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散文《木梳》简析

笔融（董淑范）

　　我和冷月认识有几十年了，我们年轻时同在学校当老师，我们有共同的知青经历，都爱好文学。她从事文学创作很早，有很深的文学功底和文学素养。她的诗歌文辞美妙，意象深邃，她的散文多数都是表达对生活的感受，情感丰富，内涵丰厚，读她的文字，能感受到其间蕴藏着她的阅历与沉淀。

《木梳》是冷月创作的一篇回忆性散文，这篇散文选材新颖，激起读者读下去的欲望。作者以温润的笔触，以一把深绿色木梳为主线，为我们讲述了它背后的故事，深情的回忆了她十八岁那年，一把木梳伴随着她上山下乡来到农场，开始了她的知青生活。这把木梳“脉脉地陪伴着我”，作者用“脉脉”而不是“默默”，“脉脉”用来表达人的情态，“默默”多用于表现人的行为状态。精妙词的使用，为文章增添了色彩。就是这把木梳每天梳理着她浓密的短发，给作者成长带来的巨大影响。作者用“这木梳，是我所有财产中最受珍视的”交待了这把木梳在它生命中的重大意义。“珍视”这一动词用的很考究，它不同于珍贵，它不贵重，却被重视，表达出作者对它的重视与珍爱。“成了我朝夕相伴的朋友”，作者赋予了木梳鲜活的灵魂，让日常生活中的物件成为她的朋友。

作者用凝练的笔触，为我们讲述了农场来了一位内蒙师院大学生知青，在食堂就餐时，很异样的看着她，终于有一天，那位知青以借木梳为由，送书给她的故事。让读者情不自尽的联想到位知青借木梳，送书，会不会和作者滋生出某种情愫，读者也一定希望这种交往会产生一定意义上的火花。出人预料的是，一句“你好象爱看书，这本书你看看吧”，“在诚挚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我还是把书接了过来”事情的发展是那么自然纯净，此时也让读者感受到了两个有理想和追求的青年丰富的内心世界。也正是读了这本书，“促使我不得不思考我的现实：心灵的空虚，情感的寂寞，前途的迷茫......像木梳梳理头发一样，我梳理着我的生活，我的理想”也感悟到了借给自己书的人用心良苦。“从此，我忙了起来，看书看报，凡是能找到的文字东西我都看”让作者有了通过读书获得知识，开阔视野，改变命运愿望。“有时乏了，累了，我便拿起绿木梳，默默地，梳理着我浓密的头发，心里充满了对借书给我的人的深深的感激。”人在特殊的环境下，在迷茫的时候是需要有人点拨的，木梳是作者酷爱读书的媒介，送书人是人生路上点拨她的人。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每天都在静静的流淌，知青生活和工作每天都在进行着，那时谁也不知道将来自己的去向，人在困难的时候，得到一点点帮助都是弥足珍贵的。“一天晨班下来，洗漱后，正在梳头，他来了，当看到我桌子上的旧报纸，残破的旧书，他又一次用我已读懂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定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没有浪费时光，机会会来的。”“我已读懂”是以心灵感悟的独特方式回应了对方。旧报纸残破的旧书，是作者刻苦学习见证，机会会来的，是对她的认可和对她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作者又详细地讲述了他再次送书给自己并告诉自己他被重新分配到海拉尔师专任教师，想留给她几本书做纪念。书是他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也是她一生难以忘怀的礼物。“你真的当老师了，我会记得你的，因为我有这把木梳，”平实的话语，复杂的心境，即有对借书人感谢，也有分别的不舍，只要这把木梳在，她就会记起那个曾经借给她书的人。让她对读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知识在她的脑海中积液成裘，为她改变自己命运奠定了基础。“我向他扬了扬手中的绿木梳，他看着我，他接过绿木梳，他看着我，默默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把木梳递给我时，我们握了握手，算是告别。”“点头”、“握手”算是别过，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懂了对方。作者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语言中，浸透着理性、智慧与从容。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后来，作者也进入了师范，成了一名优秀的中学教师。“是你，为我召唤的命运的眷顾”有什么理由不感恩当年帮助过自己的人呢？

“多少年来，一拿起这把深绿色的木梳，我就想起了你，......借书、还书”再没见过面，留下了缺憾的美，当年的情景沥沥在目，正是当年的读书派上了用场，自称为学生的人，也站在三尺讲台上，成了老师，成了诗人。“对我来说，任何华服珠翠，美味佳肴，都不能取代它”用“敝帚自珍”来形容作者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这把木梳在她人生的道路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就是这把木梳让她和那位知青有了往来，借书、还书都是从借木梳开始的，人生的起步始于她开始读书，知识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退休后开始从事文学创作，而且取得了丰厚的成绩。

“哦，我的木梳，深绿色的木梳，你在我手中，你是我没有丢失的青春的见证。哦，我的老师，无论你在哪里，你都在我终生的感激里，在我真实的梦里......”纵使岁月蹉跎，纵使往事如烟，这把木梳让仍让她倍感珍惜，木梳让她与书结缘，又见证了她的青春，字里行间我们不难看出作者富有的心灵感知。结尾段作者采取了先抑后扬的手法，让情感尽情地喷涌。

《 木梳》

作者： 冷月

我有一把木梳，深绿色深绿样子老式。像旧时代妇女用的桃木梳。许多年来，我一直用它，可以说，这木梳，我非常珍视它。

一九六九年五月，十八岁的我，在上山下乡的紧锣密鼓声中，就要去农场了，准备行装时，我买回一把深绿色的木梳，到农场后，艰苦的劳动，寂寞的生活，绿木梳，脉脉地陪伴着我。每天，我都用它梳理我短短的浓密的头发，绿木梳，成了我朝夕相伴的朋友。

农场里有一位来自内蒙师院的知识青年，高高瘦瘦，戴着眼镜。不爱说话，看上去有些忧郁。他比我们这些初中知青稳重深沉，我们怀着中学生对大学生的崇拜，很尊敬他。

有几次，在食堂就餐时，我发现他很异样的看着我，我很疑惑，终于有一天，晚饭后，他说向我借木梳用用，我回宿舍把木梳拿给他，当时我想，怎么能没有木梳用呢。

两天后，他还我木梳时，递给我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皮的书，说；“你好像爱看书，这本书你看看吧。”我很不解，我并没有向他借过书啊，但看到他那诚挚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我还是把书接了过来。

我开始读这本用牛皮纸包着皮的书，这是苏联小说《一个女领航员的笔记》。书读完了，我也被深深地感动了：一个飞机场的女勤杂工，凭着坚强的毅力，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刁难和蔑视，克服文化低的困难，终于成为世界上第一代女领航员，女主人公的毫不退却的拼搏精神震荡着我，促使我不得不思考我的现实：心灵的空虚，情感的的寂寞，前途的迷茫……像用木梳梳理头发一样，我梳理着我的生活，我的理想……哦，我猛然醒悟到那借书给我的人的良苦用心。

当把书还给他时，我对他说:“今后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不管我在做什么，我将终生感谢你。”他笑了，从那镜片后满意的目光中，我看到了热情的鼓励和衷心的期望。

从此，我忙了起来，看书看报，凡是能找到的文字东西我都看，写日记，记笔记，记下我的心得，记下我认为闪光的语句，再也不觉得孤独寂寞了。我的整个身心，就像是鼓满风帆的航船。有时乏了，累了，便拿起绿木梳，默默地，梳理我浓密的头发，心里充满对借书给我的人的深深的感激。

在农场，我做的是挤牛奶的活，一天晨班下来，洗漱后，正在梳头，他来了，当看到我那桌子上的旧报纸，残破的旧书，他又一次用我已读懂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定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没浪费时光，机会会来的。接着，他从挎包里拿出几本书，我看到那牛皮纸包着的《一个女领航员的笔记》也在其中，他说：“我要走了，是重新分配，到海拉尔师专任教师。这几本书留给你做纪念吧。”我留下了《大学语文》、《现代汉语》、《抒情诗选》，把牛皮纸包着的书递回给他。对他说：“谢谢你，我十分喜欢这本书，但我不能收，让它作为你教导我的记忆留给你吧，这书在你手中，会更有用的。这次分配，你真的当老师了，我会记得你的。因为我有这把木梳。”我向他扬了扬手中的绿木梳，他看着我，接过绿木梳，在我面前，梳着他的浓发，向着我，默默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把木梳递给我时，我们握住了手，算是告别。

他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白驹过隙，岁月如歌。给我书的人，我没有忘记你，你是我的老师。老师，你知道吗，读了你的书以后，我长大了。长大的我，进了师范，也成了你——教师，一名立足中学讲坛的教师。是你，为我召唤的命运的眷顾。

多少年来，一拿起这把深绿色的木梳，我就想起你，想起你意味深长的微笑……抚着似半月形梳柄上的抓革命促生产的字，那个年代，那偏远农场，借木梳，还书，含蓄的话语，期望，艰苦日子里的艰苦阅读……都浮现在深深的追忆之中。借书给我的人，你是我的老师，我有幸是你初为人师选中的第一个学生。你用师者深邃的目光，透视到我的年轻，我的茫然，在似不经意间，为我指点迷津，奇妙地让未来的曙光闪烁在我灰色青春的天空。

因为这些，我怎么会不珍爱这把深绿色的木梳？对我来说，任何华服珠翠，美味佳肴，都不能取代它。深绿色的木梳，不仅是朋友，它更是，一个故事，含蓄而悠远；一盏灯，点亮了黯然的心灵；一个起点，坚实，而且目标赫然；一个梦，一个在后来的岁月成真的美丽的梦。

哦，我的木梳，深绿色的木梳，你在我手中，你是我没有丢失的青春的见证。哦，我的老师，无论你在哪里，你都在我终生的感激里，在我真实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