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中的母亲（2）

郑廷学

（1997年母亲回到故乡与阔别已久的家人合影留念 前排右一为我的母亲）

从记事起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好吃的，尽管家里很困难。所谓好吃的就是必不可少的带肉馅的抄手也称之为馄饨或者扁食。那时候也只能是在过年才能开一回荤啦。

每年过年妈妈都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上一辈，乃至上上一辈延续下来的老规矩：三十晚上的头锅好吃的首先要敬奉神灵。像我们家这个条件，抄手算是比较好的食物啦，即便想弄个七碟子八大碗的，没有那个能力啊！因此，抄手出锅后先要敬奉神灵，这样才显得对神灵的虔诚。

年三十晚上，外面无论刮风下雨、天有多么的黑，妈妈都从未间断过。这不，煮熟的头锅抄手，便恭恭敬敬地盛好了一碗，双手端着出了屋门，向黑夜中走去并消失在大山的夜幕中。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坎坷不平通向山顶的羊肠小道上往土地庙方向走去。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不怕黑暗，更不怕野兽出没，一切就是为了表示对神灵的虔诚。竟毅然决然地端着新出锅的抄手去敬奉山神，为滴是祈盼神灵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和远在他乡我的爸爸身体健康！万事大吉！

（2019年母亲的后代20多人从新疆一起回到母亲的家乡与家人团聚）

妈妈临出门前再三嘱咐我：＂有娃（称呼我的小名），千万不要先动哦，一定等妈回来再吃啊＂！“嗯，嗯，晓得了”！我自然是满口答应着。

妈妈出门了，这个屋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孤零零的我一个人守望着那盏煤油灯。煤油灯在风的作用下忽明忽暗的给整个屋子里带来微弱不定的光亮，还有那满屋抄手扑鼻的香味。

饿了，我也确实是饿了，再者，平时也很少能吃上一次肉啊！吞咽了几次口水后，实在是禁不住诱惑，终于忍不住啦！都来不及洗一洗小脏手，便迫不及待地徒手在盛抄手的碗里，抓住一个滚烫的抄手就往嘴里塞，烫的满嘴只嘘溜。

香！真叫一个香啊！一口气吃了三四个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不行，不能再吃了，这时候才记起妈妈临出门时嘱咐的话。

妈妈非常虔诚地供奉完山神回到屋里，看到碗里明显赊下去的抄手，并没有怪罪于我，因为我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儿啊。

　　（这是1997年母亲回到阔别30多年之久的故乡）

前面讲过我父亲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就离家外出打工去啦，一别便是七年之久。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人，一个端庄美丽的年轻母亲，拖带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就住在这样一个山林孤屋的环境里，并且把我养到六七岁。我在心里问妈妈：（知道您早已听不到我的呼唤了）“您那时是何等的艰辛和不易啊”？

记不得是何年何月的一天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突然生病而且病得很重。我们住的地方距当时的大长沟公社卫生院至少二十余公里，去医院显然是不可能啦！更要命的是已经时至午夜。

怎么办？一个孤独无助的年轻母亲抱住正在发烧并打着摆子的我，一边用湿毛巾敷在额头上帮我退烧，一面心急如焚地围坐在堂屋当中的火塘边焦急等待。

红红的塘火映照在满面憔悴的妈妈脸上，看得出惊恐的脸颊上流淌的是无助的泪水。

妈妈的背影被微弱塘火映射在后面的土墙上显出高大而模糊的轮廓。

（这是2015年在母亲离开我们15年后山东姑姑领着我母亲的孩子们回故土寻访老宅）

一筹莫展的妈妈只有苦捱着这漫长的黑夜快点过去，盼着赶快天亮了好尽快带着生病的我去卫生院看医生。

当一塘柴火即将燃尽等待续添新柴的时候，“哇喔，哇喔”！忽然，屋外的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不知什么野兽的凄惨怪叫声。在这深山老林里，特别是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年轻母亲带着生病孩子无助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一声声瘆人的怪叫声，立马让母亲更加心焦和恐惧。

虽然我也很害怕，但是我有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我也就淡定了许多。可是我的妈妈此时此刻绝对就没那么淡定，那么坦然了。

因为我在妈妈的怀抱里明显地感觉得到妈妈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妈妈的四肢（即便是坐着的）也在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

瘆人的叫声由远至近，似乎来得很快，近了、近了、渐渐地感觉就在屋门口嚎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