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阿妮老木

今年国庆中秋两个时间相距很近，所以官方假期连续放假8天。 之前就建议老公和家里兄弟姐妹联系沟通一下，大家集中回家一趟给妈妈过一下“百岁生日”。婆婆属马，九十多岁，其实傈僳族大部分人对自己出身的日期没有一个准确的记忆，只是用当时发生的事情来记录，或用属相来记，也只能说个大概，婆婆包括身份证上的数字也不是真实准确的出生日期。如今在村里年纪大的老人没几个了，而婆婆虽然身体常有病，但眼睛耳朵都还好，吃饭睡觉也没问题，虽然已经弓腰驼背，但还能走路，生活能自理。虽然脑子有时糊涂但大多时候也还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愿，时不时还唱一下民歌小调，这个年纪实在是不容易了，所以我认为找个理由给她过“百岁生日”是合情合理的。还有老公家六个兄弟姐妹平时忙于各自的家庭和工作，很不容易聚齐，前不久已经工作的兄弟姐妹里小妹妹也最后一个退休了，侄儿侄女们工作生活都很努力也有成就，所以借这个假期家人齐聚太有必要了。 老公有些犹豫，而我又是个急性子，拖了两天催促之下他才给兄弟姐妹们打电话联系，大家一致同意，说聚就聚，有的事情想到就去做到。谁都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过几天”是哪天？明天和意外谁先来到？ 　　国庆节刚过，10月2号天气有点阴，倒也凉快。表哥的儿子木志民从福贡下来接我们，这是前一天就和他联系好的，他一直在做六库到福贡的拉客跑车运输生意，由于勤快能干肯吃苦，服务态度和性格也很好，主要是车技好，安全，所以生意也还不错，我们每次回老家都联系坐他的车子。九点过十分他的车就从福贡下来到家们口了。需要带的东西虽然不多，倒也零零碎碎几小包。网购了四百个小月饼，荞面豆沙馅的，早上七点又去买了三十个馒头三十个花卷四十个肉包，一共100个。还有就是一些水果，干冻肉和其他咸菜酱菜，大大小小十几包。 九点半上路，因为是长假，一路上有一些自驾自骑的外地游客，虽然旅游条件比较以前有很大的改善，但毕竟有点偏远，来往车辆不多，所以我们的车也还顺畅，十二点过就到村里了。 和侄儿商量好早上他送我们回老家后，他就和我们一起在家陪老人、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和晚饭，晚些时候再把我们送回六库，这次就不住村里了，一是今天聚集的人多，住宿有点问题，二是老王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有些不方便，所以虽然晚了一些也得当天得回家。侄儿这里只能算是包车了，因为是家人，车费就不细算了，但钱还是要给一点，肯定得比他平时拉人赚钱要多一点。 车子在子里甲旅游服务区加油，歇息了一会，大家吃了路边摊上的凉粉，佐料不多，凉粉质地也不算好，就是单纯的乡村小吃，长时间坐车，能吃上一碗酸爽凉粉，实在是享受。 　　从江边山脚到山上家里只需半个小时左右。十二点刚过我们就到村里了。阳光下几个村童在村口的路边玩耍，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熟悉的画面。 　　楼房前的院子里。天刚亮杀猪宰鸡的事就做完了。当阳光洒满院落时人们早已经忙碌多时，妹妹妹夫和侄儿侄女们有的在忙分割剁切猪肉和鸡肉，有的在洗菜切菜，准备用来烧烤的五花肉、乳猪肉、火腿肠和鸡肉腌制好了一大盆，还有一大盆切好的土豆、小瓜和其他素菜，都是用来烧烤的。炒猪肝、炒瘦肉、煮柒油鸡和凉拌菜的食材都已经备好。 　　老房子前长长的木板走廊上，历来都是接人待客的场所。一进院子首先见到奶奶和她身边围坐着的几个老人和亲戚，他们悠闲地喝着茶聊着天吃着水果零食。院子里的人各自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着事情。 大哥住在山脚下，不能每天都能见到妈妈。所以每次相见相互都有许多暖暖的问候。 经常开车送我们回老家的侄儿 　　用空心砖搭建的长长的临时烧烤架非常实用，大姑小姨、大舅小叔、侄儿侄女舞动着手中的竹火钳，翻动着烤架上的五花肉、小乳猪肉、火腿肠、小瓜、洋芋等烧烤食材，烤架旁边的人嘴里嚼着滋滋作响的烤肉，手上还忙碌着往身边孩子的碗里夹肉，烤肉滋滋作响，熏烟里的香味在院子里飘散。大人们忙得快乐，孩子们吃得开心。正宗的生态食材和正宗的乡下炭火烤肉让孩子们和烧烤奴们大饱了口福。只有回到老家才能吃上这个味道，只有回到老家，才会感受到这样的氛围，只有回到老家才会有这样的福气。 菜品虽然不多，但每一道菜的食材都是原生态的，制作方法也是最简单的。味道好极了！ 　　婆婆属马今年94岁了。性格开朗，风趣幽默。虽然满脸皱纹，腰也弯得很低，身体时常还犯些毛病，但她眼明耳清，能吃能睡，生活还能自理。去前年还能自己穿针走线拆拆缝缝。如今虽然有时会犯糊涂，但与人沟通交流表达意愿还是清晰。前不婆婆久染上新冠阳性，全家人都很担心，毕竟年事已高，但她住了几天医院，出院后又调理了几天居然就没什么事了。 今天，婆婆更是显得格外精神，与每一个来人面带笑容热情握手寒暄打招呼，她甚至拉着我的手哼唱了一首传统傈僳小调，虽然我听不懂唱的内容，但能感受到她开心愉快的心情。 贤惠勤劳能干的大嫂，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面容里刻画着她经历过的一切，谈吐间尽显着她的开朗和善良。 长期居住在缅甸的堂哥堂嫂赶上了难得的家庭大聚会，自然是开心愉快。 　　老公家现有六个兄弟姐妹，排行大哥后边是大姐，我老公后边是阿开弟弟，让后是阿恰妹妹和阿苦妹妹。 大哥快七十多了，很早就从一级教师的岗位上退休。大哥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孩子们都已经成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几年前大哥家从山上老村子搬迁到江边，也是全村第一家搬迁到江边的，由于江边交通方便，地势也相对平坦一些，发展空间要好一点。后来政府落实扶贫工作时动员山上的人家搬迁到江边，对搬迁户给予资金补助和帮助，所以一些山上的人家也就陆陆续续搬迁了下来。大姐家也是从山上搬迁到江边新的居住地。大姐家有三个男孩和四个女儿一共七个孩子，孩子们也都已经成家并有了子女，具体大姐家有几个孙孩我也没细问过，反正是好多个了。大姐下面的排行就是我老公了，老公很小就在文艺演出单位工作，所以退休时间也早，我们家有一儿一女，还没有孙辈。下面是阿开弟弟，他参加工作时是中学老师，目前他和媳妇都已经退休，他家有一个儿子，刚结婚不久，还没有小孩。排在阿开弟弟后面的是阿恰妹妹，全家六个兄弟姐妹只有阿恰妹妹一直居住在山上的村子里，所以家里的老房子也就交给阿恰妹妹看守，年事已高的婆婆不愿离开老房子，所以和阿恰妹妹住在一起。阿恰妹妹家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孩们已经出嫁并且都做了母亲，只有小儿子还没有成亲。最小的阿苦妹妹是卫校毕业的护士，一直在县城医疗单位工作，前两个月刚办了退休手续，她有一个女儿还在上小学。 六个兄弟姐妹中，工作的都已经顺利退休，在家务农的也在平安地生活。子女们都在努力生活、工作、打工、务农和养育孩子。孙辈们也在健康成长，还有几个孙子也已经结婚生子。而能给这样一个众多人的大家庭带来平安和福气的一定就是近百岁的妈妈了。好一个五世同堂的大家庭。 山上山下，城里村里，家人都在各自忙碌，“好久不见十分想念”，所以借这次中秋国庆佳节，难得家人一聚，虽然还有少部分家人各种原因不能前来，但大部分人的相聚，是为了来祝愿妈妈幸福长寿，祝愿孩子们快乐成长，祝愿兄弟姐妹们健康平安，祝愿大家庭荣昌强盛、和谐平安。 　　家庭聚会是个重要的难得的日子，拍照合影留念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其实每个来聚会的家人都带来了自己漂亮的盛装。早上大家忙于杀猪、宰鸡、烧烤和做事情，当心将自己的漂亮服饰弄脏，所以都没穿服装，直到忙完了吃好了大人小孩才去换盛妆，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穿好了盛装，相互展示着自己漂亮的民族服饰，整个院子热热闹闹充满了欢笑和快乐，充满了节日的氛围。大家忙于和近百岁的奶奶拍照，这是珍贵的留影，然后是每个家庭的和兄弟姐妹们的合影，是自由组合的留影，最后是大家庭所有成员的一起合照。这时已经是午后了，孩子们玩的已经有点累，老人们也有些疲惫，但镜头里每个人质朴的面庞、纯真笑容仍然记录下了这开心快乐的时刻，当手机录像缓慢移动，经过每个人的面庞，我们看到的是真实的人间烟火，看到的是平安祥和的大家庭，看到的是慈祥的老人和纯真的孩子，看到的是大家庭的未来和希望，看到的是我们薪火相传的民族。 大哥一家 侄儿一家 侄女家 大姐家 大姐和她的女儿 我们家 我的女儿女婿 阿开弟弟家 阿苦妹妹和她的女儿 侄女们的合影 大姐家的女孩们 热闹温馨的大家庭 离家不远下一个陡坡就是舅舅家，舅舅因为身体健康问题已经很少出门，所以我们每次回老家都会去他家看望他一下。 　　第一次随老王来腊母甲，村口还是这个样子，那时村里没有公路，我从山脚爬山到山中腰的家里需要两到三个小时。家里老房子的式样是傈僳族村寨里的常见的“千聊落地”式样，大块木板铺在房间里边和房屋外边的走廊上，竹篱笆围墙，山草盖顶，房里住人，房下圈牛养鸡养猪，房子周围种菜，所有上山傈僳族人家大体上都是这个模式。 那时老公公还在，侄儿男女们年纪都很小，村里的兄弟姐妹们还有一些生活负担，但大家都和睦相处，几十年过去，侄儿侄女们已经长大，都已经当爸爸做妈妈，如今老妈妈近百岁了，儿孙满堂，也算是幸福长寿了。 　　腊母甲村在碧罗雪山怒江西岸的半山腰上。三十多年前第一次随老王去他家，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有点累，但沿途风景很美。 　　第一次去腊母甲时，阿恰妹妹还没出嫁，长长的辫子，质朴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我跟她去放牛，她把我领到了离村子有点远的上山，坡顶上有一块平坦的小坝子，视野开阔的一大片草丛间开满了野花，我和阿恰妹妹在这里合影留念。老王说，他们以前他们的家就在这里，他的爷爷最后也在这里生活，最后也安葬在这里。 与阿杜和阿苦妹妹的合影，她们俩是双胞胎，合影时她们也只有十几岁，遗憾的是漂亮的阿杜妹妹不幸早年去世，只留下照片让我们思念。 早年与阿恰和阿苦妹妹合影 阿杜妹妹和阿苦妹妹是双胞姐妹 　　离老王家房子不远的背后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顶面有些平坦，据说这块小小的平地上曾经坐落着一栋房子，那是部队“前哨排”的营房。老王说由于他们家的房子与营房离得很近，所以小时他常去营房找解放军叔叔玩耍，经常会得到一些饼干糖果和一些小零食，当兵的也常来他们家坐坐。里可能是全村最牢固的地基了，也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了。在这里可以眺望到怒江两岸连绵起伏的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可以看到从天边而来的怒江又蜿蜒流向另一个天边。如今部队早已撤离，营房也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再次来到这里眺望远处，不仅会让人想起在这小快平地上的房子和那些士兵，还遐想起他们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的身影，忽然感到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一直都在讲述着，仔细倾听，你会听到藏在大山里的故事，听到在蓝天白云里的声音。 儿子半岁我们回老家时来过这里，儿女还不回走路时我们也来过这里，我们在这里留影，也留下了我们和孩子们的故事…… 　　进村后，有一条通往家里老房子的土路，路旁用一些长长的竹片将路和一片菜地相隔开来，它是一道风景也是一个记忆。 老房子门口还有一排木桩隔离着家里的菜地，早些年茅屋前后周围实在找不到一小块稍微平坦的地，每次回老家拍照留影都只能选择那排木桩做背景。有一张女儿半岁时和老家那些侄儿侄女们一起的合照，照片里孩子们眼神纯真笑容质朴，他们的穿着也记录下了当时村里的生活条件和状况。如今那些侄儿侄女都已经为人父母，生活条件也有了很大的改善。还有一张是老王大病初愈回老家时在这排木桩前的留影，照片里好像看到了他庆幸自己大病不死还能从鬼门关回到家的欣慰。还有几张女儿一岁、两岁、三岁和儿子八岁、十岁在这排木桩前的留影。木桩前的照片不仅留下了人的影像，也留下了许多故事和记忆，还有那些我还不曾来到时发生的事情…… 　　早年回去腊母甲时，从江东到江西得过一座桥，桥是木板铺就的钢索吊桥，儿子和女儿在桥上面合过影，他大伯和奶奶来接送我们时在桥头合过影，回家的路上也留下许多的记忆。 侄孙女那时还很小，也很可爱，如今已经快高中毕业了。 那时候的大姐和姐夫还年富力强养育着一个大家庭 那时候阿开弟弟和弟媳还有侄儿多么幸福 那时候的阿苦妹妹漂亮妹夫阿开也帅气 大哥一家穿着盛装迎接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那时大哥家的三个儿子都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那时阿恰妹妹家的孩子还小，但夫妻俩个很能吃苦耐劳，特别是妹夫，心地善良，少言寡语，勤快能干。 那时大姐家里的几个女孩都很年轻漂亮，也很勤快能干善良，她们就像山里的花朵在尽情绽放。只是两个弟弟还是少年。 舅妈和舅舅家人的合影 那时拍的照片每个人脸上都是淳朴与善良。 大姐 大嫂 那天家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大老爷们儿”一起拍的合影 当年孩子们都还是青春年少，一起在大哥家门前合影。 大哥和他的四个儿子来城里，在我家的客厅里与老公和女儿的合照。 男孩们的合影 早些年三兄弟的合影 与母亲在一起 全家在国家机关单位工作任职的有大哥、二哥、三哥和最小的妹妹，还有已经去世了的父亲。 多年以后兄弟姐妹与母亲的合影，照片里还是那些人，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沧桑，但亲情和友善还是那样纯真。 那年父亲从北京回怒江，特意去了子里甲大哥家看望婆婆，在大哥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和婆婆、大哥、大姐和其他家人在祥和的气氛里，家人一起聊家常，全家一起吃了团圆饭，一起拍了照，记录下了珍贵的时刻。如今父亲早已经去世，那珍贵的画面和温馨的时光永远留在记忆深处。 我的几个姐妹们从北京、昆明回怒江老家时，专程去看望了我的婆婆。 　　我的几个电脑、硬盘和好几个U盘里都存放了许多腊母甲的照片，有风光的、人物的、房子的、还有花草树木和高山河流的，三十多年过去，照片的数量也已经数不清了。打开电脑和U盘，翻看每一张照片，记录的是一个人的成长，记录的是一个家庭和一个村庄的变化，记录的是一个时代的变迁。也不记得那一张是为奶奶拍的第一张照片了，三十多年来为她老人家拍的照片数量是最多的。记得她曾经风趣幽默地对我说，你给我拍了那么多照片，到处都留下我的影子，将来我去了天堂，你们看到照片会想起我会很难受的。我也应对回答说，每个人早晚都会去天堂的，如果您先去了，就在上边盖好房子等着我，到时候我会去天堂找你，还做你家的人可以吗？ 老公公长得帅也很有气质，早年工作时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后又在县里工作。可惜去世时年纪还不到七十岁。 老王的父亲和母亲与姐姐阿娜和她的儿子还有妹妹阿恰很早时候的留影 奶奶年轻时候 家里保存的阿恰、阿杜和阿苦妹妹小时候的照片 阿恰、阿苦和阿杜妹妹小时候与侄儿的合影 当年我来腊母甲时，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山路，终于有一天我的车子可以开到山上村里来了。 早些年家里的老房子 后来的老房子 现在的新房子 　　从三十多年前第一次踏上山路，走进腊母甲这个村庄时起，给这里的蓝天白云拍过许多照片，给这里的大山、树木、花草、村庄和山路也拍过许多照片，还给老王家的房子和家人也拍过许多照片。无数的照片和视频，记录着腊母甲的蓝天白云大山和村庄，记录着这里的美丽风景，记录着大家庭里发生的故事，记录着他们的生活变迁，记录着孩子们的童年、青年到壮年的成长，记录着兄弟姐妹从青年、壮年到老年的变化，记录着每个人的努力和勤奋，记录着所有人的欢笑和泪水，记录着每个人淳朴善良的心，记录下了过去，记录着今天，也许还记录着明天…… 几十年里拍下的大部分照片影像和视频里缺少的只是一个我。是的，拿着相机和手机拍照的我怎么可能在镜头里呢？其实从嫁给老王那时起，我便将自己融入到这个大家庭里，融入到了这里的山水草木之中，与这个大家庭里的人们一起经历着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虽然我的影像不在他们中间，不在他们的家庭相册里，但我的人和心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人生只是一个旅行，旅程中有人相伴就是幸福，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有腊母甲的亲人相伴，人生旅途中只要有灵魂相伴就不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