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军事史诗【攻克谅山】

小南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东线一月

一个老兵对越反击战中的经历

【四】

攻克谅山

重镇谅山，北临山岳，南接平原，是越南北方的战略要地。奇穷河横贯市区，把谅山城分为南、北两个市区。谅山西北的扣马山是天然屏障。越南当局视谅山为“要塞”，气势汹汹地叫嚣要在这里与我军“决一死战”。他们命令越军“王牌”第3师，沿谅山城外的山岳丛林一线摆开，并紧急增调第327师、第337师驰援，企图固守谅山，伺机反扑。3月27日，我东线集团集中43军、50军、54军和55军所部，在强大炮火掩护下，以9个师的兵力发动钳形攻势，向谅山快速挺进。

我神威之师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以秋风狂扫之势，迎弹雨、 踏荆棘，猛打猛插，一鼓作气，连克扣马山等谅山外围制高点，全部歼灭凭险居守的敌人。姜文景随士气旺盛、气势如虹的55军参加了攻克谅山的战斗。7连在补充了新兵，备足了弹药和食品后，接到了攻打谅山外围559高地的命令。简单看过地形后，炮火急袭开始了。火力密度很大，炮弹交叉着各种弧度及线条向山头覆盖过去，梳头式的射击吞没了越军阵地，火光印红了半个天空。望着被打得浓烟滚滚的越军阵地，士兵都来了情绪，待炮火一延伸，姜文景便指挥战士们冲了上去。老兵们实战素质好，机智灵活，新补上的兵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呼呼往上冲。在一片啸叫与火光中，姜文景边扫射边在带刺的灌木和茅草中来回跑，以便组织起更有效的冲锋。闻风丧胆的越军被打懵了，姜文景带领全排率先冲上了559高地。营指挥所里一片欢腾，姜文景左突右冲、奋力搏杀的神勇，副教导员通过望远镜，已尽收眼底，一向沉稳的他擂着拳头兴奋地喊道：打得好，别忘了给这小子记功！559高地位于谅山西南方，山脚下有座大铁桥，一条公路由此直达河内。7连为攻下它付出了很大代价，全连阵亡20余人，姜文景所带的排也牺牲了7个。有几个新补进的战士牺牲后，大家还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好撕下领章或翻开帽子，辩认写在上面的部队番号和姓名，一一登记下来。还有一个重伤员，因炮火封锁和下着雨，运不下去，伤口疼得厉害，一夜呻吟，天亮时渐渐停止了呼吸。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感受，成了姜文景心中永远的一个痛。

此战，7连似猛虎出涧，汹涌进攻，歼敌30余名，缴获高射机枪及各种轻重武器30余支。打扫战场时，除发现印有“中粮”字样的大米外，战士们还十分诧异地发现了苏制AK74,这是一款苏联最新式的自动步枪，性能颇佳。据说这种小口径自动步枪克服了56式或AK47枪口上跳的缺陷，膛口具有消焰作用，夜间射击能有效地保护射手。由此可见北极熊为了钳制中国，在紧紧抱住它大腿的越南人身上是下了怎样的血本。我出征英雄儿郎，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千军如席卷。3月1日，强势冲击的大军兵临谅山城下。7连在协助友邻部队攻占137高地后，谅山外围战斗基本结束。7连奉命就地转入防御，警戒敌人反扑，保护工兵部队炸毁越军设施。小鬼闹事，必有阎王撑腰。这场反击战，越南背后仰仗的就是北极熊。他们以刚生效的《越苏互助同盟条约》为护身符，以为打越南就等于打苏联，苏联必定会对中国开战。中央久经考验的老革命家明察秋毫，已看透了色厉内荏的苏联绝不会犯傻来替越南出头卖命。一代巨人毛泽东信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当年面对霸权主义行径，为一区区珍宝岛尚且大动干戈一战而定。殷鉴不远，苏联人能不掂量自己的斤两而有所忌惮？况且它自身还有阿富汗问题的掣肘。中央断定苏联人不敢来趟这浑水。

权衡方方面面后，中国决定果断出手，狠狠教训一下不识抬举的越南人。老跟一些强盗讲理是行不通的，必须抡圆了胳膊予以致命一击，让他长长记性。坦诚而言，以中国的国防实力，对越南动点外科手术还是绰绰有余的。当然，为了有备无患，在和越南式开战的同时，中央军委命令，华北、东北、西北的军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以防苏联背后动手。战争开始后，苏联表示谴责，并警告中国必须马上撤军。为恐吓和威胁中国，苏联的航空母舰“明斯克”号抵达越南，并“借道”中国南海威慑中国。曾几何时，正是这艘开到中国南海耀武扬威的航母，于上世纪90年代被中国购买后，竟成明日黄花，坠入专供旅客游玩的境地。正所谓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沧桑世事，难料莫测。此是后话。到了第十天，苏联发表声明说中国如果现在撤军还来得及，否则，将面临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在此情况下，中国不为所动，继续准备攻打谅山。我数路精兵，在歼灭城郊残敌之后，从东、北、西三面，直扑谅山北市区。经过激战，于3月2日攻占了谅山市北区。至此，我精锐之师已饮马奇穷河，越军崩溃如山倒。“宜将剩勇追穷寇”，为扩大战果，3月4日，我军在强大炮火支援下，分多路渡过奇穷河，占领整个谅山市区，前出控制市区以南各要点，力争全残越军“王牌”第3师。

3月4日凌晨5点，担任警戒的7连，听到一阵滚雷般的炮声，兄弟部队对谅山南市区的总攻开始了。姜文景及战友们钻出坑道一看，天空被炮火染得通红，山脚下同（登）、谅（山）公路和奇穷河边，挤满了我军各种火炮，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迫击炮一齐怒吼，短短的十几分钟3万多发炮弹盖向谅山，谅山城湮没在一片火光和浓烟中。炮火越来越密集，轰击的目标由原来的几个点，汇成了银河一般的带状爆点，构成了一幅壮丽无比的战争画卷。参战老兵说，炮兵足足打了四个基数的弹药，火炮射速超过了预料的三倍。一个基数是什么概念？就是一个战斗日的预计消耗量。我军勇士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分多路从大桥和桥侧的水面强渡奇穷河，直插南市区。各高地很快就被我军攻占，“谅山要塞”全线崩溃。11时20分，“谅山要塞”陷落，不可一世的越军“王牌”第3师主力基本被歼。攻克谅山之后，越南北方各战略要点尽为我军控制，自谅山以南一马平川，河内门户洞开。河内处于红河三角洲大平原上，失掉谅山，百里无险可守。辽阔的红河平原非常适合中国大兵团展开和装甲部队作战。况且有公路铁路直达河内，我大军云集，千钧一发，威逼河内的态势已经形成，越南当局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

打下谅山，是东线官兵79年对越作战中的最高愿望，也是每一位参战者一生的荣耀和自豪。闻鼙鼓而思良将，由邓小平亲自点将，许世友统领东线兵团挂帅出生征，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如果说对越反击战是这位传奇将军最后一战的话，那么夺取谅山就理所当然成了他的收官之作。这位令越南人胆寒心碎的沙场老将，此番征战，尽显英雄本色。在指挥所属部队风卷残云、牛刀小试，拿下河内最后一道屏障谅山后，为吓唬黎笋集团，他特意派出一支部队向谅山以南开进佯攻了一下，摆出了一付长驱直入，攻克河内指日可待的架势。这一下把越南当局吓得着实不轻，据说河内风声鹤唳，一片兵慌马乱，闻风丧胆的越南当局已作了迁都逃离的打算.3月5日，我国政府发表声明，惩罚越南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不要越南一寸土地。我军奉命撤军回防，严守我国边界。这是一场特定条件下规模有限的边境局部作战，中央军委开战前已有决策：不论战果如何，我军攻克高平谅山一线后不得恋战，即行撤回。最后的结果，一再叫嚣决不会坐视不管的苏联没有遵守与越南的条约，中苏边境连小规模的冲突都没有发生。苏联人的意图是通过军事吓阻，最大限度吸引中国军队的注意力，使其不能够全副精力对付越南。

俯瞰红河平原的反击部队勒马回兵，陆续后撤。四处里都是打扫战场的兵，火车整列整列地往回拉原来我国支援越南的物资。忙碌的工兵正在埋地雷、炸铁路，大段大段的钢轨飞得到处都是。自开战以来，由于中国军队是深入敌国，加之越北地区多山，崎岖不堪，给后勤补给造成诸多不便。7连官兵十几天里几乎没吃上一口热乎饭，没时间做，也没空吃，战斗间隙主要以民工运上来的压缩饼干、午餐肉和菠萝罐头对付一下。3月5日晚，司务长搞到两半麻袋土豆，炊事班架起铝锅煮了两锅土豆。闻着袅袅炊烟中飘散过来的香气，指导员恍然有悟，200名饥肠辘辘的壮士，守着这么点土豆，无疑是“僧多粥少”。指导员灵机一动，把战士们集合到树林里，讲起了抗美援朝中一个苹果的故事。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副教导员叫道：别讲了，命令下来了，准备撤退。望着咕嘟咕嘟响的大铝锅，有的战士似有不舍。副连长一声不吭地走上前一脚把铝锅踢翻在地，冒着烟的土豆滚得到处都是。战士们纷纷收拾起行装，跟随副教导员的81电台往回撤。姜文景看到，一个炊事兵一边心疼那锅子土豆，一边用水涮干净锅背在身上。锅就是他的武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丢弃。因下雨坡滑，一个配属7连的瘦弱军医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姜文景只好在后面推着他，直到把他顶上陡坡。紧张的气氛中，大家跑了一夜，拂晓时回到同登。

为防备越南人的竹签子陷井，战士们都穿着配发的防刺胶鞋，穿着这种鞋底梆硬的鞋跑了一夜，大家的脚板上全起了泡，一到同登，几乎一步也挪不动了。这时天已大亮，同登城有很多部队驻留，城里到处是我们的战士，车辆人员坦克物资挤得满满的。经一天的休整，恢复了体力，战士们的精气神又抖擞起来。说来神奇，医生在大家水泡累累的脚上抹了一种药，第二天就完好如初，又可以奔跑作战了。简短补充后，7连奉命进入同登城郊阵地布防，加固工事，掩护分批逐步回撤的部队和布雷工兵。远远望去，谅山方向浓烟滚滚、炮声隆隆，攻打谅山的部队正在交替掩护撤退，能拿走的机器设备全部拿走，能破坏的公产设施全部破坏，是为惩罚。谅山方向于3月12日全部撤完。东线部队于3月16日全部撤回中国境内，出色地完成了作战任务。中越之战拖垮了越南。越军于78年入侵柬埔寨，精锐尽出，却深陷泥潭。中越之战又从北方拉开，令越南两面受敌，疲于奔命，最终家底耗尽，无法喘息。姜文景随所属部队于3月10日晚班师回国。第二天，洗去征尘，换上崭新军衣的凯旋之师坐上卡车，以严整的军容，雄姿英发地开过凭祥市，接受社会各界的夹道欢迎。凭祥市中小学停课，各行各业的欢迎人群分列大街两侧，挥动鲜花，锣鼓喧天，载歌载舞，夹道迎接英勇的子弟兵凯旋归来。以血肉之躯捍卫了祖国尊严的出征将士，目睹此情此景，无不热血沸腾、魂魄激昂，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迸涌着军人的光荣与豪迈。

归国后，姜文景即随493团开赴25号界碑地区（法卡山下）布防。战后部队评功授奖时，副教导员没有食言，念及姜文景勇缴防御图和攻打谅山时赴汤蹈火、冲锋陷阵的神勇与无畏，一再坚持要给他授二等功。姜文景却豁达地说：我已记了一次二等功了，甘志才帮9连夺了挺机枪，二等功给他记上吧。宣布立功命令时，甘志才的胸前果然佩戴上了一枚金灿灿的二等功勋章。1979年5月，新组建的广西军区独立师接防后，功勋卓著的55军离开战区，全军返回广东惠阳、潮安等营区。接踵而来的1980年，对于姜文景来说可谓好事成双，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两大喜事全让他摊上了。先是被提为副连长，后又与一位来自山东家乡的姑娘喜结连理。1982年，姜文景被调往团部，任正连职军需助理员。一位哲人说过：“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1985年，举世瞩目的百万大载军拉开了序幕，是年底，姜文景第一批转业，荣归故里。1986年1月，历经戎马生涯十二载的姜文景来到广北农场，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1979年春天那场短暂的战争已过去40余年，战争属于过去，而过去也连通着未来。30年前的炮火硝烟中，七千余名中国年轻的士兵长眠南疆，为了你我，为了祖国。

血与火的激情，终究在时间的年轮中消退，几番冬夏，沧桑世事，烈士无言，英雄寂寞，只有回忆长存。无论怎样，每一个牺牲者都永垂不朽，每一个英勇赴战而活下来的人都是中国的国家英雄，应该受到尊重，无论过去，无论现在，无论将来。

（全文完）

张志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