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如果说香是人和神灵之间的媒介，那这些纸钱和纸衣，便是我们和逝去亲人之间的媒介。</p><p class="ql-block">闲暇之余，我时常进庙逛寺院，一来图个心净，二来也图个方便。长安多寺庙，且多无门票，只需花几块钱请几柱香敬于龛前，既可示对神灵的敬畏，也算是对冒然叨扰略表歉意。但我从不许愿，更不往功德箱里塞钱，烧香可表敬意，理所应当，然而许愿就说明怀私心有所求，塞钱布施就更有贿赂神灵之嫌，着实有污佛门净地。佛经有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以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佛本是一执念，我心既我佛，佛者，自然也。而那些一味磕头布施的人，不过是着相之人，离佛门，亦远矣。</p><p class="ql-block">除却进庙烧香，我还会在每年的清明、十一和妻子一起给她已经逝去的父母烧些纸钱、纸衣，有时是在陵园，有时是在长安的某个十字路口。之前我曾经试图顺带着给埋在老家麟游的爷爷奶奶烧点，但在打电话给父亲时被他阻止了，他说只要他还活着，这给爷爷奶奶烧纸的事就是他的事。开始我不太理解，觉得都是一家人，我烧和他烧应该是一样的，直到有一天看到了这句话：我活在世上，只要把养我的人送走，把我养的人养大，就够了！这时我好像对父亲的话有点懂了，人活在世上，都有别人无法替代也必须亲力亲为的事需要他去完成，比如给父母养老送终，比如把子女抚养成人，这，也叫作义务，必须亲力亲为，无人可替！</p><p class="ql-block">之后每每和妻子烧纸时，我再也没有起过那个顺带给我逝去的亲人们烧纸的念头。我们虔诚的烧纸钱纸衣给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而她，也不断的絮絮叨叨的给父母讲述着一年来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似乎他们并未离世，只是远离城市在老家常住一般，那随风飞舞一直飘到空中的纸灰，仿佛也在告诉我们，他们近在咫尺，就在眼前。</p><p class="ql-block">对于亡人，中国人的传统说法是转世投胎世世为人，这一世在张家作儿子，下一世或许就生在了李家，成了李家的小子，所以中国人认为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不过是借胎而生罢了，此生结束，便一了百了，再无瓜葛。而外国人却认为只要来人间一趟，只要是汤姆家的人，就生生世世都是，绝对不会和约翰家的人有一丝瓜葛，即便在天堂，也是聚集在汤姆家族众人旁边，永不分开。其实所有这些也不过是世人瞎猜罢了，但即便如此，相比较而言，我还比较喜欢后者，总觉得转世投胎之事像例行公事一样过于程序化，冷冰冰的缺少温情，就像莫言的《生死疲劳》里描述的一样，即便人间再苦，该来还得来，由不得自己半分，而外国人猜想一家人齐聚天堂，反倒显得更有温度些。迪士尼动画片《寻梦环游记》里把这种想象发挥到了极致，让人不再对死亡感到恐惧和绝望，甚至有了一丝美好的向往。</p><p class="ql-block">《庄子.至乐》曰：“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是啊，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新生命一旦降临，也就意味着开始走向死亡，这是世间万物的最终宿命，不以意志为转移。人终有一死，我也一样，只是希望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最好是能在天上与亲人们相聚，不再投胎转世，永无分离，而且我会在临终前叮嘱小田，清明、十一多烧纸钱，便于我消费，也便于我们父子相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