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街的历史情怀20231013

徐其龙

　　今年夏日以来，可能因多种原因催发，苏州平江街火爆程度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网友的评论亦五花八门：一条平江路，半座姑苏城，赞之者不乏。人头攒动几无立锥之地，怨之者也多。一位拆迁在外的原住民发声：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过去游人寥寥，现在人满为患，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这可能就是平江路的魅力，这不，十月十三日，我这个上海的七旬老翁，也来到平江街“轧轧闹猛”了。

　　那日清晨，我们从白塔东路走进平江街之时，正是秋雨绵绵时光，江南水乡古镇的灵秀、小桥流水人家的清丽，直入你的视野。

突然看见一些汉服打扮的姑娘轻摇小扇，或在标志性的“苏州”Logo下，或倚着青石板桥摄像拍照。她们立体的发髻和搭配古韵的发簪，尽显江南女子的温婉。袅袅娉婷的身姿与街巷、石桥融汇成一种苏式生活的精致与典雅，让你在瞬间恍若穿越时空隧道，步入千百年前的苏州。

　　向前走不远，看到“聆韵社苏州评弹馆”。虽然时间还早馆门未开，但我知道这是极为红火的苏州评弹吴派传人吳老师表演授艺之处。据说评弹演出一场一小时，听评弹演出必须提前隔天买票。

在馆前那位像保安又像是景区导游大哥极为细心的介绍下，我们在四五十米前的琵琶语售票处，看到了几十位披着雨衣、撑着雨伞“等”开门买票的票友，其中不乏一些年轻人。此情此景，让我顿感苏州人的文化品位和艺术素养。

　　沿平江河慢慢走来，看古老的平江河水缓缓流淌。潋滟的碧波上乌篷船悠然划过，船桨吱呀摇起的涟漪，带你进入诗画江南。

河对岸飞檐翘角的苏式老屋沿河而建，白墙黛瓦，斑驳的粉墙上攀生出藤萝蔓草，微风过处随风摇曳，雅致中多了灵动，我仿佛听到老屋中人的吴侬软语……

　　当看见“丁香巷”那如诗般美丽的名字，立刻想起诗人戴望舒的那首脍炙人口的《雨巷》：“独自撑着油纸伞，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她象我一样撑着油纸伞，彷徨在雨巷”。

虽然眼下已不是五六月份丁香开花的时节，眼前的丁香巷也并不一定是戴诗人当时所处的场景，但暗诵着的这首《雨巷》，似乎传神地出现了仿佛你我都曾经有过的那种思绪：有点淡淡的哀愁，有点淡淡的欢喜，恰如丁香花的情结。

　　在胡厢使巷，我站在唐纳的故居前。唐纳三十年代在上海报界因撰写影剧评论而蜚声文坛，然而他为人们关注的是他与演员蓝苹沸沸扬扬的热恋和婚变。故居大门边还有他们同赵丹、顾而已一干名伶在杭州六和塔前婚礼照片。

据说，唐纳婚后曾携该演员来此小住， 其时的故居前后庭院相连，花木扶疏，清雅幽静。只是眼前大门紧闭，再不见堂前燕。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定居在巴黎的唐纳曾两回故里，默默走遍老宅：时而微笑，时而唏嘘，久久不愿离去。是来看他的蓝苹？应该是吧。往事虽然如烟，逐渐远去，但小巷深深、故居犹在。这一切，仍会使人发出深沉的历史慨叹。

　　曾经从中南海名人章含之之女、京城名媛洪晃的家世中知晓洪钧大名：清末有名的状元郎、出色的驻德法奥荷大使，关注民生的朝廷中枢大臣……与他绕不开的话题是，在他55年的人生中，曾迎娶烟花名妓赛金花、并携其出使欧洲的风流韵事，以及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后，赛金花又救京城万民于水火的传奇故事。

位于平江路悬桥巷的洪钧故居，就是他出使回国后，与赛金花的爱巢。虽然悬桥巷僻静人稀、故居大门紧闭，但我幸运的是，邂逅了洪钧的第四代后人，现已八十余岁的洪老先生，聊起了洪钧故居，洪老先生的状况，折现出百年令人感慨唏嘘的历史滄桑……

　　丁香巷、胡厢使巷、悬桥巷都是与平江街交叉的小巷。与平江街交汇的还有东花桥巷、曹胡徐巷、卫道观前、大儒巷、钮家巷等等，在这些窄巷中的一座座深宅之中，都可能有着长长的故事。不少近代名士如端善堂潘氏、潘祖萌、顾颉刚、郭绍虞、叶圣陶等都在此留下历史印记。

只是旧时的王谢堂大多已成为百姓家，在此，或许还可以寻觅到曾经的鸿爪片影，可是高墙早已挡不住市井生活的侵近，偶作的历史凭吊，也只能付与窗棂木梁、潺潺流水，以及形容难辨的某些遗存了。

只有小巷中偶尔听到的吴侬软语，才是最绵长久远的记忆，似乎讲述着当年的风华。

　　在青石板铺就的平江街上漫步，可以看到不少好去处：书吧、画廊、琴斋、会馆和各式餐饮场所……不管是经典的老字号还是时尚的网红店，其立面大都是雕花的木门木窗，而店内的装饰摆设却极其别致，散发着古今交汇的韵味，真是惊艳了眼眸，温柔了时光。

　　像一位眉目清秀的素颜女子，眉眼含情地对着你微笑，你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对着她痴望、发呆。是啊，今夕何夕已不重要，只想品味和享受这慢下来的时光。

　　走了这么长的路，穿了这么多的巷，突然发现，平江街上的拱桥也是一抹浓浓的风景：

有人统计，从平江街北端的白塔东路到南端的干将路，总共有17座桥，每一座桥都有不同的特色，都有一段久远的历史传说：位于平江街南端的苑桥，相传为吳王夫差之父阖闾的苑囿游憩之地；始建于春秋的朱马交桥，岳飞贴身侍卫“马后王横”曾血溅于此；胡厢使桥畔曾流传胡姓官宦小姐，因暗恋农家小伙相思成疾以至病死的凄美故事。

而下图雪糕桥则是一座廊桥，古籍“二十四孝”中，张姓孝子家贫断粮，无奈抟雪为糕以奉母亲传为佳话，故取名雪糕桥纪念之。

　　一路向南走来，临近干将路之际，看到路边有一个亭子，亭内有“碑亭”二字，墙上有块“平江碑”。碑额上刻有古朴的双龙抢珠纹饰，正中隶体阴刻“平江图”三字。碑上的平江府城全图，将南宋时期整个苏州城的城市布局和主要建筑如：官署、寺庙、古塔，园林、商行、书院、库房、第宅的分布及河流、桥梁等表示得清晰无比，充分反映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水城特色。据说这是中国现存历史最久、最完整的城市平面图。

我久闻苏州文庙有“镇庙之宝”——南宋四神碑，平江碑是其中之一。询问亭旁的保安大哥，果然是文庙的复制品。

　　坐在碑亭的石阶上，我在想：从伍子胥姑苏建城，平江街也延绵了2500年。其间发生过无数精彩纷层的历史故事和传说，就今日之所见，充其量仅仅是只麟片爪。然今日之游，足以慰平生，因对平江街，我向往久矣。

正如有人说过，来到杭州西湖，文学家看到的是西子湖畔的桃红柳绿，历史学家在意的是思古幽情，考古学家关注的是废墟里历史遗存；而地质学家则定然在思考：飞来峰真的是飞来的吗？每个人对同一事物都会有不同的解读。

我钟情于半座姑苏城的平江街，并不仅仅是她水乡江南的别样风情，更是她延绵几千年所产生的历史情怀。虽然“欲辨已忘言”，我并不能说得清，道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