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情怀之：南腔北调工字楼

禹辛

文字/韩永文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制作/禹辛

歌曲/人间第一情



一九五九年，我家从吉林农村搬到了工字楼。初来乍到，听到左邻右舍的大人们操着南腔北调的不同口音，就奇怪得很，怎么这各家各户还各说各的？

我家楼上周妈是上海人，老太太性子直来直去，说话不拐弯。我家搬来没几天，周妈就来家拉家常，盘腿大坐在床上，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老太太用大蒲扇指着我，对我妈说：侬个毛头小鬼丑死个宁(人)噢！随后爆出一串大笑。我被她的笑声撵到了床底下，直到老太太哈哈笑着走了才肯出来。

“文革”打派仗时周妈的儿子是“本联”派，儿媳则是“八三一"，两口子一个上海人，一个苏州人，经常在家里辩论，吴侬软语吵起来也很悦耳动听，至于吵些什么，谁都听不懂。两口子斗嘴归斗嘴，倒不耽误造小人儿，转年他们的小囝囝就出生了。

住得久了，慢慢听惯了这些邻居们五花八门、或陕北黄土味、或山西陈醋味、或山东杠头味、或胶辽海蛎子味的口音。

我家前后两栋楼，就有上海、江苏、安徽、山西、陝西、吉林以及本地这么些种口音，特别是上学后，同学在一起唠嗑儿，更是知道不少人来自黑龙江、山东、河南、河北、湖南、湖北、四川……等等等等地方。

其实不光工字楼，整个本溪市就是一个移民城市。五十年代初，天南海北的人(主要是干部和技术人才)汇聚到这曾经的直辖市、煤铁之城，和本地人一起创造了曾经的辉煌。

老一辈乡音难改，而他们的后代却成了土生土长的本溪人。经年累月，各种外来的口音和本地官话就杂糅成了一种不同于周边地区的特殊语音：既有本溪味，又与本溪的土著味有所不同。

土生土长的本溪人好把阴平声(第一声)念成阳平声(第二声)，如紫金叫“直”金，吃饭叫“瓷”饭，袜子叫“娃”子，抹布叫“麻”布，老师叫“劳”师……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特别是本溪那个“本”，总念成第二声，还有四、十不分，平翘舌一概发平舌音。

但是，在市区内，特别是五方杂处的工字楼地区，从我们这辈人开始，渐渐失去了正宗本溪官话的音调，或者说没了那股代表着本溪话灵魂的苣荬菜味儿，音调上更向普通话靠近。

一九六八年下乡到本溪县兰河峪，当地老乡说：城里这帮青年干活不咋样，说话倒挺好听！

十几年前我还没退休时，接一个沈阳客户的电话，唠完正事，对方突然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本溪人，他坚决不信，说他接触过本溪人，根本不是我这个味。

我瞬间明白了，他接触过并形成了语音记忆的，肯定是市区以外的本溪人！

我说这些，只是说在语音语调上市区和郊县间出现的微小区别，可没有贬低别人之意噢，毕竟在关里人和南方人听来，都是一样的东北大𥻗子味儿。

在天南地北的口音杂糅、融合的同时，邻里间的感情也在相融。大人们(主要是男人)多是政府或企业的领导干部，其中牛逼哄哄、鼻孔向天端肩膀的也有，但更多的都谦逊有礼，平易近人。

在我印象里，没有或极少有歧视底层、邻里纠葛等不愉快的事，邻里间守望相助，相亲相爱如同家人。

在整个工字楼地区，谁家姓什么、家里都有谁、都干什么职业等等，根本不算秘密，隔着几栋楼的也都认识，互帮互助更是常事。

在粮食紧缺的年代，我家曾多次得到过好心邻居的接济，常吃到邻居送的专供“高干”的上好精粉做的大馒头，也吃过回族同胞送的开斋节炸“油腥”，这些，我至今仍常常想起。

当别人家需要劳力时，我和哥哥们就义无反顾，帮邻居买煤、挖黄土，干些跑腿儿打酱油之类的零活更是常事。

对门老张家有个小儿子，正好我上学顺道，每天早上都是我送他去本钢北地幼儿园，晚上再负责接回来。孩子顽皮不听话，弄得我上课老迟到。那孩子后来成了医学博士，在沈阳医大带研究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得了重病，我就找他去(但愿别有这一天)！

随着工字楼老宅拆迁，更随着时光流逝，我们的上一辈人大多已经做古，那些南腔北调的语音也不多闻了，只偶尔能听到路过的三蹦子车上的电喇叭用河南口音喊一嗓子：高价回收彩电、冰箱、空调、电脑、洗衣机……

作者简介

图：作者韩永文（微信名：格勒拜尔腾）

1952年生人，原籍吉林省梨树县，1959年本钢一小读书，1965年考入本溪市第一中学，1968年初中毕业，“上山下乡”到本溪县兰河峪公社，1970年抽工到本钢特钢厂工作，2012年从政工干部岗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