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们家楼下有一口很大的猪圈，多年来一直养着一头大母猪。这头母猪对于改变我们家经济状况，有着不可低估的功劳。</p><p class="ql-block">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哥哥嫂嫂在镇农技站工作。他们看到几个妹妹陆续长大，该上学读书了，可是家中人口多，拖累重，没有钱供几个妹妹上学。于是他们商量，要给家里落实一项扶贫计划。这项扶贫计划就是养母猪，母猪下崽卖了钱，就是几个妹妹的学费。说干就干，哥哥嫂嫂省吃俭用，用节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头良种母猪从乌洋镇运回来。母亲对此极为赞赏，表扬哥嫂做一件好事，同时也给我们下达了一项硬任务，每天必须挑泔水打猪草，要把母猪养得壮壮的，下了猪崽才能卖钱做学费，不然就别想去读书。</p> <p class="ql-block"> 为了养好这头母猪，我们姐妹几个可是吃了不少苦。我们要到街坊邻居一点一点去收集泔水，没少给人家说好话，为了揽得北门场那家面馆的泔水生意，还经常去帮面馆干活，博得这家主人的好感，于是同意我们长期收集面馆的泔水，这可解决了泔水难求的大难题。面汤富含卵磷脂，是母猪长大下崽的营养汤。打猪草更是苦差事，每天我们都要到金水门外的官山上，四处找寻天天去讨猪草，基本上把那一带的猪草割光了，以至猪草任务很难完成，为了回家交差，就在背篓的下面用树枝撑起，再在上面放猪草，回到家里，父母一看我们我们搞了假动作，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母猪缺少饲料，饿得咕咕叫，就像在告我们的状，我们知道搞假是不行的。实在找不到猪草完不成任务时，我们就到集体菜地里去偷菜篼脚下的老黄菜叶，蔵在猪草背篼的下面背回去，我们并不是坏孩子，偷点黃菜叶实在是出于无奈。母猪在我们的精心饲养下，居然很争气，每年下两抱猪崽，每抱要下七八个。猪崽滿月后，母亲有时候就叫我们跟随她到集市上去卖。</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卖猪崽，是我们三姊妹放假要交下学期学费，向母親要学费，母親說现在没有，只有把猪崽卖了才有钱，三姊妹齐声说：好，明天赶场我们去卖猪崽吧，母亲点头表示同意。第二天清晨，三姊妹带着上学读书的美好憧憬背着猪崽出发了。猪市位于城郊，离咱家有点远，要走四，五里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经过一道陡坡，还要涉过一条小河，河边有几棵大黄桷树。上午八九点钟，集市的人渐渐多起来，三个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路人，多么希望有人来光顾我们的生意啊！只有将猪崽卖脫了，才有资格去上学啊！好心的大叔，大娘，大哥，大姐，你们可怜可怜吧，将我们的猪崽买了吧！我们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念叨，急切地等待着人们来买猪讲价钱。可是，一拨又一拨的人来看了几眼就走开了。妹妹们心里发慌了再卖不出去，上学的希望就落空了，我们还是学摆地摊的人叫卖吧！于是就扯起喉咙叫喊起来：买猪崽啰买猪崽，快来买猪崽啰！叫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来了个买主，问道：妹娃子你们的猪儿啥价钱啦！＂五块钱一个！＂＂为啥卖这么贵呀，给你四块五卖不卖＂＂不行，我们家的猪崽身架这么好，肯吃食，长得快，你出四块五低了＂。磨来磨去买主涨到四块八角钱，我们还是不肯卖。他们哪晓得，这五块钱的底价，是母亲预先讲了的，三姊妹哪敢自专？时间已到下午，猪市的人流渐渐散去，姊妹们在冬天凛冽的寒风中站了大半天，冻得小脸通红通红的，小鼻涕擦了又流，流了又擦，特别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三个小猪崽刚滿月断奶就来猪市跟主人一起挨饿，也不耐烦地嗷嗷直叫。想到猪崽今天是很难卖出去了，开年后读书没有钱怎么办哪！我们卖猪崽的激情冷落到了冰点，心情糟糕透了。这天猪崽一个也没卖出去，我们只好饿着空落落的肚子，悻悻地回家了。回家后母亲也没有埋怨，反而安慰：別急、别急！等开年后再说吧。</p><p class="ql-block"> 过完春节，人们开始寻思搞春耕生产了，搞生产需要肥料，因此必须要喂猪。猪市行情很快涨了起来。于是，母亲又喊三姊妹去卖猪崽。她们听话地背着猪崽上了集市，这次很快就卖脱了，比母亲定的底价还多卖了两三块钱。</p><p class="ql-block"> 我家养母猪尝到了甜头以后又扩大养殖规模，每年还要养一头大肥猪，几位姐哥都帮忙卖肥猪，杀年猪，家里的经济状况也随之改观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来，我家大院这头母猪可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的学费也是从这头母猪身上来的。母猪在我们家养了十几年，最后无疾而终，为此母亲还念念不舍地流了好几次眼泪。这真是：母猪到死崽方尽，鞠躬尽瘁立功勋，主人感念其贡献，掸泪以祭黯神伤。</p><p class="ql-block"> 我家后来翻修了新房，仍在地下室位置保留了这口猪圈，就是对当年这头母猪的一种情结与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