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吟图咏寄畅园

李亮之

《无锡寄畅园》水彩画 54x39cm李亮之作于1994年🌲🌲🌲 诗吟图咏寄畅园亮之文并辑 🌲🌲🌲🌲🌲🌲 故地重游2023.10.16.亮之摄于寄畅园先月榭 疫情后的“故地重游”、触景生情，赐予并激发了我写此“美篇”的契机和动力。 到处叠山理水更有潺潺涧音 侧耳倾听八音涧喻萍摄于2023.10.16. 【编者按】 今晨传来噩耗——我们敬爱的的李总理因心脏病发作先我们一步而去，简直不敢想象！看了《我们该如何告别？》等纪念文章，同是插兄、志在学问的我不知如何是好！弦绷得太紧肯定不好，退休了，更要悠着点，人说“该干啥干啥”，我却欲开“负面清单”说——“该不干啥不干啥”！该刹车了，至少得点刹以减缓速度、过慢节奏生活，改“匆匆来去”为“来悠悠，去悠悠”。本来一月能写多篇美篇、画多少幅画，现改为最多一月一篇、半月画画“半月谈”；本想一篇当一章来写，现在，七弄八弄、七拼八凑居然整成十来章，完全可以分成多篇，而为调整结构又费了不少心思……敬请各位朋友见谅，权当中长篇纪实记虚文章甚或学术论文来看，耐住性子、能看一点是一点。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清·梁章钜苏州沧浪亭集联，上联出自北宋欧阳修《沧浪亭》“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下联出自沧浪亭首任园主苏舜钦《过苏州》“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中国园林雅名“文人园”，汤显祖所著《牡丹亭》、《游园》、《拾画》诸折，不仅是戏曲，且是园林文学“文玩园”——“朝日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兴游移情，曲尽其妙。诗画有境，园林造境，江南园林能独树于世界之林，实以诗画造园取胜，刘勰《文心雕龙》谓“为情而造文”，造园造景亦复如是，文有文心，园有园意，心意至而臻于境，其源其理如一也。诗词兴“物境、情境、意境”，园林蕴“生境、画境、意境”，园林与诗画盘根错节，游园可从品诗赏画本源入手，方得苏锡古典园林之韵妙。 “立意在先，文循意出”（陈从周《说园》）。就像鸡与蛋一样，诗画与园林孰先孰后难分伯仲，若硬要细分，鄙以为就艺术起源而论，园在前、诗在后；然就园林诗词而言，则园在前、诗在后。“园林诗”以其清新秀丽、错彩镂金之风迥异于山水、田园诗，源盖于“蜗居“闹市陋巷俗地之人对别有洞天园林憧憬和感悟，其“诗画一体”意境表达侧重意境空间拓展；而“园林画”则变空灵园林及其诗词为可见可感绘画实体，显无形以有形。诗画交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的“辋川诗”、“辋川图”便是对“辋川别业”即景描绘应景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浑有诗画浑然一体静谧景象与释然意境。 寄畅园及寄畅园诗、寄畅园画以其独一无二相地山麓、借景锡惠且源远流长之“文人园”、“诗画园”让世人、今人有“以园寄畅”一席之地。实地实景游历加之幻诗幻画梦怡，其乐无穷。而今吾再以文撰之、以篇辑之，实乃顺势而为、顺理成章。文评诗画，文以载道，文心谐趣；辑成篇章，辑以聊闲，辑志协力。昔日有明人李东阳《序》曰：“天下之士辑志协力以效于世，然后尽其才而用之”；今我明白人李亮之 “续”言：“郁亮之士文心谐趣以悦与己（并乐予他），然后尽其畅而寄之”——流金岁月，寄畅时光也！ 🌲🌲🌲 《惠山图卷》清张宗苍作 锡惠山麓下的寄畅诸园历久弥新，是至今保存较好的一座江南古典名园群，但其四百多年前的真容究竟如何，我们只能从古画、文献中管窥一二…… （序）故地畅游取欢——秋游寄畅园 无锡历来是山明水秀、人文荟萃、文人荟萃之地，是个值得浏览观光、驻足品赏好去处，宜人宜居、退休养老好归宿。鄙人有缘得幸在此地研学、任教整21年，产生难以割舍的感情和印象，家住惠山脚下青山湾的我“共访青山寺，曾隐南朝人”（唐·窦群《宿慧山寺同王晦伯朱遐景作》）经常爬锡山惠山、登高望远，真有一千五百年前南北朝人刘铄发出“兹岳蕴虚诡，凭览趣亦赡。九峰相接连，五渚逆萦浸……泉溜夏更寒，林交昼常荫”（《过历山堪长史草堂》）、迄今一千年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感慨“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流连。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以及三百年前清人邵长蘅咏叹“绝顶惊银涛，始觉具区大……淼漭极无垠，遥天与波逝”（《雨后登惠山最高顶》）复味杂陈“怅然”而无“若失”之感，记得在别后8年某一个春天重游故地时，余发思古之幽写下了《沁园春·春园沁》。而拥有近500年历史的寄畅园俨然成为无锡乃至国内外家喻户晓的园林艺术地标，于是乎干脆来了个“沁园秋”游。 “秋日游古寺，秋山正苍苍”（唐·王武陵《宿惠山寺诗序》）初秋时分正是邀游锡惠公园、寄畅园好时光，寓意“事事如意”的柿子熟了，秋日之“葬叶”一如春天之“葬花”，黄叶象金蝶颤枝头，微风吹过，两三片叶子便结伴盘旋而落，卷成形形色色图案……尽管“惠山古镇”实为返柏油马路为石子路新景区，但它毕竟还能唤起今时我辈对昔日旧景及往事的美好回忆。时过境迁园在，人去诗传画存，让我们品一壶清茶，听一支古曲，看一秋园林，赏一组诗词，从历史长河和现实版图中去领略古诗词与旧墨迹遗韵并亲眼目睹“名山投老”、“精巧别业”、“故园兴怀”等吴文化历史变迁与文脉传承。 就像虞山之于常熟，可以这么说，惠山（又名九龙山）与太湖水这一山一水“包孕吴越”。"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唐·刘禹锡《陋室铭》），气势雄壮，钟灵毓秀的惠山素有“江南第一山”之美誉。山麓地势平坦开阔，林木幽深，山泉多若棋布。南北朝时僧人即在此建造雄伟惠山寺，晨钟暮鼓，香火鼎盛，为江南四百八十寺之一；唐朝茶圣陆羽品定惠山泉水为天下第二，于是“天下第二泉”便名扬华夏。这样一处形胜宝地，佛家视为福田，名人雅士则把它看作世外桃源而心驰神往。明代中叶，造园之风盛行江南，惠山之麓遂形成“环惠山而园者，若棋布然”园林群落格局。据县志记载，当时稍具规模园墅即有愚公谷、秦园（即凤谷行窝、寄畅园）、碧山庄、尚德书院、二泉书院等二十余处。 然而，经数百年沧桑变迁，这些园墅大多已颓败湮灭，唯有寄畅园比较完整地“存活”下来。这是一座坐落于惠山东麓、始建于明代的山麓别墅式古典园林，与南京瞻园、苏州拙政园、留园并称“江南四大名园”，素以“借景”（借惠山塔景）及乾隆皇帝下江南与高手下棋闻名遐迩，令人寄情于心，畅游不厌。她见证了无锡明清以来的历史兴替，五百年来历经正德年间秦金肇创，嘉靖年间秦瀚、秦梁父子改名，万历年间秦燿定名，顺治、康熙年间，秦德藻重建等岁月洗礼。 🌲 旧貌换新颜系列（之一）——旧画虽“有彩” （上）《青山古寺》水彩画 39x27cm1987.11.26.李亮之作于无锡青山湾 与陈立勋兄结伴同行凭吊并画青山寺，竟“古”成这副废墟模样！（下）《鼋头渚秋野》水彩画 39x27cm1987.11.19.李亮之作于太湖之滨 金秋季节的鼋头渚更不乏荒芜之地…… （上）《故园夕照》水彩画 39x27cm1987.12.10. 亮之作于锡惠公园（下）《古柏与废墟》水彩画 36x27cm1987.12.10. 亮之作于锡惠公园 从与周新华兄同画的这批锡惠公园景象来看，不是呈现一派凄凉萧疏、即是处于修建复苏之中…… 旧貌换新颜系列（之二）——新画却“无色” 《青山湾原无锡轻工业学院全景》钢笔画速写 158x23cm2018.7.15.亮之画于无锡宜必思旅馆 一直以来想画惠山锡山全景图，终于梦想成真而成了好几幅长卷钢笔线描画。那年夫人所在的自动化系84级同学毕业30周年聚会，我们在校外事处专家楼原址宜必思旅馆楼上小住，定定心心画了这幅现为青山中学的青山湾全景图，左方高峰为惠山二茅峰、右方矮山为不产锡的锡山，换句话讲，锡惠二山交集处的这一边叫青山湾，二山之间及那一边则是寄畅园和锡惠公园……此处走过路过，见宜必思旅馆夷为平地，不知未来又将呈如何景象？！ 无锡河埒口全景钢笔画速写 178x20cm2020.6.24.亮之画于无锡万达喜来登酒店 河埒口位于锡山、惠山及产山南边、锡惠公园、寄畅园的背面，故而，惠山巍峨高大，而远处的锡山就像是一个小山包！ 锡惠山绵太湖远钢笔画速写 158x21cm2021.10. 亮之画于无锡苏宁凯悦酒店 “登高始晓天多厚，望远才知地何宽”（拙作诗句）。不曾想，住在高高在上的凯悦大酒店向城西望去，本以为孤立无援的惠山、锡山却峰峦叠嶂，其雄壮气势一直向左（南）延绵至长广溪、五蠡湖直至太湖鼋头渚、三山岛，且双峰双塔上下恰成一线，怪不得自古以来惠山又称“九龙山”、“江南第一山”！而碧波万顷的太湖则“包孕吴越”、滋润江南…… 旧貌换新颜系列（之三）——物是人非人是物非 《园外秋色亦浓》1987.10.亮之画于锡惠公园北门口 斑驳梧桐树皮树叶及光斑、略显杂乱的临街商铺及“老坦克”自行车……无不述说着35年前只可意会、不必言说的光景。 旧貌换新颜2023.10.16.亮之摄于惠山老街 此照所拍地点与角度正是上图旧画——邻近寄畅园原正门的锡惠公园北门外“惠山一条街”，“凤自琼阁跃”（鄙人应景诗句喧宾夺主以对）；“福从惠山来”（楼上门匾即景抓拍之句且作下联）……“美轮美奂”得似乎有点过头了！ 《答许询诗·其一》魏晋·王羲之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松。 《过历山堪长史草堂》南北朝·刘铄兹岳蕴虚诡，凭览趣亦赡。九峰相接连，五渚逆萦浸。层阿疲且引，绝岩畅方禁。泉溜夏更寒，林交昼常荫。伊余久缁涅，复得味恬淡。愿逐安期生，于焉惬高枕。 《宿惠山寺诗序》唐·王武陵 戊辰秋八月，吴郡朱遐景自秦还吴，南次无锡，命予及故人窦丹列会于惠山之精舍。是时山林始秋，高兴在目，凉风白云，起予坐隅。逍遥于松桧之下，偃息于盘谷之上。仰视云岭，俯瞰寒影。夕阳西归，皓月东出。群动皆息，视身如空。玄言妙论，以极穷奥。丹列有遁世之志，遐景有尘外之心。予亦乐天知命，怡怡契合，视富贵如浮云，一歌一咏，以纾情性。夫良辰嘉会，古人所惜。序述不作，是阙文也。山水之下，景物秀茂。赋诗导意，以纪方外之游。秋日游古寺，秋山正苍苍。泛舟次岩壑，稽首金仙堂。下有寒泉流，上有珍禽翔。石门吐明月，竹木涵清光。中夜河沈沈，但闻松桂香。旷然出尘境，忧虑澹已忘。 《宿慧山寺同王晦伯朱遐景作》唐·窦群共访青山寺，曾隐南朝人。问古松桂老，开襟言笑新。步移月亦出，水映石磷磷。予洗肠中酒，君濯缨上尘。皓彩入幽抱，清气逼苍旻。信此澹忘归，淹留冰玉邻。　　元和二年五月三日，重游此寺，独览旧题，二十年矣。当时三人，皆登谏列，朱遐景方诣行车，王晦伯寻卒郎署，余自西掖累迁外台，复此踌躇，吁嗟存殁。朱拾遗诗云：“岁月人间促，烟霞此地多。殷勤竹林寺，更得几回过。”可谓得诗人之思也。因命题壁，以志所怀。山南道节度副使，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窦群记。四年十一月二日。 蘧舅氏扶风公，贞元四年秋八月，与太原王武陵、吴郡朱宿同游惠山精舍，为赋往体诗一首，王序而题之。观其词，颇有世外之交，出尘之想，凝思澹虑，泛溢天格。虽建安才人，不足居其右矣。後二十年，复继於末，则有伤时叹逝之感，宿草邻笛之悲。洎会昌初，武皇帝隳浮图法，诏毁其宫而逐其徒，惠山在毁中。时无好事者，诗亦随尘焉。今寺既复，而诗尚遗落。内弟审馀，寓书请於蘧。会蘧赴河阳辟召，路出寺下，因重记於轩廊南垣。我舅氏由吏部拜执法，器业磊落，为时巨人。平生操尚，备在国史，此不能举。所载者，风韵之词，登临之兴，俾後人挹其清芬而已。大中十一年五月十三日，怀孟等观察使从事、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李蘧重题。 《宿惠山寺同王晦伯窦丹列作》唐·朱宿古寺隐秋山，登攀度林樾。悠然青莲界，此地尘境绝。机闲任昼昏，虑澹知生灭。微吹递遥泉，疏松对残月。庭虚露华缀，池净荷香发。心悟形未留，迟迟履归辙。 《重游惠山寺》唐·朱宿岁月人间促，烟霞此地多。殷勤竹林寺，更得几回过。 《游惠山·和三唐人惠山诗（并叙）》北宋·苏轼 余昔为钱塘倅，往来无锡未尝不至惠山。即去五年，复为湖州，与高邮秦太虚、杭僧参寥同至，览唐处士王武陵、窦群、朱宿所赋诗，爱其语清简，萧然有出群之姿，用其韵各赋三首。/梦里五年过，觉来双鬓苍。还将尘土足，一步漪澜堂。俯窥松桂影，仰见鸿鹤翔。炯然肝肺间，已作冰玉光。虚明中有色，清净自生香。还从世俗去，永与世俗忘。/薄云不遮山，疏雨不湿人。萧萧松径滑，策策芒鞋新。嘉我二三子，皎然无淄磷。胜游岂殊昔，清句仍绝尘。吊古泣旧史，疾谗歌小旻。哀哉扶风子，难与巢许邻。/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明窗倾紫盏，色味两奇绝。吾生眠食耳，一饱万想灭。颇笑玉川子，饥弄三百月。岂如山中人，睡起山花发。一瓯谁与共，门外无来辙。 《寄伯强知县求惠山泉》北宋•苏轼兹山定中空，乳水满其腹。遇隙则发现，臭味实一族。浅深各有值，方圆随所蓄。或为云汹涌，或作线断续。或鸣空谷中，杂佩间琴筑。或流苍石缝，宛转龙鸾蹙。瓶罂走千里，真伪半相渎。贵人高宴罢，醉眼乱红绿。赤泥开方印，紫饼截圆玉。倾瓯共叹赏，窃语笑僮仆。岂如泉上僧，盥洒自挹掬。故人伶我病，箬笼寄新馥。欠伸北窗下，昼睡美方熟。精品厌凡泉，愿子致一斛。 《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登绝顶望太湖》宋·苏轼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流连。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石路萦回九龙脊，水光翻动五湖天。孙登无语空归去，半岭松声万壑传。 《太湖》宋·范仲淹有浪仰山高，无风还练静。秋宵谁与期，月华三万顷。 《雨后登惠山最高顶》清·邵长蘅雨歇翠微深，山光媚新霁。拄策凌清晨，松杉吐仍翳。扪萝已数盘，缘磴方屡憩。平芜鸟去没，远浦树如荠。绝顶惊银涛，始觉具区大。雨沤浮日月，三州萦衣带。淼漭极无垠，遥天与波逝。群峰散凫鸭，汎汎烟波际。平生怀壮观，兴惬兹游最。下方隐招提，钟声破苍霭。 《蠡园唱答（其一）》近现代·郭沫若何用垒山丘？蠡园太矫揉。亭台亡雅趣，色彩逐时流。无尽藏抛却，人间世所求。太湖佳绝处，毕竟在鼋头。 《沁园春·春园沁》当下·李亮之作于2016年2月6日越国东吴，故地重游，旧梦寄畅。瞭太湖方园，积雪已残；梅园坪坡，含苞待放。日照林近，雾迷山远，恰具画感体空光。将春至，盼绿上枝梢，暖波荡漾。江南令人迷恍，诱仁贤雅士奔此乡。羨华夏泰伯，一代君主；春秋范蠡，西施爱狂。元代大家，倪瓒变法，逸笔折带疏秀旷。欲再创，惟勾勒风貌，彩淡卷长。 🌲🌲🌲 《沁园春·春园沁词作一首》行书己未年除夕亮之撰书 原词句“越国东吴，故地重游，旧梦畅想”无大毛病，只因为写这篇“美篇”、正因为这座魂牵梦绕的“寄畅园”，现决计改为“旧梦寄畅”以念…… 太湖佳绝处亮之摄于2016年春日7年前惹我诗兴大发的地方…… （一）秦园烟雨清梦——秦氏家族史 　　人杰地灵，寄畅园旧称“凤谷行窝”、“秦园”，原是无锡官宦世家秦氏私家园林。说“人杰”，那是因为该“神秘”家族明清时期出了34名进士、70多名举人、十多名翰林。先辈秦观（1049～1100，字少游、太虚，别号邗沟居士、淮海居士，世称淮海先生，北宋婉约派词人）曾留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名句，在《行香子·树绕村庄》里，又呈现寄畅园式的郊野“小园”，“收尽春光”，而在《同子瞻、参寥和三唐人惠山诗》诗中，秦观又像“填词”一样填出了“层峦澹如洗，杰阁森欲翔”园林新诗意；其后裔则有12岁秀才、18岁中举、19岁进士、清初最年轻翰林秦松龄（1637～1714，字汉石、次淑，号留仙、村岩，晚年号苍枧山人）则遗“高鸣常向月，善舞不迎人”绝联，及至时任中共临时中央局政治局书记和负责人的秦邦宪（又名博古），可谓名副其实名门望族、科举世家。 而称“地灵”，则因其园址隔壁就是惠山古寺，元朝时为二间僧舍，名曰“南隐”和“沤寓”。曾几何时，赵孟頫在此“南朝古寺慧山前……野花啼鸟漫留连”（《题慧山寺》）；倪瓒在《题惠山》遣词“僧饭石岩前”、“池荒忆种莲”予以描述；元僧释雪岩则于《惠山寺》觅诗道：“”寺古无疑出晋唐，插天老木云苍苍”并用“拾枯煮清茶”、“断甃跻回廊”字句以表古寺内外“沉万象、俱苍茫”，一派“天风生晚凉”凄凉景象。直至明正德年间，昔日僧舍才迎来转机、 “沤寓”蜕变为“行窝”，“两京五部尚书，九转三朝太保”秦金（1467～1544，字国声，号凤山。弘治六年进士，正德初迁河南提学副使，改右参政，正德九年巡抚湖广，嘉靖再起为南京兵部尚书。卒赠少保，谥端敏）购其中“沤寓”并叠山造池，种植花木，营建别墅；秦金族侄秦瀚继承家业继续 “葺园池于惠山之麓”，时园名为“凤谷山庄”。 “凤谷行窝”意思就是凤山先生（秦金号凤山，秦氏先祖以教书为业，而儒家称孔子为“凤"）建在惠山山谷里且富野趣的别墅园林——一个“窝”、一个变久浸水泡之寓舍为堪比皇帝行宫之“行窝”而已，然而，这是一处非同寻常的“安乐窝”！有别于皇家行宫，“行窝”乃以山林野地为主，故而秦金说“名山投老住，卜筑有行窝”：老了投奔名胜惠山定居，宅基地就选择在破败不堪的“行窝”；经他一手改造，已初具“曲涧盘幽石，长松窅碧萝”以及“清梦泉声”视听格局；而“峰高看鸟度，径僻少人过”则纪实描写景色的同时又隐含进退两难之境并憧憬“心泼槛前灵窦水，神游花外小车春”之愿景。 “肥水”就这样“不流外人田”，寄畅园这个江南园林奇园历经五百年易主未易姓（中有一段时间因故被皇帝没收），一直流传于秦氏之手直至1952年上交新政府转为对外开放公园。万历年间，至秦瀚之子秦梁卒后，此园又改属其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湖广巡抚秦燿所有，因其师张居正而解职抑郁归乡无锡改筑园居，并取晋王羲之《答许椽》“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诗意，将园名改为“寄畅”，所谓的“寄畅”就是转移、升华低落负面情绪，寄托、畅抒阴翳郁葱山水情。园毁于洪杨劫火，清末补葺，山池及亭榭位置，尚保存旧貌，后时有增益，园景愈加精美。 🌲 《寄畅园》扇面陈德华作 《鹊桥仙·纤云弄巧》北宋·秦观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行香子·树绕村庄》北宋•秦观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同子瞻、参寥和三唐人惠山诗》北宋•秦观辍棹纵幽讨，篮盥入青苍。圆顶相邀迓，旃檀燎深堂。层峦澹如洗，杰阁森欲翔。林籁含雨湿，岫日开云光。涓涓细清溜，靡靡传幽香。俯仰任登览，悠哉身世忘。 《题慧山寺》元·赵孟頫南朝古寺慧山前，裹茗来寻第二泉。贪恋君恩当北去，野花啼鸟漫留连。 《题惠山》元·倪瓒重过湛公宅，因尝陆子泉。佛香松叶里，僧饭石岩前。市骏惟怜马，池荒忆种莲。清心有妙契，尘事久终捐。 《惠山寺》元·释雪岩寺古无疑出晋唐，插天老木云苍苍。拾枯煮清茶味别，舌端犹似优昙香。更登断甃跻回廊，豁开石洞凝秋光。炯然独立沉万象，镜与毛发俱苍茫。九龙聚会当无双，陆子初年亦谩尝。诗成题破青山色，笔下天风生晚凉。 《筑凤谷行窝成》明·秦金名山投老住，卜筑有行窝。曲涧盘幽石，长松窅碧萝。峰高看鸟度，径僻少人过。清梦泉声里，何缘听玉珂。 《安乐窝》明·秦金谁筑行窝古涧滨，衣冠犹见宋遗民。皇王帝霸经纶妙，濂洛关闽统续真。心泼槛前灵窦水，神游花外小车春。茫茫后学空山斗，惆怅临风一荐蘋。 《落叶》明·秦金半庭黄杂半庭红，万点飞来禁苑东。祗爱玉河秋色好，不因摇落怨西风。 《惠山寺》明·秦金五马经行地，寻幽兴独奇。雨沾芒屦润，风逗葛巾欹。翠壁平临阙，金莲暗涌池。不辞归路晚，点笔更裁诗。 《明阳观》明·秦金十年飞梦绕乡山，此日莫游上界关。绝顶风高人独往，长空云淡鸟俱还。时兼地胜夸双美，身为官忙借半闲。极目江湖天尚远，一时忧乐渺茫间。 《题复得竹茶炉卷次前辈韵》明·秦金竹炉欢喜复归禅，一别山房五十年。声绕羊肠还簌簌，梦回湘月共娟娟。松堂宿火无尘劫，石槛清泉有净缘。莫怪真公招不返，已将书卷万人传。 《咏鹤》（遗句）明·秦松龄高鸣常向月，善舞不迎人。 🌲🌲🌲 寄畅园“凤谷行窝”扁额朱屺瞻书“凤谷行窝”抱柱联杂树垂萌，烟轻云谈；风泽清畅，气爽节和。翁同龢题高石农书 （二）山池塔影借景——寄畅园二十景 如前所述，明万历二十年，官至湖南巡抚的秦氏后起之秀秦燿（1544～1604，字道明，号舜峰，明隆庆五年进士，授刑科给事中，累官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后又升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人称“秦中丞”）在“凤谷行窝”基础上改筑旧园，构景二十，逐景赋诗，以诗言志，总称《寄畅园二十咏》，更以涧濑之清白，松竹之高洁自况。清初，其曾孙秦德藻、秦松龄父子托、吴祚兴、吴伟业聘请造园名家张涟之侄张鉽全面改建，才有了今日所见更为精致完整的寄畅园，“由是兹园之名大喧，传大江南北。四方骚人、韵士过梁溪者，必辍棹往游，徘徊题咏而不忍去。” 明·计成《园冶》曰：“相地合宜，构园得体”，并按档次分列“山林地、郊野地、村庄地、傍宅地、城市地和江湖地”六种地形（中以“山林地”文为上）：“园地惟山林地最胜，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俊有悬，又平又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拙政园和留园是建在城中“差地”、不得已而为之以便闹中求静、曲径通幽，而寄畅园则如深山古刹或重蹈“竹林七贤”覆辙，为“山麓园林”上品；按北宋郭熙的《林泉高致山水训》“三远法”中国山水画理论，如果说苏州虎丘拥翠山庄建在山腰属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杭州孤山西泠印社建在山顶属自近山而望远山之“平远”的话，那么，建在山脚下的无锡惠山寄畅园则属“高远”——自山下而仰山巅…… 清初拥有嘉树堂、先月榭（二者堪称“园眼”）、曲涧（八音涧）、锦汇漪、清响斋、知鱼槛、清川华薄、涵碧亭等廿景的寄畅园以画为鉴、以小见大，造园专家模拟惠山连绵逶迤之势以及《鸿雪因缘图记》、《南巡盛典》之类的山水图景。从卫星图上看真正位于惠锡山谷中的是映山湖，惠山寺二泉书院位于惠山的余脉之上，而寄畅园则是一隅平地，古人讲究一脉相承，所以寄畅园想要借惠山余脉，就必须在园子西边堆假山。这就有了及闻名遐迩的九狮台和八音涧；与此同时，模仿锡惠山谷映山湖景观，做一汪呈葫芦形一往无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池水——锦汇漪，意即汇集园内佳景之水体…… 总而言之，寄畅园妙在水中，用四个字来总结的话就是“山池塔影”（清·吴伟业诗题）。园内山、水、建筑这三个主要园林要素是平行展开的。这种布局造成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水景均为主角，其水引自惠山寺日月池和二泉书院的积香池（现已无水，由水泵抽水）以及“天下第二泉”流注园中，从大石山房出流出，而这两个入水口和一个出水口配合周围景色均能独立成景，起到藏源的作用。 🌲 借景借光喻萍摄于2023.10.16. 作者从上海返锡歇（楚国春申君黄歇曾在附近山涧饮马，故名“春申涧；上海简称“春申”、“申”，也因黄歇曾“歇”于黄浦江、即春申江畔之故）于知鱼槛并借锡山的景及龙光塔的光。 《寄畅园二十咏并序》明·秦燿 吾邑九龙二泉秀甲江左，唐宋以来名流品题不一，余家园在其下，理荒薙秽，构列二十景，总名之曰寄畅。或登高舒啸，或临流赋诗，境内词人过者歌咏相属。念王右丞辋川有集，李赞皇平泉有诗要之，各写尔怀，非曰自侈其盛。嗟余宦途奔走，兹幸息机，对景放言，庶几有因余言而知余之志者云。（其一）嘉树堂嘉木围清流，草堂置其上。周遭林樾深，倒影池中漾。（其二）清响斋绕屋皆筼筜，高斋自幽敞。时和寒鸟鸣，泠泠滴清响。（其三）锦汇漪灼灼夭桃花，涟漪互相向。水底烂朱霞，林端日初上。（其四）清籞竹光冷到地，幔卷湘云绿。隔坞清风来，声声戛寒玉。（其五）知鱼槛涧外秋水足，策策复堂堂。焉知我非鱼，此乐思蒙庄。（其六）清川华薄映水列轩窗，林峦森在瞩。塘坳聚落花，溪流出茅屋。（其七）涵碧亭中流击孤艇，危亭四无壁。微风水上来，衣与寒潭碧。（其八）悬淙涧淙淙乳泉落，涧道石林幽。寻声穷其源，杖履多三休。（其九）卧云堂白云已出岫，复此还山谷。幽人卧其间，常抱白云宿。（其十）邻梵阁高阁邻招提，天花落如雨。时闻钟梵声，维摩此中住。（其十一）大石山房寒崖挂苍藤，一石塞云栋。夜半月明中，天风吹欲动。（其十二）丹邱小隐小隐人间世，神仙安可求。吾将炼大药，即次是丹邱。（其十三）环翠楼登楼展幽步，俯见林壑美。落日凭阑干，当窗四山翠。（其十四）先月榭斜阳堕西岭，芳榭先得月。流连玩清景，忘言坐来夕。（其十五）鹤步滩独鹤前山归，从容步浅渚。望远时一鸣，临流刷毛羽。（其十六）含贞斋盘桓抚孤松，千载怀渊明。岁寒挺高节，吾自含吾贞。（其十七）爽台晓起昐青苍，天空绝尘坱。排闼两山开，轩窗致高爽。（其十八）飞泉雨溢忽飞泉，泉流注深谷。我欲往从之，褰裳濯吾足。（其十九）凌虚阁飞瓮耸碧虚，临下如无地。九阍若可扪，从此吁上帝。（其二十）栖元堂独抱违时蕴，幽栖岁月深。太元犹未草，我异子云心。 《寄畅园曲涧》明·秦燿一涧几折旋，苍藤挟雨悬。此山高未极，此水是源泉。 《支泉》清·秦松龄不自藏深谷，因人度郁盘。映空仍皎洁，润物恐艰难。林影依山折，溪声挟雨寒。那知流远近，还作二泉看。 《秦留仙寄畅园三咏》清·吴伟业（其一）山池塔影黛色常疑雨，溪堂正早秋。乱山来众响，倒景漾中流。似有一帆至，何因半塔留。眼前通妙理，斜日在峰头。（其二）惠井支泉石断源何处，涓涓树底生。遇风流乍急，入夜响尤清。枕可穿云听，茶频带月烹。只因愁水递，到此暂逃名。（其三）宛转桥斜月挂银河，虹桥乐事多。花倚当曲槛，石碍折层波。客子沉吟去，佳人窈窕过。玉箫知此意，宛转采莲歌。 🌲🌲🌲 明·秦燿《寄畅园曲涧》五绝一首行书2023.10.7.亮之书 明·秦燿《寄畅园二十咏》行书2023.10.7.亮之书 （三）徘徊题咏不舍（之一）——明代寄畅园诗咏 一座名园，引来文人墨客诗兴，赢得幽诗雅词无数。寄畅园名称由来本就充满诗情画意，加之四方墨客韵士过梁溪者，“必辍棹往游，徘徊题咏而不忍去”，除了“当事人”秦金、秦燿园主频发“自度曲”自娱自乐外，园客或慕名而来的文人骚客（多为秦氏后裔及世家亲属）纷纷发声，以表仰慕及感慨之情，并多以“秦园”命题，故且把此阶段寄畅园诗咏集合归期，谓之“秦园时期”，而将以“寄畅园”为题名”者则称之为“寄畅园时期”。 茅坤不仅独爱秦园之“野兴”，更欣赏其夹杂“隋唐”园林意：“独爱兹园胜，偏多野兴长。洞花迷日月，岩树杂隋唐”（《题惠山秦园》其一），并感言“犹言曲池上，已可狎烟波”（《题惠山秦园》其二）；王世懋则感叹怜惜道：“垣扉借绿时时竹，石沼分甘处处泉。欲雨花枝当客醉，半晴山色耐人怜”（《题惠山秦园》）；虽然那个时候的秦园可能还不叫“寄畅园”、尚未见“寄畅园二十景”乃至“五十景”出炉，但野趣十足，古意堪浓。 及至“寄畅园时期”之短暂“初期”，与秦燿同代并与寄畅园为邻的愚公谷园主邹迪光某日踏春携友人步入这“后起之秀”寄畅园，尔后在其诗中仍未改口而习惯续称“秦园”，并陡生羡慕感慨之情曰：“钩云屡回复，名园出苍莽……瞩远无近寻，临深有余想”，其“紫阁青葱色，朱棂绿藓斑”更点缀出斑斓色彩。不能说有严重攀比心理甚或如政商竟争心态，从中似可看出两位骨子里尚属文人兼园主惺惺相惜、互相促进之惜勉励志与良性互动生态。 寄畅园不只是简单更名，更有诸多付诸实施之“古园新意”纷呈。万历年间东林书院主讲人高攀龙于《寄畅园》诗述当时园景云：“春风霭然至，令我思山中。选胜入名园，幽情浩无穷。回廊南北连，阿阁东西通。曲池泻清泉，高岗面崇峰”。“凿扉通沆瀣，种石漱潺湲”（明·安绍芳《咏寄畅园》）；“穿垣通野绿，拓境亘青岑”（明·安希范《寄畅园》）……晚明寄畅园“凿扉种石”、“穿垣拓境”，诚如施策《寄畅园》所言：“岩间翠霭当楼合，池上清流隔涧通……玄栖处处供幽赏，暝入烟萝兴未穷”，此时此刻寄畅园一派清丽祥和。 🌲 古碑前的少女2023.10.16.亮之摄于寄畅园 《题惠山秦园二首》明·茅坤（其一）江南佳丽地，幻石与琱梁。独爱兹园胜，偏多野兴长。洞花迷日月，岩树杂隋唐。寄语陶元亮，无怜三径荒。（其二）采药逢鹅蕊，穿林坐女萝。云霞曳冠盖，水竹傍岩阿。客过花偏落，兴来鸟自歌。犹言曲池上，已可狎烟波。 《题惠山秦园》明·王世懋卜筑谁令胜地专，锦屏清境落樽前。垣扉借绿时时竹，石沼分甘处处泉。欲雨花枝当客醉，半晴山色耐人怜。亦知丘壑元吾分，记取乘春更酒船。 《春暮新霁友人步入惠山憩秦氏园亭》明·邹迪光初阳革故阴，同人撰心赏。总辔涉原隰，谷风荐五两。牵裾袭芳郁，伐木递遐响。林叶渐蒙密，岩葩尽升长。钩云屡回复，名园出苍莽。旋从童稚入，复偕魔犊往。岩气乍扫涤，石楼发清爽。瞩远无近寻，临深有余想。仁智乐在斯，意适忘归鞅。 《寄畅园》 明·高攀龙春风霭然至，令我思山中。 选胜入名园，幽情浩无穷。 回廊南北连，阿阁东西通。曲池泻清泉，高岗面崇峰。 闲闲修竹里，寂寂桃花丛。依依和烟柳，谡谡含松风。不以茂对意，安见造化工。微吟展孤兴，小酌发清容。愦然四体放，澹尔万象空。不知赏心者，谁与此时同。 《山居》明·高攀龙城郭多尘事，入山意始豁。炎暑绝寻游，芳园转閒洁。拂簟卧看云，漱泉涤烦热。疏林来远风，虚堂入新月。湛湛无交心，端居见超越。百营良有极，庶以善自悦。 《咏寄畅园》明·安绍芳修竹带朱栏，穿萝几郁盘。凿扉通沆瀣，种石漱潺湲。鹤舞迎人醉，莺啼佐客欢。怪来香不断，芳树尽旃檀。 《寄畅园》明·安希范穿垣通野绿，拓境亘青岑。宛转繁花径，参差嘉树林。曲房容晏息，高阁快登临。杖屦平生阔，兹因独赏心。 《寄畅园》明·施策入径萧萧万竹丛，回廊婉转逼禅宫。岩间翠霭当楼合，池上清流隔涧通。桂发天香侵席畔，花明秋色满庭中。玄栖处处供幽赏，暝入烟萝兴未穷。 🌲🌲🌲 寄畅园内碑刻高攀龙题书 （四）徘徊题咏不舍（之二）——清代寄畅园诗汇 转至清朝“寄畅园盛期”，“寄畅诗人”众，故只能蜻蜓点水、以点带面予以评述。清初除吴伟业外，当以余怀和尤侗诗为代表，前者参与秦松龄影邀集的聚会，纂《寄畅园闻歌记》的同时又写了长诗《寄畅园宴集放歌》，中吟：“却忆香山池上篇，折腰菱与石湖莲。岛亭合奏霓裳序，赌墅频挥蜀国弦”，一位“吃客”，写出了文人情怀；后者在《饮秦留仙山园》也说，一走进“亭台随地设”的寄畅园，才“”识幽居意”，并言及“主人虽避客，客至喜开尊。餔啜皆精妙，文章共讨论”。 稍后，“闻道秦园胜，偶然成独游”的邵长蘅则以其《游寄畅园四首》绘声绘色借景抒情：“入门幽筱合，穿磴落花留。断塔山池浸，晴峦树杪浮。泉声清绝处，㶁㶁石根流”、“倒浮连槛碧，远漾一青峰”、“扑帘苍翠逼，罅石洑流涓”，最后“惜别林泉”时，怡然“临风一惘然”！再后，与康熙皇帝岁数相近的曹寅（考为曹雪芹祖父）几首相关诗亦颇为“畅然”，“可慕秦家濯足池”的他，“行来钟歇空园里，坐觉茶甘秋树边。池影低枝多宿鸟，月明此处却闻泉”（《月夜舟泊惠山过秦园》）。 清代中期，与乾隆皇帝当朝“共命运”的“寄畅园粉丝”级诗人首推袁枚，像同辈许多人一样，他宁称“秦园”不叫“寄畅园”，说是“为高必有因，为园必有藉”，紧接着开始大唱赞歌：“美哉秦家园，竟把惠山借。入门先见水，得树便忘夏。纵横两石桥，屹作天河跨。纡转山径曲，琮琤泉响泻”，终言四十年来始终不渝：“得意在丘壑，忘言到亭榭……底事忽留诗，再游心再化（《秦园》）！还有一位佼佼者便是秦瀛，在《知鱼槛晚坐》里读者可时空穿梭与他“遥知碧磵外，万壑藏窈窕。小憩亭上阴，空水相晃耀。流泉激远听，高岑入幽眺”；于《秋霁竹炉山房小憩》诗中同叹：“所惜故园同调少，但闻啼鸟一长吟”！ 晚清，则有秦宝玑、刘汝藻、秦燮、赵翼、魏源、荣汝楫、秦赓彤、韩崶、刘继增等一众男女“寄粉畅诗”，在此不挂一、更漏万了……仅罗列三首词作供共赏——其一，陈维崧以《桃源忆故人·重游惠山寄畅园怀秦对岩检讨》“松湍百道喧晴雪，冷瀑何年才歇……莫听楚天百舌，千里同明月”表示对故友安慰和思念；过春山以《踏莎行·游秦园》“寂寂帘栊，深深院宇……夕阳山色愁如许。游丝不解系春留，为谁偏逐香车去”借园聊发思愁。值得一介的是工诗善画女词人王岳莲（字韵香，惠山福慧双修庵女道士，法号清微道人、玉井道人）《采桑子》：“一犁雨足清溪涨，几处蛙声，几处蝉声，菡萏风吹暑气清。石床卧觉松涛静，懒谱棋经，试补茶经，月影今宵分外明”独享全词推介之誉也！ 🌲 《芙蓉湖图》纸本设色清·秦仪作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无锡市博物馆藏 为作者晚年杰作，描绘了无锡惠山北麓芙蓉湖（今存北塘大运河及黄埠墩遗址，如今的映山湖则为1958年疏浚开凿）一带的实景，真切自然，引人入胜。 《寄畅园宴集放歌》清·余怀梁溪日暖官柳绿，几片流云戛船玉。寒城霜重压香橙，幽涧泠泠泻修竹。长塘老树倚泉亭，朝朝暮暮龙山青。主人好客倾家酿，客子入门心杳冥。……如渑之酒任百罚，淋漓詄荡如奔雷。华亭唳鹤翔秋水，小队秦宫坐花底。吹箫擫管拍红牙，细曲清歌遏云起。悠扬宛转风前度，曲终不用周郎顾。阳春绝调谁为传？吴郡徐生按宫谱。却忆香山池上篇，折腰菱与石湖莲。岛亭合奏霓裳序，赌墅频挥蜀国弦。淮海风流足千古，河阳移种花千亩。座间宾客尽应刘，独我凌波向南浦。…… 《饮秦留仙山园》清·尤侗无边春色至，结束在名园。杨柳方垂户，桃花亦近源。亭台随地设，裙屐逐人喧。岂识幽居意，摊书独闭门。/主人虽避客，客至喜开尊。餔啜皆精妙，文章共讨论。坐花春晼晚，岸帻月黄昏。车马长安陌，谁怜芳草繁。 《云起楼》清·汪琬峨峨溪上山，郁郁山涧松。涓涓松下溜，分流涧西东。使君眷丘壑，缔构一何工。 曲栏接游禽，危栋凌层空。平临九龙胜，遥睇夫椒峰。每从簿领睱，萧散寻幽踪。繁花覆空谷，驯雉雊芳丛。俯池布华榻，莞尔罢丝桐。为汲陆羽泉，一勺清尘胸。茲泉日潺湲，千载鸣松风。使君今亦然，流誉无终穷。 《与从侄留仙赤仙小憩寄畅园》清·秦泉芳群从期何所，终朝缅翠微。雨跳松鼠过，花落水禽飞。读易啜清茗，题诗吟落晖。溪山幽兴在，吾已憺忘归。 《游寄畅园四首》清·邵长蘅闻道秦园胜，偶然成独游。入门幽筱合，穿磴落花留。断塔山池浸，晴峦树杪浮。泉声清绝处，㶁㶁石根流。/嘉树层轩外，风潭百尺渟。倒浮连槛碧，远漾一青峰。吹浪鱼儿出，钩帘鸟语听。濠梁幽兴极，理钓近前汀。/山斫九龙骨，池分陆羽泉。扑帘苍翠逼，罅石洑流涓。邱壑原胸攻，高深得自然。颇疑文叔记，不及此山川。/亦知难久住，惜别为林泉。便欲买山隐，那知此地偏。鹤鸣花屿月，人语石林烟。几两平生屐，临风一惘然。 《题惠山寄畅园樟树》清·査慎行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 【自注】园有樟树一株，其大数抱，枝叶皆香，千年物也。圣祖临幸园中，辄抚玩不置，回銮后犹忆及之，问无恙否？ 《寒食夜饮寄畅园留别吴明府》清·徐乾学名园当令节，密坐必深更。泉碧浓于酒，歌清啭似莺。新诗吟夜馆，纤月落春城。岁岁逢寒食，难忘此夜情。 《月夜舟泊惠山过秦园》清·曹寅直为梁溪一系船，夜山风露共蒼然。行来钟歇空园里，坐觉茶甘秋树边。池影低枝多宿鸟，月明此处却闻泉。畦丁款客浑常事，应怪深宵数笠圆。 《惠山题壁（其二）》清·曹寅合抱楓香老桂枝，卧云堂上旧题诗。兹身久分无丘壑，可慕秦家濯足池。 《惠山纳凉》清·曹寅柳上一蝉鸣不已，柳下回风激流水。老僧扫石待清眠，劝客睡心先睡耳。我耳初离市朝语，喜听清商变繁徵。九龙会意散烟鬟，传翠扬颦三十里。讵识尘埃褦襶子，机砧炙热争余滓。面具衣装弄假人，号是裸民应未耻。张腋无汗颡无泚，前山落日波纯紫。临风叩齿漱寒泉，今夜移船太湖尾。 《春暮同曾梅峰游秦园》清·华硕宣（一说为成达所作）可惜韶光晚，重来景更幽。花疏蝴蝶懒，春老杜鹃愁。高涧泉声落，青川白云浮。遥看山月上，沿月棹归舟。 《秦园》清·袁牧为高必有因，为园必有藉。美哉秦家园，竟把惠山借。入门先见水，得树便忘夏。纵横两石桥，屹作天河跨。纡转山径曲，琮琤泉响泻。湿衣岚翠飞，打头松子下。得意在丘壑，忘言到亭榭。我来四十年，品题殊未暇。底事忽留诗，再游心再化。 《坐寄畅园听杨令贻吹箫》清·顾斗光万木森初夏，清阴昭令颜。水从山曲折，人与石潺湲。细雨不时洒，斜阳一角殷。不知谁是客，赤壁荡舟还。 《游秦园》清·浦映渌佳胜因山不在山，崎岖曲径鸟绵蛮。人工斧凿通天巧，树有神通石不顽。 《游寄畅园》 清·汤世昌游屐随孤鹤，闲寻别墅偏。路缘花屿入，人向石床眠。明月檐前树，飞流涧上泉。犹闻大司寇，头白朱归田。 《知鱼槛晚坐》清·秦瀛窅映山色深，松闲漏残照。遥知碧磵外，万壑藏窈窕。小憩亭上阴，空水相晃耀。流泉激远听，高岑入幽眺。孤鹤啄苔藓，寒禽恋萝茑。 《秋霁竹炉山房小憩》清·秦瀛性公已往剩祗林，爇火炉边落叶深。只为看山停短棹，暂教啜茗损愁心。人缘多病真成懒，天与清游不放阴。所惜故园同调少，但闻啼鸟一长吟。 《春日寄畅园作》清·秦宝玑苍凉大似鹤归辰，颓瓦零烟一怆神。暗涧莫寻琴筑韵，枯柯犹借茑萝春。平时耆旧须眉古，劫后山林面目真。他日诛茅吾傥遂，此生长作守园人。/携柑何处听黄鹂，无复回栏依水低。亭树昔曾呼凤谷，风雷今尚护璇题。林容淡白初经雨，山色浓青尽蘸溪。一树鸭桃遮不住，夕阳红过坏墙西。 《邑中怀古四首（录其一》清·刘继增（寄畅园）双孝祠堂曲径幽，山如眉黛水如油。僧寮旧日怀南隐，凤谷于今属少游。老树拏云堪作屋，小轩跨岸自成舟。寻诗绕遍知鱼槛，宸翰来看片石留。 《春日游寄畅园》清·刘汝藻水榭风廊辟绮棂，径通石磴峙高亭。浓阴万树都成幄，恰借龙山作画屏。/水色山光堪入画，桥边小立独徘徊。偶然作饵垂竿钓，爱看文鱼逐队来。/寒梅万本竞芳姿，曲径遥通淮海祠。一瓣心香礼双孝，我来瞻拜有馀师。 《寄畅园诗》清·孙尔准天风浩浩不可名，一著草木成秋声。手携绿绮写不得，叶叶中有万古情。 《暮春寄畅园作》清·秦燮为爱园林迥出尘，回廊曲蹬往来频。饯春有约花迎我，与物无猜鸟近人。游屐渐稀惩世态，名山静对见天真。披襟宛转桥边坐，俯看游鳞戏水滨。 《秦园》清·赵翼人行山翠里，秋在水声中。秋壑因天巧，松杉有古风。 《惠山秦氏园》清·魏源屋借惠山屏，径随惠泉转。谁道园中湖，却涵园外巘。 《寄畅园》清·荣汝楫闲游杖策叩云扃，唯爱名园车屡停。半竹半松半乔木，一邱一壑一孤亭。庭中曲沼自涵碧，墙外好山相向青。太息沧桑经浩劫，残碑蚀雨半飘零。 《寄畅园》清·秦赓彤凤谷旧行窝，园扉罥女萝。岚光吞日小，树影落池多。台榭今已矣，禽鱼乐若何。天然有真趣，游憩恍盘阿。 《游寄畅园》清·韩崶九龙山下白云居，策杖招寻此地初。乔木百年生昼暝，残花一坞殿春余。竹间楼并岩峦起，水底天开洞户虚。几度宸游辉墨宝，至今父老待銮舆。 《游寄畅园》清·丁绍仪绿树阴初合，闲庭草渐肥。游鱼负萍戏，小鸟逐花飞。雨过泉声静，风来酒力微。斯游殊不易，我是暂时归。 《寄畅园步月》清·丁玉藻夜出漪澜堂，微风散林樾。帘开萤影度，屐响蛩语歇。遥爱水荭花，清芬媚凉月。 《题寄畅园亭》清·章简曲蹬拨云上，诸峰拱一亭。松声作竿籁，石气有仙灵。衣冷逼深翠，泉幽飞古青。便思凌绝顶，举手摘寒星。 《桃源忆故人·重游惠山寄畅园怀秦对岩检讨》清·陈维崧松湍百道喧晴雪，冷瀑何年才歇。水上瘦梅如铁，眠补红桥缺。从军年少巴陵客，三载金笳画戟。莫听楚天百舌，千里同明月。 《踏莎行·游秦园》清·过春山寂寂帘栊，深深院宇。碧桃花下闻人语。閒情寻遍小阑干，东风犹袅馀香缕。酒外啼莺，鬓遏飞絮。夕阳山色愁如许。游丝不解系春留，为谁偏逐香车去。 《采桑子》清·王岳莲一犁雨足清溪涨，几处蛙声，几处蝉声，菡萏风吹暑气清。石床卧觉松涛静，懒谱棋经，试补茶经，月影今宵分外明。 🌲 原寄畅园沿街入园正门洞 相当于照壁的假山局部特写亮之摄于2023.10.16. （五）徘徊题咏不舍（之三）——康乾寄畅园情结 说到钟情于寄畅园者，不得不提“康乾盛世”康熙、乾隆，六六大顺、二帝各南巡六次——康熙六巡七幸寄畅园；乾隆六下江南十一幸寄畅园，是时正值寄畅园欣欣向荣鼎盛期。康熙在巡查水利、视官察吏、安抚民心时纵情山水，饱览美景，他先后七次驻跸秦氏寄畅园（第三次南巡往返两次）。尤在1689年第二次来锡时对寄畅园大加赞赏，欣然赐墨宝有三：“山色溪光”（为唐·李中“偶向芦花深处行，溪光山色晚来晴”中“溪光山色”回文）“玉戛金枞”（为明·来复《听斗谷宗侯琵琶歌》“枞金戛玉徒雍容”回文）、“松风水月”和“明月松间照，淸泉石上流”（唐·王维《山居秋暝》），御笔之中“山色、松风、明月”赞园之山丽，“溪光、水月、清泉”则赏园之水秀。 康熙大帝《南巡游惠山诗》共六首，集中反映了其江南情怀，虽然多为宏观上写锡山、惠山景，但仍有园林意，如“松间幽境辟，岩下小亭悬”（《锡山》）、“画舫青帘开晓坐，平波漫衍白鸥闲”（《再过锡山》）、“花尽春残一径深，清流长惹百年心”（《春日锡山之作》），而“烟笼岩下竹，雨洗石边苔。断续听啼鸟，飘摇惜落梅”（《雨中幸锡山园林》）则可理解为直写包括寄畅园在内的景象和意象。值得一提的是，即便他只是返程走过路过，也仍然诗性大发，留下了“是谁妙笔点峦容，蕴藉迎人四五峰。堪挹山泉烹雀蕊，并添新黛入瓯浓”句（《回銮复过惠山》）。 超级粉丝乾隆首次南巡开列并指定寄畅园为巡幸之地，“不曰无锡，不曰惠山，而曰秦园，则是园尤独注意处”，甚至将寄畅园复制回北京，名为“惠山园”，后改“谐趣园”（嘉庆在《谐趣园记》曰：“以物外之静趣，谐寸田之中和，故名谐趣，乃寄畅之意也”），更为甚者，退位后还挂念寄畅园、竹炉山房、黄埠墩直至嘉庆四年卒，享年八十九岁。所谓“惠⼭⼋景“分别是⼀堂（载时堂）、⼀轩（墨妙轩）、⼀楼（就云楼）、⼀斋（澹碧斋）、⼀亭（水乐亭）、⼀桥（知鱼桥）、⼀径（寻诗径）、⼀洞（涵光洞），有诗为证，慈禧重建时筑游廊围墙而连成园中园、景中景，如今五处仿建江南园林多已毁，只有“惠山园”尚存。 众所周知，乾隆是个写诗狂，一共留有41863首（多为口水诗），其中写寄畅园的就有169首，外加写周边景色和无锡共619首，占总诗篇1.4%。想必“无多台榭乔柯古，不尽烟霞飞瀑潺”（《寄畅园》）、“鸣湍空尘意，列岫澹烟光”《再题寄畅园》、“春雨雨人意，惠山山色佳”《雨中游惠山寄畅园》）、“清泉白石自仙境，玉竹冰梅总化工”《游寄畅园题句》诸诗乃即景感发，尤其是不满于寄畅园旧名“美人石”，毅然通过《介如峰》一诗予以提升“丈夫气”；至于《惠山园八景》组诗，前后有15次、45题，共计151首，堪称各地各园咏诗之最，整个园子都搬过来了，茶余饭后、有事没事即可往园子里泡，有感而发、甚至于“无感”也能发，于是乎一发不可收，《再题惠山园八景》一题再题又题，诗绪诗兴似无穷尽、其乐亦无穷也。 🌲 “山色溪光”康熙御笔“玉戛金枞”乾隆手书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宫廷绘画（局部一） 共12卷，无锡之行出现在第七卷，画面起始是无锡惠山、锡山、秦园(寄畅园)、黄埠墩。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宫廷绘画（局部二） 沿河而下，行至无锡县城。城楼一侧“无锡县”三个字清晰可见。时值正月前后，依稀可见张灯结彩，人流川息，十分热闹。 《清康熙南巡游惠（六首）》清·玄烨（康熙）（锡山）朝游惠山寺，闲饮惠山泉。漱石流仍洁，分池溜自圆。松间幽境辟，岩下小亭悬。聊共群工濯，天真本浩然。（雨过锡山）轻云冉冉雾弯环，细雨丝丝幂远山。画舫青帘开晓坐，平波漫衍白鸥闲。（雨中幸锡山园林）澹冶青山色，幽探傍晓来。烟笼岩下竹，雨洗石边苔。断续听啼鸟，飘摇惜落梅。胸襟原浩荡，随意坐亭台。（惠泉）寒云覆树昔年轻，再品山泉到此亭。春水一犁农事足，喜看膏雨遍郊坰。（春日锡山之作）花尽春残一径深，清流长惹百年心。溪边鸟语锡山麓，坐对梧楸叹碧林。（回銮复过惠山）是谁妙笔点峦容，蕴藉迎人四五峰。堪挹山泉烹雀蕊，并添新黛入瓯浓。 《寄畅园》清·弘历（乾隆）辛末（1751）轻棹沿寻曲水湾，秦园寄畅暂偷闲。无多台榭乔柯古，不尽烟霞飞瀑潺。近族九人年六百，耆英高会胜香山。松风水月垂宸藻，昔日卷阿想象间。 《再题寄畅园》清·弘历（乾隆）辛末（1751）雨馀山滴翠，春暮卉争芳。搴薜盘云径，披松渡石梁。鸣湍空尘意，列岫澹烟光。更许传佳话，遮留诗债偿。 《雨中游惠山寄畅园》清·弘历（乾隆）春雨雨人意，惠山山色佳。轻舟溯源进，别墅与清皆。古木湿全体，时花香到荄。问予安寄畅，观麦实欣怀。 《游寄畅园题句》清·弘历（乾隆）丁丑（1757）烟溪又复泛梁鸿，路侧名园曲折通。新景林岚六尘表，昔游岁月寸心中。清泉白石自仙境，玉竹冰梅总化工。小憩便当移跸去，一声定磬下花宫。 《介如峰》清·弘历（乾隆） 寄畅园中一峰介然独立，旧名美人石，以其弗称，因易之曰介如峰，而系以诗且为之图，即书其上。丁丑二月御笔。一峰卓立殊昂藏，恰有古桧森其旁。视之颇具丈夫气，谁与号以巾帼行。设云妙喻方子美，徒观更匪修竹倚。亭亭戌削则不无，姗姗阎易非所拟。率与易名曰介如，长言不足因成图。正言辨物得朅揽，惠麓梁溪永静娱。 《惠山园八景》清·弘历（乾隆） 江南诸名墅惟惠山秦园最古，我皇祖赐题曰寄畅。辛未春南巡，喜其幽致，携图以归。肖其意于万寿山之东麓，名曰惠山园。一亭一迳足谐奇趣。得景凡八，各系以诗。水乐亭之东，长桥卧波，与秋水濠梁同趣。（题惠山园八景/诗序/一说为其七·寻诗径） 过就云楼而东，苔径缭曲，护以石栏。点笔题诗，幽寻无尽。岩壑有奇趣，烟云无尽藏。石栏遮曲径，春水漾方塘。新会忽于此，幽寻每异常。自然成迥句，底用锦为囊？（其一·载时堂）背山得胜地，面水构閒堂。阶俯兰苕秀，檐翻绮縠光。对时欣职殖，抚序敕几康。玩愒曾何谓，分阴惜不遑。(其二·墨妙轩）两壁贞珉勒，千秋宝矩垂。古香曾不竭，心正实堪师。春鸟芝文印，风漪笔阵披。逢源契神解，岂必定于斯。/石镌墨妙继三希，真迹严其摹瘦肥。意欲公天下学者，后言听彼是和非。/王家一笔见奇书，并弆蝇头论望诸。虽是此轩号青出，积薪犹欲不忘初。/四壁琳琅墨沈俱，书林率可作佳模。祗今艳羡星云处，不识其人尚识无。/帖成墨妙三希继，甲戌逮今又□年。续订石渠古迹夥，将重镌石却惭然。（其三·就云楼）因迥为高易，对山得阁幽。有窗纳荟蔚，无地幻沉浮。竹素今兮古，萝轩春复秋。宜居忘世者，繄我足先忧。/旱时就望霖就惧，望惧无关就致艰。近雨沾禾晴晒麦，层楼就乃幸心閒。（其四·澹碧斋）方塘几亩铺新水，曰凝曰融鱼负欢。立望一时思捷报，澹然却羡碧波安。/石罅吐泉犹觉涩，就平亦有嫩波铺。凭栏底识澹然意，似待条风拂绿蒲。（其五·水乐亭）漫笑八音水字无，吹风激石视斯乎。观澜会括听澜意，数典何须忆老苏。/江南燕北两名之，更忆馀杭亦有斯。既水不妨即称乐，八音何必泥金丝。/或拟于琴或称筑，那如水乐定无名。东坡名托宫商者，未若浩然听以清。（其六·知鱼桥）屧步石桥上，轻鯈出水游。 濠梁真识乐，竿线不须投。子我嗤多辩，烟波匪外求。 琳池春雨足，菁藻任潜浮。（其七·寻诗径）万寿山园学惠山，九龙八景不劳攀。予心宁在风光美，依媚民情想像间。/望捷心烦佳节过，兼归政合简吟哦。偶翻诗本减十五，步径一寻可罢么。（其八·涵光洞）窈窕神仙府，嵚嵜灵鹫峰。光涵千舍利，青削万芙蓉。芝径缭而曲，云林秀以重。只疑丹灶侧，佺羡或相逢。 《再题惠山园八景》清·弘历（乾隆）(其一·载时堂）东岭山堂好，琴书静与宜。开轩无长物，种树有乔枝。每便粗疏过，宁非玩愒为。今朝索延憩，恰正小年时。/云水相澄上下鲜，坐来惟爱手芸编。流阴每拟惜陶侃，仰止兼因溯史迁。(其二·墨妙轩）真诠已萃千秋宝，清赏还同八咏楼。钗脚漏痕犹刻画，请看石立与泉流。/苕璆法宝萃千年，四壁风华总道诠。朝暮云烟相荟蔚，游丝灯影契天然。/千古风流五合传，无过过眼幻云烟。苕华若识归真处，同异谁真白与坚。/三希法帖萃名书，墨妙苕华复继诸。自是睪然缘望古，将毋玩物志渝初。（其三·就云楼）坌至云烟无定态，朗开窗牖有奇观。衣沾为入山深处，张旭形容契者难。/名园缀景无不具，楼就山腰山吐云。时正宜旸资晒麦，英英此际漫殷勤。/旱时就望霖就惧，望惧无关就致艰。近雨沾禾晴晒麦，层楼就乃幸心閒。/云横山直自今古，筑个山楼号就云。动静主宾都妙谛，倩谁点笔为区分。/看山常峙看云流，山脚就云恰有楼。动亦非纷静非寂，羲经易简理相投。/深登每思憩，因迥得杰构。题额乃就云，云亦每相就。荟蔚荡胸腋，叆靅润襟袖。丰隆有奇货，谷神宛可售。莫谩拟虞廷，名实讵胥副。(其四·澹碧斋）琳沼冰沦尚未开，心依澹碧境无埃。几回磨墨一章就，自问个从何处来。(其五·水乐亭）宫商角徵曾谁号，水石山林亦强名。明此方能知乐本，与君同听太初声。（其六·知鱼桥）林泉咫尺足清娱，拨刺文鳞动绿蒲。当日惠庄评论处，至今知者是娵隅。/饮波练影无痕，戏莲闯藻便蕃。知否付之鳞类，惠庄却费名言。/久议惠庄多费辞，鱼乎子者究为谁。不如桥上观而乐，万物由其付自知。/石栏雁齿亘春池，出水轻鯈在藻思。数典列庄亦繁矣，由来其乐有鱼知。/负冰才解尚矜鳞，画水浮潜意趣新。庄惠是非嫌语絮，请看者个早知春。/石桥曲折镜光披，潜跃文鳞适任伊。俯仰清华谁弗乐，便当鱼乐亦应知。(其七·寻诗径）诘曲穿云复度松，山如饭颗翠还浓。诙谐白也苦吟杜，疑是曾于此处逢。(其八·涵光洞）岩围牝洞豁中央，不尽虚涵不尽光。试看珠含将玉蕴，大都能显在能藏。/回岩缪径蔽曦光，空洞中宏宛委藏。妙义恰如虚室白，吉祥止止受无央。 《寄畅园》清·颙琰（嘉庆）名园正对九龙岗，鹤步滩头引径长。树有百年多古黛，花开千朵发清香。流泉戛玉通芳沼，修竹成荫覆曲廊。燕子来时春未老，故巢忆否旧华堂。 🌲🌲🌲 乾隆弈棋处 皇帝也许常为自己能成为“孤独求败”“常胜将军”而自鸣得意，殊不知，那是其“棋逢对手”——高僧对手兼棋坛高手手下留情、给高高在上的皇上留点面子而已！ （六）徘徊题咏不舍（之四）——近现代寄畅园诗荟萃 应当说，近现代（民国至今并已故）、尤其是现当代（活跃于建国后并健在）写寄畅园诗者数量更多，然限于侧重与篇幅，这一时间段“徘徊题咏不舍”者仅限于前者。国学大师、一代儒宗、与梁漱溟、熊十力合称为“现代三圣”并引进马克思《资本论》中华第一人马一浮（幼名福田，后改名浮，字一佛，后字一浮，号湛翁，别署蠲翁、蠲叟、蠲戏老人)乃首屈一指，其亦题亦序之诗《惠山秦氏寄畅园古木森蔚三百年物也》专仰慕古树并俯首撰曰：“林籔东南美具区，树王寿量冠吴都。斧斤不损根株大，泉石长留雨露濡”。园林园林，有林则园，有古树才称得上是古园；无锡才女温华倩撰《寄畅园》则犹如齐白石画蔬果点虫草而“画龙点睛”——“剩个哀蝉话兴废，遥天笙鹤不归来”，发出对历史兴替的一丝慨叹。 胡汀鹭和贺天健，一个是无锡本地著名画家，一个是名扬沪上乃至全国的无锡籍画家，二人均有一诗赋寄畅园。擅长花鸟的胡诗《寄畅园》俨然一幅近景为花鸟画、中远景为山水画之写意画——“清池鱼藻漾晴空……断碑古木夕阳中”，其中“贴水”、“曲折通”用辞极讲究到位；主攻山水的贺诗《寄畅园口占》虽也有“野梅行鹤”出镜、出没，且有人（作者自己）“独立知鱼槛”，加之隐去的“南隐”、介入的“介石”等可见不可见之景，汇成了一幅“终古寒潭天一角”幽古郁阔园林山水图景，“个中消息竟无常”…… 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无锡籍活跃于国内后又旅美杰出文理大师顾毓琇还是一位加冕“国际桂冠诗人”，其词似非“填词”，像是发自肺腑，读来郎朗上口、意境甚高。例如，《临江仙》直抒胸怀：“海外归来偕隐迹……万顷太湖鼋渚赏，九龙峰下泉清，名园寄畅最留情”并总结道：“环翠茶堪醉，聚仙山自灵”！在《惠麓丛祠咏》中写下几首“锡诗”的唐鼎元写多近百年前寄畅园雪景老树诗《冬至雪地独游寄畅园，见老树数株，喜而吟之》，联想起本人30年前在无锡轻院造型系（今江南大学设计学院）随徐坚教授在锡惠公园画雪松雪景，加之他一首诗提到锡惠公园原有孟子祠堂，“今废”，感慨万分，“名园有兴废，老树独精神”…… 身为中国古建筑园林艺术大师、以《说园》名声鹊起的陈从周在《无锡寄畅园》诗里继续“说园”寻梦“忆故人”：“畅园我昔听泉处，一样涧声两样情”；他在另一首看似与寄畅园无关、专为无锡牡丹园题写的《醉红坡》中，一句“看山雨里春如洗，廊引人随几曲工。塔影沉潭轻点笔，醉红题壁映山红”惊艳了多少园林迷！陈先生在那本《园林谈丛》书中谈到江南各地园林，唯独不谈无锡园林，究其原因在于，那时无锡惠山没搞好绿化和改变面貌，其园林便无从谈起。要知道，惠山过去是晓山凝翠，薄雾笼晴……他感慨地说：“我对无锡是很有感情的，可是，现在每次来到无锡，总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古诗中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如今我路过惠山，连头都不敢抬，倒不是我羞见于惠山，而是怕惠山羞见于我……” 🌲 恍若时空穿越…… 《惠山秦氏寄畅园古木森蔚三百年物也》近现代·马一浮林籔东南美具区，树王寿量冠吴都。斧斤不损根株大，泉石长留雨露濡。池上云深来鹳鹤，日中叶暗走狌鼯。江枫岩桂俱寥落，唯有虬松入画图。 《寄畅园》近现代·温倩华斜阳横雾旧楼台，野草閒花任意开。剩个哀蝉话兴废，遥天笙鹤不归来。 《寄畅园》近现代·胡汀鹭清池鱼藻漾晴空，贴水平桥曲折通。凭吊翠华临幸处，断碑古木夕阳中。 《寄畅园口占》近现代·贺天健九坞寥寂野梅香，行鹤窥人地未荒。独向知鱼槛上立，千秋文物着谁狂。无人此日知南隐，介石犹能作势强。终古寒潭天一角，个中消息竟无常。 《临江仙》近现代·顾毓琇海外归来偕隐迹，峨眉重上征路，黄云秋半夜光明。“立马空东海，登高望太平”。万顷太湖鼋渚赏，九龙峰下泉清，名园寄畅最留情。环翠茶堪醉，聚仙山自灵。 《慧（惠）山有邹国公孟子祠堂，今废》近现代·唐鼎元下视千秋横四海，茫茫独立自神伤。荆榛塞道无人辟，邹国祠堂亦已荒。 《寄畅园》近现代·曹允文山色青青水色凉，知鱼槛畔芰荷香。平桥屈曲眠清沼，杰阁嵯峨送夕阳。树老几疑龙变化，亭空不碍鹤飞翔。来寻宸翰留题处，片石墙阴碧草长。 《无锡寄畅园》近现代·陈从周如梦旧游忆故人，当年何处不同行？畅园我昔听泉处，一样涧声两样情。 【原注】寄畅园新整，未能于梁溪故诗人严古津同游、兼示冯其庸。一九八三年。 《醉红坡》近现代·陈从周年来谁识真中味，野趣难寻怨意浓。洗尽凡心消尽俗，风光何必强人同。看山雨里春如洗，廊引人随几曲工。塔影沉潭轻点笔，醉红题壁映山红。 🌲 唐·杜甫《江亭》诗联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漪澜堂宋·苏轼《次韵完夫再赠之什某已卜居毗陵与完夫有庐里之约云》诗联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 （七）婆娑泉石呕吟——诸寄畅园园记记 王穉登（1535～1612，字百谷、伯谷、伯固，号松坛道人、松坛道士、半偈长者、青羊君、广长庵主、广长闇主、长生馆主、解嘲客卿，因其异体字为“稚”故常写为“王稚登”，江苏江阴人，后移居苏州长洲，明代后期文学家、诗人、书法家）年少时有才名，四岁时能属对，六岁善擘窠大字，十岁能诗，长益骏发，名满吴会。曾拜文征明为师，入“吴门派”，万历十四年与王世贞、屠隆等在杭州共举“南屏社”，晚年以名士主持吴中风雅，声名极盛。“公安派”首领之一的袁宏道认为他的诗文“上比摩诘(王维)，下亦不失储(光羲)、刘(长卿)”。 王稚登与秦燿惺惺相惜、私交甚笃，不仅诗《赠秦舜峰中丞》，既不忍“天地何心客放逐”，又盛赞其“勋名”并曰“湖山有兴集宾朋”，而且倾其能力撰写《寄畅园记》洋洋洒洒千余言，把寄畅园巨细表露无遗而有韵。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引悬淙之流，甃为曲涧，茂林在上，清泉在下，奇峰秀石，含雾出云，于焉修禊，于焉浮杯，使兰亭不能独胜。曲涧水奔赴锦汇，曰飞泉，若出峡春流，盘涡飞沫，而后汪然渟然矣……”描写的正是从“悬淙”到“曲涧”再到“飞泉”的园林实景，对应宋懋晋第二十三到二十五图，可谓图文并茂也！ 明代著名戏曲家、传奇文学家屠隆（1543～1605，字长卿、纬真，号赤水，晚号鸿苞居士，别署一衲道人、蓬莱仙客、娑罗主人，浙江鄞县人，后迁居江西抚州汤家山）在《秦大中丞寄畅园记》中说：“兹园之胜，得之天者什七，成之人者什三，余以为甲吴会矣。”此“得之天者”系指寄畅园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依偎惠山古老丛林怀抱之中，为江南自然山水与园林艺术结晶，无论从造园选址、地形改造、整体布局以及叠石引泉、造景借景等都被古今业界奉为经典，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八音涧”流泉所创造的山水清音听觉绝唱以及巧借锡惠二山美景之视觉景趣，其园艺营造境界炉火纯青。 此外，尚有万历进士，历南丰知县，官至浙江参政并工诗的车大任所撰《寄畅园咏序》、明末清初王永积《锡山景物略·寄畅园》、清康熙初黄与坚《锡山秦氏寄畅园》、姜宸英《惠山秦园记》、褚人荣《常州赋注》和清乾隆初浦起龙《秦氏双孝祠记》都为我们留下了丰富多彩的“园记”史料。其中“明代遗民”余怀其《寄畅园闻歌记》中记述：“于时天际隆冬，木叶微脱，循长廊而观止水，倚峭壁而听响泉。而六七人者，衣青紵衣，蹑五丝履，恂恂如书生，绰约如处子，列坐文石，或弹或吹。须臾，歌喉乍啭，累累如贯珠，行云不流，万籁俱寂。余乃狂叫曰：‘徐生！徐生！岂欺我哉！’六七人者各敛袖低眉，倾其座客。至于笙笛三弦、十翻箫鼓，则授之李生。李生，亦吴人。是夕，分韵赋诗，三更乃罢”……两百多年来有这么多文化界名人多次以文赞叹秦氏易主不易姓家风和孝行，实属一大文化奇观！ 🌲 “含贞斋”门外抱柱联新添十竹皆紫玉；恰对九峰如画屏。 为坐西朝东的三门古屋，位于“秉礼堂”后，这里原是明代园主秦耀读书处，这位官场失意园主有“盘桓抚古松，千载怀渊明；岁寒挺高节，吾自含我贞”的诗句，故斋名取为“含贞斋”，斋前有两株古银杏，挺拔秀美，周围绿树怀抱，秀色可餐。 斋内“含贞斋”匾名 无锡书法家刘铁平书（匾下悬漆画《明寄畅园全图》）两侧抱柱联池含林采明于缬；山露苔华媚若钿。钱南周撰王汝霖书 “嘉树堂”抱柱楹联瑶台倒影参差树；玉镜平开远近山。 ——上联说的是嘉树堂前的景色均围绕着一泓池水展开，山影、树影、桥影、花影以及人影，这些绵绣绚丽景色无不尽汇于锦汇漪中，不负九天瑶台的美称；下联讲的是寄畅园造园特点在于“巧于因借”，与“平地起园”、缺乏天然野趣的苏州园林相比，寄畅园位于惠山九龙峰下，它东借锡山、西借惠山，以有限的空间创造出无限的意境。 “嘉树堂”内楹联千年人家诗书传；百代承名寄畅园。 ——此联寄托了秦氏人家对过去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期望。 《寄畅园记》明·王穉登 “寄畅园”者，梁溪秦中丞舜峰公别墅也，在惠山之麓。环惠山而园者，若棋布然，莫不以泉胜；得泉之多少，与取泉之工拙，园由此甲乙。秦公之园，得泉多而取泉又工，故其胜遂出诸园上。园之旧名，曰：“凤谷行窝”，盖创自其先端敏公，一转而属方伯，再转而属中丞公，皆端敏之裔也。中丞公既罢开府归，日夕徜徉于此，经营位置，罗山谷于胸中，犹马新息聚米然，而后畚锸斧斤、陶治丹垩之役毕举，凡几易伏腊而后成。 闢其户东向，署日“寿畅”，用王内史诗，园所由名云。折而北，为扉，曰：“清响”，孟襄阳诗：“竹滴清响，扉之内，皆筼筜也。下为大陂，可十亩。青雀之舳，蜻蛉之舸，载酒捕鱼，往来柳烟桃雨间，烂若绣缋，故名：“锦汇漪”，惠泉支流所注也。长廊映竹临池，逾数百武，曰：“清籞”。籞尽处为梁，屋其上，中稍高，曰“知鱼槛”，漆园司马书中语，循桥而西，复为廊，长倍“清籞"，古藤寿木荫之，云：“郁盘”。廊接书斋，斋所向清旷，自云青霭‘。乍隐乍出，斋故题“霞蔚”也。廊东向，得月最早，颓其中楹曰：“先月榭”。其东南重屋三层，浮出林杪，名：“凌虚阁”。水瞰画桨，陆览彩舆，舞裙歌扇，娱耳骀目，无不尽纳槛中。阁之南，循墙行，入门，石梁跨涧而登，曰：“卧云堂”，东山高枕，苍生望为霖雨者乎？右通小楼，楼下池一泓，即惠山寺门阿耨水，其前古木森沉，登之可数寺中游人，日：“邻梵”。“邻梵”西北，长松峨峨，数树离立，“箕踞室”面之，王中允绝句诗也。傍为“含贞斋”，阶下一松，亭亭孤映，既容贞自卧听，又堪渊明独抚。松根片石玲珑，可当赞皇园中醒酒物，主人每来，盘桓于此。出“含贞”，地坡陀，磊石而上，为高栋，曰：“雀巢”，亦王中允诗语。阁东有门入，曰：“栖玄堂”，堂前层石为台，种牡丹数十本，花时，中丞公宴予于此，红紫烂然如“金谷”，何必锦绣步障哉！堂后石壁倚墙立，墙外即张祜题诗处，茫然千占古，沧耶！桑耶！漫不可考矣。出堂之东，地隆隆如丘，可罗数十胡床，披云啸月，高视尘埃之外，曰：“爽台”。台下泉由石隙泻沼中，声淙淙中琴瑟，临以屋，曰：“小憩”。拾级而上，亭翼然峭蒨青葱间者，为“悬淙”。引“悬淙”之流，梵为曲涧，茂林在上，清泉在下，奇峰秀石，含雾出云，于焉修禊，于焉浮杯，使兰亭不能独胜。曲涧水奔赴“锦汇”，曰：“飞泉”，若峡春流，盘喎飞沫，而后汪然渟然矣。西垒石为涧，水绕之，栽桃数十株，悠然有武陵间想。“飞泉”之浒，曲梁卧波面，如蹥蜷雌霓，以趋“涵碧亭”，亭在水中央也。“涵碧”之东，楼归然隐清樾中，曰：“环翠”。登此则园之高台曲树，长廊复室，美石嘉树，径迷花、亭醉月者，靡不呈祥献秀，泄秘露奇，历历在掌，而园之胜毕矣。 大要兹园之胜，在背山临流，如仲长公理所。故其最在泉，其次石，次竹木花药果蔬，又次堂榭楼台池籞，而淙而涧，而水而汇，则得泉之多而工于为泉者耶？匪山，泉曷出乎？山乃兼之矣。夫园之丽兹山者，不知凡几家？历几世？更几姓？如昔“平泉”、“金谷”之比，不翅传舍逆旅若耳！且也主人振缨驰毂，勤劳王事，终且身不一窥，按图问监奴：“此某堂，此某亭，此某楼阁池台耶？青铺不圯，朱扉不生苔，仓琅根无恙，可下葳蕤之锁乎？无使游者阑出入扑吾树头梨枣，折砌上花，捕池中舫鲤也！”更几十年然后归，归而龙钟以老，济胜无具，不能出五步之内矣，此不邯郸华胥之梦且幻欤？秦之先，自五先生迄今，诗书轩冕相蝉联，由端敏而方伯、而中丞，园之主虽三易矣，然不易秦也。秦不易，即主不易耳。中丞公为谗人所螫，中岁解官，园成，日涉其中，婆娑泉石，啸傲烟霞，弃轩冕，卧松云，趣园丁抱瓮，童子治棋局酒枪而已，其得于园者，不已侈乎？客乃谓：“方今东师虽罢，朝政如秋荼也者，以中丞公之雄才大略，又富于春秋，不登三事九列，徒令云卧一立，疏泉艺石，消其胸中块磊，即县官奚赖焉？”余谢客曰：“子言在用世，非‘寄畅’之者也，姑置勿论！”己亥闰四月既望，太原王穉登记并书。 《赠秦舜峰中丞》明·王穉登勋名虔楚刈榛艿，太息中朝谤焰腾。天地何心客放逐，湖山有兴集宾朋。灯前看剑重回首，花下开尊独拊膺。近日投竿溪上住，渔郎犹识旧中丞。 《王彦贻邹彦吉泛梁溪登惠山》明·屠隆花压亭台照水明，客来真拟镜中行。家家游舫依山转，面面通波抱郭平。石濑嘉鱼衔雨出，松林异鸟避人鸣。清言尽日堪消夏，何限凉风白苎轻。 🌲🌲🌲 《寄畅园记》寄畅园内碑刻 （八）氤氲窈窕风烟（之一）——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 早期园林“影像”乃至“设计效果图”主要靠园林绘画得以保存，像清代改琦《清彩绘红楼梦图咏》和孙温《绘红楼梦》乃至焦秉贞《御制根织图》均为范本、善本。从形式上看，多采用册页、手卷和单幅三种形式，其中运用最多的是册页，通常为一尺见方，与诗文装成对页形成“左文右图”模式，有时不与诗文对装而拓宽为四、五十厘米长横幅，具有一定灵活机动性，不受周围景致干扰，让观者能够专注于画面主景，装订成册，既可连贯成“卷”又可独立成“页”。 悉数欣赏有明一代以“面面观”册页形式表现寄畅园风貌的“图画志”，先有明万历时宋懋晋所绘《寄畅园五十景图》，后继清康熙年间王翚创制《寄畅园十六景》，以后又有诸如咸丰年间秦祖永（1856年绘，散佚）、王召（1876年绘，散佚）以及秦淦等多个临本流传于世。在清初正统派“四王”中，王翚（石谷）是功力深湛、面目众多、组构如意而又能独出机杼的一位，只可惜如今已不能见到其笔下寄畅园十六景真面目……这些图册或原创真迹、或再创临摹，均以画笔纪录了寄畅园全盛时期清丽真貌。 明代松江画家宋懋晋（1559～1622，字明之）师从“松江画派”开创者宋旭并深受董其昌推重，擅摹古，颇得宋、元遗法。其作《寄畅园五十景》一开一景，是册页、又似长卷，如“知鱼槛”与周围景致有着千丝万缕的交织关联，即便构图需要常在不同册页中描绘同一景致，亦有所侧重并可彼此印证，或成为另一画面故事的伏笔乃至“取景框”放大，构成某种内在关联之外部图景世界，不同画面间景色可以互相客串与转换以增强其丰富性和趣味性，并突破其封闭性和自足性，断连自如、巧雅得趣，宛如在园中漫步、移步换景，又如观摄像视觉游历、动态穿梭其间，时而定格画面、静态驻足细看，流连忘返。除第一开有落款（款署：“寄畅园，宋懋晋写”，钤“宋懋晋印”白文方印、“明之”朱文方印）、为全景图外，其余均是园内小景。然而综合各种因素分析，该图册存有诸多不符史实、情理和逻辑之处而存疑为后人假托赝品。 宋懋晋善画能诗，其画作山水丘壑万千，气势森森，其诗也很有画面感，且意境朦胧。欣赏其画之余，再吟咏其诗作《复惠山寺小洞纪事》，便可领略如此这般“诗画同源”，互为映衬、相得益彰之“氤氲窈窕风烟”——“氤氲藏日月，窈窕出风烟”。他为了记游“惠山寺小洞”而脑洞大开，前人句、自创句纷至沓来。如果说全诗仅“石拟虬龙攫，岩容虎豹眠”为其实地观察而又异想天开“实景句”的话，那么，“桃源今似否，或有问津船”则有“出典，前有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忽逢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文章；后有明·王廷陈《寄吴子》“吊古远游张乐地，寻幽还上问津船”诗句，再后来，则有伟人发出“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毛泽东《七律·登庐山》）之问…… 🌲 明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全图） 网络截屏1 石丈 2 停盖 3 清响 4 采芳舟 5 锦漪汇6 清籞 7 雁渚 8 知鱼槛 9 花源 10 霞蔚11 先月榭 12 凌虚阁 13 卧云堂 14 邻梵15 箕踞室 16 含贞斋 17 藤萝石 18 盘桓19 鹤巢 20 栖云堂 21 爽台 22 小憩 23 悬淙24 曲涧 25 飞泉 26 桃花洞 27 涵碧亭28 环翠楼 29 振衣冈 30 缥缈台 31 深翠32 香蒨 33 鱼矶 34 骈梁 35 桂丛 36 绿罗径37 流荫 38 禅栖 39 翘材 40 芙蓉堤 41 梅花坞42 绾秀 43 蔷薇幕 44 夕佳 45 旷怡馆 46 濯足流 47 抚薰 48 汇芳 49 云岫 50 寄畅园 《复惠山寺小洞纪事》明·宋懋晋为忆前人句，因开小洞天。氤氲藏日月，窈窕出风烟。石拟虬龙攫，岩容虎豹眠，桃源今似否，或有问津船。 《桃花源记》东晋·陶渊明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寄吴子》明·王廷陈汝谢郎官今十年，家贫乐事未全捐。门前已有先生柳，郭外元无季子田。吊古远游张乐地，寻幽还上问津船。潇湘楼阁晴无数，春日留题遍楚天。 🌲 明宋懋晋雕像及简介2023.10.26.亮之摄于上海奉贤博物馆 随上海立信金院退休教师“三看”秋游团游毕“贤园”，在奉贤博物馆里闲人邂逅贤人…… 明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册页选 寄畅园宋懋晋写 云岫 梅花坞 芙蓉堤 绿罗径 流荫 凌虚阁 先月榭 知鱼槛 石丈 （九）氤氲窈窕风烟（之二）——秦淦《寄畅园图咏》 邑人秦淦（1894～1984，字清曾，一字坚白，号坚白居士，憨斋老人，斋曰：“鉏彝斋”、“习苦斋”）乃清代著名画家秦祖永曾孙，幼承家学，工画善书，尤精青绿细笔山水，家富收藏，在上海随父秦文锦创办“艺苑真赏社”。其1947年绘《寄畅园图咏册》二十二开册页时年54岁，正值当打之年绘画创作鼎峰时期，以其颂咏先德、思念故园之幽情付舆彩笔，十二景用工整细致笔墨、雕青嵌绿赋彩，对景写照，以景抒情，笔随景移，如诗如画，情景交融，将秦园名景描绘得淋漓尽致。 正可谓“秦园有后裔，六法写家山。盛衰有史传，留舆五洲看”。此后秦淦于1974年81岁高龄敬绘舜峰公像，又将其现任秦蕙田、秦泉芳、秦宝然、秦昆、秦松期、秦松龄咏寄畅园所作诗篇及咏寄畅二十景诗作汇成《寄畅园图咏》装裱成册，一诗一画相得映彰。后又得近代文学家沈裕君、杨景通（荣德生之婿，杨味云之子）题前跋，江南才女杨令茀、顾毓琇、书画名家汪亚尘识后跋，更显此册弥足珍贵。 “慨名园寄畅，数百年间，历尽沧桑，美景真如画，奈青天粉本，代远烟荒……羡几置湖山，袖携亭榭，咫尺徜徉”（杨景通《忆旧游·奉题憨斋老人寄畅园图咏》），看《寄畅园图咏》，无疑是一趟“诗书画”三位一体之艺舟徜徉；“俯听八音涧，仰看松九盘……梁柱卧荒草，朱栏堕洞潭……寻碑入幽径，点易指峰峦……历时四世纪，留与五洲看”（杨令茀《〈寄畅园十二景画册〉题诗》），读杨诗、赏秦画，真可谓点本篇之题——“诗吟图咏寄畅园”，无异于无劳双脚、李一趟“”寄畅园心旅”！顾毓琇长调《宴清都》上片以宣泄身在异国他乡百无聊赖情绪为基调：“岁暮无情绪……一年尽，还留旧处”，关键词不是有情绪，而是“无情绪”；下片转而“追怀寄畅名园”曰：“知鱼槛上，多少情侣……风流尽付魂梦”，最后归结到“归思万缕”——寄畅园勾起了一位漂泊异乡“浪子”叶落归根“魂梦”，“莫唱”、也不相信什么“地久天长”…… 不妨再来拜读册页上其他未被上文辑录的明清时期秦家秦（寄畅）园诗。能写下“凉入湖天秋正清，园林卜筑庆初成”的信以为真当是明代秦焜；而写了两篇《园居》、中有“过鱼池光净，经霜树影空”、“曲涧抱飞楼，林深翠若流”及“青山日已暮，暝色一林分”诗联而未见署名的，从用辞习惯来看有点像是出自明代前辈秦金手笔，但也可信为代三点水的近人后辈秦淦所为。此外，清朝秦家诗人秦蕙田“昔年凤谷旧行窝，不尽烟霞是处多”、秦泉芳“雨跳松鼠过，花落水禽飞。读易啜清茗，题诗吟落晖”、秦玉梅“松间穿片月，石上听飞泉。雨霁千重画，云开一抹烟”以及“移屐衣沾翠，携尊花映红。窥园心不滓，如在玉壶中”等实乃不可多得佳句。至于写“千年乔木接层霄，烟云笔墨尘清览”的秦宝然，查无此人信息，待究。 🌲 《寄畅园图咏册》（合集）前、后跋与题识 册页（二十二开全图）近现代·秦淦 1947年绘沈裕君、顾毓琇、杨令茀、杨通谊、汪亚尘等题【前跋一】 寄畅园图咏册。乙卯仲春清曾先生属题，沈裕君时年九十三。 【前跋二】《忆旧游·奉题憨斋老人（秦淦）》近现代（1974年）·杨通谊题词慨名园寄畅，数百年间，历尽沧桑，美景真如画。奈青天粉本，代远烟荒；磻叟幸来摹取，留艺苑平章，羡几置湖山，袖携亭榭，咫尺徜徉。匆忙鬓丝改，把幽情付与彩笔，堂皇咏，懿芬先德。爱荆关点丟，不侈铺张。老眼抚摩宣幅，冷翠滴胸肠。却换了人间，园名益著，欣引觞。 调寄忆旧游奉题憨斋老人寄畅园图咏。甲寅嘉平锡山通叟并识于歇浦双松翠□之馆，时年六十又八。【钤印】 沈裕君杨家在江南第二泉裘雪楼深情记豪素通叟 【题识】1.舜峰公 甲寅三月十三世孙淦敬摹，时年八十有一。舜峰先生像，赞张夏秋绍先讳耀，字道明，号舜峰。嘉靖甲子举人，隆庆辛未进士，由翰林谏垣提督南赣开府湖广。动业儏然彪炳宇宙，后为忌者所讦被诬解职，年六十一卒。国朝康熙崇祀乡贤祠，公早抡庶常，掌科而司纶饽分校，而秉权衡，两任巡抚，先平四大省剧寇，后活十五郡饥氓，饿中浮言归卧云坪，雪消睍见卒视祠于黉，观其垂训后，昆真叶文，成抑抑之韵，元公光霁之情。2.清籞竹光冷到地，幔卷湘云绿。隔坞清风来，声声戛寒玉。《寄畅园》清·秦蕙田（味经）昔年凤谷旧行窝，不尽烟霞是处多。头白老人呈和什，直降园墅当卷阿。3.云岫《与从侄留仙赤仙小憩寄畅园》清·秦泉芳（茗柯）群从期何所，终朝缅翠微。雨跳松鼠过，花落水禽飞。读易啜清茗，题诗吟落晖。溪山幽兴在，吾已憺忘归。4.知鱼槛槛外秋水足，策策复堂堂。焉知我非鱼，此乐思蒙荘。《寄畅园》秦宝然（认庵）小筑园亭仅盖茅，千年乔木接层霄。烟云笔墨尘清览，谁道书生也赐貂。5.采芳舟《寄畅园》明·秦焜（元峰）凉入湖天秋正清，园林卜筑庆初成。楼台胜地莲花色，竹树晴天助鸟声。涧水闲飞寒挂石，峰峦奇踞秀当楹。晚来归去疏钟断，溪上烟船渡月明。6.卧云堂白云已出岫，复此还山谷。幽入卧其间，常抱白云宿。《山园即事次王山人韵》清·秦淦小筑依山径，幽楼绝市嚣。崇台松作栋，深壑石为桥。酒映峰霞滟，琴将涧溜调。凌虚一以眺，烟树望中遥。7.涵碧亭中流系孤艇，危亭四无壁。威风水上来，衣舆寒潭碧。 《新秋寄畅园侍家大人偕伯兄同作》清·秦松间（邳仙）苍翠涵空碧，波光入画栏。鸟鸣山自静，人语阁初寒。杖履亲颜喜，园林字舍安。百年欣聚首，昆季并承欢。 8.绿罗径 约同金陵俞广霞，楚黄杜茶村、从叔乐天先生游寄畅园即送茶村别。秦松龄（留仙）古屋薜箩阴，斜阳隠莫岑。仙宫留赏地，我辈共登临。千里碧云合，九峰黄叶深。匆匆分手别，秋思复侵寻。9.环翠楼登楼展幽布，俯见林壑美。落日凭阑干，当窗四山翠。《园居》曲涧抱飞楼，林深翠若流。浮云怜宦迹，逸兴寄沧州。夏日舒长簟，秋风缉敝裘。端居忘应接，独坐每科头。10.桂丛《园居》卜筑依阑若，衔杯憩桂业。忧谗甘去国，处世慕飞鸿。过鱼池光净，经霜树影空。倚阑浑不寐，静听水淙淙。凉飚开令序，清谳彻秋阳。抚景怀同调，登楼数举觞。松凝三径翠，桂散一林香。竞日秋游陟，都忘名利场。11.先月榭斜阳坠西岭，芳榭先得月。流连玩清景，忘言坐永夕。《山园即事次董太师韵》青山日已暮，暝色一林分。松桧澄秋月，楼台拂岫云。泉声当户落，鹤吠隔潭闻。恋赏欢无极，招携还开君。12.藤萝石《寄畅园》（二首）清·秦玉梅（毓仙）（其一）直似名山护，园林阅岁年。松间穿片月，石上听飞泉。雨霁千重画，云开一抹烟。探幽花鸟外，习静好安禅。（其二）山径藤萝入，岩峦绝处通。梅芬楼野鹤，竹韵夹长虹。移屐衣沾翠，携尊花映红。窥园心不滓，如在玉壶中。13.含贞斋《丁亥秋日写寄畅园十二景于鉏彝斎》清曾秦淦盘桓抚孤松，千载怀渊明。岁寒挺高详，吾自含吾贞。14.《寄畅园图咏》明·秦燿（舜峰） 吾邑九龙二泉秀甲江左，唐宋以来，名流品题不一。余家园在其下，理荒薙秽，构列十二（二十）景，总名之曰寄畅（园图咏）。或登高舒啸，或临流赋诗，境内词人过者歌咏相属。念王右丞辋川有集，李赞皇平泉有诗要之，各写尔怀，非曰自侈其盛。磋余宦途奔走，今幸息机，对景放言，庶几有因余言而知余之志者云。 十三世孙秦淦敬书年七十有三。15.节录咏知鱼槛、清川华薄、先月榭、鹤步滩、卧云堂、邻梵阁、涵碧亭、悬淙涧、环翠楼、爽台、大石山房、丹邱小隠、嘉树堂、清乡斎、清籞、锦汇漪、凌虚阁、飞泉、含贞斋、楼元堂诗二十首。16.《奉题憨老人画册》近现代·杨令茀忆昔留耕墅，南邻寄畅园。髫龄随仲父，策仗过颓桓。俯听八音涧，仰看松九盘。楼台馀瓦砾，乔木作军餐。梁柱卧荒草，朱欗坠洞潭。溪童拓石刻，野老数泉源。从此我常至，风霜不避寒。寻碑入幽径，点易指峰峦。预卜承平日，重修复旧观。秦园有后裔，六法写家山。上溯此中叶，盛衰有史传。历时四世纪，留舆五洲看。 一九七十四年十二月杨令茀。令茀姑母此诗作于美洲已登九旬上寿，气度雄浑，情景交融，极感慨徘徊之致，是为名园生色，弥耳珍也！丁已夏胞侄景通观后谨志。17.《宴清都·敬题憨斎老人寄畅园图咏册》近现代·顾毓琇岁暮无情绪，迎春至，良宵秉烛虚度。寒来北极，风飘絮雪，杜门千户。征鸿望断雁书，一年尽，还留旧处。且莫怪，米贵薪艰，文章贱极能赋。追怀寄畅名园，知鱼槛上，多少情侣。吴山夜月，栖霞落叶。鹫峰飞去，风流尽付魂梦。叹手拨徽弦怨苦，更莫唱，地久天长，归思万缕。 调寄宴清都真韶，甲寅小除夕锡山一樵顾毓琇呈稿，乙卯夏至后八日书于美洲。18.《寄畅园图咏册》后跋近现代·汪亚尘 乙卯仲夏余下家人游北京颐和园至谐趣园，其园环池而筑，池中荷花盛开，亭台楼阁恍若江南风光。相传此园仿无锡寄畅园而筑，可称极尽中国庭院之幽趣也。由北京返沪，曾读同庚兄秦清曾出示寄畅园图咏册，爰题数语以应雅命。汪亚尘时年八十二。 🌲 《寄畅园图咏册》（合集） 册页选（局部）近现代·秦淦 1947年绘 （十）氤氲窈窕风烟（之三）——古今锡惠（寄畅）园景 一弯弯河水从古流至今，一汪汪泉水从冬越至春。惠山古镇风景可以入诗、可以入画，这里有很多风景都曾被名家入画。近期，惠山古镇通过研究整理，列出近两百幅古画目录。赏古画品百年岁月，通过这些古画，人们得以看见些许古镇不同时期不同模样，文化积淀极深。比如，元代释湛然《母子猿》，倪云林《九龙山居图》，明代唐寅《惠山竹炉和竹茶炉诗草书合璧卷》，黄易《访古纪游图之惠山寺》，清代乾隆《竹炉山房图》、《竹炉图咏》等，风情万种，芳馨百世。 这当中，乾隆宫廷画师张宗苍所绘《惠山图》以寄畅园为主景，全面反映惠山山水人文，颇具价值的是画出了寄畅园右面水系与外部河塘相通，山水相连，生动体现出造园家“断溪截谷”造园艺术，山绵水展，屋舍俨然，一派田园风光。这些画对于了解园主秦燿调动山水、建筑、植物、动物等元素，构筑诗意园林生活空间，营造人与环境和谐相处所达到的艺术高度和其中蕴含的文人意趣及人文思想具有重要学术价值。 更具文人画气质的是清代黄易所作的《访古纪游图》系列浅绛园林山水小品，更像是水墨画写生。《惠山寺》中的古银杏至今仍然随园存活，而《介如峰》图描绘的正是寄畅园凌虚阁前的一峰“美人石”，屹立在郁郁葱葱树下“身姿曼妙”。园林掇石、清供藏石一个颇具深意的就是让人们体味岁月沧桑感。此石乃明代寄畅园主人宠爱之物，在明代万历宋明之所绘寄畅园五十景画册中有一张名为“石丈”，其从中可以找到其身影。此外，乾隆帝也曾为“美人石”作画、作诗并赐名“介石”，与之相较，黄易“美人石”更突显顽石质感和灵性而“逸笔草草”画树草藤萝，没有生命的湖石仿佛暗示或被赋予灵动生命。 从名家李可染到当代锡城画家，今日画坛以寄畅园为母题者层出不穷，比比皆是。图解也好、借题发挥也好，无不散发出欣欣向荣、推陈出新之新气象。如顾青蛟的《洪武银杏》颇有古意和气势；许惠南的《郁盘古松》、《凌虚清幽》、《云起香楼》既有古韵又带有现代构成意识及装饰意味；还有陈德华《寄畅园》、《知鱼长廊》、《美人镜池》等楼阁画一改以往用界尺偏工整图华丽之态，赋予这一画种时代气息和活力，雅俗共赏，尤欣赏梁元的《畅园夏莲图》、《莲塘临风图》、《天下第二泉》、《二泉映月图》，把园林绘画提高到一种我称之为“新文人画”的高度，而其《疏林待春图》则是倪云林“平远山水”新时代的演绎……正是银杏树叶渐渐变黄时节，我骤然想起我曾经以惠山寺门前一株古银杏为母题的水彩（实为彩色墨水）画，一改古色古香画风，而采用艳丽色块甚至透叠、“干冲”渗化效果，在斑驳光色甚或光怪陆离中回窥过去、展望未来…… 🌲 明清及近现代寄畅园图咏 《惠山茶会图》纸本设色明·文徵明作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曾几何时，“吴门画派”文人画家文征明同书画好友蔡羽、汤珍、王守、王宠等游览无锡惠山，在惠山山麓的“竹炉山房” 以茶会友、饮茶赋诗，烹茶用的水，古人讲究无锡惠山泉水泡沏，好茶、好水、好友，方得品茶氛围；15年前时正江南大学（无锡轻院）校庆，设计学院（造型美术系）天南海北一众校友从蠡湖校区杀个回马枪来到原青山湾校区附近的寄畅园茶室开“茶会”，以茶会友、共叙友情，海阔天空、高谈阔论，品茶，此时此刻俨然胜过观光、赏景…… 《惠麓品茶图》纸本设色清·沈焯作浙江省博物馆藏 《惠麓品茶图》画的是无锡惠山“天下第二泉”旁，僮子于竹炉前煮茶，三人席地而坐品茗。不远处便是惠山寺，介于青绿山水与浅绛山水之间的立轴疏密得当，以图为咏、似茶而品，此景此境煞是清幽。 《访古纪游图·介如峰》纸本水墨清·黄易作 在乾隆眼里、诗里、画里，寄畅园“美人石”弗如易称“介如峰”——其“”丈夫气”一介如峰；在我眼里、心里、梦里，一介书生、一介平民、一介草民，一如顽石兀峰，当谓千年不败。 《寄畅园图》立轴设色纸本 48×68.5cm近现代·李可染作于1972年【款识】 “寄畅园图。园在无锡惠山脚下，为江南名园之一，闻说当年北京造谐趣园时，即以此园为蓝本。一九七二，可染。” “收尽奇峰打草稿”的中国画非拘泥于“写实”，1954、56年李可染曾二访无锡梅园、寄畅园等名胜，此图便是这两次采风成果，而北京谐趣园也多次付诸笔端，“采一炼十”、构图求变、用笔老辣、计白当黑善写逆光的画家浑以寄畅园营造法在“纸上造园”——整个园林被占画面三分之二空间山麓环抱，园门、知鱼槛、鹤步滩等亭台楼阁园景及三三两两游人围于锦汇漪周岸，错落连续，延伸并消失于林间，连绵湖石与草地分割，山石自右直插湖中，石后两树拔地而起，与众木适成呼应，相向而成树拱……故而吾言，此画乃画家心目中寄畅园鲜活而虚幻之“心象图”！ 《江东行吟（其七）无锡寄畅园》当代·陈忠平湖山腾一角，筑得此幽园。石砌狮形怪，碑陈龙迹繁。游鱼拥荷伞，古木及泉根。客履匆匆过，何时细品论。 《凤谷行窝》当代·飘雪依依凤谷行窝好，康乾两帝夸。溪光留客子，山色入诗家。 🌲🌲🌲 当代寄畅园画选 《惠山百景图之鹤步先月》画：陈德华　文：罗根兄　　知鱼槛对面水边置零星矶石，高低曲折，伸向水中。山与水自然吻合，水石相错，意境清逸，名鹤步滩。滩南面为先月轩，临轩观滩，相互对景。嘉庆随乾隆帝游园时，作诗：“名园正对九龙岗，鹤步滩头引径长。树有百年多古黛，花开干朵发清香。流泉戛玉通芳沼，修竹成荫覆曲廊。燕子来时春未老，故巢忆否旧华堂。” 《惠山百景图之九狮雄风》画：陈德华　文：罗根兄　　九狮者，是座太湖石堆缀而成的大型假山，名九狮台。全山构成一只巨大雄狮，突兀峻峭，巧妙地用湖石缀起不少抽象狮形，千姿百态，神态各异，大小不等。有张牙舞爪，有仰天长啸，有伏地窥测，有相互逗趣。游人可盘旋而上，登上巨狮首部，瞰视寄畅古园全貌。 《惠山百景图之凌虚清幽》画：许惠南　文：罗根兄　　寄畅园东南靠墙。有座二层楼阁，是寄畅园中最高建筑，名为凌虚阁。朝东可视惠山浜龙头河，远眺宝善桥和河岸清幽美景。南面俯视介如峰(美人石)、镜池、碑亭。登楼可观寄畅园中卧云堂、九狮台、鹤步滩、知鱼槛、七星桥、八音涧、嘉树堂、梅亭等全貌。 《惠山百景图之美人镜池》画：陈德华　文：罗根兄　　寄畅园东南角，有座三米多高的湖石，依墙而立，像个窈窕少女，在方池前以水为镜，对镜理妆，人们称之“美人石”。池塘名“镜池”，池西有螭首，是九龙十三泉之一。清帝乾隆南巡初游寄畅园时，见美人石巍然而立，有大丈夫气魄，而无裙钗之风，更名“介如峰”，并作画赋诗。秦氏园主将“介如峰”及诗刻成石碑，立于镜池前，筑亭保护。 《惠山百景图之郁盘古松》画：许惠南　文：罗根兄　　锦汇漪东岸角，有一座六角小亭，名郁盘。唐代诗人王维《辋川园记》中有“郁郁盘盘，云水飞动。”之句，亭名可能因之而得。亭中有青石圆台和石鼓凳，系秦氏旧物，辛亥年间从城中秦府移此，属明代遗物。在亭中小憩，可欣赏对岸郁郁葱葱的古木花卉、高低起伏的九龙山冈和听松坊中原有古松的松涛之声。 《惠山百景图之云起香楼》画：许惠南　文：罗根兄　　惠山寺右侧，有座依山而筑、布局得体、小巧精致的楼宇，名云起楼。此处原为惠山寺的天香第一楼，清康熙年间重新翻造。由于地形特殊，建筑别致，号称“江南布衣”的清诗人姜宸英认为山取其腾踔如龙，楼取其变化如云，因取名云起楼。有联云：“腾两邑之欢，干树稻熟：据一山之胜，四照花开。” 《惠山百景图之知鱼长廊》画：陈德华　文：罗根兄　　寄畅园锦汇漪突出部有座方亭，三面环水，亭名“知鱼槛”，与东南侧长廊连成一体。《南华秋水》中记载庄子与惠子游濠的对话：庄子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知鱼槛因此得名。 《寄畅园夏莲图》纸本设色梁元作 《莲塘临风图》纸本设色梁元作 （十一）氤氲窈窕风烟（之四）——“小大由之寄畅园记”展 《论语·学而》曰：“礼之用，和为贵……小大由之，有所不行。成语“小大由之”意思指用途可大可小。前年年底，一场题为“小大由之——寄畅园记”、类似以装置艺术为主的综合艺术展疫情期间在无锡博物院程及美术馆隆重推出并展了三个多月之久，其火爆程度超乎想象。诚如展览“前言”及据策展手记所言，本展以小中见大、通过 “时间中的园林”、“空间中的园林”和“再现中的园林”三个板块，在一个有限人造世界中创造一波三折妙趣的寄畅园为题眼，邀集艺术家“寻找园林之中的各种艺术元素作为灵感，并不断打散重构，、碰撞融合，以各自不同媒介、中西画艺术语言乃至艺术与园林、生活、哲学“通感”再现一个微缩的园林世界”并展现园林精神内涵和当代美学，最终以涵盖文献、装置、绘画、影像、篆刻、雕塑、设计、概念艺术等多元形式，让观众一饱眼福，并引发多维、多向发散性思维。 围绕着“时间中的园林”，并以园林之中的尺度为灵感，时空再现一座心仪或想象中的园林。流动的时间承载着园林与人的共同变化，策展人和画家选择了一些能够代表时间的园林图像，在记忆中回味园林曾经散发并且遗存至今的气息。例如，作品《流动的时间》呈现的是游客在寄畅园各处景点所拍摄的旅游纪念照，每组照片两两对照，分别为曾经的游园影像和如今在园林同一位置摆拍的照片；《廊》则是一入展览头顶上方竹制观景长廊，恍如跨入寄畅园泉流、更似踏进历史长河，其原生态让人不禁产生“逝者如斯夫”之类的情愫与感慨，耐人寻味。 在“空间中的园林”板块里，园林空间曲径通幽，以小见大，富于变化。策展方（人）邀请艺术家从各自擅长的材料媒介出发创作富于想象的作品，以特殊视角阐释者园林物理空间和图像空间的多样变化，以期设身处地、移步换景探秘古典园林幽境。如史金淞装置作品《脱胎换骨》体现了艺术家对生命、然、永恒等问题思考；刘昊《八音》以金属铜片模拟太湖石形态分布，内置扬声器，采集八音涧水流声，呈现叠石意象声音装置；张小黎《临沈周水墨山水图卷》则用类似乐高玩具般的表现形式替代明清绘画皴法以绘制图卷，山水园林传统题材在新的表现手法中获得新貌乃至新生。 在“再现中的园林”，几位艺术家（注意，他们当是超越了“画家”的“艺术家”）以多元形式再现园林，通过其视觉表象深入思考与探讨园林精神与现代生活的关系与距离。如陈行晔的版画《旧日秋文》将寄畅园主景知鱼槛置于书本页面中，是书、是景，更是是一种园林意象；王俊《景物四时》以大画幅黑白胶片相机拍摄寄畅园安详与静谧细节，从而将诗意情感融入多层灰阶变化之中；陈行晔与张健合作的摄影棚——《通》又以园林照片为背景，形成一个“复古时尚地”；箫文亮《银盐——园》则将水墨园林与雕塑相结合，展现个人对园林精神理解和创造；尤其是章岁青油画《都市梦魇》不就事论事话（画）寄畅园，转用超现实及表现主义手法刻画喧嚣都市人生，以唤起人们对当今快节奏浮躁心态的反思…… 🌲 《小大由之——寄畅园记》推文网络截图 《小大由之——寄畅园记》展出作品选 《旧日秋文》水印木刻 108x72cm陈行晔作 《景物四时》摄影王俊作 平面设计师王俊以用传统胶片感光相机拍摄的大幅寄畅园黑白照片，将细腻、幽怡的诗意情感融入多层灰阶变化之中，表现出静态安详与阴翳静谧之园林意象美。 《寄畅园二十八景》篆刻画屏顾大可作 作者将寄畅园著名景点诗文与图像篆刻在印石上，并将图文制作成一架画屏，尝试篆刻艺术传承与创新。 《曲涧》装置刘昊作 此作取自明代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中“曲涧”册页，艺术家赋予坚硬材质以柔软波澜状貌，并借助照明投射出云水盘绕影像和意象。 《园影》系列组合纸本水彩 19x14cm冼东文作 也许单幅看作品并不起眼，然而将这些园林水彩作品并置在一起便合力形成某种静谧淡雅生动气韵，日常园林绘画记录已经成为其生活调节器、审美添加剂。 《脱胎换骨》装置作品史金淞作 作者长期关注中国传统文化形象符号，以特殊材质和宏伟尺度赋予作品深邃历史基调和抽象表达，体现了艺术家对生命、自然、永恒等问题的思考。 《倒影》装置 180×180cm戈子馀作 此作强调平面肌理重塑，其水波涟漪纹样蕴含着机器般雕琢痕迹，犹如时光凝固之结晶。 《八音》装置刘昊作 以金属铜片模拟太湖石形态分布于展厅，内置扬声器采集并播放“八音涧”水流声，以呈现叠石意象之音画通感。 《临沈周水墨山水图卷》纸本水墨 393x25cm张小黎作 《都市梦魇》油画 180x120cm章岁青作 章岁青将各种具象形态如超现实主义般融入复杂构图中，作品体现艺术家对当今快节奏生活、焦躁情绪和急功近利心态的质疑与反思。 《通》综合媒介陈行晔、张健合作 陈行晔与张健合作的“摄影棚”以园林照片为背景，形成一个现代版“曲径通幽”复古打卡景点乃至“旅游胜地”。 （十二）氤氲窈窕风烟（之四）——“雨中”随《游园》游园 年轻有为、现任无锡博物院藏画馆部副主任的秦渊或与秦家有渊源关系，与寄畅园缘分不浅，除了上述《小大由之——寄畅园记》独特展陈布置和审美体验策划了之外，近年来对寄畅园深厚人文底蕴及其园林设计理念研拓广深，他从本土传统文脉出发，寻找合适切入点，用现代方式讲好文物故事，在当代视野多元表现中传承与传播以寄畅园为代表的园林艺术，尝试新创了一部水墨动画短片《游园》并被列入去年该院启动的第二届“锡博英才行动”青年人才资助计划。尽管从现有图文资料中我们已大概了解到古人如何造园赏园的，尤其是宋懋晋贯穿手卷精神的《寄畅园五十景图》呈献给观者循环往复、永无止境、既真亦幻、活灵活现，但你知道古人究竟如何游览寄畅园吗？这部时长仅6分钟、动漫手稿由秦渊（兼编剧）、张馨月、朱剑三人绘制的“可游可赏”之《游园》引领现代人跟随古人游览动线，以第一人称视角穿行于烟雨茫苍苍的寄畅古园之中，被网友评为“最朴素笔墨，最美画面”。 “冷艳奇香寂锁”。明以降，咏“雨中”、“雨后”游寄畅园诗为数不少，其中张维斗《雨中同周建岐祝奉宇步秦氏园》最有韵味，该首五言律诗“起承转合”、以“新水荡行舟，朦胧云树幽”开首联，突出一个“幽”字；颔联“诗吟蜡屐雨，竹响画廊秋”写到“雨”，但非就事论事写雨；至颈联“冷艳墙边发，奇香天际流”得到高潮——把雨中景诗化到一个“冷艳奇香”境界；而尾联“园丁何处问，寂寂锁重楼”则以“寂寂”二字“锁”定……江南、尤其是梅雨季节的江南多雨。视频画面在淅淅沥沥、错落滴答的水声中隐隐浮现。主人公乘一叶轻舟，穿桥洞、越竹林，船桨轻摇，水花四溅，临水回廊在眼前慢慢放大……　　园画、园诗、园记三体合一，古园面貌便清晰可见、活灵活现。《游园》灵感来自其院藏明代宋懋晋所作烟雨笼罩下的《寄畅园五十景》组画和王穉登的《寄畅园记》拓片，再加上“祖传”有关寄畅园诗句，可以大致推测并还原出明代寄畅园游园路线。动画中虚拟了一位名士受园主之邀游览过程，观众可在其游园过程中身临其境感受明代江南园林风貌。作者选择以数字化方式让静止画面动起来，将上千张手稿扫描到电脑里，裁切成相同尺寸，再用视频软件编进行动画编辑。这些画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画，多用毛笔绘制在铅画纸上，借用水彩画技法，没想到混搭墨色晕染效果产生梦幻意境。 知鱼槛观鱼、先月榭赏月、鹤巢养鹤、涵碧亭听曲等一系列特写、小景和元素也体现在二创中，视频点缀并突出了人物、动物动态因素，并适当加入一些戏剧性情节以表现明末寄畅园丰富人文气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园林中有一些典型符号化人物形象，从书生到练武道士以及下棋和尚细节中移步换景、场景切换，具有电影般试听艺术欣赏，跳帧颤动、声画同步，高潮迭起、相得益彰，身临其境、写实写意、如真如幻。但愿《游园》像中国古代风俗画巅峰之作《清明上河图》动态版一样，让古画活起来、让寄畅园经典园林再度火起来！ 🌲 《明代寄畅园复原图》黄晓复原于继东绘图 中式浪漫！6分钟水墨短片告诉你，几百年前的古人是这样逛寄畅园……网络推文截图 水墨短片《游园》动图秦渊（兼编剧）、张馨月、朱剑三人绘制无锡博物院 2022年出品 《雨中同周建岐祝奉宇步秦氏园》明·张维斗新水荡行舟，朦胧云树幽。诗吟蜡屐雨，竹响画廊秋。冷艳墙边发，奇香天际流。园丁何处问，寂寂锁重楼。 《雨息听松庵》明·徐问山雨正冥婚，山僧开翠屏。水拖千涧白，云约半峰青。石髓分茶鼎，尘心静佛经。松风坐未完，余韵绕檐槛。 《雨际春申涧上观泉》明·邹迪光振策春申涧，松门吼乱泉。出云穿众壑，带雨下诸天。蜡屐沾流进，絺衣避瀑悬。濯缨情未已，洗耳欲高眠。 《愚公谷雨后观泉》明·邹迪光雨脚一淋漓，水势遂纵送。风泉互劳攘，睡石两倥偬。历堰曾几何，为禾固已众。有时傅玄车，镇日汉叟瓮。但聆雷霆声，谁辨人语哄。枕漱良在兹，生涯此岩洞。 《雨中汲惠山泉》明· 王穉登寺下扁舟系绿筠，寺中僧屋暗鱼鳞。石罂入夜分新涧，秋雨看山对古人。云迈酒旗浓未墨，水流村店白如银。江城昏黑投秦系，烛影茶烟上葛巾。 《归途登惠山时烟雨空濛众有难色余独奋往》（又名《冒雨登惠山戏示同游者》）明·沈周惠山怪我昨径去，归来欲登却作雨。湿云隔眼失高翠，掉头不顾真巢父。愿治笠屐往慰谢，众虑沾濡吾莫沮。我言惠不在天上，行不畏难当至耳。呼童挈榼客乃从，一段奇踪自伊始。西湖山色奇空濛，当与此山移此语。 《秋绍招同虹玉饮惠楼值雨归舟作》清·徐崧紫薇花映酒楼空，雨里看山更不同。醉后狂歌呼棹转，九龙抛在乱云中。 《雨后访滴露泉》清·顾氏宿雨初晴后，山中俗客稀。风吹痴蝶醒，云带野禽归。古屋润空翠，闲门澹落晖。仙源在何处？欲去尚依依。 《雨中游惠山黄公涧》近现代·王汝霖春申涧水耒，雨季正黄梅。万马奔腾下，山高满壑雷。 🌲🌲🌲 雨中寄畅园摄影网络截图 （十三）草木低语浅吟（之一）——心领神绘（会）寄畅园 近到学校周边青山湾、青山公园，下余巷及至锡惠公园（惠山）和寄畅园及惠山寺门外原横秦街、泥人研究所（今惠山古街附近），远至梅园、蠡湖、鼋头渚一带以及西门桥、北栅口、清名桥水巷，到处都有我上世纪90年代带无锡轻工业学院造型美术系多班学生外出实地写生、考察的足迹，我们甚至可以节约教学经费、不买门票间接从学校边门图书馆后面爬山经尼姑庵、忍草庵迂回包抄进入惠山脚下画园林风景，甚至有一回徐坚教授请我同去寄畅园帮忙拍水彩画教学片，内景静物画示范由校电教科负责拍摄，外景风景写生镜头则由我用刚添置的摄像机来完成……寄畅园、锡惠公园俨然成为不挂牌的教学基地、轻院后花园！ 草木低语浅吟。至今留有一张当年我学生神不知鬼不觉偷拍的青年教师在知鱼槛对岸、锦汇漪池边介于先月榭与鹤步滩之间聚精会神示范作画的旧照，身前有太湖石数峰默默作伴、身后则有八音涧悦音伴奏以及草木婆娑低语浅吟，弥足珍贵，令我感怀。比较我与徐坚导师同景不同时的寄畅园“范画”，深有感触——他深谙“以少胜多”、“计白当黑”艺术原则，往往树叶、石缝、砖瓦、台阶和栏杆等一个局部，别人可能要点上七、八点乃至十几点才能初见其形，而徐老师只需点个三、五点便见神韵，他说：“不要为了追求完整而画过头……宁可不足，不要过头，常常是画到八分效果很好，待十分完成时反而减弱了。”绘画也好、园林也好，艺术的最高境界当是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 另一帧值得留念的照片则是由无锡摄影家任子涵先生在我俩不知情的情况下摁动快门拍下的摄影作品——记得那年冬无锡下起了“瑞雪”，我和徐坚老师就近去锡惠公园画雪景并同画一景，草木乃至雪松被皑皑白雪压得沉桠低枝、无声无息、无言无吟……不曾料到，我们俩默默无语画得面红耳赤、画到一半，一阵激烈雪仗打到了我和徐老师的头上、画板上，互相抬头一看，都无不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是我们的学生（老师）！更没想到的是任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好拍瑞雪而喜出望外，三人不期相遇并留下这珍美瞬间，而画面中却永久保留着当时将干未干处所留下并与远林融为一体的数颗似乎永远不干的雪花遗渍斑迹…… 眼下正是银杏树叶渐渐变黄时节，我骤然想起我曾经以惠山寺门前一株古银杏为母题的一张半开大小水彩（实为彩色墨水）画创作。据说这株多人合抱、满树金黄能让满园灿烂起来的古银杏其实就是两百余年前就被清代乾隆年间大收藏家黄易用画作记录下来的身影，六百年后的今天，一个“假的”进宫被收藏在故宫博物院内；一个“真的”传为僧人洪武年间亲栽古银杏与唐代流传至今的“偃人石”依然共存而成为无锡人家喻户晓的名胜古迹活化石。当年黄易这幅惠山寺写真图主绘冬银杏，树形苍古，拙朴有致；而拙作《故园》一改古色古香画风，采用艳丽色块和透叠“干冲”渗化效果，在斑驳光色甚或光怪陆离”梦呓”中回窥过去、展视未来。 🌲 园入其画身临其境——作者户外写生工作照1994年摄于寄畅园 师徒同画寄畅园（之一）转引自拙著《水灵彩动——水彩画技艺论》湖北美术出版社 2013年出版 师徒同画寄畅园（之二）转引自拙著《水灵彩动——水彩画技艺论》湖北美术出版社 2013年出版 《故园》水彩画 79x54cm李亮之作于1995年 《访古纪游图·惠山寺》纸本水墨清·黄易作 《惠山百景图之洪武银杏》画：顾青蛟　文：罗根兄　　惠山寺大同殿前，有一棵铺天盖地的古银杏，相传是明洪武初年，惠山寺僧性海所植，足巨今已有六百多年。据说当年共种18棵，象征佛门十八罗汉，现仅存一棵。树高21米。树干直径1.9米，孤傲挺拔，直耸云霄。该银杏属雄性，不会结果。在离地6米的树间寄生一株常绿攀援植物薜荔，已有二百余年，经常结出果实。 再拜明植古银杏和唐传偃人石亮之摄于2023.10.16. 惠山寺已改头换面甚至脱胎换骨，然而门前那棵银杏树却经年不倒、日益粗壮…… 《雪后游惠山怀尤延之》宋·杨万里已到苏州未到常，惠山孤秀蔚苍苍。一峰飞下如奔马，万木深围古道场。鍚骨中空都是乳，玉泉致远久偏香。眠云豉石梁溪叟，恨杀风烟隔草堂。 《雪夜郑太吉，送惠山泉》明·文徵明有客遥分第二泉，分明身在慧山前。两年不挹松风面，百里初回雪夜船。青箬小壶冰共裹，寒灯新茗月同煎。洛阳空说曾驰传，未必缄来味尚全。 《冬至雪地独游寄畅园见老树数株喜而吟之》近现代·唐鼎元名园有兴废，老树独精神。三株两株在，十丈百丈身。闭门养元气，冰雪无来人。根蟠九龙骨，叶待万年春。转眼东皇到，繁阴覆游尘。 🌲🌲🌲 寄畅园雪景摄影网络截图 （十四）草木低语浅吟（之二）——看《立夏》片读《立夏》诗 寄畅时韵。世纪之交，身为江南大学设计学院设计历史与理论研究所所长的我牵头举办为期三天的“王受之设计史论高级研修班”，旅美多年、20年后重来人文荟萃之地、国内著名设计院校开讲座，王先生心潮起伏、侃侃而谈。会议期间征询其意，首选寄畅园为饮茶闲聊、与草木低语浅吟处。不巧，那天天公不作美、下着瓢泼大雨，然王先生却说，正巧，天公作美，冒雨欣赏寄畅园才是千日难逢良机、才能品出味来！我俩只得取曲径、走捷径径直来到最佳观赏点、左右逢源前后是景的先月榭，巧的是榭内另有一女弹奏古琴曲，于是乎“举杯（伞）邀明月，三人成对影”（李白《月下独酌》），活脱脱来了一场白居易《琵琶行（引）》现代版活剧，一旁草木、周边烟雨似乎也一起参与、共同演绎了“低语浅吟”视听盛宴。 时过境迁。去年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疫情肆虐，无奈固步自封，无缘畅游寄畅园；鸿雁传讯，立夏时分有幸居家赏看无锡好友章岁青寄语寄畅园的短视频——《立夏》，令吾等今人学彼时古人游园，更有意象、意境、情趣和深度。初夏草木葳蕤、花香氤氲、暖风微醺、涧水潺潺，如诗如吟、浅斟低唱；江南文人园林崇尚道家境界，顺应自然、道法自然、返璞归真、无为而为；林间池旁，老同事、画家章岁青与园林学者、无锡惠山古镇景区文化总监金石声先生结伴而行，强强对话，一路海天阔地畅所欲言，真道出了个中许多道道来。据称，视频拍摄的那天下午，寄畅园阴雨濛濛，真希望他俩交谈的语言能混入锡城的香樟花雨，凌乱飘舞…… 与寄畅园无关而有关。看罢《立夏》片，再赏宋人赵友直《立夏》诗，感同身受，理解更深。“四时天气促相催，一夜薰风带暑来”，一个“催”字，一个“带”字，写出了春去夏来的匆匆步伐，而时下封闭一月多的小区院落则集“陇亩”野景与“园林”雅境于一体，可谓“陇亩日长蒸翠麦，园林雨过熟黄梅”，一“翠”一“黄”，正应时景；而首联与颔联一“起”一“承”，相得益彰。尤欣赏其颔联：“莺啼春去愁千缕，蝶恋花残恨几回”。2022似无春，春天“转”而悄然离去，黄莺在枝头啼鸣，似有愁思千缕；花儿凋零，彩蝶在花间欲去还驻，像是幽恨未消。一个“愁”字，一个“恨”字，乃此时此刻心结写照。尾联也“合”得恰到好处：“睡起南窗情思倦，闲看槐荫满亭台”。一个“倦”字，一个“闲”字诗人道是一夜睡眼惺忪，我等却是睡了吃、吃了又睡足足35天！千年前的他独倚南窗，情思倦怠，闲看槐荫，遮满了亭台，心却飞到了天外；而今的我凭窗发呆，心不在焉、神不守定，守望盼归大自然…… 没事找事觅诗，以联遣兴浅吟。由于宋前辈那个联句写得太到位了，以至于本人想改动一下《立夏》诗联、借花献佛“应景”《立夏》片以“感联”再创一付对联，最终却不忍、也根本无法更动一字！于是，只好改了朋友在《立夏》片子写（说）的旁白而成拙联，并以此向中国园林中的经典之作致敬！同时也向园林艺术的“布道者”致以崇高的敬礼——上联“岁青悬河娓娓道”，岁青是朋友名，也可作为与“草木”对应的园林景观与穿梭时空感（“岁月”与“青葱”）复合体，而“草木低语浅浅吟”浑是现成“借典”于短片中颇具园林意和道家自然观的对话与情境。 🌲 宋·赵友直《立夏》诗联句莺啼春去愁千缕；蝶恋花残恨几回。拙书 《寄畅园诗》清·侯泉高阁秋将暮，夕阳明远岑。烟开摩诘画，泉响伯牙琴。 《寄畅园诗》清·翁照水边小憩弄清流，行冷沙寒宛似秋。一片雁声何处落，弹琴人在夕阳楼。 《坐寄畅园听杨令贻吹箫》清·顾斗光万木森初夏，清阴昭令颜。水从山曲折，人与石潺湲。细雨不时洒，斜阳一角殷。不知谁是客，赤壁荡舟还。 《立夏》宋·赵友直四时天气促相催，一夜薰风带暑来。陇亩日长蒸翠麦，园林雨过熟黄梅。莺啼春去愁千缕，蝶恋花残恨几回。睡起南窗情思倦，闲看槐荫满亭台。 读《立夏》诗看《立夏》片 当下·李亮之岁青悬河娓娓道；草木低语浅浅吟。 🌲🌲🌲 寄畅会琴 （跋）寄畅“姊妹古园”——邹园愚公谷沉浮有感 很长一段时间，寄畅园“隶属”于锡惠公园，而今踏入纳入“天下第二泉”、“二泉书院”、“荷轩”等景观而“扩容”的寄畅园，方知其“良苦用心”——此举意欲将寄畅园与愚公谷两座锡城“姊妹古园”合二为一。愚公谷旧址范围当在春申涧、二泉、原古惠山寺及绣嶂街之间。“愚公谷有五十亩六十景，寄畅园不过十五亩二十景（又有五十景之说）。”客观而历史地评价，不管是造园水平还是艺术价值，当时愚公谷均早于、高于寄畅园，堪称明代园林史黄金时代江南黄金板块最具代表性的文人园林。 邹迪光（1550～1626，字彦吉，号愚谷，明无锡人，万历二年进士，愚公谷园主）精通音律，性好土木，回锡后，先筑宅地于县城之西。家中蓄有歌伎戏班，常与天下名士诗酒唱和，过着悠闲绅士生活。仕途受挫，情寄山水，以全部家产在惠山购买已沦为墓地的“龙泉精舍”故址于惠麓治园亭。时人笑他“不米而炊，未卯而求”。他却以愚公志，付出全部精力历时十多年终把园建成。慕唐柳宗元曾名溪为“愚溪”之意，取名为“愚公谷”（也叫“邹园”），因地处锡惠二山谷地，后人有“山慧谷愚”之说。邹迪光动静结合、文武兼施，著八千余字《愚公谷乘》、《愚公谷五言律诗六十首》，园内每一景对应一诗，从景物到园意详介感述，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与当世名公卿士游宴其中，安绍芳、屠隆、华淑、王永积等都有题咏和纪略，愚公谷一时胜绝吴中，成为全国四大名园之一。 比视二泉水为珍品的苏东坡和欧阳修、喜喝二泉茶的宋徽宗和宋高宗、曾为“天下第二泉”题字的赵孟頫和王澍、写《涌幢小品》的朱国祯、画《惠山茶会图》的文征明以及绘《竹炉图卷》的王绂更为甚者，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无锡人邹迪光干脆买下了包括天下第二泉在内的惠山寺旁的大片山林，修建“愚公谷”，它也成为无锡最早的私人园林，比现在著名的寄畅园还早了四十余年。园子占地约四十余亩，南依黄公涧，北抵惠山寺，西为名泉里，东临秀嶂街，园内水占四，屋占三，山占二，竹树占一。邹迪光认为园林之盛，惟山水二物，缺一不足胜。他以锡惠二山为主体，依山取势，改造地形，布置频伽、三疑、佳鹿等岗阜景点，使“阁有山，便房曲屋有山，几席之上有山”，山景与花木建筑融为一体。又将黄公涧源头活水引入园内，山光水色，相映成趣。园中设有天钧堂、玉荷浸、菩提场、塔照亭、畏佳楼、绛雪橑、九莲台、石语斋、滤泉等60多个景点。 值得一提并引以为戒的是，与寄畅园齐名的“姊妹园”——愚公谷，在邹迪光父子间相传50余年因富二代败家子而衰败！说到底，这个园林的成败都源于一个“壕”字！邹迪光在世时，广交朋友，待人豪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土豪”。他的儿子邹德基继承家业后，更将这奢靡之风发挥到了极致，而他的这种作风甚至还招来了杀身之祸，愚公谷也由此最终衰落。历史沧桑，愚公谷早已湮没，现在的园林是上世纪50年代根据资料重新设计改建的，廊轩亭桥、花草树木，依稀可见当日风貌。 🌲 “愚公谷”匾额近现代·郭沫若书 愚公谷与寄畅园之间曲涎暗淌有多淙涧涓 居高临下于寄畅、愚公园谷间的“二泉书院” “高才擅白雪，逸翰怀青霄”出自唐代高适《睢阳酬别畅大判官》诗联，由刚谢世的沪上著名书法家周慧珺题书，只可惜左右挂反了，名园出这等低级错误，实属不该！ 亭下二泉为“天下第二泉” 《愚公谷乘》（节选）明·邹迪光 吾园与惠山寺并入寺，折而东，凡百余步，又折而南，又百余步，为“二泉亭”，又折而东，凡三百余步，为“黄公涧，”黄公者，楚春申君黄歇也。此三百步内，乔木罗列……林尽处为涧。对涧而峙者为吾园，榜其门曰：“愚公谷”。引涧入吾园，亦复为涧，凡三折，自春申涧第一曲至“瀸瀸亭”为一折，自小石梁至“在涧”为一折，折之长短不同，统得四十余丈，势如建瓴，度不可御，则为堰以捍之。堰有五，第一堰即所谓“春申一曲”，第二堰是为“水边林下处”也。 从“瀸瀸亭”而下皆有廊，凡三十余间，名“虹廊”，谓其如垂虹夭矫，故以竹代木而椽，以薄代砖而覆，不设窗棂，不施缇幕。 出“瀸瀸亭”为“在阿”，有墀方广，周遭粉堞，围以红桃，缀以秀筱，东向叠石为屏，高二十余丈，外凸中凹。若岩阿然，故取诗人在阿之义名焉……出“在阿”，为“流梵渡”，方塘亩许，为桥跨之…… …… 评吾园者曰:“亭榭最佳，树次之，山次之，水又次之。”噫！此不善窥园者也。园林之胜，惟是山与水二物。无论二者俱无，与有山无水，有水无山不足称胜，即山旷率而不能收水之情，水径直而不能受山之趣，要无当于奇；虽奇葩秀树，雕甍峻宇，何以称焉。吾园锡山龙山纡回曲抱，绵密复祫，而二泉之水从空酝酿，不知所自出，吾引而归之，为嶂障之，堰掩之，使之可停、可走、可续、可断、可巨、可细，而为吾之所用；故亭榭有山，楼阁有山，便房曲室有山，几席之下有山，而水为之灌漱；间以泉，池以泉，沟浍以泉，即盆盎亦以泉，而山为之砥柱。有九龙山为千百亿化身之山，以二泉水为千百亿化身之水，而皆听约束于吾，园斯所为胜耳。吾园内外树，多干霄合抱之木不必其枝琼干翠，与是吾家物，而取其虬盘凤翥。家不自有而为吾有之，如幕之垂，如褥之铺，斯亦所为胜耳……夫山水成于天者也。屋成于人者也，树成于人而亦本于天者也；故穷极土木，富有力者能之，贫者不能也。予有天幸，得地于山水之间，而又得此乔柯而成其性胜，必以土木为奇，则束手矣。虽然，构造之事不独以财，亦以智，予虽无财，而稍具班倕之智，故能取佳山水剪裁而组织之，以窃附其智，不然者，亦束手无矣，是吾园本于天而亦成于人者也。 《愚公六十景诗》（选录）明·邹迪光（春申涧第一曲）移山力既殚，决流势且厉。为水一衣带，居然千里势。水石两排荡，巷似云中递。春申不可即，临流叹川逝。（水边林下）设堰障颓波，喷瀑此焉捍。下有八尺流，上有千岁干。倚树弄潺湲，恍若坐银汉。不独耳目娱，将使肺腑灌。（瀸瀸亭）崖隒立石猛，虹梁架其间。群霓纷下踞，昂首欲奋骞。喷沫散飞霰，震雷鼓青天。汨汨一何驶，瀸瀸使之然。（在阿）解黾抱奇尚，息此山中阿。睥睨纳云霞，㟹嶆衔薜萝。蹄轮绝来往，鹿队时经过。所适在咫尺，为用不贵多。（塔照亭）后峰极岧峣，前岭复秀整。岭树蔚以荟，俨然设画屏。浮屠从中出，白云为项领。返照往射之，大地琉璃影。（枝峰后阁）割云构杰阁，峍屼不可梯。轩窗从空设，虚豁无端倪。蚩蜺宿重檐，箕毕走层梯。树头在其下，岭面与之齐。（绳河馆）虚阁敞太清，其下有靓室。刻槛临方塘，居然似绳直。桐阴铺石床，荷风扇瑶席。未谐物外观，且作池中拍。（天均堂）山斋多偪侧，兹堂信轩敞。八窗写云气，四壁作山响。银池荷钱漾，石墄兰玉长。日屣合朋俦，幽栖亦鞅掌。（苍筤墀）举步或易穷，行廊似无极。檐前何所有，所有但竹色。吹籁韵自流，扶云干皆直。贞心长独抱，高节复谁识。（木香径）为赏非一途，蹑步实多术。独此径路中，香气纷苾苾。拖青竹色浮，含碧水花溢。祗乏求羊侣，相与共支策。（瓠叶廊）回廊接广厦，倚石稍自安。诛茆诚小构，习坎乃巨观。有淹注林壑，栏楯生飞湍。奔瀑疑自天，谁谓非人官。（茆斋）施艧无不佳，结茆亦自好。墙根一壑浸，屋角双峰绕。彳亍走麏麇，軥輈听禽鸟。中有素心人，道书自探讨。‘（三疑岭）为山不数仞，为术非一路。不有指南车，几欲错余步。烟岚信变迁，草木动回互。振足惬攀跻，引睇劳延顾。（搔首阁）戎戎睥睨间，历历见峰首。一阁曾几何，万象为吾有。搔首一行吟，苍翠堕吾手。天阊疑咫尺，呼吸信通否。 《和三唐人惠山诗》明·邹迪光金商薄秋麓，桂树凌青苍。绪风叩元壑，爽籁奔虚堂。俯听山虫鸣，仰视林雁翔。方塘逗玉液，粼粼浮清光。鉴貌烛毛发，漱齿流芳香。买山未可得，招隐焉能忘。 《春日园居杂诗二首》明·邹迪光（其一）东陆光初丽，西园景渐和。云情要作赋，月貌出当歌。嫩草侵薙勒，幽花笑绮罗。科头忘应接，一任客来多。（其二）行吟不放盏，坐钓亦携书。山鸟时调弄，阶莎勿剪除。习眠如湿柳，避客似惊鱼。游冶非吾意，春光任尔舒。 《家园即事》明·邹迪光买得菟裘已十年，朅来归隐共周旋。为山直割云头石，凿沼频偷地底泉。清梵自天投宝篆，疏钟挟雨答朱弦。生平不少蛾眉妒，剩有烟霞与作缘。 《题愚公谷》明·王思任图嶂绕回廊，佳泉直灌房。池荷弄珠雨，石竹点丹霜。人面化寒玉，客衣生暗香。歌呼山鸟怪，飞处隙苍苍。 《游愚公谷》明·华淑一曲修廊一曲阑，亭池婉姿着人欢。于中别有幽遐色，心口相寻欲说难。 《春日游二泉书院》明·过林盈策杖寻芳入幔坡，丹崖青壁五云多。文庄像下游人醉，忠定祠前逐客歌。苔藓不生新碣石，烟霞犹绕旧松萝。子规啼罢林莺语，万岁千秋一逝波。 《题慧山泉》明·王世贞一勺清泠下九咽，分明仙掌露珠圆。空劳陆羽轻题品，天下谁当第一泉？ 《惠山煮茶》明·王绂寒斋夜不眠，瀹茗坐炉边。伏火煨山栗，敲冰汲涧泉。瓦铛翻白雪，竹牖出青烟。一啜风生腋，俄惊骨已仙。 《漪澜堂下煮茶香》清·秦炳文漪澜堂下煮茶香，人与黄花共一堂。池底有山皆倒影，树梢无叶不斜阳。茱萸更共何人插，邱壑能容我辈狂。苔壁题诗好归去，晚来城市入苍茫。 《忆江南十一首选一》清·纳兰性德江南好，水是二泉清。味永出山那得浊，名高有锡更谁争，何必让中泠。 《贺新郎·惠泉》近现代·顾毓琇结草桃花胜。有高僧，普真性海，汲泉煮茗。风送幽篁湖匠巧，编竹垆兮松岭。试超逸，白云仙径。渔隐溪山猿鹤伴，孟端图，聊写茶烟剩。九龙啸，二泉应。流霞飞阁垂虹瞑。笑梁汾，去梯玩月，影留明镜。一曲情温传塞外，季子平安难问。想侧帽，填词夜兴。如梦峰峦醒后醉，积书岩，弹指韶光景。炼石补，纑塘咏。 惠山廖纶题大门楹联大哉王言，山为第一泉第二；巍然庙貌，宗以教孝祠教忠。 《二泉映月侃联三则》当下·2023年5月乐峰、李亮之作于上海封控期间（其一）二泉跑堂映月；二月泡汤映泉。（其二）二泉跑堂无月；两月泡汤无泉。（其三）二泉映月，跑堂无月；俩月映泉，泡汤无泉。【旁注】 是无锡人、在无锡呆过以及不是无锡人，几乎都知道无锡锡惠公园有个“天下第二泉”、出了个瞎子阿炳及其著名二胡曲《二泉映月》。那如泣如诉、扣人心弦，催人泪下、催得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泪奔的旋律，流露出一位饱尝人间辛酸盲艺人的苦思愁绪，更展示了中国二胡艺术独特魅力和演奏技艺。而瞎子阿炳者，民间音乐家、正一派道士华彦钧（1893~1950）也。究竟是因为流落街头饱受苦难而患眼疾，还是患梅毒双目失明，不得而知。 今“鸳鸯封”隔岸相望的乐峰兄发一组戏墨图并旁白道：“防疫，初，足不出户，以为写字、读书、涂抹度日。二月间，手写到抬不起，眼看到睁不开。夜，静寂，又闻《二泉映月》，似觉余之耳，己不辩其律。忆少时初闻之，不知何人之作。后知为余乡贤阿炳所为。阿炳，盲者，即瞎子也！信手瞎抹于无声间。”字里行间令我中这个在无锡生活21年并视其为“第三故乡”的“半个无锡人”、早已过“耳顺之年”的我顿感耳顺、颜汗，目明、口呆。遂附和对上了《亮之@乐峰联》发去：“二泉跑堂映月；二月泡汤映泉。”意即当年流浪艺人瞎子阿炳活像跑堂的、当差的，甚至还不如，整天拉“二泉映月”二胡乐曲，最终也没拉出个“明净的月亮”来，可谓“水中捞月一场空”矣；现如今，我等禁足在家，两个月打水漂了，至今还是没有盼到、看到、倒影中映到“温泉、甘泉”…… 不到一袋烟功夫《乐峰@亮之联》反馈过来了，回曰：“二泉跑堂无月；两月泡汤无泉。”并附旁注道：“月，美好；泉，钱财。哈哈。谬改了，请兄谅恕，以为一笑！”顿受启发，于是乎《亮之@乐峰又及联》呼之即出——“二泉映月，跑堂无月；俩月映泉，泡汤无泉。”……一去、二回，你来我往的，“侃联”就这样侃成了！ 与二泉映月有关而无关。正好昨刚完成“美篇”《以诗交感以联会友》，中有一节专论“侃联”，侃着，侃着，就给补上了……正印证了所谓“侃联”，就是你出上联、我对下联“对对子”的游戏，你对一句、我怼一句。自古以来文人墨客深谙此道，许多艺念、文思乃至名联往往是无意之中侃出来的……如是，侃联即兴为之，虽不一定寓意深刻或经得起反复推敲，然生动活泼、应时应景，而且“写诗”活动变得平凡而频繁，仿佛随时都可以发生。是为记，趣为谈。 🌲🌲🌲🌲🌲🌲🌲 《二泉映月》顾青蛟作 《二泉映月图》纸本设色梁元作 🌲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