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事……

随便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作者:怀化老头</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广荷炒鸭好吃》</span></p> <p class="ql-block">  知道怀化人喜欢吃鸭子。</p><p class="ql-block">  家里来客了,主人必去市场“捉只鸭子”;亲戚朋友饭店聚餐,菜谱都不看就先喊“炒全鸭,现炒”!</p><p class="ql-block">  鸭子的做法也各有特色:芷江炒鸭清爽好看,辰溪血鸭色浓味重,安江血粑鸭闻得到那股糯香,洪江酱鸭有点咸还有点甜。</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间不知道吃了多少只鸭子,却独对四十多年前在舞水河边那间油毛毡棚子下吃过的那盆“广荷炒鸭”念念不忘。至今都满嘴留香,余味绵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上班的怀化电厂紧靠河边,河对面是称作“王家山”的人民公社。河岸边有一间靠几根柱子搭成的棚子,是第四和笫五两个生产队合用的“抽水机房”。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马达和水泵都放在仓库里,只有在端午汛期过后稻田禾苗抽穗时,农民们才会把水泵和马达抬出就位。于是就有了我们机修师傅被厂里派去支农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那天上班不久,五队的尹会计和出纳就划着渡船“接师傅”来了。那时工厂和附近农村关系好,农民有什么事从不用提前打招呼,有求必应早成了规矩。会计替我们提着工具袋送我和另一位师傅过河,出纳则提个塑料桶上街买酒去了,买那种七毛五一斤的米酒,每次一买就是十斤。因为都老熟人了,我不忘喊应他“不要买灾猪嘎啊”!因为病猪肉价格要便宜不少。出纳只是冲我笑笑,走了。</p><p class="ql-block">  检查设备,清理基座,巡查线路。这些活对于我们这些正规大厂的老三级就是小菜一碟。尹会计则在一边空地上垒灶弄柴,准备中午设宴招待我们。不多时,又来了两小伙子,一个端着一钵子茶油,提三只鸭子,另一位挑着锅碗瓢盆。因为抽的水是两个生产队合用,中午请师傅吃顿饭也就各有分摊。</p><p class="ql-block">  正埋头干活呢,忽听“嘭、嘭”几声响,抬头看时,那两小青年早脱得一溜精光下河了。会计说炸几条鱼下酒,河里那种被农民叫着“硬头棒”的鱼,三寸来长,园滚滚的。用油炸得个金黄金黄的,鱼刺都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架锅烧水杀鸭退毛,会计动作十分麻利。我说也不用三只全杀了吧?会计笑了笑:“你只管呷,不会有剩的。”</p><p class="ql-block"> 那种鸭,脑壳小,体型苗条,每只也就两斤半不到,嘎嘎叫着,眼睛乱转,一看就精气神十足。平时放养在水塘和小溪边,有时还赶到稻田里,主人从不刻意投放食物而任由其自食其果。</p><p class="ql-block">  开始闻到香味时,又有人拿了一把像“芋头杆杆”的东西来了,他说那叫“广荷”。撕掉表皮后切段放入炒得快熟的鸭肉中,吸油还吸香,芋头杆杆要吃出鸭肉味来。</p> <p class="ql-block"> 水泵安装差不多时,菜都弄好了。会计把作为泵房的门取下摊开,等我们洗好手上“桌”时,才发现请师傅吃饭竟有七八个人作陪,可见身份之高贵了。</p><p class="ql-block">  见我不肯喝酒,会计便使劲向我碗里堆菜,酒桌上鸭脑壳是敬客人的,不吃都不行。接着出纳又甩过一坨鸭肉,认出了是鸭屁股,想推出去时出纳笑话我了:你们街上人什么都不懂,你看过鸭子拉屎吧,屁股一翘一翘的,整只鸭子就这里是块活肉。不服他瞧不起街上的,闭着眼睛咬一口,好吃,有味,是香味。那表情又被农民兄弟好笑了一回。</p><p class="ql-block">  这一顿饭直吃了两个多小时,兴头上农民兄弟什么“哥俩好”呀“五魁首”呀吆五喝六,两个队的“代表”互不服输,十斤米酒很快就干完了。  </p><p class="ql-block"> 我只盯紧了会计:“你们都醉了,谁划船送师傅过河”?  </p><p class="ql-block"> 试过水泵,完工。  </p><p class="ql-block"> 要回单位了,顺手从树丛中拔了颗木刺,认真挑着牙缝里残留的鸭肉,那香味啊,竟挥之不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野生枞菌味道鲜》</b></p> <p class="ql-block">“采蘑菇”这三个字从我这乡下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拗口,还是沿用农村人的话,就叫“捡菌子”吧。  </p><p class="ql-block"> 捡菌子的经历是发生在五十年前。  </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被调到了溆浦和辰溪两县交界处新建的一间“三线工厂”。珍宝岛刚打过仗,南边又蠢蠢欲动。一时间“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口号变得时髦。一些工厂开始迁往偏远山区,尽管不生产枪炮子弹,却一律以“三线工厂”称呼,“三线”被普遍认为是准备打仗,凡工厂被冠以“三线”,就会变得有些神秘。    </p><p class="ql-block"> 我去的这间工厂和沅水隔了几个山头。环半山腰建有一圈厂房和办公楼,生活区在山窝底部。宿舍和食堂紧邻着稻田,去车间上班要穿过田垅,爬上山坡。   </p> <p class="ql-block">  厂区没有文化活动,没有电视机,夜晚生活区十分寂静。出门可见到萤火虫闪烁,能听到青蛙“呱呱”,还隐约传来对面山坡农户家的狗吠。</p><p class="ql-block">   工厂离最近的镇都有好远,生活极不方便。房前屋后的空地种些蔬菜可以自给有余,想吃肉却很困难。没有电冰箱可存储食物,若不是馋得慌了,谁都不肯花上两三个小时翻山越岭到镇上买上半斤八两猪肉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山那边村妇穿过厂区到镇上去赶集时,发现那背篓里装着的野生的枞菌十分诱人。一朵一朵,体型小的如园型的小馒头,大点的像反向张开的伞。褐色的菌顶部有细密的花纹,看着十分舒服。我知道这玩意用来煲鸡汤在城里算是难得的美食了,一问价钱,每斤才八分钱,如果你愿意,也可用二两粮票就换一斤。到称重时,农民大姐却没带称,说平时都是集市上找别人借称称重。就见她随手捧了一堆,说你随便给点钱吧,这东西我家门口山上到处都是。   </p><p class="ql-block"> 一句“到处都是”让我开窍。听说过“钓鱼比吃鱼要有味”,那捡菌子比吃菌子肯定更有趣。和班组两位来自农村的同事一说,这二位立马告诉我这种野生枞菌是生在七、八年树龄的松树下,因为吸收了松树根部的营养才有了香味,每年六月和十月两个时段从土里冒出,每次也就二十天左右的生长期。说到来劲了,我们约定次日上山捡菌子。</p> <p class="ql-block">  工厂里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随便扒拉两口米饭后,我们拿着用六毫米园钢做好的二齿耙头就要进山,楼下住着的一位副厂长知道后一定要去。</p><p class="ql-block"> 工厂就在山区,十几分钟便到了一面背阴的山坡。松树下那些草丛中,那些枯落的松针盖着的地方,用二齿耙一拨弄,不时就冒出几朵枞菌,有时甚至好几朵长在一块,用手轻轻拨开杂草,拇指食指顺着菌把往下一掐,一朵菌子就到手了。我胆子小,荆棘丛生的地方不敢去,就怕忽然钻出条长虫来。来自农村那两位就放肆多了,一个小时不到,带去的畚箕便装满了。最搞笑的还是这位南下干部的厂长,从他袋子里倒出的竟全是叫不出名的毒蘑菇,好歹让他全丢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福同享是那时的邻里规则。一个单元几户人家,当晚的饭桌上全都上了枞菌,有打汤的、有炒辣椒的、有位邻居把自家养的鸡也杀了。 </p><p class="ql-block"> 好晚了,楼梯间那股菌子香味老也散不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眨眼过去了。每到枞菌上市的季节,尽管价格较五十年前翻了千倍,我仍然会买上两斤,品那种香味,回想当年捡菌子时的那种乐趣。</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鸡蛋牌香烟有点甜》</span></p> <p class="ql-block">  没抽过吧?不怕你是几十年的老烟鬼,肯定你听都没听说过。</p><p class="ql-block">  我抽过。</p><p class="ql-block"> 有鸡蛋的营养,还有尼古丁的芳香。</p><p class="ql-block">  这是发生在五十年前那间三线工厂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偏僻山区一个才两三百人的工厂,因为挤身“三线”系列而拔高了身价。当年干部是有行政级别的,一般县太爷也就十五级。而这个厂,厂长是直接从省里派出的十三级,书记十二级,几位副厂长都是十四级。而且个个操一口北京郊区的腔调,我们乡下人听着感觉比唱歌还好听。</p> <p class="ql-block">刘干部是从山东挎着盒子炮一路打到湖南的十五级。厂级班子他排不上号,干“车间主任”又似乎对不起“南下”的头衔,于是厂部明确由他“负责”一个车间。比主任高半级,比副厂长矮半级。工人们想了想,只好以“刘干部”称呼他。</p><p class="ql-block">  刘干部文化不高,人很实在。举个例子吧:车间一个年青人因失恋想不开把自已吊在了宿舍门框上,工人大呼小叫中,刘干部跑过去一把就抱住他双腿往上顶。厂办主任说“保护现场、保护现场”,刘干部两眼一瞪:“保你个头!先救人”。小青年终走了,放在操场临时用汽车蓬布搭的蓬子下等家人从外地赶来见一面。冬天的夜晚,风大,还停了电,桌上腊烛也点不了。刘干部叫了我们几个从外厂调入的师傅一起守灵,到手电筒电池发黄光时,不远处猫头鹰的哭泣声传来,让人头皮发紧身体哆嗦。听说过若有小猫从死尸旁边经过那人会挺身坐起,刘干部从家里找来了铁丝、钳子,我们大着胆子把棺材连盖绑牢,撤到屋檐下走廊等天亮。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刘干部没有办公室,成天就在车间跟着工人身后转。正是投产前设备安装调试阶段,他时而搭把手,时而跑跑腿,简直就是个勤杂工。那次清理一处油污时,旁边电焊工的焊渣掉在混有汽油的炉渣上引起明火,有人去提水了,我忙说不能用水,找东西盖灭。刘干部想都没想,脱下军大衣就扑了上去。</p> <p class="ql-block">  刘干部好抽一口,口袋里总揣着两三盒烟,一到坐下休息他就给工人开烟。搞了几次我都不好意思了:</p><p class="ql-block">  “刘干部!你老抽这种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牌’,你让我这‘岳麓山’都不好意思往外掏了”。</p><p class="ql-block">  “小子!嫌弃了?给你抽好的,‘鸡蛋牌’。”</p><p class="ql-block">  “操蛋牌吧”?</p><p class="ql-block">  “老实告诉你,上等烟丝炒鸡蛋。”接着刘干部拿出几张报表纸,掏出小铁盒装好的烟丝,教我们卷起了喇叭筒。</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原来,他去县城办事时在街上买了些切好的烟丝,又记得老伴交待过买几个鸡蛋的事,于是把鸡蛋混在装烟丝的袋子里,觉得保护了鸡蛋免受碰撞,好不得意。却不想坐火车回厂时已是晚上,下车横铁路时不小心被轨道旁钢丝拌了脚。人倒摔得不重,鸡蛋却破了好几个。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干部早已作古,老革命的音容笑貌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中。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山泉水炖腊膀腿》</span></p> <p class="ql-block">  专家说什么腊肉是用烟熏的,致癌,不能吃。</p><p class="ql-block">  到乡下走一圈,你又去看看山区农民,哪家火塘上方不挂满腊肉?</p><p class="ql-block"> 乡下人有几个不爱吃腊肉?   山头、田间,七老八十岁走路还飙得起的农民到处都是,癌什么癌?  </p><p class="ql-block">  真是“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p> <p class="ql-block">  喜欢腊肉,是因为烹饪简单,味道好。吃两块,满嘴留香。三十多年前我在乡下就吃过一回过瘾的,一直忘不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企业当个芝麻大的官就是好玩。干工作钉是钉、铆是铆,上下齐心。没事时,你可以和下属吹胡子瞪眼睛,可以享受他们对你嘻皮笑脸,彼此开心。</p><p class="ql-block">  过年忙,说屁滚尿流都不为过。</p><p class="ql-block">  年终工作总结、先进评比表彰、安全生产检查、职工困难补助、过年值班等等。这一切搞完了,离初一就只差个三五天了,要开始慰问退休职工。住得近的一喊就来,开个座谈会:经理汇报一年生产经营,请前辈横挑鼻子竖挑眼;书记给大家拜个早年,喝水不忘挖井人;我干工会的忙着给大家送礼品、塞红包。工会工会,就讲实惠。</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两天,住县城的、住郊区的,十几户老同志都走遍了。那天,我约了副经理,派了车,准备到离城三十公里的乡下去看望最后一位老工人。</p><p class="ql-block">  唐师傅半边户,以前是外线工,特殊工种五十五岁办了退休。儿子顶职进了单位,他回乡下老家陪老伴。</p> <p class="ql-block">  路窄,小车离他家两里地就无法再开。下车见唐师傅等在路边,他说昨天儿子特意回家告诉今天有客要来。看他退休十多年了身体还很好,有些羡慕。他认为是山村空气清新,屋前屋后种点菜吃着养人,养鸡养猪动动筋骨每天看它们长膘心情也好。</p><p class="ql-block">  中堂四方桌上摆着油榨好的红薯片、糯米散环,自家摘的柑桔,桌下一盆炭火好旺。四周转了一圈,与去年没什么变化。给了慰问品和红包,准备离开时被唐师傅栏住了:我只是个爬电线杆的普通工人,退休十多年,领导年年来拜年。安排儿子顶职,又少了我后顾之忧。知道你们今天会来,我大清早就用山泉水煮了个腊膀腿。今天你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都不用来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接着他引着我们到了隔壁偏厦的灶屋,火塘里茶树蔸和茶籽壳燃得好旺,三角架上那个大号生铁鼎罐冒出阵阵肉香。唐师傅说:知道城里有腊肉,但市场上买的那种好看不好吃,锯木屑熏出了表面的褐色,却熏不干肉里的水份。接着他从鼎罐中捞出来一整个膀腿放盘子里,又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热气和香味瞬间充满偏厦。</p> <p class="ql-block">  唐师傅送我们到了停车的地点,他老伴提着几条腊肉早在车前等侯,围观的村民也跟着起哄。这一刻,我们真地被感动了。</p><p class="ql-block">  腊膀腿好香!好香!老工人的情,好真!好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