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随笔

微微

8月，大概是因为疫情，朋友圈报复性旅游，基本都是海边度假的照片。我也憋不住内心的渴望，约上朋友向西南而去。

随朋友的路线，一路来回，我和儿子都负责在后座上吃喝睡觉，欣赏风景。玩乐昏沉间，山脉到平川，平川到山脉，黄土到红土，云贵高原隐隐而起，高原山脉浑厚，峡谷深幽，连接着一座座高架桥。进入广西境内，地势开始低平缓和，一座座山拔地而起，看起来像站在田地里的巨人迷阵。大片的火龙果从山坡连绵到平地，芭蕉树在路边、在山坡挂着一串串青绿弯弯的果子。植被郁郁葱葱，无论树木还是野草，高大茁壮，肆意荒蛮。

期间在贵州境内，时值傍晚，去了一个小井的地方，沿山路进入，绿莹莹不见底的河水，不是碧绿的绿，是九寨沟那种绿松石般鲜亮的绿。走进看，是河底的有矿石般的颜色映照而成。河水里，青色的鱼群一簇簇聚集，肥美悠闲。河岸边，是渐进黄色的水稻田，片片相连，竹子高大粗壮，紧密猛烈地簇拥在一起，直冲天空。河里便是这种竹子做的竹筏，碧绿的一盏，自上而下缓缓游来，穿上3/4排客椅，相得益彰。沿河而上，在闷热又下着雨的天气里，拼尽全力沿山上石阶再上，来到河水的源头，一个巨大的溶洞，张着乌黑的大嘴巴，暮色里格外渗人，滔天的水声，从洞底传来，走进就看到湍急的水流来自山体深处。精疲力尽的攀爬，热汗淋漓，暮色里，卖水饮的村民也已经下山，满脑袋都是，这应该就是小哥张起灵的家，怎么偏僻诡异都不为过。

我以为，大海边的地貌应该是很开阔的，不然，起伏的小山林间，不起眼的砂石公路，随处爬着茂密的藤蔓，小水滩，似乎炎热让植被更有力量，大过人类的现代化力量。路边，偶尔简易的棚子，旧的店面，店面外凹凸不平的地面，旁边立着生锈的招牌：XX饭店，XX商店，各类用品随意堆放。偶尔村镇、房屋，都顶着风餐露宿的沧桑和斑驳，居民们都是摩托车，光膀子的、长袖花衬衫的、雨衣的、短袖的，个子不高，整体偏瘦，脸庞黑黄，头上戴着竹编倒三角帽子防雨，脚下屐着人字拖鞋，或者各样颜色的橡胶高筒雨鞋。

就在这样大自然力量略胜一筹，而显得荒芜的环境中，我们进入村庄，村庄的前方，大海出现了，她和我们一样正激动着，翻腾起高高的浪花拍打沙滩，无人戏耍，三三两两黑瘦的渔民乘着泡沫板，划着小木桨，一边冲浪，一边小心地避开浪尖，回到沙滩上。再远些，一艘艘小渔船摆动起伏，并不走远，尽头就是黑色的大帆船愈走愈远。目之所及，前方左右，皆是无尽的开阔，深不见底的海水，翻腾，涛声震耳，随着兴奋而来的就是恐惧，被吞噬的恐惧，无知无尽、汹涌澎湃的海对渺小自我的震慑。小孩子无知无畏，尖叫奔跑，我牢牢防着他靠近海边，崖石边，老公问，要不要露营，我把头摇得拨浪鼓，这样的环境，一时还不能回过神，没有安全感。

等和朋友汇合，我们在村民们海边沙滩上搭建的帐篷下吃饭，略有腥味虾贝稀饭，海鱼，珍贵的白水生菜，帐篷外围的鸡狗，湿漉漉的海货供养箱和路面，孩子们满手的沙子。为了赶海，在这村子里住下了，凌晨4点，被叫起来，一片漆黑和寂静中出门，带着手电筒到海滩上。昨天汹涌的海面尽数退去，脚下皆是厚实的沙滩，手电筒照向远方，天地茫茫，红灯闪烁，疾风扑面，看不到海到底缩去了哪里，鉴于昨日的汹涌可怕，踌躇不敢向前。走着走着，天亮些了，能隐约看清海面和海滩的整体轮廓了，心里才越来越安全。小孩子特别兴奋，看到螃蟹、小海螺就要鼓捣半天，到了一片礁石上，螃蟹很多，石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海蛎子壳。2个村妇戴着竹笠帽子，穿着长袖衬衫，长裤子高筒雨鞋，提着桶，沉默地蹲在礁石里，尖尖的小铁锤咣咣咣不停，撬开海蛎子的壳，把肉捡进桶，迅速开始下一个。就在这密密麻麻被撬开壳的海蛎子岩石上，脚下拖鞋一打滑，脚掌冲出鞋嘴，挨到地面，手臂撑在岩石上，瞬间手脚几处小伤口血肉淋漓，钻心钻心的疼，脚不敢挨地，手臂伤口最深，为了伤口好得快，一路穿着当地特色的深桶雨鞋逛海滩。

第二天，换了一个海滩，海浪缓慢温柔，细细软软的沙滩上，几处死鱼烂虾，几处垃圾，弥漫着淡淡海腥味，随处散落着长长尖尖的小海螺壳，随处都是虚起的一圈细沙，包裹着一个黄豆绿豆般大小的洞，伸手进去一挖，一只嫩嫩小小，飞快游走的沙蟹。放眼望去，尽是沙蟹的世界，小小的，密密麻麻，不待走近，它们已经感受到震动，飞快钻入沙子。静静站着，等待身边沙蟹们又钻出沙滩，手臂轻晃，随着光影闪过，它们又飞速进入沙子，就这样钻进钻出，你漫步沙滩，却无论如何踩不到它们。渔民们骑着电动三轮车，嗡嗡嗡地从东往西，从西往东。海上天气变幻莫测，阴暗时，灰白的云层直达海面，和涌动的海面一起灰蒙蒙的，明亮时，整个海面倒映着空的白云和光亮，海是天，天是海，人就是其中一粒沙蟹。晚上，宿在这里，朋友1人住着双人间的豪华大帐篷，我们一家小帐篷，掀起帐篷对流海风，海浪滚滚，闷热时时，实在抵不住睡去，夜半，霹雳吧啦的大雨中惊醒，拉紧帐篷所有缝隙，把顶部积水弄掉，还是因为地面积水越来越高，弄湿了些被子。只听隔壁不时惊呼，重新搭上了遮雨棚，重新又在茫茫大雨声、哗哗海浪声、隔壁呼噜声中睡去。茫茫大海边，在那么一丢丢浪漫里，旅途的手忙脚乱和措不及防，小孩子叽里哇啦，倒也是一翻惊险的体验。

辗转又换了几个海滩，小孩子乐此不疲，逢海必进，逢浪必冲。因为没有提前预定，涠洲岛进不去，我们在北海市区转了转。

北海的老街，有一个深长的河道连着海，算是一个古老的出海的一个避风港，渔船紧紧挨着排列其中，每艘渔船就像老港湾一样饱含着风浪中的蜕变，一盏明黄的灯泡，渔网披挂散落，或者渔民正在缝补，衣服、凳子，塑料袋，泡沫板，就像黄土地上佝偻的老伯伯，这里佝偻着渔船，展示着另一种辛苦的劳作。老街上尽是洋派的房屋，东西风格都有，街面宽阔的两边都是洋房，巷子狭窄的都是古老的当地建筑。骑着单车一路晃去，老榕树庞大根茎交错，一排排蹲守着，巷子里砖石房屋都写着危房，大抵是这里长期湿热，海风大雨，建筑也容易侵蚀毁坏。巷子里，有中年男子，蹲在家门口，抽着长长的竹子做的水烟，咕噜咕噜的；巷子口，三三两两的当地人带着刚捕捞上来的螃蟹、鱼虾叫卖。这晚，我们住在老街附近一个80年代建起来的海景酒店内，整个建筑一大半都在海上，是粗大的水泥柱子伸向海里支撑着，酒店里简单古朴，红木家具和装饰居多，颇有时间沉淀气息。房间里，拉开窗帘推开窗，就是海面，有人钓鱼，更多的是渔民驾着两头尖尖的木头船出海。

归来路上，我们参观了广西博物馆，整个4、5个馆，囊括了广西历来的发展。广西人对于螺类贝类的发掘使用，不禁让人感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吐司制度的盛行彰显了这里的山高路远，自成一体，但秦始皇统一的步伐开到了广西，修建了灵渠，回望一路驶过的高架桥，沟沟壑壑的山岭恒峦，才从心底感叹这种雄心壮志。历史名人中，唯看到柳宗元被流放柳州，大约缺少经济文化的大力开发，广西整个散发着一种原生态气息。

饮食一事，吃到终点，再吃回去。从米饭到米线，从米粉到海鲜，从一碗辣椒、蒜薹、折耳根、洋葱、青辣椒、卤肉造就的米粉，极尽你的味蕾，到一碗清白鲜香的蟹子粉，闷热夜晚里绵绵糯糯、入口即化的甜水汤，再到归来时那口发酵酸香的螺蛳粉酸笋汤。天南地北，处处都是烟火，处处都是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