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顺利时,难知人强弱;逆</p><p class="ql-block"> 境里,方识人坚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用口水喂孩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1年1月,我走完了从孩子到父亲的这段人生旅程,由爸爸的孩子,升为孩子的爸爸了。</p><p class="ql-block"> 孩子的出生,给我们这对年轻的父母,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烦恼。当时,我和我爱人两个人的工资,合起来才七十多元钱。她的生母(与她父亲离婚后独居在农村)要负担,我的家里更要负担,如今,又多了一张嘴啊!</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缺乏经验吧,孩子出生才几天,我爱人就患了乳腺炎。乳房红肿得很大很大,打了不少的这个“素”,那个“素”,不见好转。先是一只乳房,后来两只乳房都肿了。母亲挨痛,孩子又没有奶吃,可把我折腾苦了。</p><p class="ql-block"> 没有办法,孩子尚未满月,母子俩就一起住进了涟源县人民医院。医院把她的两只乳房都切开来排脓。我陪住在医院。一则照顾这位年轻母亲,二则照顾这个来到人世不足一周就遭磨难的可怜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医院里的病床很窄,三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我几乎一个通宵一个通宵地没有睡过觉。没有奶吃的孩子,夜里饿得哭。我们经济又拮据,无钱买牛奶或者奶粉。每当这时候,我只好马上爬起来,顾不上穿衣服,就端着一个小铝锅,去给孩子煮米糕。医院住院部那一层楼,只有一间房子里生了一盆煤火。这火晚上就封上了。我偷偷地在那封了的火上,戳出一个小火孔来,把小铝锅放在火孔上用小勺子在锅里不住地搅拌着。</p><p class="ql-block"> 这正是一月,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窗外北风呼啸着。我穿着内衣内裤,蹲在这盆火前为孩子煮米糕,冻得全身不住地颤抖。再冷再冻,我都默默地忍受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p><p class="ql-block"> 米糕煮熟以后,我扯起双腿往病房里奔跑。这一则是自己冻得受不住了。二则是孩子饿得在不住地哭叫着,必须快一点把煮熟的米糕送到她的嘴里!</p><p class="ql-block"> 回到床上,我就把孩子抱到怀里。孩子还在“哇哇”地哭叫着。我想用小勺子挑起米糕往她的小嘴里送。刚煮的米糕,却又很烫。那只好将米糕先放到自己嘴里打一转,拌上自己的一些口水,一起送到孩子的嘴里。所以后来,我常常对孩子说:“别人都是吃妈妈的奶长大的,你可是吃爸爸的口水长大的啊!”</p><p class="ql-block"> 人生,是多么艰难啊!</p> <p class="ql-block">(多年前,与女儿谭湘和儿子谭源下跳棋)</p> <p class="ql-block"> 半个月后,乳房上的伤口尚未痊愈,我爱人就出院了。回到矿里后,再到矿里的医院继续打针、服药、敷伤口……</p><p class="ql-block">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邵阳地区革委会文化局的通知,为了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50周年,地区准备编印一本文艺作品集子,决定抽我去做这本纪念集子的编辑工作。爱人病在床上,孩子需要照顾,我怎么离得开呢?我为难了。</p><p class="ql-block"> 爱人看了看那个通知,一时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阵,才说:</p><p class="ql-block"> “你去吧。”</p><p class="ql-block"> “不,不……”</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时候,我能忍心离开吗?</p><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子好得差不多了,你去吧,你不是爱写东西吗?到那里去,也许能写个什么东西出来呢!”</p><p class="ql-block"> “那,以后谁陪你到医院打针呢?”</p><p class="ql-block"> “不要谁陪,我自己能去。”</p><p class="ql-block"> “孩子呢?”</p><p class="ql-block"> “我抱去呀!”</p><p class="ql-block"> 我哪里放得下心呢?我来到矿医院,找到了一位熟识的护士,请她每天为我爱人打打针。她爽快地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走了,带着对孩子的牵挂,也带着对孩子妈妈的牵挂……</p><p class="ql-block"> 就是在编辑这本纪念集的日子里,我写出了短篇小说《胸怀》和《目标》。前一篇,发表在省文艺工作室(当时省里的文艺领导机构)编辑出版的《工农兵文艺》上,后一篇,发表在《湖南日报》上。这是我重新拿起笔后,最早发表的作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屋漏偏逢连夜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爱人乳腺炎尚未痊愈,还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母亲患了重病。先是在矿医院治疗,因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便坐车去邵阳,想到专区人民医院去诊断,去做进一步治疗。</p><p class="ql-block"> 那时,医院里的病床很紧张。我一个小小的煤矿工人,有什么能耐让母亲住进医院呢?没有办法,我们只好住进离专区人民医院不远的、邵阳市南门口的一家旅店。这家旅店,全是住的来邵阳看病的病人。然而,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健康旅社。也许,这是住店的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愿望?也许,这是好心的店主人对住店的病人的良好的祝愿?</p><p class="ql-block"> 我妈妈病得脑子糊涂了,连屎尿都拉在身上。我只好把父亲也接到邵阳,请他来照料妈妈。我为父母在健康旅社包了一间房子。我自己仍在地区文化局编辑那本纪念集。我两边跑两边照顾。每天,我背着妈妈去专区人民医院看门诊。看完病后,我又把妈妈背回旅社。</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爱人还病在家里的床上。我照顾着生病的妈妈,又</p> <p class="ql-block">(矿工画家康移风为矿工作家谭谈画的像)</p> <p class="ql-block">惦念着生病的爱人。我的心简直要碎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要挤出些时间来,强迫自己的心进入另一个境地,竟然写出了短篇小说《胸怀》和《目标》……</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妈妈的病更重了。医生告诉我和我父亲:“病人不行了,赶快送回家吧!”</p><p class="ql-block"> “什、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对于死人,医生也许见得太多了。他显得很平静,非常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p><p class="ql-block"> 我一时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人象傻了似的。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妈妈更亲的吗?没有啊!我是一个不幸的孩子,我妈妈是一个不幸的妈妈啊!爸爸长年在外面跑,做临时工,有时一年到头,没捎几个钱回来。妈妈领着我们兄妹三人,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呵!有时,实在掀不开锅了,妈妈总是自己饿着,千方百计寻一点什么给我们吃。有一回,家里断粮了。正好这时,我的一个姨妈找人带来三斤面条。三斤面条,妈妈做三顿煮给我们吃。每一次,她都把面条盛给我们兄妹,她自己只吃一点汤……现在,她茹苦含辛地把我们拉扯大了。没有得到我们一点什么回报,就要离开我们了。这,不行啊!我们不答应啊!妈妈,你不能就这样走啊!</p><p class="ql-block"> 然而,面前的现实是那样无情,那样冷峻!妈妈真的到了弥留之际了。我们不能不听从医生的劝告,马上把她送回家来。</p><p class="ql-block"> 从邵阳市区去火车站,有十二、三里路远。那时,从市区去火车站的公共汽车极挤。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要挤上去火车站的公共汽车,都要费一番劲。我背着妈妈,怎么能够挤上车呢?来一辆,没有挤上去;又来一辆,还是没有挤上去……</p><p class="ql-block"> 我焦急极了。后来,我想到自己有一个战友在地委机关开汽车,便去找他。我不敢妄想他开汽车送送。因为那年月,社会上的后门之风,没有如今这样盛。他给我借来了一辆板车。我把妈妈放在板车上。我拖着这辆板车,走了十二、三里路,把妈妈送到火车站。然后,把板车送回来,自己再挤公共汽车去火车站。</p><p class="ql-block"> 搭火车到涟源县县城时,妈妈已经不省人事了。这里离家里还有三十多里路。我找到离县城不远的姨妈家,请我的两个表弟,用轿子把妈妈抬回去。我自己必须马上赶回矿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妈妈病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矿上这个家里时,爱人的乳腺炎仍然没有痊愈,她还躺在床上。</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爱人面前,人象傻了一样。妈妈看来三、五天就要丢下她的儿女,告别这个世界了。我的心里,多么悲伤!一个非常现实、非常逼人的难题,也涌现在我的面前:那一年,我妈妈才50岁,正是壮年啊!家里什么准备也没有做,一没棺材,二没一分钱的积蓄。而我,又是全家唯一</p> <p class="ql-block">(这组相片里,有我的父亲、母亲。那位老婆婆,是母亲廖正良在世时,拍的唯一一张照片。)</p> <p class="ql-block">拿国家工资的人,是老大,一家人都靠着我,都望着我。眼下,正是6月,是最炎热的季节。如若妈妈这口气一咽下,两天内不安葬,就、就会发臭啊!</p><p class="ql-block"> 能向矿里借钱吗?当时,我正“走麦城”。因为我被调到矿宣传组搞宣传后不久,我们这个矿便得到了省革委会负责人的表扬。于是我给《湖南日报》写了一篇介绍这个矿井艰苦奋斗建设矿山的长篇通讯:《自力更生奏凯歌》。《湖南日报》以一个整版的篇幅发表了。而就在这时,进驻来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宣布煤矿当时的革命委员会,是一个派性革委会,而这篇通讯,赞扬了这个革委会,自然就是一篇派性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呢?当然就是黑笔杆子。(其实,我从部队回来不久,对这个矿的这一派,那一派,我的脑子里并不清楚,很模糊。)我在矿里是这样一个处境,当时矿里的当权者,能批准借钱给我吗?</p><p class="ql-block"> 我爱人见我站在床前发呆,脸色很不好看,知道事情不妙,忙问:</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病怎么样呀?”</p><p class="ql-block"> “唉!”</p><p class="ql-block"> 我长叹一声,蹲下去了。双手,捧着一颗似乎要爆炸的脑袋。</p><p class="ql-block"> “有什么难处,你快说出来吧!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呀!”</p><p class="ql-block"> 我说了。这一堆的难题,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p><p class="ql-block"> 好一阵以后,她从那只木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存折,递到我的面前,说:</p><p class="ql-block"> “这上面还有一点钱,你去取出来吧。”</p><p class="ql-block"> 我接过存折一看,上面存有124元钱。钱虽然不多,搁在我的手里却很沉啊!要知道,这是她当徒工时,每月三元、五元地存下来的啊!结婚的时候,她都没有取出来为自己做一件新衣。到那时,她参加工作好几年了,手腕上,连一块普通的手表也没有。她舍不得用这点钱做一件衣服,买一块手表。这时候,她却把它全部交给了我。这不是存折,不是多少多少钱,这是一颗妻子的心啊!</p><p class="ql-block"> 我把这本薄薄的存折接过来时,手都在抖动……</p><p class="ql-block"> 她还告诉我,她叔父的岳母原来住在叔父家时,叔父曾经为她做了一副棺材,放在住在老家的奶奶处。叔父的岳母是一个地主份子。四清运动时,矿上贴大字报,说当矿长的叔父与地主岳母居一室,丧失了阶级立场。于是,叔父只好把她送回她的老家去了。她岳母回到老家以后,又做了一副棺材。这样,叔叔放在奶奶处的那副棺材,就是多余的了。婶母曾几次提出,要把它卖掉。</p><p class="ql-block"> “你找叔叔联系一下吧。是不是先要了这副棺材,以后再付钱给他。”</p><p class="ql-block"> 她给我送来了一线光明。我马上去和她叔叔联系。这时,她叔叔已经“解放”出来了,调到另一个煤矿任革委会副主任。我往那个煤矿,挂了好久的电话,挂不通。最后,我只好给他发出</p> <p class="ql-block">(与作家魏巍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了一个电报。</p><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叔叔回了一个电报来了:同意。请与祖母直接联系。于是,我们马上硬着头皮去找矿领导,请求矿里派一部汽车去为我们拉运一下棺材。矿革委会一位副主任在我们的报告上这样批着:同意。请按标准收费。按标准收费的概念是什么呢?从矿里出发,到新邵坪上村装上棺材,再送到涟源县我的老家,运费要超过买棺材的钱。后来,汽车班长为我想办法,安排一个便车,帮我把棺材捎回去了,只收了一点绕道的汽油费。</p><p class="ql-block"> 我和我爱人,带着出生才几个月的孩子,一起搭这部汽车回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汽车开到一个叫大塘的地方,我们把棺材卸了下来。这里,离我们的家还有十里路,要翻过那架大石山——花山岭。爱人带着孩子在这里守着棺材,我赶回家去喊人来抬棺材。</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家里呆了四天,在妈妈的身边守候了四天,妈妈一直不醒人事,但一直吊着那口气没有咽下去。从邵阳送母亲回来时,我就收到省《工农兵文艺》编辑部的通知,决定采用《胸怀》,但还有几处地方要我修改一下,希望我近日能赶到省城的编辑部去。这事我父亲也知道,看妈妈的病老是这个样子,父亲说:</p><p class="ql-block"> “你们都有工作,不要老守在家里。你们走吧。家里的事,我来安排。”</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把从爱人那个存折上取来的钱,加上另外凑的一点,合起来200元,交给父亲。然后,我们带着孩子,来到妈妈的床前,向妈妈告辞。</p><p class="ql-block"> 我们喊着妈妈,一声又一声。妈妈睁着眼睛看着我们,没有应下一声。但是,她慈祥的眼神,好象在对我们说:</p><p class="ql-block"> “你们走吧,走吧。干好工作。带好孩子……”</p><p class="ql-block"> 我含着热泪,告别了弥留于人世的妈妈。把爱人和孩子送回矿里以后,我就登上去长沙的火车。</p><p class="ql-block"> 花了三天时间,按照编辑部的意见,将稿子做了一次修改,终于获得通过。我心中惦记着重病中的妈妈。稿子一定下,我就马上踏上归程。</p><p class="ql-block"> 火车开动不久,在车厢里碰上一个熟人。他也是在编辑部修改一篇稿子后回邵阳去的。他关切地告诉我:</p><p class="ql-block"> “你刚走,邮递员就送来你的一份电报。”</p><p class="ql-block"> 我比他早一点离开编辑部。这时,他将那份代我收下的电报,递给了我。电报上这样写着:母已病故……</p><p class="ql-block"> 我赶回家里,妈妈已经出山(安葬)了。我默默地站在妈妈的坟前,任泪水静静地沿着脸腮滚落下来。心里,有多少话要对妈妈说啊!妈妈啊,你活着的时候,我对你的养育之恩,没有一点报答;你去世的时候,我又没有守候在你的身边。你的儿子,太不孝顺了啊!妈妈,你能原谅你不孝的儿子吗?</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新坟,静无声息……妈妈好象默默地原谅了我。我宽容的妈妈啊,我慈爱的妈妈!</p> <p class="ql-block">(二十年前,在故乡白马湖畔拍下的一张全家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更沉的担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妈妈去世了。在这以前,妹妹也出嫁了。这时,家里除了50多岁的父亲外,还有一个读小学的、11岁的弟弟。爱人说:“让弟弟跟我们到矿上去读书吧。”</p><p class="ql-block"> 我们把弟弟接到矿里来了。经过一番周折(矿里规定,矿山学校不收户口不在矿里的子弟),终于让他进了矿山子弟学校读书。</p><p class="ql-block"> 为妈妈治病,安葬妈妈,我们欠下了500多元债。矿里每月从我的工资中扣下25元。当时,我每月工资41元8角,我爱人工资35元7角。一年以后,我们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子。一家5口,除去扣下的25元的欠款以外,每月全家不足50元的生活费。而且,弟弟还没有口粮(没户口),要到市场上买议价粮吃。买不起大米,我们就买红薯干,掺合着大米煮着吃。自我的棉衣烧掉以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无财力添置一件棉衣。寒冬腊月时,身上实在冷,我就穿着从部队里带回来的那件胶布雨衣上班。想想,那是什么样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我爱人是通情达理的。多数的日子里,她都默默地忍受着这些苦难,没有怨艾。然而,生活是现实的,是实在的。我们不说金钱万能,但生活确实离不开金钱。你到商店里买东西,少一分钱,东西就拿不回来。每到发工资的前几天,钱用光了。有时被几角钱,被一、二元钱逼得透不过气来。这时候,我爱人免不了要发一点牢骚。</p><p class="ql-block"> 1973年,我从矿上调到矿务局,任《涟邵矿工报》的记者。我弟弟已经初中毕业了。我父亲看我们负担太重,主张让弟弟回家务农算了。我们考虑到弟弟才15岁,不能象自己当年一样,告别学校失去学习机会!我主张让弟弟继续升学,读完高中再说。我爱人也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矿务局机关没有高中,读高中要到离局机关四里路的一座煤矿子弟学校去。每天中午,就只好到学校里吃一餐饭。有一次,我给弟弟几元钱,10斤粮票,让他买餐票,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他中午果然没有回来吃饭了。吃晚饭时,我发现他吃得特多。也许是这一天活动得多。饿了。我当时没有在意。第三天的晚饭,我又发现他吃饭时狼吞虎咽,饿得很厉害的样子。我心里有点怀疑了:中午,他在学校里到底吃了饭没有?</p><p class="ql-block"> “餐票买了吗?”</p><p class="ql-block"> 我问。</p><p class="ql-block"> “买了。”</p><p class="ql-block"> 他回答得不自然。</p><p class="ql-block"> “拿给我看看?”</p><p class="ql-block"> 他紧张地、装模做样地摸口袋,翻书包。半天,没有掏出餐票来。</p><p class="ql-block"> “不要再装模做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出来吧。”</p> <p class="ql-block">(与工友李育凡在看新出版的《涟邵矿工报》。)</p> <p class="ql-block"> 弟弟哭了。</p><p class="ql-block"> 原来,那天,他拿了钱和粮票以后,放在衬衣口袋里,就和几个同学游泳去了。游泳回来后,衬衣口袋里的钱和粮票就不见了,不知被这几位同学中的哪一位偷去了。他知道家里经济拮据,不敢作声,准备自己每天饿一餐中饭,慢慢地熬过去。</p><p class="ql-block"> 我爱人听说弟弟丢了5元钱,10斤粮票,心里很气,嘴里叨唠个没完没了。我是一个性子很暴躁的人,尤其听不得别人叨念。当时,正是晚饭后,我在宿舍前的那块小小的菜地里,给豆角藤插木棍棍,好让豆角藤顺着这些木棍棍往上爬。爱人又站到菜地边来叨念了。一时间,我心里一股气浪上来,拿着木棍,顺手朝她打了过去,正好打在她的手臂上。她的手臂,顿时红肿起来。我真急了,想跑过去帮她揉一揉伤口。然而,碍于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面子,我没有这样做。</p><p class="ql-block"> 工会的女工委员会知道了这件事,说是我虐待妻子,要开我的批判会。我们宣传部长,报社总编辑,都出面为我讲好话,说我工作如何如何好,说我们平日夫妻的感情又如何如何好。这实在是偶然中的偶然……我爱人当然也不同意女工委员会这样做。女工委员会终于谅解了我。</p><p class="ql-block">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坚持着业余创作。有时,调皮的孩子在外面闯了祸,或者掉到了污水沟里,弄得一身又湿又脏地回来。爱人逮住孩子就打,孩子哇哇地叫。这时,我就伏在那张三屉桌上写稿子……我常常诙谐地对朋友们说:“我大多数的作品里,留有孩子的哭声,爱人痛打孩子的棍子声……”这也许是夸张了,也许并没有夸张。</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的年月里,我的一篇又一篇通讯、特写,在报纸上发表;我的一篇又一篇小说、散文,在刊物上登载;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风雨山中路》,也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偷偷动笔的……</p><p class="ql-block"> 我迎接着艰苦的生活,艰苦的生活迎接着我。我从从容容地朝前走着,走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