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坎坷人生

梅林臻

时间的苍凉无情撩走生命的记忆，秋风的萧瑟猛然惊醒念母的思绪，定神回望，重阳又到，泪从心涌，光阴之束竟然是如此卑劣，转瞬间它就把我们跟母亲拆散开三年之久；目光迟滞，怅然若失，我永远都忘不了2020年5月7日，这一天，是天人永别的日子，我们慈祥的母亲永远离开了这个尘世；这一天，我们深爱的母亲永远“抛弃”了自己的儿女；这一天，我们坚强的母亲永远告别了生她养她的这片土地。 　　她来时，百废待兴，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向全世界宣誓主权。饥荒、瘟疫、贫穷是那个时代最深的记忆；无助、绝望、顺从是那个年龄最真的烙印；虽然出生在小县城木器厂厂长的商品粮之家，但政府调控的计划经济时代还是改变不了饥餐露宿的命运。和父亲的结合虽然精神上稍有改观，但物质上的匮乏依旧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从文化大革命、大灾荒、包产到户再到条件改观，她饱尝同龄人所有的苦；耕田地、做家务、养孩子再到分家分产，她承受农村人所有的累；闹离婚、打零工、丧夫君，她煎熬人世间所有的痛；患三高、抗新冠、住养老院再到糖尿病器官衰竭，她遭受驾鹤西行最苦的折磨。她去时，疫情刚去，困难刚除，孩子们各有所成、孙子们茁壮康健，都在学业商界稍有喜色，麦黄穗熟正归仓，家兴业旺福正来，一片嚎啕撕心裂肺，声声哀叹震耳欲聋，是绝望难耐中痛惜她的离世，更是落魄无助中愁伤她的归天，儿女们久久不能释怀。 最平凡的母亲 　　她是最平凡的母亲，几乎没有耀眼的光纤引领我们去赢在“起跑线”上，但她的善良质朴却让我们品真性直，不搀杂任何虚芜。家庭的贫寒早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我们习惯了黄土地的枯黄和烈焰下的灼伤，已经习以为常地不再对家境心生任何报怨，衣不合体、食不果腹、居无暖舍皆都习以为常，从骨子里面接受寒酸，弱小年龄是少不更事的被动适应还是无法改变的主动接受，自己也不太知晓，这或许就是贫寒给我带来的最大财富；但母亲对家庭的艰辛和生活的寒酸始终哀叹报怨，自责连连，她告诫我们珍惜时间，好好学习，一定要通过努力改变自己，她说那时候只要稍微坚持，她也会像姨娘舅舅一样修完高中学业，给我们创造不同凡响的生活；农忙时节，她会把我们安顿在田埂边避风的地方，然后自己挥汗如雨的在麦田里辛劳一整天，看着那肆虐地西北风裹挟着沙尘漫天飞扬，迷得眼睛都无法睁开，母亲会停下手工劳作，拖着疲惫的身体把我们送到沟渠或矮墙凹地，让我们舒适安全，然后再回到田间地头继续劳作；夜幕，母亲再套上牛车哼唱着小曲把我们三个快乐地带回家。 最清贫的母亲 　　她是最清贫的母亲，几乎没有奢华的富有满足我们对安康成长的期盼，但她的清心寡欲却让我们知耻知止，不装填任何贪恋。长年累月的奔忙，已经把母亲摧残得面色枯黄，背躬腰弯，与那个神态靓美、仪容端庄、时尚新潮的青春少女相形见绌，从儿时的记忆中已经全然分辩不出珍藏照片上漂亮可人的母亲；而我们幼时只是索取和怒怨，对母亲的衣食住行指指点点，嫌母亲不给我们按时做饭，也不顾紧忙，会背着书包到父亲那里含着泪水报怨；嫌母亲不给我们缝补衣服，也不顾母亲心情，躺在地上打滚胡闹；嫌母亲给我们安排农活太多，边干边哭，心里无尽的牢骚，有时候，也会理直气壮地怒怼母亲，引得母亲大发雷霆，举着扫把满院子追赶。母亲的苦是通过老人家重病之时对她往事的回忆慢慢体味到的，那个时候，在外当兵的我，突然听到母亲髋关节骨折，生活无法自理，躺在炕上痛苦呻吟，隔着话筒就能感受到钻心裂肺的难言之痛，在和姐姐哥哥沟通住院事宜的同时，眼泪就像寒时的露珠，吧嗒吧嗒地掉落，翻涌而来的锥心之痛亦如五雷轰顶，那夜，我是在自责、难耐和不安中进入梦乡的，也只有在梦里能够找寻得到清苦贫寒的母亲；都说她是“霸家虎”，什么东西都想占为已有，但却没有一件是她真正需要的；都说她是“吝啬鬼”，一分钱都舍不得花，但对我们孩子身上却出奇的大方；都说她是“铁石心”，脑子里装不下任何事，但在我应征离家的那些年，她却一直抱着照片不停哭，母爱如江河，情长似浪涌，清贫艰辛的母亲临终仍然不忘记对孩子们的惦牵和无私奉献。 最孤苦的母亲 　　她是最孤苦的母亲，几乎没有团圆的欢畅品鉴我们念手足同心的珍贵，但她的无微不至却让我们血脉相连，不滋生任何离散。母亲的人生非常不幸，和父亲的婚姻夹杂着诸多的无奈离合，两位属相相克的“老虎”一生都在争吵打斗中纠葛，我们童年记忆中更多的是父母不和的种种恐惧无助的惊悚画面，却不知道不关注母亲的内心世界有多煎熬；因为家庭贫寒、农活农耕、收入收成，更因为家人亲属、孩子教育、前途前路，观点有别、意见不合、想法各异，一对曾经相爱的情侣变得冷血冷酷，次次都是剑拔驽张，各不相让，吵闹分家、出走不归、对簿公堂一生如是；母亲的强势多半采取离家出走这种最为极端的方式，身无分文，寄宿乡邻靠火车站卖水或到施工队打零工度日，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在上学上班，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和人生的无奈，仅存的点滴关爱就算是对凄苦母亲最大的同情。成年后的艰辛让我们开始对母亲的无奈选择渐渐心生怜惜，都说“在家千日好，出行半日苦”，母亲那些孤苦零丁的日月内心又有多么痛苦煎熬，吃不上睡无床的光阴又靠什么去打发，行走人间一趟，母亲遭的罪受的苦又有谁人知晓，又能向谁人诉说？记得高考前夕，我和哥哥寄居在姨娘托人借用的酒厂附近一户人家陪护母亲，一天微薄的收入加上早出晚归的疲累，让母亲身形消瘦，状态很差，我们兄弟两争抢时间回去给母亲做饭，看着母亲脸上洋溢的少有笑容，我们真心高兴；母亲拿出刚挣的工资给我们，看得就让人心痛，宁愿自已没有，也愿意让孩子们富足，这就是最伟大的母亲。她的心首相系和不离不弃让我们更懂得亲情弥足珍贵，我们在她的影响和带动下，至今姐弟情深，相伴相安。 最无私的母亲 　　她是最无私的母亲，几乎没有昂贵的饰品展露我们内心真诚的感恩，但她的毫不在乎却让我们愧疚自责，不流露任何坚强。孩子永远都是母亲引以为豪的牵挂，从呱呱坠地的精心苛护到求学求知的倾囊相助，从惹事生非的庇护庇佑到工作忙碌的牵挂惦牵，从病痛袭身的默不作声到子嗣繁衍的真心守护，母亲为我们一生辛劳，我们不知道她遭受过多少不公报怨，也不知道她有多么艰辛无奈，更不知道她有多大压力艰险，她也从来都不曾与我们提及，满心满口仅是不住地关心关爱，让我们珍惜机会好好工作，让我们珍爱家庭好好生活，让我们珍藏亲情相敬如宾，我们不懂人生艰辛，只是随声符合，根本没有用心用情体会母亲这些话语背后的痛苦遭遇和坎坷过往；母亲在的时候，我们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心比天大，永远不去回望来路和曲折人生，因为有母亲的护佑，她永远都是立在我们面前最坚实的高墙，为我们遮风挡雨，保障安全，不好处的关系，她替我们张罗摆平，不好讲的话语，她替我们直面传递，不好做的事情，她替我们遭罪受累，作为孩子的我们即便也有了自已的孩子，依然习惯仰仗母亲的伟岸呵护成长，完全忘记我们也已经为人父母，更需要自立自强。 　　为母爱润心舍间，护子情融骨肉中。她用为母则刚的性情强迫自己忍苦吞涩，却用为母则柔的善良教导我们坚强果敢。她走的时候很痛，痛的让孩子们揪心，那烂疮的部位泛渗出的脓血让我们泪眼朦胧，实在不忍心直视；她走的时候很难，难的让我们自责，那干瘦的脸颊圆睁的双眸像要做最后的告别，却始终不能用言语表达；她走的时候很累，累的让我们难安，那蜷卧着的身体缩成一团口中一直不停呐喊着与儿女们告别，却始终未能达成心愿。我们没有让她奢华富贵荣光一生，更没有让她幸福美满晚年安康，甚至驾鹤西行最后一刻也未能守候在她的身旁，让她老人家遗憾辞世，这是我们最痛的亏欠和最大的不孝，这将是我们身为儿女一生难以忘却的痛。我们感谢母亲的善良仁爱和胸怀宽广，我们一定继承好您的衣钵，将爱进行到底，也像您一样关爱亲情、善待亲友、护佑亲人，不虑生活艰辛，不虑人生坎坷，不虑利益得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成就自已，照亮人生。 九节菖蒲时，登高远望日，愿天边的您和父亲重阳昌安，幸福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