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睿加拿大》（小红北散文）

小红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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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是怎么了，从北京一直下到温哥华。加航AC030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像一场没有主持人的反对派演讲，未经盘旋便草草落地。

有人说，中国是一节一节长出来的国家，美国是一块一块拼成的国家。长出来的国家要防止变老，拼成的国家要防止散伙。加拿大是怎么弄出来的？要防止什么？不得而知，先躲过这场不痛不痒的小雨再说吧。

“小雨迎贵客。”乙晨女士俏口一开，心里总算有几分放晴。由于日程安排较紧，再加上行程中的一点商业运作，温哥华最有名的史丹利公园以及由52位中国苏州工匠创造的孙逸仙公园都没有马上去看，只匆匆地在伊丽沙白公园逗留了二十分钟。小雨隐在葱葱的绿里，明明下着，又好象没下。密密的，细细的，柔柔的，捉摸不定的恋爱女子。匆匆的，亮亮的，打在时光的路上，仕女的紧急集合，低调而权威地铺展成女王伸出的白手臂。

这里是年轻男女们拍婚纱照的胜地，说是专门有日本人大老远跑来。但今天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因为日本人忙，没见到传说中美得令人窒息的场景。园内一家饭店被一家人包了起来，正在紧张有序看样子也很简单地置办新婚礼宴。新娘子大概是加拿大本地人，长得极干净，白皙的面孔可以滴下长白山纯净水来，像个假娃娃。身边的几个年轻女子也都像假娃娃。美是美极，到底不像真人儿。“饭店被人家包起来之后，要与人家商量，方可进入。”乙晨女士引我们匆匆进入匆匆离开，整个过程只实现了一项躲雨的使命。一位服务生在我们身边匆匆穿行，不停地说着“骚睿儿”。

其实我们这一小撮，才更像骚睿儿呢。

2

温哥华就是个大公园。而且这个大公园是画出来的，画得不好，像真的一样。

乙晨女士驱车陪我们进入温哥华的市中心转了好几圈，也没转出这幅画。画里的汽车，一台比一台卡通；画里的房子，个个都像高级干部的疗养院；画里的树下，那一块地儿，那一片阴凉，保不定就是年轻女子的天然护肤馆。但这里并不缺少经济，加拿大西海岸最大的港口在这里，最大的国际贸易中心在这里，最大的文化中心也是这里了。

温哥华的树，像草一样长得铺天盖地，却没有像草那样第一批抵达春天，也没有像草那样不讲条件、不计代价地任人践踏。它们要和人平起平坐，要和人住的房子平起平坐，和温哥华平起平坐。

至于叶，只要从树上掉下来，就没那么幸运了。叶的海滩，叶的麦浪，叶的琉璃瓦，叶的蒙太奇，叶的红地毯，看上去当然很美，踩上去当然更美，众不责脚，自然生态，任人和谐相处。回来翻资料，说俄罗斯的落叶就是不允许清扫的，还专门立了法，谁要是不小心扫了，要罚他放回原处。

天下到底是人的天下，让你在街上待着，你就不能回屋，回屋犯法。

本来说好，我们的午餐既然不用了，那么晚餐要丰盛一些，结果跑到一家好像是专门针对中国游客的自助店。丰盛自然是丰盛的，而且还特叫了三纹鱼，而且不用自己亲自端，而且用大盘来盛。中国人招待中国人，热情，放松，亲切，节俭，尴尬。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疾形；曼理皓齿，悦情而捐精。故去甚去泰，身乃无害。如果用虚静的态度对待风餐中的不如意，应该有利于心灵生活吧。店里不大干净，有两只未成年的“空中小姐”在我们的头顶飞来飞去。这两个未成年与飞机上的那两个老空姐反差较大。

乙晨女士说，加航照顾老女人，减人要从年轻的下刀，不若国内专拣年轻漂亮的留用。

3

煤气镇说是镇，其实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区；说是商业区，其实尽是些专向游人的中小型店铺。印度人开的店铺挂着四个国家的国旗，服务是姜太公钓鱼的那种，不大热情。东西粗俗，而且价格极贵，精致的只有一顶中国造太阳帽。煤气镇街头常有流浪或乞丐般模样的人，有的会向你索支烟抽，有的会追着你大声嚷嚷着让你听不懂的话，也有的用手比划着好像是想帮助我们合影的意思，以示并非不劳而获。街上的宠物狗比较多，黑毛的，白尾的，青眼的，花裙子的，比上帝还上帝、比主人还主人地在街上闲逛。最肥美的那只白毛狗同女主人齐整整地并行，女主人走的是模特步，它走的也是模特步，尾巴上翘，臀部上提的幅度、左右摆动的节奏几乎和女主人一模一样。

十字街口的蒸气钟，每隔十五分钟便会响起。钟声敲在彼处，响在多处。好像从一条条街巷里传来，好像从脚下来，又好像从哪家的店铺里出来。声音不大，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历史的厚。好像冷空气与冷空气的碰撞，好像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的碰撞。我不知道古印第安人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表情会是哪一种图腾。

4

到底还是去了史丹利公园。城市是个大公园，真正的公园反而不起眼了。史丹利公园占地400公顷，据说它是世界最大的城市公园。这让人想起长春的城市公园，一个净月公园就有三十个史丹利公园这么大，也没敢称世界第一，真不知世界是怎么想的。有些大胆的年轻人想和世界谈谈，我看还是有道理的。这个公园的产权是印第安人的，加拿大政府是以永久租借方式使用。印第安人是美洲最早的主人，他们早在一万到三万年前从西伯利亚经由白令海峡迁移而来。据说他们是属于亚洲蒙古利亚人种的一支，现在加拿大有近50多万印第安人，数量和华人差不多，全国605个土著民族设立了2200多个保留地，多数被城市挤进乡村地区，甚至与现世隔绝。承蒙加拿大政府的厚爱，他们享有特定的权利和利益，可以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可以有自己灿烂的艺术和悠久发达的文化。他们用最简陋的石具，雕出了自己这个独特民族最传奇的经历和神话。公园里比较显眼的地方，专门设立了一些图腾柱，不知是为了纪念历史，做做样子，还是为了给征服的羞愧涂上一些神秘的色彩，或者干脆就是用带血的人文成全现代的文明、现代的美。

北美的确很美，美如童话。然而，美丽的童话一旦被长大了的孩子们识破，暴露的将是天底下最糟糕的谎言。大学教授憋不住，干脆直接告诉孩子们：1789年法国《人权与公民权宣言》中的人，不包括女人、奴隶、有色人种；1776年美国《独立宣言》中说人人生而平等，这个人人，也不包括女人，不包括印第安人，不包括黑人，不包括华人，不包括白人中的穷人。

英法之间的一场殖民战，在加拿大的地盘上结果。物质文明成为精神不文明的旗帜。

现如今，这里是加拿大真正的富人区、别墅区。如同民主是有钱人的民主一样，公园是有钱人的公园。每一栋房子都是一个建筑精品，每一处精品都是一个人居天堂，政府要以世界上最昂贵的方式打理这座半山上的城市。加拿大税收极高，也就难怪了。至人尸居环堵之室，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还能否找到至人呢？但乙晨女士说：这里是她的奋斗目标。

5

多伦多与长春的时差刚好差了十二个小时。夜里11时抵达多伦多市中心时，长春的美人们正在置办午餐。由于时间较晚，在下榻的酒店没有找到可以吸烟的房间，只好后半夜一点还跑到楼外，踩着树叶，对着星星，弄几口过过瘾。据说加拿大室内公共场所不允许吸烟的规定也是近年才有，因而在温哥华与多伦多的大街小巷，到处可见遗弃的烟头，加上同病相怜的落叶们掩护，废纸和狗便躲在里面也就安全多了，八成怕影响投资环境，都不让轻易动吧。吸烟者是弱势群体，常常自惭形愧。

多伦多没有想象的高、也没有想象的大。世界上的很多发达城市，都把富贵藏匿在内兜、信用卡、树下、对外游戏规则、社会保障、空气、水、甚至下水道里。并非个个都把豪华写在脸上、把气派举过头顶。电视节目中一个在欧洲长大的小男孩被问及欧洲与中国的差别，小男孩说：中国的楼又高又新，欧洲的楼又矮又旧。在人类不断刷新天空的大背景下，中国现在的城市楼宇的确疯长得吓人，遥想未来那么多中国城市，都要建成纽约的样子，不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加拿大本来就是个大农庄。作为加拿大第一大城市，多伦多小于中国的若干个地级市，却拥有125个重量级博物馆，所以无论你长相多么好看，一定要学习、学习、再学习，谦虚的人不受侮辱。

爱米小姐是我们此行多伦多大学洽谈培训项目的中间人。长得机灵，五官构思富于系统性，又伶牙俐齿，说话比签约作家的作品还快，工作效率比迪拜还高，工作间隙还忙里偷闲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吃的是上海菜，说不清味道，但很饱。简哥则是从长春移民到这里的，为一个华人老板打工，负责我们此行考察项目的接待工作。老乡见老乡，简哥显得有些兴奋，一顿晚餐跑了一下午，准备了一大堆关键词：北京二锅头，感恩节，小儿，小女，东北饺子王，相会的城市，满身肌肉，满头汗，临别时使劲挥手，恨时间像婴儿吃奶前的哭声一样短。

又想起后半夜的事，东联西想，为了一部分人的自由，牺牲另一部分人的自由。不怪吧，北美和欧洲当年的自由，本来就包括对印第安人进行种族灭绝的自由，包括拥有奴隶的自由，包括对中国倾销鸦片的自由。南连北想，好人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坏人喜欢为难他人，而且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

6

许多年前，一匹巨大的天马重重地踏过美加边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马蹄印，这就是尼亚加拉大瀑布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所有民族在这里排起3000万人的长队，相当于加拿大的总人口，为的是急不可待地等待一浇。以为这一浇是人云亦云，那就犯下大错了。远远地仰望并不能看清它，更不能准确界定它的性格，非到瀑底，让它浇上一浇，不晓得它的坏脾气。发了疯的鱆鱼爪，中了邪的食人树，化了形的龙卷风，寡妇守不住贞节被群骂，不好好听课的学生被老师的一把粉笔打过来。不痛吧，一身雨，一身汗，一身张大嘴的毛细血管吧。

没死，便可到上游去看了。峻拔，峭险，贵绝，还有那满眼的绿瘦红肥。春夏冬秋。

加拿大的秋天是烧制的。火候刚好，停在铁水跳起来的一刻，红得发紫的一刻，火势最旺的一刻，把目光调到最亮而又不伤眼睛的一刻，有学问的丰美妇人最成熟却刚好不出轨的那一刻。现在我们知道了，加拿大是一片一片烧出来的，要防止火灾。

枫叶不仅是秋季的正装，也是加拿大对外交往的另一组新闻发言人。富贵、成熟、人与自然，是发言的主题。

既相逢，却匆匆。探汤般短暂的行程。似近，其实更远了，这就是相见的代价。加拿大最后一夜，天黑了，夜却不黑。夜晚把太阳赶下山，一两个时辰，便不再往深处走了。夜幕像一块掖不严的花毯子，灯光是钻进被窝里的风。

深彩的夜色，城市不睡，我也没好意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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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长春市果然有了关于留存落叶的立法，大约是中国第一个落叶入法的城市。青岛、上海等地也会在秋冬时节，规定一些城市路段落叶缓扫，留住“秋天的童话”。

网上可以百度到这样的内容：《长春市文明行为促进条例》是长春市的一项地方性法规，共七章四十七条。于2019年12月27日长春市第十五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五次会议通过，2020年3月24日吉林省第十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次会议批准。其中，第二章第九条倡导鼓励条款（四）原文：倡导生态人文理念，做好秋冬时节市政指定路段落叶景观的保护性存留，维护景观效果；第三章第二十一条约束禁止条款（十五）原文：设置户外广告设施、牌匾、标志，未做到安全牢固、整洁完好、内容健康、书写规范，出现空置、破损、污迹、褪色，在树上拴挂、钉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