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镇咏河州牡丹诗真容试窥

芦岭书隐

余素恶者，有二。一，鹦鹉学舌，拾人牙慧，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二，叶公好龙，滥竽充数，道听途说，三人成虎。

或因河州偏僻、古籍匮乏之故，吾乡士人不读典籍、不究学理而为文者甚众。每每引用古人经典、诗文，往往不读原作、常常搬抄前人，致使错简连篇、讹夺累椟。徒增谬误矣。

近年余常阅河州古诗词，各种版本真假难辨，且每有出律、出韵者，疑为辑者、传者所讹，乃于网络竟夕捧读影印版《四库全书》等古籍，欲按图索骥、溯本清源。断断续续，已读三年有余，颇有所获，心得有三。一，或因辑者古文基础、书法知识、诗词格律稍差，致使所辑诗词出现错讹；二，传者未一探究竟而照搬，而使讹本始终流传；三，为学者大敌，无非迷信书本、盲从前人，岂不闻“尽信书不如无书”乎？且窥斑岂能见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嗟乎！兹事体大，余不揣浅陋，奋力喝呼，欲还古人诗词以原貌、期振兴河州诗词焉。拳拳寸心，邑人自知；疯语癫言，万望恕之。

时维九月，立冬在即，河州已是西风凛冽、万木萧条，数千年古镇城乡披霜，六十里长廊牡丹谢芳。

然河州牡丹，享誉华夏，人道河州，言必“牡丹随处有，胜绝是河州”。里人多称此诗为清临洮诗人吴镇《陈子昂谈河州牡丹之盛怅然而作》，且人云亦云，网文、书籍引用者汗牛充栋，殊不知陈子昂为初唐诗人，与清时吴镇风牛马不相及也！及闻和政县一学者“陈翁实名陈子盎，和政人”云尔，乃疑“陈子盎”为真，“陈子昂”为讹，一字之差，谬以千里矣。同时，该诗流传版本常见有二，其中颌联，一作“及尔谈今夕，今予感旧游”，一作“及尔谈今夕，令予感旧游”，余常疑“令予感旧游”为正本，“今予感旧游”为讹本，一则，因“及尔”与“令予”形成工对，而“及尔”与“今予”为宽对；二则，以吴镇之诗力，断不会在一联内用二“今”字；另，该句“今夕”，甚至有讹作“今昔”者，实“今昔”无法与“旧游”形成对仗矣。吴氏另有一首《观骆氏园牡丹》，版本亦有二，首句一作“枹罕花似小洛阳”，一作“枹罕花称小洛阳”，余直觉“枹罕花称小洛阳”为正本，因按格律，此句句式应为“仄仄平平仄仄平”，“似”字，仄声，不符合要求，“称”字，作“称呼”“称量”“名称”用时，为平，作测重工具“称”用时，为仄，此处“称”字用意符合规则。

于毫无格律知识者言，正讹自然难辨，而正讹混淆，广为传播，易形成误导矣。余深感于此，决意于网络刻舟缘木、遍搜吴镇诗作，以期一探该诗真容，并竭力恢复其原貌耳。

乃遍搜诸网，终在《道客巴巴》觅得雪泥鸿爪，一日匆匆尽读吴镇《松花庵诗草》《松花庵逸草》《松花庵游草》《松花庵诗余》《松花庵律古》《律古续稿》《松崖文稿》《松崖文稿次遍》《兰山诗草》，终从《兰山诗草》觅得《陈子盎谈河州牡丹之盛怅然有作》、从《松花庵游草》得览《观骆氏园牡丹》，现辑之于下，以证余疑、以示乡人。

陈子盎谈河州牡丹之盛怅然有作

清·吴镇

牡丹随处有，胜绝是河州。

及尔谈今夕，令予感旧游。

风清和政驿，月满镇边楼。

只恐重来此，名花笑白头。

观骆氏园牡丹

清·吴镇

枹罕花称小洛阳，金城得此讵寻常。

但能醇酒千壶醉，安用雕栏八宝装。

大帅雄风传北胜，美人国色在西方。

竹间水际今犹昔，岂独声华重李唐。

又从《兰山诗草》得读《积石歌》《安远坡望白石山》《看花河州而牡丹不能遽开因题胡氏园壁二首》，辑之于下，以资备用。

积石歌

清·吴镇

羽山黄熊老无谋，万国戢戢生鱼头。

圣子疏凿起积石，神工鬼斧惊千秋。

天门屹立云根断，灵光闪烁飞雷电。

君不见悠悠河水向东流，至今无复蛟龙战！

注：“万国戢戢生鱼头”，“生”存疑。

安远坡望白石山

清·吴镇

驱马经枹罕，秾花满目斑。

忽惊千古雪，遥挂万重山。

雾暗宁河驿，天高积石关。

东流无限水，日夜自潺湲。

注：1.“安远坡”，今和政县南阳山。2.“雾暗宁河驿”，今人讹作“雾晴宁河驿”，“雾暗宁河驿”，仄仄平平仄，“雾晴宁河驿”，仄平平平仄，谬矣！且“雾晴”，诗意不通。

看花河州而牡丹不能遽开因题胡氏园壁二首

清·吴镇

其一

吾爱鼠姑好，特来天尽头。

叩门春寂寂，拂槛意悠悠。

河朔方豪饮，天台只暂留。

匆匆归兴劇，懒上镇边楼。

其二

胡氏三三径，闲人日日游。

将毋花近眼，亦待锦缠头。

羯鼓几时得？麯尘何处留？

春山啼万鸟，风雨为谁愁？

注：吴镇（1721－1797），甘肃临洮人，初名昌，字信辰，一字士安，号松厓，别号松花道人，清乾隆三十四年（1750）举人，历任山东陵县知县，累官湖南沅州知府，主讲兰州兰山书院八年。为官清廉，精于诗词，兼通书画，著述颇丰。与三原刘绍攽、潼关杨鸾、秦安胡釴被性灵派著名诗人袁枚并称为“关西四杰”。著有《松花庵诗草》《松花庵游草》《四书六韵诗》《沅州杂咏》《潇湘八景》《松花庵集唐》（内附《集唐绝句》）、《松花庵律古》《律古续稿》（后附《集古古诗》《集古绝句》）、《松花庵逸草》《松花庵诗余》《兰山诗草》《韵史》《声调谱》《八病说》《松厓文稿》《松厓文稿次编》《文稿三编》《松花庵诗话》《松厓对联》《松花道人稗珠》《松厓制义》《松厓制义次编》《松崖试帖》等，大部分被辑入《松花庵全集》（有乾隆、嘉庆、宣统三种版本传世）。2023年3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由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冉耀斌教授整理的《吴镇集汇校集评》。同月，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由张军校注的《松花庵全集》。

作者简介：马坚强，网名芦岭书隐，中共党员，出生于1978年，甘肃省临夏县井沟乡人，供职于甘肃省临夏县残疾人联合会，现为甘肃省作协、甘肃省诗词学会、甘肃省诗歌创作研究会、甘肃省齐家文化研究会、甘肃省东乡文化研究会、临夏州作协、临夏州王竑文化研究会、临夏州环协、临夏县民协、临夏县作协会员，业余致力于格律诗创作研究及诗词格律推广普及，著有《坚强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