和村儿里的老人去山上锄半亩地。三年级领上书后母亲就没有去念书，问其原因，母亲说那时咳嗽去检查医生说狙的（累的）怕拉起大病，后来母亲就没有去学校。年龄稍微大一点时母亲会在家喂猪，要么就和其他女孩子在西关村参加民兵训练，等到冬天就回家再做家务，没个去处时就会去平地泉的二姨家走走，住上几天又就回来。

母亲结婚后家里做起了小买卖，父亲跑外，而母亲在家里做饭、拉扯孩子、管账，有时还来回送货，在我看来她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虽然只读了两年书的母亲，但她不是一般的聪明。自我记事起，母亲那张麻溜溜的嘴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人们都喜欢和母亲谈心，有需要，有困难，有委屈，都会到我们家里和母亲诉说，而母亲从来都没有不耐烦过，做着饭，卖着货，还不忘和人们挂啦（聊天）。母亲是个热心肠的人，由于做买卖，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管是谁来都会给做饭，热西（热情）的招待，而且手脚特别麻利，和别人说话的过程中，菜一切，山药一拦，笼净（蒸笼）一稳，体力腾楞（形容动作快）饭就已经端了上来，什么都不误，让人惊叹不已。母亲从不怕别人吃，她说人家人家，有人才叫家，就怕没人来你家。别看母亲就读了二年级，但她善于学习，而且记忆里特别好，家里有一本母亲的电话本，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几百个电话，不会写的字她就画个道道，而且是只有母亲自己能够看得明白的文字，有时别人需要某个人电话时只要一说名字母亲就会立刻报出一连串数字，准确无误，不用翻看电话本。

生下我后家里更加忙碌，家里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买地，盖房子，雇工人干活，供我读书，两个哥哥面临娶媳妇，为了家里生活宽裕一些，母亲没明没夜的受着（干活）。做的营生特殊，母亲却很少说累。那时杀牲口的商贩给母亲打电话，母亲挂掉电话后拿好袋子，把塑料条条编好的篮篮挂在车把上，再拿上接血的铁箱箱挂在车的后座侧面，骑上她那根本没有女人骑的二八梁大自行车去往屠宰的地方收下水（动物肝脏），接人家不要的一壳子血回来煮上卖。有时候屠宰的牲口比较多，母亲就会在那等人家一天，饭都顾不上吃，她会帮人家提水，倒牛百叶粪。在屠宰地做完营生的老妈回到家后没歇的功夫，进门脱了褂子就去做饭。吃完饭后的老妈稍歇一会儿就得起身干活，她要把收回来的动物肝脏进行收留（收拾）。母亲先对下水进行分类，牛腰子归牛腰子，肝肺归肝肺，切割完以后母亲开始拿着筷子一根一根的翻牛肠子。翻一根，刷一手粪，再从肠子盆子里扒拉涮一下手，去除手上黏哇哇的粪便，拿起另一个肠子再翻。牛的肠子很多，老妈不断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刚拿回来的下水会发热，做起来好做，更容易收留，如果是在冬天，紧走慢走（走的速速快）下水就会变凉，做起来更难。肠子圈成一堆，得一根一根扒拉开，要是碰上小牛的肠子，越发不好翻，翻得翻得打了圪溜（拧在一起），就会翻不过去，稍微一用劲就会撅断肠子。等翻过所有肠子后老妈才开始真正洗肠子。弄上热水，肠子发光；弄上温温水又会变凉，牛肠子的粪便多，就得洗好几次，就这样，母亲在唧巴（非常凉）的水里翻洗着一根又一根的牛肠子。现在回想起来她进入老年的腿疼，却忽略了她年少时为了生计而落下的种种毛病！收回来的下水中有牛肚子，很多时候母亲要退牛肚（清洗牛肚子的毛），她会把牛肚子放进不冷不热的温水锅里，拿肉钩子来回搅着，直怕（害怕）锅里的水热了烧焦牛肚退不起那些黑毛毛。有时会有特别大的牛肚，母亲退起来就会很费劲，她一个人要把牛肚子从锅里拉出来，挂到较高的钎杆（放肉杆子）上，拿不动的时候就在那站在板凳上往起吊，刮一会儿就把牛肚子再放进锅里吸收好热气后再吊出来刮剩下的肚毛。退完一个大牛肚后母亲的手和胳膊让水泡的都是白的，而且西苏西苏（软）的没有一点劲。那时的母亲在翻洗完肠子以后会用剪刀扒下午捞出来的牛蹄筋，把骨头去掉，留下牛筋，而且是那种整零零一个牛筋，不能零散开。扒到煮的特别软的牛蹄时母亲会小心翼翼的拿剪刀剪着，生怕牛蹄的筋跌（掉）下来牛蹄不整不好卖。由于用剪子的时间长，母亲扒完牛蹄后大拇指和食指都会有剪子印下的深坂儿（痕迹）。

后来家里养了奶牛，那时候奶子多，每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母亲要骑着大梁车去给附近的人们送趟奶子。手缝的布兜兜和篮篮挂在车子的左右两边，大墙背后，春江后面，顺城街，小东门，县医院巷子里，总会看见一个骑着大梁车的女人吆唬着“奶子”、“奶子”。对于一些不方便出行的老人母亲总会把奶子送到人家，还不忘挂啦两句，安顿人家老人吃好饭少出门并介（不要）跌倒。倒牛奶的人越来越多，送的地方越来越多，有时候会碰上不好说话的人各种找毛病说是奶子坏的快，我们一再不让母亲给送，母亲不光没有听我们的劝说还每天执意用刷子清洗奶瓶，她说受点儿忙烂（忙绿）给人送去都捏挺高兴。不管是小雨淋淋的春夏天，还是狂风暴雨的秋冬天，泥泞的路上总会看到母亲穿上雨披、雨鞋送奶子的情形。

母亲一生艰苦朴素，舍不得吃喝买新衣服，她的很多很多的做法在之前都是我理教不了的。家里本身什么都有，她还要各种收留东西，走在外面看到凝纸各拜（硬纸片）拿回来扯成一圪垯一圪垯的片片要喃火（生火）；看到垃圾堆旁边的烂衣裳拾回来自己洗了绞开左一块右一小块的弥住（缝补）做窗帘；周边邻居搬家母亲总会大盆盆小罐罐布兜兜各种别人不要的东西往家拿一堆，看见有鞋带的烂鞋要把鞋带抽下来；看见衣服布条上有拉锁扣子也会闹（弄）下来装在拾回来的拔拔（罐罐）里。我看不下去，她每拾一回东西我都会趁她不注意时扔一次，扔的时候要是被母亲看见就像要了她的命一样各种叨叨（说）我，说是好单单（端端）的东西咔拾个厉害我们不懂得抬夺（收藏）。母亲不会给我们买稀罕的瓜果蔬菜吃，什么便宜实惠就会给我们买上吃，而且平日里吃不完的剩饭母亲几乎不倒，她每次做饭就会多做，用她的话说万一来上个人没吃饭饭又不够会很不好看，就这样第一天没吃完的饭菜第二天老妈还会给我们热着吃，当你倒掉时老妈还一再的强调饭菜没坏了能吃，还会说粮食可拾廖廖（来之不易）说我们不懂得珍惜。

母亲的善良和热情，一直记在我心里。因为原来的老屋要拆掉，我们搬了一次家，不管母亲住到那只要家里吃油炸糕她就总会在油糕炸好后挨家挨户的送到街坊邻居家里，还不忘去了和人家挂啦两句，我们还要跑出去叫她回来吃饭。母亲在世时像一位菩萨，她从来不会拒绝遇到困难的人。之前邻居搬走搬来一个租房子住的理发姨姨，她的店离住的地方还有一百来米的距离，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她带着两个孩子自己生存着，白天把两个孩子锁在家里她去店里忙着给人剪头发，有时人多烫头发忙的根本就顾不上做饭。母亲知道后每次做饭都会多做点，还说旁边姨姨忙的，两个孩子没点吃的看饿着的。就这样母亲经常隔三差五的会给两个孩子送饭，有时送过去看见家里冷锅冷灶又会从家里铲上饭端着给在理发店的姨姨送过去，看见没热水，母亲又会回家给倒上热水再送过去，有时还会把奶子滚好（热好）了给送过去，说是捏孩（烫头姨）忙的喝点奶子补充体力。虽和邻居姨不住在一起，但我们平日里还是会相互聊天，彼此帮忙，关系还特别好，而这一切源于我母亲曾经的无私。即使母亲平时很忙，也不忘去帮助别人。姑舅姨姨家孩子结婚，找工作，生孩子，母亲都会去帮忙；家庭发生矛盾，老妈也都会打电话各种调解，甚至还会跑到亲戚家去劝说 。年少时读不懂母亲认真帮助别人的心思，成年后却读懂到了她平日里琐碎的伟大。来串门的亲戚和街坊邻居走的时候母亲总会给他们拿吃的，在十多年前毛驴油、牛肠子、牛碎肉等肉食都是比较稀罕的东西，一般人都吃不上，老妈却大袋子、小袋子都给装好，从来不小气。那日听母亲之前一个村子的人发来微信谈过往，说是来城里好多年了仍然记得他当初从村子来城里串门母亲给拿的烂肉（骨头上拨下的碎肉）回村子里吃的人们香的，还说到后来每来一回他玉兰姑就给拿一回，他永远都忘不了。母亲特别和善，从来不记仇，即使有人伤害了她，她都会笑脸相迎。有段时间家里光景过得不是太好，正是压力最大的时候，不但没有受到曾帮助过那人的帮助，而且来到家里还冷嘲热讽，母亲不但没还击，还热西的给拿上各种吃的让吃。后来那人走了以后我冲母亲吼了起来，我觉得母亲软软囔囔活的特别没方向（目标），可是母亲却语重心长的和我说了很多，她说人这一辈子太短（短暂）了，紧活的这个病了那个死了都不见了，哪还有那么多的计较，对人多担待点，多记别人的好，山不转路转，以后不敢定见上人家能用着，母亲还告诉我等她以后没了（老去）我去找人家不一定看在她的份儿上有点恩情会帮助我，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又一次没忍住，想起了这几年母亲离开后一直默默关心帮助我的那些人们，帮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困难，也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了解了我曾看不下母亲做的点点滴滴究竟是为了什么，无形中母亲是在给我铺路，想让我的人生道路走的更顺畅一些……

我骄傲我的母亲，她留给了我一生的财富，但我也真的好想我的母亲，永远留在我的梦里的母亲！

八月十五那一天，我哭了一整天。或许世上无法言说的遗憾，都藏在眼泪里。别人过节，而对于我来说过节就是过“劫”，怎么能不难过呢？我有所念人啊，可是隔在两世间。我从未想过我的母亲她只是陪伴了我一程，更没想到母亲跌倒摔了一跤就永远的离开我，一别却是是再无期。我接受了离别，却低估了思念。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她老人家。我总觉得我母亲还活着，可我就是听不到她和我说话，看不到她为我做饭，无数次想象着她在着的样子，想象着和我的一句句对话，因为不能见，所以总想念。每一个梦里相见的场面都会让我泪流满面哭着醒来，如果她要是活着，就可以看到我结婚时穿婚纱的模样；如果她还活着，她会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让我吃饭拿东西；如果她还活着，天冷了她会叫我骑电动车去接她；如果她还活着，她肯定会来我的楼房看看和我吃家常便饭；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和我在新家里不睡觉的聊一晚上家常；如果她还活着，她也会让我带她去她惦记的亲人家走走；如果她还活着，我会给她买生日蛋糕和一大把鲜花；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嘴角上扬见人就笑着说有一个懂事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和我聊起她这忙碌而又充实的一生......

曾经我以为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期盼，每个八月十五都会团圆，可是我却想错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是2020年10月1日，也是中秋节，然而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却在我的生命里写满了别离的忧伤，每一个抬头仰望星空看月亮的夜晚，我都会情不自禁掉下眼泪，原来发现，即使天边满月，不及身边有母亲！她的离开，是我心里坍塌的一座山，是我梦里干涸的一片海，是我人生倒掉的一堵墙，是我生命缺失的一口氧，是我无数深夜里声嘶力竭的呐喊，是我每逢佳节排山倒海的思念，是我身上再也不会有的孩子气，是我心里永远缺失的安全感！

今天是寒衣节，我给母亲寄去了衣服，希望她不再寒冷。不要问我的眼里为什么常含泪水，因为我太想念我的母亲。她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是我的榜样，更是我一生写不尽的想念。我想：接受亲人死亡这件事是我穷极一生也学不会的必修课。

母亲，如果有直达天堂的电梯，我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