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街

海東名家

沙门街

文/陈必赏

翻开民国临海县地图，“沙门市”赫然在目。

“沙门市”即沙门街市，人们习惯称为“沙门街”。

据考证，沙门街集市开始于前清同治年间。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后，各地匪患逐渐减少，商旅往来也随之增多。沙门街地处两条交通古道的交汇点，商旅至此大多需要歇脚和补给，于是街市形成，到民国年间趋于鼎盛。

较诸其他街市，沙门街市规模不大。一纵一横呈“T”字型的街道，纵横长不过百十余米，街道宽也仅两三米。然而鼎盛时期的沙门街行场店铺一应俱全，几乎涵盖民生百业。行场有菜场、米行、糠行、猪行、柴行等，店铺有旅店、饭店、药店、南货店、裁缝店、剃头店、钟表店、订秤店、糖点店、染布店、箍桶店、打铁店等。每逢农历三、八集市日，四面八方赶集的人来此，小吃摊，占卜摊、变戏法卖膏药、耍猴、小铜匠、竹篾匠、琳琅担等，熙熙攘攘，街市被挤得水泄不通，集市的喧闹往往持续到下午二三点钟。

记述沙门街旧事，肯定离不开保春堂药店，药店位置正好在“T”字交叉点。这里除了求医问诊之外，几乎成了乡村的议事中心。村民有纠纷，或与外村有争讼，大多在此排解。咏琴先生（诗斋）曾在保春堂药店解决数起纠纷。让矛盾消灭于萌芽，这与当下推广的“枫桥经验”颇有几分相似。

保春堂药店门口，有一处石板铺地约四五十平方米的地方，人称“石道地”。每回集市日，此处交易最多。旧时交易不像如今这么方便，而是需要找人来称量。而帮人称量的人谓作“主人”，他们手提杆秤，巡游于街市各处，替交易双方称量，收取手续费（主人钱），有人以此为职业，相凑便是其中之一。有一回，水警队来集市采购物品，他们买了米、肉、柴等，全是相凑称量的。按照惯例，要付三桩交易的“主人钱”。但水警队倚仗自己是官军，平时鱼肉百姓已经习惯，当然不想付“主人钱”。相凑辛苦一上午，指望挣个家用钱，如何能放弃呢？于是他缠着水警队要钱。水警队看这家伙居然纠缠不休，就来气了，几个兵丁捉住相凑，将其杆秤折断，顺便抽了几个耳光。相凑受此欺辱，愤愤不平，就来到堂侄家里，细诉其受辱遭遇。

相凑堂侄寿熙，时任民国浙江七区专员公署参谋，是日刚好休假在家。他听罢相凑的诉说，随即取了一件长衫穿在外面，戴上一顶毡帽，招呼相凑一起去找水警队的人。

两人没走多少路就来到“石道地”。看到水警队那帮人正在点心摊上吃东西。便跟他们理论起来。

那个抽相凑耳光的兵丁根本没把他俩瞧在眼里，一伸手直接将寿熙的毡帽扇落在地上。

寿熙将长衫的领口解开，露出领章，那兵丁一看顿时傻了眼。其他几个兵丁见了也面面相觑，脸上显现出惊恐之色。

这时候，早有人把水警队打人的消息传到保春堂药店，水警队队长正在店堂间喝茶，听得消息，赶紧出门去看。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几个兵丁跟一个穿长衫的人面对着，走近一看，看到寿熙的领章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相凑见到水警队队长，赶忙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还附说了兵丁将寿熙毡帽打掉在地上的事。

水警队队长听完，二话没说，从附近竹篾摊上拿了一根刚剖出来的竹爿，吩咐另外几个兵丁将打人的那家伙绑在凳子上，褪去裤子，露出屁股。然后对着屁股疯狂地一顿输出。那人立刻如杀猪般惨叫起来。

队长使劲抽了三四十下，臀部被抽得血肉模糊，那家伙也几乎昏死过去，寿熙才招呼停止。

“好了不用再打，让他记个教训，以后别猖狂。把我叔的‘主人钱’付了，去保春堂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好，好。”水警队队长连连答应，吩咐手下兵丁照做，还买了鞭炮燃放，算是给寿熙他们消消气。

“六县参谋也敢打，真是作死。”

自此，水警队每次来沙门街都不敢趾高气扬了。

沙门街上营业最好的店铺当属“汇来”南货店，位于丛桂堂正门。这里汇聚各地货品，琳琅满目，每日营业所得铜元镍币银洋足有一竹箩之多。有一回，临近渔村有一渔民听说“汇来”店什么都有卖，有心刁难，特到店里买船上用的“橹脐”（橹垫），想难倒店主，谁知店主即从后间拿出“橹脐”来，顿时惊呆这位渔民。还有一回，邻村人也想为难店主，先到“汇来”店里察看一翻，然后差人来买“牛轭”，本以为这下可以难住店主，不曾想店主却从店后间拿出货来，笑着说：“牛轭断了，曲树还有。”可见其店货品之丰。

现在年近耄耋的老人，大多都记得沙门街集市里那个“高斋馍糍摊”。摊主高斋是个爱听奉承话的人，谁来他的摊点，说上一句“整个沙门街卖吃的都没有高斋公这里好吃”。高斋听罢，就会加足份量，并且佐料丰富。往往摆摊结束以后核算一下，盈利无几，但高斋依然我行我素。

时光荏苒，沙门街集市的热闹走过前清，走过民国，走过建国初期。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随着四岔街市开立，沙门街渐渐走向萧条；八十年代末，集市消散，曾经的繁华热闹最终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百年的沙门街如同百岁老人，看过繁华与落寞。如今夕阳下，断壁残垣，看薜荔青苔，年年爬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