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下江南”散记:走进围城,缅怀《围城》作者钱钟书

谢善骁

<h1>  来到无锡,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跟随一群同样虔诚的中学生,七拐八拐,走进无锡市梁溪区新街巷30号-1、32号,这是作家、文学研究家、翻译家钱钟书青少年时期居住的地方。钱钟书故居又称为钱绳武堂,由钱锺书的祖父钱福烔筹建于民国十二年(1923年)。</h1><h1>  人生之初离不开围城。从襁褓中的婴儿为起点,到屋宇下蹒跚学步,再走进教室接受教育,童年、少年乃至青年,都生活在一座或小或大的围城中。而对于为数不少的“勿出山”者来说,或许是一辈子困在一座家乡的围城中。</h1><h1>  同为围城,大小深浅大不相同,文化底蕴和家风民俗更有差异。钱钟书有幸,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世家望族的文化围城——钱家,成长在太湖之滨、俊才辈出的人文围城——无锡。</h1> <h1>  苏锡一带是曹雪芹在《红楼梦》所说的“红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万商云集的无锡,曾是历史上粮食、布纱、蚕丝、银钱的四大码头。这一座江南工商业重镇,又率先以丝织业为龙头突破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冻土,不断推动中国社会的进步发展。<br>  太湖草木深,苏锡名士多。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的诗句,精辟概括了无锡的风土清嘉,人才辈出:<br>  梁氏夫妻为寄客,<br>  陆家兄弟是州民。<br>  “梁氏夫妻”,指东汉名士梁鸣和贤妻孟光,他们寄居无锡鸣山,终此一生;“陆家兄弟”是陆机、陆云,西晋重要作家,一代文宗。</h1> <h1>  出生于清宣统二年十月二十日(1910年11月21日)的钱钟书,在家乡无锡求读期间,阅读了大量中外名著,让自己的精神飞出了围城。民国十八年(1929年),19岁的钱钟书考入清华大学外文系,人身真正破城而出。在清华这座神圣的教学殿堂,他的国文、英文获得长足的进步,而且在清华园遇到了才女杨绛,不久后二人组成了一对国人羡慕的神仙眷侣。<br>  钱钟书的成名之作,是一部仅25万字的长篇小说《围城》。优秀作家无不以一书开天地而定江山,不过多数人的成名之作都不能成为历史的沉淀,而真正成为经典文学作品的则是凤毛麟角。第一版于1947年问世的《围城》,是一部传世名作,这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风格独特的讽刺小说,被誉为“新儒林外史”。小说以一乡望族子弟、留欧荣归方鸿渐为主线,牵出了现代儒林的芸芸众生,勾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世间百态图。<br>  小说主人公方鸿渐是留欧学生,毕业前购买了虚构的“克莱登大学”的博士学位证书,随海外学成的学生回国。实事求是地说,此君的品格不算卑鄙,头脑也不糊涂,不过却是个庸常之人,怯懦之辈。这就难怪作者在他的人生旅途上,设置了一路“围城”:</h1> <h1>  首先进入的是爱情的围城。方鸿渐被回国时船上邂逅的鲍小姐欺骗感情后,来到上海就整日周旋于大学同学苏文纨以及苏的表妹唐晓芙之间。矜持自负的官宦小姐苏文纨,居然看上了玩世不恭的方鸿渐,而方鸿渐的梦中情人则是漂亮乖巧的唐晓芙。一场滑稽戏在无聊、空虚和庸俗的群儒中上演着,在宴饮交际、谈诗论文氛围中持续着,最终以失败者方鸿渐走出围城而告终。<br>  在同时冲破爱情牢笼的赵辛楣引荐下,方鸿渐与李梅亭、顾尔谦和孙柔嘉结伴同赴内地的三闾大学任教,使方鸿渐在无奈中踏进了一个新的职场围城。在这所大学里,出现了《儒林外史》中所描述的一长串群儒画廊,林林总总的各式人等,在这个游离于当时抗日烽火之外的舞台上长袖曼舞,竞相逐鹿。在粉墨登场的儒生中,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训导长”李梅亭,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而作者着墨不少的还有道貌岸然、老奸巨猾的酒色之徒、校长高松年,外形木讷、内心龌龊的假洋博士、历史系主任韩学愈,趋炎附势、呼群结党的文学系主任汪处厚。对一些浅薄猥琐的势利小人如年轻教师陆子潇、副教授顾尔谦,以及女生指导范懿和汪太太那样的情场女子,尽管一笔带过,却也形象鲜明。</h1> <h1>  在作者的笔下,围城中三个主要人物方鸿渐、赵辛楣和孙柔嘉,多少还是有一定责任感、道德性的文化人。其中方鸿渐不失为“可造之才”,赵辛楣或有一技之长,而看似娇柔温和的孙柔嘉,却也是深藏不露的女中强者。他们或许可能成功成才,但在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却只能不断消耗聪明才智,努力寻求新的生路,无望而孤独地挣扎着。</h1><h1>  职场的围城开裂了,从墙缝中逃出的方鸿渐开始了又一段人生之旅,他和孙柔嘉在返回上海途中结了婚。两者的结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失业的焦虑,婚后不断发生的争吵,使方鸿渐不自觉地陷于家庭围城。定居上海后,由于双方三亲六故的介入,及至仆人也参与其中,在错综复杂的矛盾中,由方鸿渐辞去报馆资料室主任而燃起大火,建立不久的新家终于解体。再次冲出围城的方鸿渐,打算投奔在重庆当官的赵辛楣谋取职业,企图奔向一座更陌生的围城。</h1> <h1>  《围城》一书以其思想性和艺术性,确立了它成为一本得以流传后世的经典之作。《围城》的思想意蕴十分广泛和深厚,对社会、对文化、对人生诸方面都进行了深刻的探讨。本书所提出的问题,涉及到整个现代文明的危机和现代人生的困境这一重大课题。作者特别对骨子里被民族劣根性染黑的芸芸群儒——他们中不少人居然还是留洋海归者,予以最辛辣的嘲讽和无情的鞭笞。另一方面,作者在《围城》一书中把语言运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读着里面的精言妙语不禁令人忍俊不禁,更是拍案叫绝,真难以想象这一连串精彩语句是怎么想出来的。<br>  从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到鲁迅的小说、杂文,再到钱钟书的《围城》,将近三百年的光阴飞逝,然而中国的文人士子,知识分子,却一直在封建文化(美其名曰“传统文化”)污泥浊水中浮沉求生,得以突破围城而上岸继续前行者少之又少。于是庙堂文化,歌德文学,恶搞作品,屎尿诗文,不仅没有被时代大浪淘尽,反而变得春风吹又生。恰如闻一多所言:“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br>  知识分子的觉醒与担当是社会和民族的希望所在,而知识分子的堕落则意味着一个社会最后的彻底堕落。</h1> <h1>  《围城》以方鸿渐之父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儿子儿媳的祖传老钟为结尾,这口宝贝钟是每小时“只慢七分钟”的“很准”的钟,这会儿已经慢了五个钟头的钟:</h1><h1>  “那只祖传的老钟当当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一,二,三,四,五,六’。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她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家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对人生包涵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h1> <h1>  走进钱钟书童年、少年和青年居住过的围城,缅怀《围城》作者钱钟书,探索他一笔写尽儒林史的秘诀,追寻他远逝不灭的背影。</h1><h1> 我在这里听见钱钟书用笔敲打着那只祖传的老钟,希望用钟声唤醒新一代儒林士子的灵魂,指引他们自觉地走出昏暗而泥泞的围城。</h1><h1> 我在这里看到《围城》在世界各地出版的部分译本,包括《围城》《人兽鬼》《谈艺录》和《写在人生边上》的钱锺书著作(解放前初版一印)典籍,以及丰硕的“钱学”研究成果。</h1><h1>  钱钟书这位学贯中西的国学大师,对中国传统学术、中国现代学术和西方现代学术都有深入理解。他深入研读中国的史学、哲学、文学经典,同时不曾间断过对西方新旧文学、哲学、心理学等的阅览和研究。前辈大师,高山仰止,令才疏学浅的晚辈望其项背而不及。</h1><h1>  杨绛在《记钱锺书与〈围城〉》中曾描写过钱钟书故居:“两棵大树高粉墙,一条小河映花窗。江南处处有此景,难辨张家和李家。这是钟书当年在无锡七尺场的家。”如今,这七尺场的大师故居,不复是一座小小围城,而是一片东西方 学术的广阔天地,文史哲著作的锦绣原野。</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