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趣事

那些花儿

　　我的第一份家教工作是同学介绍给我的，我当时非常想要找到一份这样的工作，但是一直找不到，但没想到我终于碰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一位同级女同学介绍给我，另一个吉大男同学带我去的，是一个六年级的小男孩，比较活泼调皮，他的爷爷对他的教育十分上心，陆陆续续地通过我和这两个同学给他把语数外书法都配齐了。我们这几个大学生就几乎每天轮换地围着这个小男孩敲锣打鼓、狂轰滥炸，小男孩很聪明也很活泼可爱。

他的爷爷当过特种兵，听女同学说因为就这一个孙子就很是看重，对他几点起床、叠被、锻炼都是按军队标准，孩子之前有些胖，现在体格也好，也瘦下来了。我亲眼见过他们锻炼、跳绳，祖孙俩做伸展运动。我还没去的时候那个女同学就跟我说他们家住的别墅，在城市独门独院可不就是别墅，我们喊这位年近六十但看起来起码年轻二十岁、精气神十足、身形笔挺、目光如炬的孩子爷爷喊叔叔。我们周一到周五都是晚上去，大概一周两三次，周六有时候去，晚上他爷爷会弄一顿饭给我们吃，这位叔叔姓李，人很和善，没有因为我们年纪小或是大学生就轻视我们，对我们言谈举止都很是客气尊重，也反复跟孩子讲要尊重老师，体现出大户人家的教养。

李叔笑起来目光和善但面孔坚毅，能感受到他曾作为一个特种兵的神采。有一次我就孩子玩和学的问题与他老人家发生了分歧，他竟一怒拍桌子把我吓了一跳，我想我的想法是有道理，孩子需要玩耍，但不符合实际，小学、初中、高中在一个城市里你不努力你就会被淘汰，人家也是良苦用心，我哪能看着孩子每天紧锣密鼓地学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觉得他要多玩耍，心想我当初如果不努力，我哪能考得上大学给人家做家教。

李叔确实应该是一个事业上很成功的人，他应该是已经退休了，但看他家住的独栋独院、养的那几条胀的圆滚肚皮的几条肥硕大金鱼、请的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阿姨、有专门的司机，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应该相当不错，因为我听到司机叫他李总，他却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感觉。对我们都很和蔼，晚上还会给我们准备水果，甚至有时候慷慨大方的给我们喝原封的椰汁（就是生椰子钻个孔进去插个吸管），还吃过榴莲，说实在的，那是我第一次吃榴莲，还有他们去外面吃会给我们打包回来好吃的，会给我们折他家院子里树上的小樱桃，我第一次坐副驾系安全带就是有一次李叔让他的司机送我回学校，他坐后面，我坐副驾，然而我不会系安全带，迷之尴尬，弄来弄去不会，觉得自己非常难为情，还是人家司机给我弄的，回想起来都觉得很搞笑，我是一个农民家庭出身的孩子，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们都知道，却从来没有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神色中看到过有对我的轻蔑、嘲笑或是鄙夷，孩子也没有如此。

请我们几个大学生家教一起吃了顿饭，有的喝酒喝红酒，他们几个都还可以，我是实在不会喝酒，就那么半杯红酒喝了一小口都说我满脸通红，然而我趁他们不注意往桌子下倒了一点，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自作聪明也许人家注意到只是不说，我觉得我也是比较随着自己性子的，感觉有点对不住人家的好意，但我也确实没办法，喝不了酒，又盛情难却，只好作出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举动。李叔就很有恩威并施的那种领导为人处世的风格，既让我们明白他对孩子寄予的厚望，希望我们用心教导，给我们施压，又从来没有让我们觉得自己被怠慢过。虽也偶尔去扑了个空，小孩是什么原因不在家但我也丝毫不会生气，小男孩爸爸是警察，有次去就扑了个空，我很拘谨，他爸爸在吃饭，还硬是邀我一起吃了顿饭，但说着说着也就不拘谨，因为我们的利益诉求都是为了他的孩子好，我觉得我那时候显得相当淡定从容，也许就和他们的相处中让我不知不觉也有了很多能量、很多正气、很多自信与底气。

我记得我第一回去的时候出来李叔和小男孩还亲自送我们走了很远到对面马路，长春的大马路车速飞快且有的地方没有红绿灯，那个地方我晚上一般打的回去，因为没有公交车，后来我也渐渐习惯了。说实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八点半甚至到了九点，我一个人出来，自己过马路、拦的士完全不会害怕，那时候走路带风，浑身是胆，浑身使不完的劲，我干什么动作幅度都特别大，关车门劲贼大，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挣钱吧，有时候司机换路，虽然下意识会担心，但他会解释是因为更近或者修路，的士都是打表计费，每回差不多十到十四块不等，有的司机甚至跟我说你现在不付下次碰到再付也行，我想我打那么多回的从来就没碰到过熟脸的，这也太侠气了。

有时候我到他家关着门，我就会敲门，因为那个门很厚很重，我会拿手拍，开门后李叔说我，你敲门可有劲儿了，声音真大。我那时候确实可有劲了，干什么都有劲，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而且我发觉我比较守时，有时候等公交错过了或者赶时间我会跑过去，李叔从家里看到我会对小孩说我守时说明我珍惜这份工作，我说确实，这是我第一份家教工作，我当然是珍惜的，谁不喜欢挣钱的感觉呢？虽然一个小时四十，但我们每次都是两个半小时按三个小时算还管一餐饭，一周最少去两次，去掉打的坐公交的钱，一个月也有八九百到一千。也不能算少，况且六年级的孩子实际上更多的是督导他写作业和答疑解惑，也算不上有太大难度，不算费劲，小孩子也比较聪明活泼、愿意听话与人交流，当然也是建立在他爷爷的威严之下对我们才有三分敬畏。

这个孩子告诉过我他的经历，其实我们比较相似，有种同病相怜之感，虽然他的条件比我要好得多，我也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后来孩子上初中了，也就不需要我们了，我也到了大四很忙碌要见习实习，实习回来以后大概又做了几个月的另一份家教工作，是在一个家教网发布的信息，那位家长是个初中数学老师，她丈夫居然也是黄陂人，是我的老乡，但我每次去他家都没跟他讲过一句话，他好似对我这个老乡没什么亲切感，我倒是每回看到小孩爸爸会觉得有亲切感。小孩非常优秀的一个小女孩，爸爸是机关文职，却辅导不了小女孩，我第一次去就指导孩子作文的问题，孩子也觉得我指的很到位，说他爸爸虽然是干机要文职的，就没法和她说的这么细致，她妈妈也对我很认可，于是我每周去一次，一次两小时，一小时五十。所以我每月就有四百收入，虽然不多，但每次是地铁去地铁回，比等公交方便，虽然我也是争分夺秒，但每一次结束在车上收到转账，我的心里就很满足，也许我是疲于奔命是累的，但我内心是充实的。

我主要辅导小女孩每天的语文作业，或陪她读一些文言文的故事，小女孩特别优秀，每周还要上钢琴课、游泳课，我和小女孩相处很融洽，有次不知怎么兴之所至还给她唱起了歌，她一脸实诚平静地说我唱的比明星唱的还要好听，我说真的吗？她点了点头，这么实诚的孩子说出这话，你说我能不开心，我想起我的好朋友濛濛我们补习时晚上我在她床前对她唱了一段刘涛的《爱的眼泪》，她也是很激动说我唱的好听，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被夸的。有时候我和她晚上结束了她会冲过去跑到她妈妈怀里撒娇，也许孩子太累了，他妈妈还带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儿子，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那小孩就在地板上拉了便便，她妈妈也很辛苦，笑着和我说，这臭孩子。

后来我去实习就再没去了，有次中秋她还给我准备了四个月饼，挺暖心的，印象很深的是这小女孩有个姥爷，长的胖乎乎的很黑，看着很凶，说话也是有种吓唬人的感觉，我有次去就他姥爷和小女孩在家，我一进门就看到这个面相有些凶的老人，我换鞋的时候他指着墙上的奖牌说是她孙女写作文得的，他说，你得过这奖牌吗？一下把我问懵了，我说我没得过。他说，那你文章写得好吗？我心里想他肯定是觉得文章写得好才能教他孙女，我竟然被他这样直冲面门的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有点尴尬，好像我不配做她孙女的家教老师。

还有一次我们在里面辅导学习，听到一阵阵可怕的鼾声，那鼾声真令我感到恐怖，要不是小女孩在旁边我真的会胆都吓破，小女孩说是她姥爷在睡觉，她倒面上很平静，我听着那鼾声心里却一阵一阵哆嗦。

后来我实习完李叔又找我去辅导了小男孩一阵，那时候由于实习的一些不顺、挫败感、没有安全感等等一些原因导致我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不像以前那样浑身是劲是胆充满自信了，变得特别优柔寡断，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变得社恐。李叔开出的报酬比之前还高，我只去一个半小时他却还是按原来钱算，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小时六十，有一次我辅导过一个高中辍学在家的女生，她到我大学来我给她辅导了一个小时，她按网上自己输的付了八十，本来后续想着还要我辅导她，但我看这女孩我心里感到恐惧，觉得她像是问题女孩，不然读高中的年龄怎么辍学在家还找家教呢？和她坐一起待一小时非常难受，所以我很不礼貌地没有进行第二次就给她删除了联系方式，虽然薪酬很高，我也不用出学校门，但就是接受不了和她坐在一起，不可思议吧？我想赚钱，但我也是这样一个感性的人。

我和李叔谈过我的变化，但我明显觉得他是不了解我的这种心态巨变的，人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好像有点魂不守舍、没有活气的感觉，我真的没有自信没有安全感了，大四的实习对我是相当严重的打击，但我知道人家也帮不了我，都需要我自己去调节，我的节奏变缓了，不再争分夺秒，不再走路带风，不再一切抱有最高效率，我的精神变得松散了，我没有了斗志，有些颓丧。后来我就再没去了。

但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李叔大概也知道了一点我的家庭状况，也感到我的不易，对我还是比较亲切照顾，他的子女都很优秀，有一次去碰到他女儿，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很年轻，也就是孩子的姑姑，据孩子说还因为他姑姑上过清华附小，可见实力，孩子很黏他姑姑，当着我的面都会在怀里撒娇，有一次周六早上我去结束后我出门他姑姑追出来问我吃了早饭没有，我也是如实说赶时间就没有，她快速去屋里拿了一盒曲奇饼干给我，包装很精致，还跟我说别嫌弃这种话，这也太平易近人了吧，我心里是觉得人家一家人都很好很善良。

我还面试过一家，也是去到人家家里，我把时间记错了，孩子妈给我打电话我就赶紧赶过去了，辅导了近两个小时，我回去了，没有付我一分钱，一个高中女生，去来车费都是我自己掏的，完了给我打电话说她孩子不太能听懂我讲的，就算了，那人家不满意我也不能说什么，还有一次去了一个一年级小朋友家辅导英语，在她家和她家一家三口吃了饭，然后辅导了两个小时，她妈妈还亲自出来接的我，因为我路不熟，但结束了她妈妈说孩子以后可能要出国，希望学到纯正英语，问我会不会他们现在的“自然拼读法”，我听都没听说过，我们那时候学音标就是凭感觉，她妈妈觉得不能满足要求就按网约付了我一百块钱让她老公把我送回去了，还让我问问我们学校英语专业有没有会的，我还真有认识的就问了，结果人家跟我一样，也是不会这种东西，说是学时都凭感觉，人家英语专业都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回了。还教过一个很朴实的小女孩，母亲也很朴实，在学校食堂、学校教室辅导过几次，后面就没继续了，她母亲问我收多少，是高中孩子，看着条件又不怎么好，我就本着良心说五十，我觉得合适，因为之前教六年级小女孩我也说的五十。

说到李叔和小男孩应该是我大学期间做过最长的一段家教，打交道最多。李叔对我尊重、客气、慷慨，但让我最感动的是有一次我可能感冒了，但并不严重，病症很轻，我就一直没有喝药，他看到了先是跟我说感冒是病毒感染，并不是排毒，是要喝药的，我还是没有喝，那天东北气温零下十几度，他居然让我和小男孩待在家，他披上外套出去了，回来给我买了两瓶药，说小男孩感冒了就喝这药管用好使，一瓶止咳糖浆，一盒西药，弄得我很是感动。

人家估计也有些拿我当孩子看，李叔开屋门那一刹一股刺骨的寒风从大门口向我和孩子袭来，门迅速砰的一声关上了，孩子在笑，大门隔着客厅还有一小段，还要拐个弯，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开门的一瞬间却仿佛能穿透室内的我们俩，我心里真的非常之感动，更多的是感受到人家的善良。

虽然有钱有势却能做到如此平易近人、为无亲无故的人着想甚至挺身而出，我真是没有遇到过，虽然这看似是件小事，但是那么冷的天啊，怎么能让人不感动？过年还让我带了特产黑木耳干菌菇还有什么长白山第一茶回去，我想着我回去也得给人家带些什么吧，但又不好拿什么太贵重的因为要坐火车，也是不方便拿，我奶奶让我带我说不好拿，而且我只抢到硬座，人那么多，

我连行李箱都不愿拿的人还背个大背包，我奶奶就说那带点干萝卜丝，人家应该会喜欢，然后带了两斤糍粑，还有一点拼装的小零食，我奶奶说这怎么拿的出手，我说人家缺你这个吗？人家什么好的没见过，有心意就行了，况且我一个人真不好拿，我确是一个首先凡事站在自己角度考虑的人，相比起来，我觉得羞愧。

结果是夏天吧，拿去糍粑霉了也不能吃，但说萝卜丝最好。结果我去了还赶上人家一家吃饭，还请我吃五颜六色的大汤圆，一起看电视，热热闹闹的。小男孩给我看那个可以倒一小壶不明物就能喷出云气的装置，很有意思。感受到了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暖，每次去他们家都没有让我不舒服的感觉，我大四因为疫情毕业都没能回学校，毕业论文都是在家用手机写然后求助我的好朋友濛濛帮我按要求改格式，教我怎么免费查重，李叔和小男孩还打电话过来关心我，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真的很感动，有这样一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我们一家在农村，都屯有吃的，自然没到很难的境况，但心意弥足珍贵，我常觉得这样子的人家，他们的家风、善良、教养和自律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令人如沐春风。

办公室一位六十岁的返聘同事建议我写一写我的家教经历，我也早有这个酝酿，一直没有进行，零零碎碎算是说完了，他说大街上举着牌子应该很有意思，我说我没举过牌子，我的家教信息都是网上发布家长给我打电话，或是同学介绍的，那我就介绍到这里，感谢所有的带给我历练机会的人，感谢在这历练里还同时带给过我感动、温暖让我明白善意与尊重为何的人，感谢所有带给过我价值感与成就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