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玉洁扭身走了,那长长的发辫,那猩红的羽绒服,那妙曼柔软的腰肢,渐渐地消失在人群之中。</p><p class="ql-block"> “她是那样漂亮温柔,又是多么冰清玉洁啊!”田云龙嘴里呢喃着,像被勾去了魂似的,愣在那里。好久好久,他才无精打采地向公共汽车站的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 自从见到段玉洁,田云龙魂牵梦萦,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再看看自己曾爱若珍宝,山盟海誓,要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的,水灵灵,花骨朵一样的结发妻子,如今一脸憔悴,面皮蜡黄,令人心中厌恶。不仅讨厌妻子,甚至对妈妈,女儿,这个贫穷家庭的一切,都看不顺眼。</p><p class="ql-block"> 现在,揖别寒窗,即将苦尽甘来。如果需要感恩,就要感谢父母给了他一个聪明机敏的脑袋瓜,一个面带真诚,心藏诡谲的英俊帅气的躯壳。否则,他焉能这么顺利地拿到名牌大学的文凭?焉能轻易而举就能赢得人们的好感和信任?又焉能这么年纪轻轻,就能领悟透诸多深奥的人生大道理?</p><p class="ql-block"> 他认为无论求学问做事情,肯吃苦,舍得花气力,才是人生的大智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生在世,心眼儿不能太死,为人不能太实。老实向来是无用的别称。机敏善变,明哲保身,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良心,道德,礼义廉耻之类的大道理懂得越多,说得越漂亮越好,却认不得真。太阳系永远以太阳为核心,权衡利弊始终以我为核心;人是万物之灵,人和动物的重要区别之一,就是人善于虚伪之术。要善于在心中最痛苦的时候脸上布满笑容,对最讨厌的人表示亲热,最危机最难堪的关键时刻也能够神态自若。就这样,他把吃苦实干、机敏善变、自私利己和善于虚伪,自诩为漫漫人生路通向成功的四大法宝。</p><p class="ql-block"> 显然,这些东西,除吃苦肯干值得倡导之外,其他的学校老师是不教的。堂堂名牌大学,岂能传授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正规的书店和图书馆,也难以找到这样的人生教科书。但在阳光照不到的形形色色的书摊上,却比比皆是,俯身可拾。这大概是另类的自学成才吧!可惜,他自鸣得意的所谓四大法宝,最终并没有使他走向人生成功之路,而是走向了人生的不归之旅。</p><p class="ql-block"> 研究生修业期满,他自视甚高。进了研究所,便在思想上和领导格格不入。不是感到这一位缺乏开拓进取精神,就是认为那一位刚愎自用官僚主义。看周围的同事也没一个顺眼的,不是这一个倚老卖老,阴阳怪气,就是那一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尤其令他不满意的是研究所福利差,奖金低,工资太少,简直就是一个清水衙门。</p><p class="ql-block"> 自以为怀才不遇,满腹怨气,却是一脸欣悦,满口赞歌。夸赞所领导颇具帅才,有领袖风范。同事们年大的有长者风度,年轻的精明能干。口口声声称,大家都是自己的良师益友。说研究所环境优美,上下关系和谐融洽,能在这里工作实乃三生有幸。然而,就在他分配研究所的第二年,亦即八三年年底,他上交了停薪留职的申请。当然,理由也很恳切。说想趁年轻到社会上练达练达,将来好回所更好地做贡献,报效祖国。到了八七年底,他正式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决心下海拼搏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下海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学识,干出一番事业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他外表温文,谦恭,骨子里却十分狂妄。他是很少服人的,进畅达公司后,即便对刘金堂王前进翁婿,也只是羡慕他们得天独厚的社会背景和优越的人脉资源,认为他们的思想观念和经营模式过于传统,目前虽然得心应手,经济效益可观,但缺乏长远的竞争后劲儿。</p><p class="ql-block"> 但是,在人屋檐下,焉敢不低头?端谁的饭碗,看谁的眼色。所幸两位老板,对他还比较器重,并给予丰厚的待遇。目前,他只能兢兢业业,唯唯诺诺,卧薪尝胆。渴望有一天条件成熟,他也能当上老板,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金钱富贵,心仪的女人。前者还需要从长计议,后者已经露出曙光,使他欣喜若狂。</p><p class="ql-block"> 那次在信阳火车站同玉洁道别,索要联系方式人家不给,主动提供联系方式人家婉拒,使得他惶惶不安,若有所失。但是,察言观色,细品言谈话语,他断定,玉洁对自己是颇有好感的。婉拒自己,只是别有苦衷。只要坚持不懈地施以阳光雨露,这粒柔弱的爱情种子,定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虽然是一见钟情,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玉洁袅娜韶羞的韵味勾去了。他有这样的自信和韧劲儿,自己想办的事情一定要办成,自己爱上的女人一定要追到。他先去卫校咨询,卫校以学生已毕业分配不方便查找为由,拒绝提供有关信息。就凭着玉洁学的是中医这条线索,他终于在信阳市区的一家医院中医科,找到了已经为人妻做人母的玉洁。</p><p class="ql-block"> 那是八四年的春天,在医院中医科理疗室,两人再次见面了。田云龙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副潇洒倜傥,和蔼可亲,贴心知心的模样。玉洁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温柔美丽的眼睛,流露着难以自禁的惊喜和热烈。</p><p class="ql-block"> 从她举止失措,羞怯愧疚交织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信阳车站的一见钟情,决不是他田云龙单方面的事情。她灵魂深处爱的是田云龙,却把身心奉献给了钱铁牛。与其说她因感觉亏欠了田云龙而愧疚,还不如说,她为了家庭亏欠了自身而酸楚。她向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投怀送抱的,除了自己温柔娇艳的身体,还有一颗感恩的心。钱铁牛为自己一家奉献得太多了,婚后为了养家糊口,尽量让生活更宽裕一些,他办了停薪留职,起早贪黑,跑起了出租车。</p><p class="ql-block"> 同样的一见钟情 两个人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田云龙为人处世是以我为核心的。为实现自己的愿望,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p><p class="ql-block"> 段玉洁心地善良,为人处世,总是先为别人考虑。在婚姻问题上,为了家庭父母,她强迫自己,按照父母的意愿,沿着自己欲望的相反方向,在思恋田云龙的情网中,奋力挣扎着,摆脱着。现在婚姻大事已经尘埃落定,说得文雅点儿,自己已名花有主,说得世俗点儿,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使她始料不及的是,田云龙依然痴心不改,千方百计地又找到她。这不能不使面软心善,十分重感情的她,感动万分。 </p><p class="ql-block"> “哥,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p><p class="ql-block"> “我是专门来看妹妹的。三四年了,一直牵挂着妹妹,好容易打听到你就在这里,难道不应当来看看吗?”田云龙把话说得温柔体贴,也十分动情。</p><p class="ql-block"> 玉洁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断线的珍珠一样从面颊上滚落下来,她多么想畅畅快快,向自己敬慕钟爱的人一诉思恋之苦啊!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任凭情潮奔涌,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狠狠心,背过身,抹去眼泪,转过身子,强作笑颜,说:“哥,我卫校毕业的第二年就结了婚,现在儿子快二岁了。嘿嘿,妹妹蛮像个老太婆了吧?”</p><p class="ql-block"> 乍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田云龙心里禁不住酸溜溜的。已善于喜怒哀乐不行于色的他,却坦然一笑,说:“我看妹妹同几年前没啥大的变化,依然是楚楚可人的妙龄少女,看不出是已婚女人。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变得更漂亮,风韵更迷人了。”</p><p class="ql-block"> “哥,你别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玉洁内心一阵欣喜,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急不择言,不禁桃腮绯红,急忙自我解嘲,说,“哥,该下班了。您稍等一下,我去换衣服。”</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她脱去雪白的工作服,换了一件香槟色,剪裁合体的薄呢子风衣走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妹妹,几年不见了,今天哥请你吃晚饭吧!”田云龙很诚恳地说。</p><p class="ql-block"> “哥是客人,妹妹请哥才合适。只是,”玉洁轻轻叹口气,说,“今天是周六,不行啊!我得赶紧回家,家人等着我早点儿回去呢!”</p><p class="ql-block"> “呵,理解,理解。来日方长,等下次妹妹方便时吧!”田云龙微笑着说,“妹妹,你还是留个电话吧!下次来信阳,好先给你打个招呼。”</p><p class="ql-block"> 玉洁沉吟了一下,说:“哥,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家务事多,一旦回家很难脱身。我给您留理疗室的电话吧!”</p><p class="ql-block"> 田云龙认为,现在的社会,就是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如果把自己比作是一只胸怀大志的雄鹰,那么金钱就是雄鹰翅膀上的羽毛。只有羽毛丰满了,才能够随心所欲自由地翱翔在辽阔的蓝天。这些年,他一方面和人合伙做生意,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多赚钱。另一方面,就是尽力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爱情。只要有机会回信阳,他总要事先打电话给玉洁。一则盛情难却,再则田云龙总是以兄长的身份相邀,且言谈举止,彬彬有礼。玉洁开始还感到不好意思,日久天长,也就习以为常了。</p><p class="ql-block"> 起初,他们还只是在医院简单会面,渐渐地,玉洁同意和他偶尔茶饭小聚了。只是还有意无意地在语言和感情上,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他自信,这距离如同冰雪做的一堵墙,随着他不断地巧妙加温,这堵冰墙会静悄悄地融化,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脆薄。自从他八七年底受聘于畅达公司,回信阳约会玉洁的机会已经非常少了。恰在此时,玉洁家庭发生变故。为了解脱家庭突如其来的困境,八八年春节刚过,玉洁孑身一人,到南方投靠田云龙来了。</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香云初来乍到,肖红梅神秘兮兮地告诉她,田主任节假日也会神秘失踪。原因就在于,田云龙神不知鬼不觉,搞了一个金屋藏娇。</p><p class="ql-block"> 在距畅达公司大约五公里的一个优雅美丽的公寓小院里,田云龙为玉洁租了一套将近八十平米的小户型高层单元房。虽然房屋装修谈不上豪华高档,倒也简洁别致。加之家具家电,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作为两人世界,倒也温馨舒适。有这样一个温暖小巢,有这样一个朝思暮想的娇俏美人,他自以为就可以安营扎寨,向更高更理想的人生目标拼搏奋斗了。</p><p class="ql-block"> 本来玉洁婚后,不能说家庭丰衣足食,还算马马虎虎。特别是钱铁牛开出租车之后,收入不错,日子过得慢慢比较滋润了。无奈好景不长,祸从天降。先是八七年“五·一”节,玉洁父亲贪杯,闹了个脑溢血,经抢救,性命保住了,却落了个半身不遂。半年后,一个隆冬的深夜,父亲又心脏病突然发作,在信阳医院做了必要处理,铁牛开车把他送往武汉一家医院,做了手术。手术成功了,医疗费却非常昂贵。公家按规定报销了一部分,家庭本来不多的一点儿积蓄投进去之后,还欠下三万余元的债务。</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三万余元,对于信阳市的一个小户人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灾星仍然未退。钱铁牛见家人一个个愁眉不展,尤其见爱妻一天到晚眼泪汪汪,心中老大不忍。为了拼命挣钱,过度疲劳开车,造成车翻人伤。钱铁牛左腿小腿骨粉碎性骨折,幸好车辆只是轻度损坏,没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p><p class="ql-block"> 铁牛住进了医院,一年半载出不了院。出院后是个什么情况,*还难以预料。家庭的经济状况,到了极度困难的境地。玉洁这支温室里的花朵,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霎时间,就像天塌地陷的一般。情急中,她想到田云龙曾劝她去南方打工。说那里扫大街的清洁工,每年也能攒下一万元左右的积蓄。何况她这有学历,有技术的知识人才呢?心想,只要自己停薪留职打两年工,足可以还清债务,扭转家庭困境。</p><p class="ql-block"> 玉洁心动了,她先去鸡公山找到外婆谈了自己的心事。老太太领着外孙女一起来到信阳,拍着胸脯向全家打保票,说:“她云龙哥是咱河南信阳人,老乡啊,自家人!热情,真诚,是有本事有教养的正人君子。不仅人好,长得也帅啊!和咱玉洁简直就是郎才女貌。那时你们听我的,把玉洁嫁给他该多好啊!”(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