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业余大提琴手给妈妈的信

陈陌cello

<p class="ql-block">  妈妈,我人生以来第一次接触音乐应该是朦胧中的记忆碎片,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芳香青草的环绕,在您怀抱中听着您情不自禁所哼唱的歌谣…</p> <p class="ql-block">家里那台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的《采蘑菇的小姑娘》,您为我拍手,我掐腰跟着旋律左右摇摆…</p> <p class="ql-block">在那个一无所有的年代里虽然生活贫瘠,</p> <p class="ql-block">但音乐像一道清泉,悄声无息的滋润了我儿时的心田…</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走出乡村搬入城镇,家里购置的电视机成了我们接触世界的窗口。</p> <p class="ql-block">一次偶然,CCTV音乐频道中那声动听的法国圆号,仿佛从远方传来,飘入我的耳中,紧接着各种号声交相呼应着,然后是悠扬的小提琴群,当一切稍作间歇后,突然一道不知何种强有力的摩擦声撕裂我的耳膜,贯穿了我的身体,紧接着各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美幻绝伦的旋律海洋,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然而,生活中的磨难并没有因此而消失,父亲永无止尽莫名的恐吓责骂,奶奶节约电费强制关掉的电视机…</p> <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的我,常常独自坐在粮仓里,忍受着寂寞和恐惧,然而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中,我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因为粮仓的小小角落里,藏着我偷偷买来的三合板吉他。深夜的灯光下,轻轻弹拨着它,音乐的旋律在空气中慢慢流淌,连绵悠长...</p> <p class="ql-block">  妈妈,我们苦不苦?当然“苦”,因为小时候您为了满足全家十口人的日常食用所需,每天汗流浃背的蒸两大锅馒头,汗渍盐分的常年腐蚀使得您那件破旧的连衣裙后背开裂,您在老城一家很小很小的服装店选中了那件白底花裙子试了又试最终又选择放下,困乏的物质生活让精神高贵的您被迫人生愿望只是能用的起一部最贵的诺基亚手机以及能拥有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新波司登羽绒服再也不想穿富有亲戚的旧衣服...但现在再次回忆起这一切过往,我并不觉得苦,苦并不是我们物质的困窘与落后,也不是曾经在世姐姐的病痛与爸爸的烦闷与忧愁,更不是某综艺节目中那拙略的演出完毕后为了拿第一通过飙眼泪哭诉悲苦的那一场场更为拙劣的表演。</p> <p class="ql-block">真正的苦是一种无形的枷锁,是温水煮的青蛙</p> <p class="ql-block">是一直被迫束缚于现实之中而无法到达心中理想彼岸的无限失落与惆怅</p> <p class="ql-block">是在无尽平凡岁月中昏昏噩噩的无奈渡过平淡每一天而心中一直都存在的那永不磨灭的梦……</p> <p class="ql-block">这种无声的苦,普通言语又怎能表达?</p> <p class="ql-block">  音乐可以创造出1+1=N的无限可能,一行行上下起伏的音符总是那样的富有弹性,像极了人们跌宕起伏的过往,越是失望越大反而希望越大,冥冥之中总会有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源动力,通过音乐指引我要怎样积极面对人生,从一开始的被迫离家出走,火锅店服务员、油脂厂配料工、面粉厂搬运工、帐篷厂装卸工、北京海淀保安、建筑工地农民工、重返校园、公务员、大棚菜农、音乐机构浇花匠…</p> <p class="ql-block">这么多年一路弯弯曲曲团团绕绕,心中却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对音乐追寻的脚步。虽然从来没有真正的接触到,但又好像是得到了音乐的一切,因为虽然手中没有琴,但心中早已拥有了全部旋律</p> <p class="ql-block">妈妈,我曾经认为追求的成功是通过走进世界一流音乐学府成为音乐家,演出台下观众的座无虚席,镜头下的焦点,鲜花与掌声…</p> <p class="ql-block">遇挫后的我以为成功是需要在将来的某个夜晚借用别人空旷的音乐厅,有能力拉完海C、拉罗、贝多芬第三、德沃夏克、埃尔加、</p> <p class="ql-block">直到最后回到这个小小城镇的教堂里,</p> <p class="ql-block">通过双手流淌出的音符演绎出属于自己理解的巴赫旋律。</p> <p class="ql-block">我曾认为这一切的成功是完成此生宿愿的具体体现</p> <p class="ql-block">那种感觉该是何等幸福......</p> <p class="ql-block">但其实当我选择装卸完最后一袋芸豆放下农民的锄头重拾琴弓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了</p> <p class="ql-block">王健的采访录好像曾经说过拉琴是为自己听,所以说又有哪来的成功与失败?</p> <p class="ql-block">而如果以后有幸所发生的,都应该是一种延续,也更像是老天对这原本就曾应是属于我这一切的补偿。</p> <p class="ql-block">妈妈,经历了这么多,我真切的感悟到了一切物质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我们人类有限的生命是用来体验的,如今我已品尝了各种滋味,却唯独缺少真正拥有音乐的那种感觉</p> <p class="ql-block">我的肉体虽然一直都在这个小小城镇,但我的心根本不属于这里</p> <p class="ql-block">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消逝,变得模糊,已经快记不清最初那个它的样子,但心中那个起点,又好似都在每一个昨天</p> <p class="ql-block">非常感谢您那次让我与马友友先生的隔空相遇</p> <p class="ql-block">那是您在我内心里播下的一颗蒲公英的种子</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的今天,三十八岁,我决定放下一切,怀揣着它,再次随飞飘荡,扬帆起航</p> <p class="ql-block">我的眼中也再也没有了所谓的成败定义,只是遵循内心的指引,做余生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延续您的志愿,弥补与您此生共同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我相信巴赫的创作并没有结束,因为无数后人的前赴后继,传承与发展就像参天大树般那无数枝叶的延伸…</p> <p class="ql-block">在有限的躯体操纵支配时间里,挥舞起琴弓,在那繁星满布的深邃夜空中,用力划过一道道闪烁的流星,永不停歇的直到最后一刻,我想这也许就是成功的真正意义所在吧......</p> <p class="ql-block">敬所有不甘平凡的人…</p> <p class="ql-block">豪瑟大提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