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小红北散文)

小红北

<p class="ql-block">北方的采暖期一来,第一场雪也跟着来了。</p><p class="ql-block">一袭寒气,预告隆冬。爬到楼顶的脚手架,加快展示最后的拳脚。街头的最后一批露天餐厅,一夜消散。时装店里的店员,伶牙利齿,仿佛早就被下一个季节收买了。</p><p class="ql-block">但秋天并不急着走掉,它们被挤到路边、树下、公园里,用颜色证明自己的存在。</p><p class="ql-block">尤其城南百木园,百木千姿,万色如恶。来这里殉情的少年,不再殉情,只殉色。世间的秋色,百木园说得最委婉、最勤奋。红不叫红,叫陶红。黄不叫黄,叫镶黄。紫也不叫紫,前面要加上一两个字才好。依此类推,推出的意思是,别的季节都为自己的颜色感到羞愧。树下呢,一片一片,纷纷叠叠,余秋的杂色,可以发音的杂色,似乎是战国后期的最后一场游说,又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p><p class="ql-block">比邻的百花园,则多以凋零说话,似乎更愿意遵守季节的规则,秋色在这里淡下来。淡下来的秋色,可以拴住一些活跃的心机。然而,淡,也是色,且依然丰富,令莫奈无奈的丰富。</p><p class="ql-block">南湖大路两旁的树,又是一种心怀,多为松科,坚挺的老绿,活在树上,活在上一个季节里。</p><p class="ql-block">但你不必担心秋天真的会赖着不走。你可以沿着南湖大路向东,至湖滨路,向南,沿着湖岸走,临岸的一丛丛芦苇, 把最后一抹枯寂举过头顶,规模盛大地告诉你:它只是要走得体面一些。</p><p class="ql-block">余秋不是秋天的尾巴,它是一两场雪盖不住的秋天的整体。</p><p class="ql-block">余秋是一位独居的女人,富贵,多情,不肯卸妆,亦不肯再嫁。</p><p class="ql-block">余秋,是枫树上那一块寒风击不落的驼红。</p><p class="ql-block">而秋天的风,是寒与暖的辩证法,以寒冷的腔调出现,刀子嘴豆腐心,实则并不伤人,更多凉爽、清晰、缓慢,不激不厉,等到雪真的落下来,则干脆暖下来、停下来,给雪让路。</p><p class="ql-block">这个季节,爱美的女人最喜欢,可以把美拉德色一直穿进冬天。</p><p class="ql-block">秋色入冬,玉米入库。在浩瀚的松辽平原腹地,玉米,这位向天生长、用骨头说话的至者,以乳熟、蜡熟、完熟的基本规律,以千年粮道、万吨积淀,诠释着秋天的坚忍、博大与高贵。但它走得太累了,伴着人类的生物学本性出发,千百年一个步伐,情何以堪,米何以堪,人何以堪。随着土地智慧的变迁、成熟文化的多元化,人们不再用秋天比喻收获,不再用粮食比喻富贵。</p><p class="ql-block">城市的秋色写在身上,农村的秋色写在心上,秋色不能平分。</p><p class="ql-block">如果月圆,人物作抬头状,可以看到长春比长春大出来的部分。还可以把东南浅山这一带,清水村,马鞍山,泉眼村,慢山里,友好村,曙光村,莲花岛,这些好听的名字,用星星串起来,孩子们不睡觉,谁眨眼就是谁的。</p><p class="ql-block">而时光的剪刀不计良莠,它按照中国古人发明的节气行使责任,秋天被一寸寸剪短,这一个季节成为下一个季节的准备。这个叫做长春的城市,也不是真的四季如春,或许只是乾隆皇帝随口说说。东西少,才会不让你拿。反倒是它的秋色更美、更多情,夏天的颜色连同几件小事,还有楼顶上的摩天轮,城市爱情剧场,一并剩到秋天里。</p><p class="ql-block">不知什么时候,一位胖女孩光着身子从雕塑公园里跑出来,伏在重庆路步行街的秋色里,生动,一动不动。万物都在准备过冬了,似乎只有她还没有准备好,以古铜里透黑的方式对抗着这个季节的最后一抹骄阳。善良的人们给她盖上了被子,被子上印着红花。是大红的那种。</p><p class="ql-block">余秋,是生活打盹的地方,有些事情已经准备好了,有些事情还没有准备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