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山百货公司～五山碎阅九

陈少锋建筑师

五山街市全貌 陈少锋绘

国营五山百货公司——小时候最流年忘返的地方

陈少锋作于2021年6月

凡是来过五山的外来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来到这个鬼地方居然有一座干净漂亮还带有香气的大楼——五山百货公司。

五六十年代初期它曾被称作“公私合营五山百货公司”，只是到了60年代中期才改名叫“国营五山百货公司”。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会理解。

公私合营五山百货公司 ，后改为国营五山百货公司 ，远处是华南农学院大门，近处是药材铺和早点销售点。 陈少锋绘

百货公司宽敞朝西开的大门，巨型的橱窗，占地辽阔，还很有自信地非常礼貌地往后退缩，留出宽敞的人行道，整幢建筑就是一“高大上”，与旁边鸡零狗碎的建筑群比起可算是“鹤立鸡群”。据说临街墙面不设窗户是为了防贼，这反而成就了巨大丰富的橱窗，是五山一道靓丽街景。

这是我们最乐意光顾的地方，当你愉快的走进去时，是宽敞高大的大厅，四周环绕着玻璃橱柜。中间一个岛式售货柜台，全五山建筑唯一吊顶的天花，还有吊着的电风扇，阳光从东边高窗上明媚地洒进来，香气扑面而来。商品不算琳琅满目，但一派白富美的光景。

记得我们去的最多的是卖文具的柜台，在大门拐左，占据了百货公司相当的地盘。铅笔、钢笔、毛笔、圆珠笔、彩色铅笔，还有一种带香味的铅笔，较纤细但很香，买回来不舍得用只用来闻。还有红蓝黑三色圆珠笔可好用了。那时的钢笔笔尖有开敞型的，有隐藏型的，最高级的当属14k铱金英雄牌钢笔。另外还有笔盒、水粉盒、砚台盒。笔盒历经了几次划时代的变型，记得我用的第一代笔盒是木制的，推拉式盖子，后换成了铁皮翻盖的，盖子封面有精制的彩画，里面印有乘法口诀。再后来最洋气的算是塑料笔盒了，用磁铁吸住盖子。

五山街唯一的十字路口（现地铁出口、红绿灯十字路口），远处是华农大门，左侧是新华书店和邮局，右侧是车衣铺、机电社、药材铺、百货公司。 陈少锋绘

百货公司大门迎面正中央橱柜上面威风凛凛地挂着风枪和小口径步枪，挂在门口处以一挡十，这与当年五山较荒凉小偷甚多不无关系吧。在卖风枪的旁边是体育用品专柜，乒乓球拍、羽毛球拍、篮球、足球，还有乒乓球。乒乓球又分双喜牌、盾牌，最便宜的是象牌。那时买一个乒乓球可不是一件小事，乒乓球打瘪了用热水把它泡一泡，让它重新鼓起来，尽管没能恢复原本那么圆，但还能应付着用，当然这种球打起来球路就变成很诡异，估计连庄则栋都打不过我们。

从东往西鸟瞰五山街集市，右上角是华工五号楼（旧中山大学文学院），左上角是华工体育馆（旧中山大学体育馆），图下方是华农鱼塘，现被填土建成五山街道办事处。 陈少锋绘

顺着左外侧柜台是卖各种纸张和练习本，里面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彩色蜡光纸，各种颜色都有，大约几分钱一张，我买来用作剪纸。小学三年级那时掀起学雷锋运动，后来又掀起学毛著高潮，我们就以这些为题材剪出各式各样的图案来。雷锋叔叔的光辉形象胸前挂着苏式冲锋枪，旁边通常是松枝松叶，毛主席光辉形像下面通常是红旗招展，所以用的红色蜡光纸特别多。

紧接着的环岛柜台是琪类、乐器类，如中国象棋、国际象棋、飞行棋、军旗、跳棋，还有围棋。所谓乐器无非就是口琴、笛子、竹箫、队鼓等。这里面又以笛子因为最便宜所以最畅销，正是这些培伴着我们快乐的青少年。

再往后的柜台是卖衣服卖布的，那是大人们去的地方，我们只是知道最时髦的是的确凉、的斜、晴纶。在它旁边卖鞋的玻璃柜，有凉鞋、解放鞋、捞鞋，还有最高档的上海回力运动鞋。买鞋和买衣服不同，正在发育的我们裤子短了可以驳长裤脚，破了还可以打补钉。买鞋就非选大几码的不可，从刚穿起来松松垮垮的一直穿到脚指头顶出鞋头“笑”开为止。解放鞋最畅销，毛主席号召全国学解放军，大家穿鞋都政治挂帅了。

再往后走的柜台是卖暖水瓶和针头线脑，脸盆水桶饭盒什么的。

五山肉菜市场 陈少锋绘

百货公司不卖单车手表电风扇的，因为那个年代是百分百计划经济，单车之类归五金店卖，手表是至高无上的奢侈品，全广州只有南方大厦、北京路钟表专卖店才有，电风扇只凭侨汇券到华侨大厦、北京路电器商场和南方大厦侨汇专卖店买。

拐过弯就是卖护肤品、牙膏、肥皂的柜台，百货公司扑鼻而来的香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雪花膏代表了最高级的护肤品，以上海产的尤为小资，打开精致的一个小铁盒立马香气袭人，多数人买的是几分钱一盒的蚬壳油，没有香气。最便宜的是凡士林，黄黄的抺上一点就油油的特别润肤。长大了当上机械工人时才知道那个凡士林其实就是机械用的润滑黄油。

隔璧是卖香皂和肥皂。香皂有几个品种，也是上海产的最香也最贵，所以不用凭票限购。肥皂一词来源于普通话，广州话就叫做“番砚”，既然有个“番”字在前，由此推测出此物是外国引入的东西，就如广州人所讲的番茄、番薯、番鬼佬一样。再有就是卖牙膏的，有广东牌牙膏、荔枝牌牙膏等。那时候很提倡环保，只要你带上一个用完的废牙膏筒来以旧换新，就能节约两分钱。

在卖缝缝补补针头线脑与卖护肤品柜台之间隔着一扇朝南开的侧门，有些人就从这里离开了。

五山照相馆、理发店、烫洗店、染布店 陈少锋绘

五山百货公司最先进的科技设备就算收钱系统，收银员高坐于一个角落可通观每个柜台，从这里放射出一条条铁丝轨道直达每个柜台上空，各柜台售货员将商品价格填在一张卡纸表上并夹上钱币，嗖的一声就到了收银员那里，收银员核对收钱盖上小红戳后又嗖的一声飞回原位，快捷高效堪比现在的微信支付。

随着改革开放，商品越来越琳琅满目，五山人气也旺了不少。原来的公司大楼与时俱进地在北面扩张了一处商场，增设了卖单车、电风扇、收录机、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等高档产品。到上世纪末五山大规模扩路又大规模建商品房，于是那座高大上的百货公司大楼便灰飞烟灭了。

它兴起又衰落见证了五山的历史变迁，也见证了国家的兴旺发达，更是我们几代人共同的美好回忆。

热心朋友发来的的百货公司全图

热心朋友发来的百货公司后期全图

诡异的是，五山百货公司的设计者是有意还是无意间营造出一圈从呀呀学语所需的文具到暮年为抚平苍老而买雪花膏这种布局，似乎有一种暗示：人生兜兜转转竟可以首尾相衔轮回，而有些人却从中途的南侧门离开了。

五山的一切永远是一个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