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炜散文 窗外

刘炜

窗外

阳光从厨房的窗子里照进来，落在铁栅栏似的置物架上。昨天从超市买回的蔬菜，两颗红洋葱，一条黄瓜，几茎香葱——它们离开了土地和藤蔓，已丧失了知觉和疼痛。

希望战争停止，屠杀停止，还给每一个母亲和女儿爱和笑。

这个世界有两扇门，天堂和地狱。

这个世界有两扇窗，太阳和月亮。

我无法选择，神已早有安排。

早晨五点零九分，两个环卫工人正在楼下清扫落叶，那么多袋的落叶，让我想起了农民房巷子里吆喝着收旧衣服，旧被子的人，据说利润不薄。我记得老婆把我们家开服装店时剩下的衣服也当旧衣服全卖给了她，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赚的钱全在这堆货里了，好几万块钱的货，就这样几百块钱给卖了。

那收衣服的人说，你实在舍不得可以不卖。

可是不卖又能怎样呢？每次搬家它们也得搬来搬去，如果它们会说话，一定也会抱怨，太累了。生活中有许多这样的东西，扔舍不得，留又没有用。

扯远了。

还是说回落叶吧。它们是树脱下的旧衣服，被环卫工人收走了。我只是不明白天越来越凉了，人在一件件地加衣服，树木咋就不怕冷，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呢？

它们又不是老周，老周是我邻居。一个坚持了二十年的冬泳爱好者。每年春节回去，大冬天的，也差不多清晨五点多，老周就开着他的小破驴去花海游泳了。花海全称荷兰花海，花海有一人工湖，湖上停着一游船，他就在那游船附近游。

我打趣道，有女的吗？老周说，有呵。要不，明天我带你也去游几圈。我拍了拍身上的羽绒服，那可不行，老命打紧。

那就你一个人游吗？老周哈哈一笑，当然不是，花海一起冬泳的大概十几人吧。老周把我口中的游改成了冬泳，听起来更高大上一些。老周说，他以前是跑步的。冬泳是他为生命打开的另一扇窗。

城市的常青树，怕冷如我，总是穿着厚衣服。而落叶乔木，则是老周那样的冬泳者，不怕冷。我想。

中午，坐在沙发上喝茶。一只野蜂在窗玻璃上扑腾，它忘记了来时的路，飞不出去了。那可是山上的野蜂，我打开窗户将它引向窗外，像是为野蜂度劫，耗时十多分钟。它振翅而飞时，我的内心似乎也弥漫着野蜂重获自由的仓促和恐慌。

我信佛，不杀生。如此，度了野蜂的劫，也就是度了自己的劫。

十月，我为野蜂和我打开了一扇窗，又或者是两扇窗。一扇是野蜂的，一扇是我的。再过几个小时，夕阳就会照到窗户，阳台，和我喝茶的沙发。如果我的一首诗还没写完，那就留给下一首吧。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我得去体育公园遛狗，看晚霞。

经过地铁站时，我会在地铁站外的台阶上坐一会，看一看这匆忙的世界和拥挤的人群，他们对我的友好，我总是欣然接受。如果没有狂风暴雨，我没有理由关闭任何一扇向我打开的窗。

十月，窗外的两棵紫薇，一左一右，已不再开花，布置着彼此的果子。落寞与孤独时，相互照耀。一只觅食的麻雀来自故乡，于日子的高处啁啾。它灰褐色的羽毛，已不再鲜亮，或水土不服，或营养不良。它的身旁没有伙伴，郁郁寡欢。为了能让它快乐起来，我吹了口哨，扬起了手，它却并不慌张，向前跳了几步，继续它的郁郁寡欢。也许麻雀并不来自故乡，与我不一样，它只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已。

十月，故乡的银杏湖已是一片金黄。湖边有石椅，我在这看过旭日，也看过夕阳。走在银杏林的人，走着走着就会融化在一片金色中。

然后，往回走，走回人生的始发站。

昨天与今天的缝隙，飞着神奇的尘埃，它们被困在一束光里。那光从银杏林的枝叶间透过来，你可以向天空许愿，也可以清除一些烦恼和不愉快。

明天，天空还会有和平鸽盘旋，像年轮，一个圆套着另一个圆。像一首歌里的同心圆，两题相爱的心，无数颗相爱的心。其中，有一轮是月亮，有一轮是太阳。

宇宙是真实的身外之物，归宿越浩瀚，星星越像是灯盏。有许多只手举着它，照着室内，也照着窗外。只要黑暗不灭，光就是一种无可辩驳的存在。万物在光的眼睛里，我只要能看到光，就能看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和幸福。

不需要任何参照物。美好和幸福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会存在于我的心中。

人间大爱。万物不再被世俗的欲望打扰。远山若寺，经声涌动，此刻，我的心安静了下来，仿佛整个人间，都安静了下来。

十月，窗户敞开，风和阳光同时涌入……

202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