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

王太生

<p class="ql-block">我对爸爸的崇拜,源于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爸爸手里拿着一个小物件,能够很神奇的把他变没了,更为神奇的是,我想让它回来时,爸爸又能把它变回来。我跟着爸爸学呀学呀,最终也没有学会。而且,我对爸爸这个变戏法一直深信不疑,一直到我上了学。</p><p class="ql-block">我几乎没有见爸爸看过电影和书,可爸爸肚子里的故事很多,在夏日月光下的院子里,在冬天屋子里的热炕头,爸爸给我讲古代的神话传说,讲电影里的故事,也讲他自己的往事。我最初认知的王母娘娘和孙悟空、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洪湖赤卫队的故事等都是从爸爸这里来的,我经常盼着爸爸继续给我讲没有讲完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我上学了,姐姐比我高四级,我上一二年级时姐姐已开始学珠算,家里给姐姐买了算盘子,我也在姐姐不用时拿上乱玩,玩的玩的逐渐有了兴趣,爸爸开始教我加减法,然后教我三盘清、九盘清,我学的很快,爸爸又开始教我九九轨,九九轨很枯燥,但由于三盘清、九盘清给我带来的兴趣和激励,使我学得也很快。以至于后来我开始学珠算时已有了一定的基础,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力压全体同学。</p> <p class="ql-block">爸爸是文革前的六级工,那时工人停止晋级,我所见过的六级以上工很少很少,爸爸大部份的同龄人是四级工,矿上的工人们称呼爸爸是王师傅,从这里我感觉到爸爸的优秀,自然有一种优越感,我的爸爸是电工,常常拿回工人们家的收音机来修理,我在旁边看着逐渐的了解了一些关于电的东西,在爸爸的熏陶下,也知道了直流电交流电,二极管、三极管、电容器、变压器等常用的电子元件。在我的童年时,人们家一般用白炽灯作为照明,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灯泡,灯泡用长了经常吹了,也就是钨丝熔断了,我跟着爸爸学接钨丝,邻居们家灯泡吹了,常叫我去接一下,每次接好后,那种自豪感难以言表。后来,爸爸拿回一个日光灯,也就是电棍,日光灯亮度高,又省电,但结构复杂,需要有镇流器、启动器,从爸爸那里,我了解到从交流电变直流电,再通过启动器来点亮电棍的基本机理,电棍用的是直流电,启动时需要瞬间高电压,有时电压不足,需要将启动器上两个电极连一下,我在学校上学,教室的电棍不亮了,都是我用这个办法解决的,每次都得到羡慕的眼光。爸爸修电器时拿回一个万能电表,那东西很有意思,一个表可以测出不同的电压、电流和电阻,我用它测过不同节电池,钢丝、铜丝、铝丝及筷子,都有不同的结果,为我后来学习物理起了启蒙的作用。后来我帮人们瓷盆露了给焊一下,有时布线,接保险丝,修灯,那时有一部电影,有个年轻人为非作歹,有人问他为什么如此胆大,他自豪地说我爸爸是市长。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怕电,我学着他骄傲的说我爸爸是电工,我是电工的儿子。</p> <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两渡矿的高音喇叭上,或者看电影中间,经常呼喊爸爸的名字,找人通知,找人通知:XXX同志,XXX同志,听到广播后,请立即到单位,有要事找,听到广播后,请立即到单位,有要事找。晚上凉快时我们在院子里坐在小橙子上,经常能听到矿上广播站的大喇叭里表扬爸爸的事迹,每年年底,爸爸毫不出预料的拿回来的都是甲等奖。在我家的后排,住着一位领导,家中安有公用电话机,几乎每天都有爸爸的电话,都是工人们工作中有问题处理不了,爸爸有时在电话里安排如何处理,有时候只能亲自去了。我当时感觉到,若大个两渡矿,竟然离不开我的爸爸!</p><p class="ql-block">原来我一直以为爸爸很有文化,感觉爸爸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会,当年国家煤碳部组织了一个什么全国性的检查,爸爸参加了,两渡只有爸爸一个人参加,那次也在两渡检查,我见人们称呼爸爸“王工”</p><p class="ql-block">(程师),我更感觉爸爸了不得。</p> <p class="ql-block">爸爸的力气在两渡矿也是有名的,那时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副筐子扁担,我家的要比别人家的大,那是爸爸专门买的,冬天买芥菜的时候,给矿上送泥湫的时候,别人家可能分两次,爸爸一次就完成。我和爸爸在木材厂剥树皮,有时在底下的木料,我用尽力气,它仍纹丝不动,但爸爸不知怎么就把它撬起来了。我二十多三十岁的时候,一直到过了壮年期,爸爸五六十了,我一直没有爸爸劲大,直到他六十六岁那年突然脑梗塞后。妈妈曾说过,当年姥爷和舅舅主要是看上了爸爸的肩膀宽,拳头大。</p><p class="ql-block">1980年4月9日早上有电话叫走爸爸,一天一夜没回来,直至10号凌晨有人在后窗外敲玻璃告诉说爸爸工伤了,我和妈妈赶紧起床到了井口,爸爸碰伤了脚,后来又感染了,留下了残疾,以后爸爸再没下过井,喇叭里再没说过爸爸的名字,领导家的电话再也没叫过我的爸爸。</p><p class="ql-block">我上了初中高中,逐渐接收正规教育,才逐渐感觉爸爸的知识水平并不高,文化程度也不高,只是高小,而且上学时条件非常艰苦,不是正规上出来的,所以更谈不上什么“王工”。他对物理电学中的焦尔定律、左手定律、右手定律都不知道,对繁杂的公式运算更不懂,我感觉到我已超过了爸爸的水平,我也自以为成为我们家最高学历即最高水平的人。爸爸因为工伤提前退休了,退休后在两渡矿也就退出了他工作的舞台,而他并没有闲在家里,附近的企业请他去维护电机,开始时是洗煤厂有事托人请他,后来在新庄洗煤厂再后来又在徐家山煤矿住下了,用现在的话说那就叫打工吧。当时我想爸爸干的那事很简单吧,不过就是用电表测一下哪有问题,接一下线么,如果让我干,很快就会学会的,而他们给爸爸的工资并不低,为什么这事没人会干而要请我的爸爸呢?我问爸爸时,爸爸也不多说,只是说你们大学生赶上好时代,要好好学习知识。慢慢的我可能有点沾沾自喜,和爸爸说起这些事来免不了带有嘲讽的口气,爸爸是一个慈善的人,从来没有对我们严厉过,所以我也敢在爸爸面前表现出一丝的轻狂。</p> <p class="ql-block">我做医生后,有一次回到家里,爸爸在修半导体收音机,他的眼睛不好,让我看看电容是多大的,我看看后一片茫然,我竟忘掉了电容的单位和意义,爸爸说这些你们都学过,学习是为了什么?是的,这些在我上中学时都是按照一定程序学过的,而我能考上学说明学得还不差,由于长期不用,和我从事的医学没有什么关系,竟然全忘了。我才感觉到我们学生时期下了那么大的苦功学习 ,好些东西不是为了应用和发展,而是为了应付考试,这种应试教育在我的孩子们身上更为严重,直到现在,我都为我的孩子担忧,而没有多少文化的爸爸在三十年前已有所感觉。我的工作稳定后,心智也稳定,年龄也成熟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爸爸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举重若轻,不搞浮躁。我又开始崇拜我的爸爸,在他晚年由于眼病看不见东西时,在他身体虚弱时,他在我的心目中仍是一座大山,支撑着我鼎力前行。</p> <p class="ql-block">爸爸由于眼睛有病,进入老年后视力下降进行性加重,2001年秋天,突发脑梗塞,症状越来越重,生活逐渐不能自理。2013年又患上肺病,10月16日阴历9月12在我的车里溘然离世。</p><p class="ql-block">十年了,回想爸爸,我思绪万千,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身教,或着两者皆有。爸爸为人老实本份,工作时默默无闻,生活中和同事及邻居从来没有过吵闹。在我工作的几十年里,一直忙忙碌碌,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单位,为自己的事业奋斗,不与人争权夺利,不去争强好胜。团结带领科室人员平稳发展,在发展过程中常常能感觉到爸爸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去年,我陪弥留之际的妈妈回了一次两渡,河溪沟、老工村已全部铲平,堆砌的瓦砾淹没了我青少年时期的岁月,那真是难忘的岁月啊!在两渡,可能说起爸爸的名字,已没多少人认识,甚至没多少人知道两渡曾经有过这么个人。而他的名字和形象永远刻在我的心中,永远、永远……</p><p class="ql-block"> 草作于2023年中秋国庆假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