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沧桑

妮妮

<p class="ql-block">作者:刘晓蔚</p><p class="ql-block">诵读者:妮妮</p><p class="ql-block">编辑整理:妮妮</p><p class="ql-block">图文:张平提供</p> <p class="ql-block">母亲居住的房子快要拆迁了,这是父亲离休时组织分给的住所,距今32个年头。几次回去,拍摄了四季中的房屋和院落,但还是想多回几次,与我32载遮风避雨的家,与那个处处留有父亲痕迹的地方,多处几日……</p><p class="ql-block">咦,</p><p class="ql-block">门前两棵枇杷树比房屋高出许多,那是父亲搬进来时亲手栽种的。远远看到她,一如看到父亲熟悉的身影,背着手站在枇杷树下,笑声朗朗迎候着他的儿女们。</p><p class="ql-block">父母都是河北人,随部队南下来到中原。从我记事到当兵离家,只记得一个退了色的帆布手提箱,还有两只大木箱,伴随全家进出一座座城市。我们有时住简易招待所,有时和大院孩子住集体房,真正能全家住在一起,离下次调动就不远了。我当兵后,单位一参谋出差去过我家。回部队他煞有介事地问我有几个家,我莫名其妙回答就一个啊。他失望地嘟囔:“还不如我们农村呢,再穷也有祖上留下的几间房和大木头柜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结婚回家正值春节,母亲很高兴也很为难,因为家里房子不够住。她和管房子的叔叔商量,能不能给我家调一间住房。父亲为这事很不高兴,母亲分辨说:“孩子结婚,大老远回娘家却住在外面,怎么想也觉得对不住孩子。”父亲说:“孩子回来是看咱们的,见到咱们就算到家了。”后来,部队办公楼的半间仓库做了我的临时新房。走进那间房子,一边是铺着崭新被褥的木板床和搭着崭新塑料布的旧三屉桌,一边整齐地堆放着公家的杂物。为给我们安置一个整洁舒适的房间,母亲把仓库也仔细打扫了一遍。</p><p class="ql-block">一直到父亲离休,组织分给父亲这个小院,我们才算有了固定的住所。父亲居住十载,突发脑溢血离开了我们。料理完父亲后事回部队时,我沉重地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家门。终于走出院子,又一次折回家中。推开一扇扇门,环视一间间房子,很想把这个家留在记忆里,可房子很大很空,我不知道该记住什么。茫然走出家门,抬头看见父亲栽种的枇杷树时,情不自禁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我抱着树,把脸颊贴在树干上,一如贴近父亲宽大而厚实的胸膛。儿时的一幅画面慢慢浮于眼前:那是一个少有的全家团聚的周末,母亲忙着烧饭炒菜,我帮母亲剥葱、提水,弟妹们围着父亲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煤炉上,蓝色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院子里弥漫着爆炒仔鸡的肉香和米饭的清香。</p><p class="ql-block">我明白,那幅画面就是我心里对“家”的全部定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如今父亲长眠在这里,不管我走到哪儿,这便是我永远思念和想往的家了。</p> <p class="ql-block">尔,</p><p class="ql-block">信步大院,各家主人的现状从庭院窥见一斑。菜地郁郁葱葱,院落条理井然,说明主人家人丁兴旺;小院荒芜,葡萄枝桠疯长,说明主人或居儿女处,或久卧病榻;院门一把大锁经风历雨,锈得不能开启,也就联想到墓地又多了一座坟茔。</p><p class="ql-block">这里将息的,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军人,他们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八年抗战、解放战争,最终没能走出衰老和自然消亡的生命轨迹。每次回家,母亲总会告诉我,谁谁不在了,谁谁走了……</p><p class="ql-block">走了的,心里还有他们年轻时的威猛严厉,尚存的,倒让我模糊了他们年轻时的形象。经过坐着轮椅的张伯伯身边,我叫声伯伯,推着他的老伴高姨说他已经不认识人了。时光如梭,那个曾经单枪匹马冲出日寇重围,给主力部队送信,赢得时间赢得胜利的年轻通信员,如今让我无法适从他的存在。心,落寂、荒凉。</p><p class="ql-block">保姆问:“司令大还是政委大?”我漫不经心回答:“一样。”她接着问:“司令和乡长呢?”我惘然。保姆说:“乡长家比司令政委的房子大多了,三层小楼。他家粮食和鸡鸭鱼肉不用买,全是送的。客人来家留个信封,厚的是钱,薄的是省城购物卡,乡长一家过几个月就开车去省城买名牌衣服。”</p><p class="ql-block">父亲到走没穿过名牌,除了军装,最贵的衣服是我孝敬的、部队价拨的飞行皮衣。父亲那个年代,当官是为人民服务的。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我听到父亲很大嗓门说话,隔着门缝朝里看,父亲正训斥一个叔叔,年轻叔叔流着泪,父亲还不依不饶:“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一个男人就这点出息?!”</p><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叔叔的妻子在外地,结婚几年没孩子,为这事叔叔想复员。那时候,为个人问题向组织提要求是很丢人的事,所以父亲很生气。很晚了,还听父亲不知跟谁打电话说叔叔的事情。</p><p class="ql-block">过了一段时间,叔叔和他探亲来队的妻子拎着两瓶家乡酒来家,我才知道组织出面,把叔叔调到离家较近的部队了。父亲再三推辞,人家硬要留下两瓶酒,父亲就让母亲做了四个小菜,开了这两瓶酒为叔叔饯行。那时候家里不富裕也不兴请客,所以这件事我印象很深。</p><p class="ql-block">门前枇杷树成了父亲的化身,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久久仰望,一如仰望我敬重的父亲。父亲的恩泽浸润儿女一生,也让儿女受益一生,我们终因无法回报而愧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陈述的点点滴滴彰显老一辈军人的风骨与世间百态;妮妮姐贴切诵读感染人心!棒棒哒!</p><p class="ql-block">意犹未尽,妮妮老师的诵读完全契合了作者心情,赞一个!】</p> <p class="ql-block">彡</p><p class="ql-block">与我家毗邻的郭伯伯老两口离世后,房屋居住的是他儿子小五子一家三口。小五子对我母亲说,有人出资上万,想买他家院里那棵桂花树。桂花树是郭伯伯生前栽种的,如今绿荫如伞,庇护着半个院落。花开季节,金黄色小花星星点点、一簇簇开满枝头,树下也洋洋洒洒金黄一片,整个院子清香怡人。小五子婉拒了这事。</p><p class="ql-block">母亲说:“今后搬楼房,树也搬不走,给树找个人家,你们也留个念想。不卖,那树和房子就一起没了。”小五子低头不语。</p><p class="ql-block">我朝前排兰伯伯家望去。他家后院的枣树死了三年,如今树干依然挺直,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双双手伸向苍天,悲呛地呼唤着天堂的主人。这棵枣树活着时枣粒饱满,又脆又甜。枣还没熟,调皮的孩子们就趁午休跑来用棍子打枣,兰伯伯老两口儿心疼枣树,一到中午就搬个躺椅,轮流在树下值班。枣子稍红,老两口就把儿子叫回来上树摘枣,挨家挨户给邻居们送去。兰伯伯离世那年,母亲疑惑的对我说:“说来也怪,今年这枣树结的枣子一点甜味没有,连孩子们都不来摘了,莫非是你兰伯伯去世的原因?”两年后兰伯伯老伴苏姨也走了,直到街上叫卖大枣,人们才发现,这棵枣树竟和主人一起谢世了!</p><p class="ql-block">入夜一场大雨,隐约听得雷声。第二天早起,得知郭伯伯家的桂花树被雷击倒了。去看时,离地一尺处树桩断裂,树干枝叶面向老屋,覆盖着半边庭院。目睹眼前,我惊呆了!32年,整整32年,任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任水淹房舍两日不退,桂花树自是“叶密千重绿,花开万点黄。”而今隐约雷声短暂暴雨竟能树桩断裂?莫非灵似仙洁如玉的桂花姑娘听懂了小五子与母亲的谈话,毅然决然为主殉情?</p><p class="ql-block">又一次仰望枇杷树。两棵枇杷树的根,已经和我家房屋地基盘根错节,地层深处,紧紧缠绕着石基的身体,坚定而有力。这,也许是枇杷树对父亲的一个承诺?我家的枇杷树,这么多年,秉承父亲的责任,集日月精华之硕果滋养他的儿女们,而今,又选择与老屋共存亡,虽是草木,更比儿女情长啊!</p><p class="ql-block">尾声</p><p class="ql-block">曾几何时,老院将一片废墟、高楼林立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后代们是否还能记起,这里曾居住过一代共和国的将士?</p><p class="ql-block">我家的枇杷树,到那时,你一定会新芽破土,在风中摇曳你所目睹的古老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