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状里有股酸溜溜味

老右玉

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一等奖1997年

　　我和叔伯小舅子曹满，两人同是1984年回右玉县工作的，4月我部队转业回县委组织部，7月他省林校毕业分配到县林业局。刚回来我初安家，杂七杂八的营生特别多。尤其是1986年我在大操场买了商品房，自己手头钱紧。整戳新房，拾掇庭院，基本上都是自力更生。像搬砖垒院墙、打井碹菜窖、买椽盖凉房等营生。我除找一名老师傅外，小工都是自己和爱人或苦累亲友干，亲友们提溜次数最多的，一个是县医院姑舅小舅子郝义峰，再就是曹满。我对他们也没啥回报，顶多他三姐割一刀刀猪肉，捞一圪瘩豆腐，擀一扁扁粉疙瘩，烩一锅大烩菜，招待他们一顿。二位再苦再累，吃好吃赖，从无闲话。他们对我的帮助，至今叫我难已忘怀。

进入上世纪90 年代，义峰家搬大同，两人各自较忙，少有联系。曹满与我，两人家属同调朔州，家也随迁。我俩同住一市，隔三差五，相互请唤，仍来往不断。我与他搅磨近40年，我们对各自的脾气性格都相互了解。

曹满近照2023年10月

　　他今年58岁啦，不用两年也该退休了，在我印象中，好像1991年县委书记姚焕斗在威远镇古城、新墩湾、牛厂坪三个村包点，这里有个水利项目，需要一名技术把关者，水利局给姚书记推荐了曹满，领导同意后，任命他为威远镇副镇长，主要负责水利项目建设。搞了年半时间，工程结束后，他又返回原单位——沙棘研究所。

在我记忆中，他好像除在威远呆了年数天气外，其余时间单位虽有过变动，但始终没脱离开沙棘行业。沙棘，当地人俗称酸溜溜。我很奇怪，这种落叶乔灌木不知怎就让曹满中了魔，好像沙棘就是他的痴心爱人，近四十年中，他把它爱的死去活来，并为它耗费了无限的精力，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同时也小有成就。我依稀记得，过去在县劳模会上，光荣榜中常出现曹满的名字。

　　我不知他除了县里表彰外，是否还有省市其它的奖励。因我们平时虽常在一打打吃饭，但见面后只拉呱一些家庭生活琐事，很少聊工作上的事情。因此，我对他是否获过别的奖励摸不清楚。

今年八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他办公室发现了这家伙不仅获过市级以上的奖励不少，其中有些还是“硬头货”。事情是这样的，夏天我儿子回朔州休假，北京老乡们知道后，指明要他回来时，带点山西献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沙棘饮料。上右玉那天，我也正好没事，随儿子一同前往。我们到厂后，可巧保管员外出办事不在。于是，曹满就将我们父子俩带到他的办公室，我们品尝完沙棘饮料后，我闲着没事，问他索要产品介绍资料想翻看一下，他正和外甥聊的火热顾不得给我取，让我自己到柜子里拿。我打开柜子，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却是山西省青年科技评奖委员会颁发给曹满的一块“山西省青年科技奖与荣获山西省科研推广革新专家称号”的小型荣誉牌匾。我立即把他叫到跟前说：“你这小子挺牛B，还获得过如此殊荣，你也不告诉老姐夫一声，让我们一起分享一下你的快乐”。

他听完我讲，却顺杆杆爬了上来，毫不谦虚地说：“这算个啥奖，不瞒三姐夫，我还获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一等奖、中华人民共国科学技术部一等奖和山西省劳动竞赛委员会颁发的五一劳动奖状等奖励。”他如此讲，一是让我觉得惊喜，再是令我刮目相看。之后，他又搬出一摞奖状跟我谝设（夸耀），我跟他开玩笑说：“老姐夫当了十年宣传部长，你做出这么大的成绩连个屁也不放，圪沓一声，让老姐夫给你吹扑吹扑，现在老姐夫百B的用也没啦，叫我看有个毛用？”他也坦然地对我说：“即使你把我吹上天，又能顶个啥用。”不过，这也倒是实话。

山西省青年科技奖牌2002年

山西省青年科技推广革新专家奖状2002年

　　后来，我琢磨反正自己闲着没事，平时也好写算个东西，他的事迹又是满满的正能量，弄个短文，即便报纸杂志刊登不了，网络上发一下也好。于是，在我临走时安附他，让他把本人的奖章与奖状一起准备便宜，过段时间我还会回来，要将它们用相机进行翻拍。

过罢中秋节，我回了右玉，打电话于他，他用老婆买完衣服的包装袋，给我满满提溜来一袋子，各级奖状共计28份。我一人在工作室整整拍了半后晌，照片修图还捎了昏。他的奖状发放单位虽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所有的奖状都是因沙棘工作成绩突出而获得的，每份奖状都透着一股炙澎澎（浓烈）的酸溜溜味。

其它奖状（二）

　　1984年他中专毕业，名义上是分进了县林业局，而实际上叫他在沙棘研究所工作，只是雁北行署让右玉成立沙研所，一时又没批下编制。因此，县里把沙研所临时挂靠在林业局，所长由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彭珍宝兼任，一个干具体事的大头兵便是曹满。

开始，上级给他的主要任务是普查右玉县的沙棘资源，再是沙棘的采样和选种，尔后将采集到的东西，送往中国林科院化验分析。

他先后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沿苍头河、马营河、李洪河等地，跑了大半个右玉县。那是右玉的交通条件十分差，他走的地方多数不通班车。为此，彭县长特意为他解决了一辆加重红旗车，到了沙棘果成熟的季节，他一人骑车尽在黑老深山沟里跑。1986年刚过小雪，此时的右玉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夜间温度有时可达零下20多度，他穿了父亲一件吊面皮袄，从牛心翻山越岭到了盘石岭东山林场。一到这个季节，职工们都放假了，就剩一个王成光棍老汉看大门，家灰腾二乎就像一个讨吃店，老汉倒是挺热情，进门就张罗给他莜面搅拿糕。由于放假，人们的行李都各自带走了，晚上睡觉就成了问题，后老王给了他一圪瘩山羊皮褥子，他盖着自己的皮袄没脱衣裳囫囵身躺下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起他推开房门，老天竟给堆了一尺多厚的雪，人常说：十月的雪赛如铁。这么厚的雪，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融化。这雪让人根本无法动弹，两人在屋整整窝了四五天，每天不是打拿糕，便是搅块垒，他还窝起一身虱子。后来牛羊群多少给豁开了路，他到河湾采了半天沙棘样，直到第7天头上他才离开了盘石岭村。

从盘石岭出来，他又去了右卫镇、杨千河乡、丁家窑乡、威远镇，一直转游到快过大年了，他才返回县城。那次出行他就采回20多个沙棘种源。那年县劳模会，仅给了县林业局一个指标，无可非议局里选他出席了县劳模大会。

1987年4月沙棘研究所上级正式批下了编制，隶属县水利局管理，曹满也随之由林业局调入水利局。当时沙研所所长由副局长阴荣林兼任，曹满为副所长，办公地点设在威远镇南门外水利局苗圃，工作人员有刘英、刘振兴、阴小东、王明、唐有、窦成如马奎、傅日成、郭志孝、陈月平等十多人。单位挺小，人员不少。因当时该所承担的沙棘实验项目，是中国林科院、北京林业大学、山西省农科院、山西省生物研究所联合搞的，属于国家七五科技攻关项目，每年上拨经费少则20万，多达30万。固然项目较为重要，需要不少人手，但县里也不乏有借机照顾部分关系户的成分。

沙研所名义上阴局长是正掌柜，而实际上全县水利方面的事情非常多，人家又是水利技术大拿，一天忙的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过问所里的事情。因此，所里大小事情基本上全靠曹满执掌。三年多的时间里，他除了带领职工完成了上级交付的各项实验任务外，还叼空儿写作了多篇沙棘论文，分别发表在中国林业科学研究和山西农业科学杂志上。

　　1990年底沙棘实验项目基本结束，他开始静下心来写项目总结，他完成了长达三万字的总结报告，并及时送往国家林业部等有关部门，受到上级领导和专家们的一致好评。因他在“七五”期间，沙棘开发利用中贡献突出，全国水资源与水土保持工作领导小组沙棘协调办公室为他颁发了奖状。

通过几年的沙棘研究和实验，他深知沙棘浑身全是宝，接着他开始琢磨，如何让沙棘在发挥生态效益的同时，连同它的经济效益一起开发出来。于是，他到陕西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陕西粮油研究院、陕西西林制药厂和青海西宁中国科学院进行了沙棘开发利用的全面考察。在他掌握了大量沙棘综合开发利用的第一手资料后，1994年由他亲手创办了山西省第一个沙棘油厂——长城沙棘油加工厂。油品一经产出，每吨40万元的天价而有市无货。当时小厂着实火了一把。1995年全国沙棘工作会议在右玉召开，大会把长城油厂当成与会代表们重点参观对象。1996年山西省小流域治理现场会省委、省政府领导又亲临油厂观看指导，各路新闻媒体记者纷至沓来，就连北京有些大的广告公司也常来小厂忽绕，想方设法弄点儿广告费。

全国水资源与水土保持领导组奖状1990年

　　其中北京一家名叫上帝的广告公司1997年底大冬天跑来右玉两趟，广告倒是没弄成，无意间却做成了“红娘”。该公司有一名姓樊的业务员，特别能吹乎，说他和汇源大老板朱新礼是铁哥们，只要油厂和他能谈成一笔广告业务，他回北京立马和朱老板说，让汇源来开发你们右玉的沙棘资源，这话连三岁小孩都能听得明白，他纯粹是为拉广告而说鬼话。

意想不到的是，过罢春节，他竟给曹满来了电话，说他跟朱老板说了开发右玉沙棘的事情，老板很感兴趣，让右玉方最好派人来趟北京，直接与老板面谈。

谈及此事之时，正是右玉县委、县政府大力招商引资之日。当曹满和县委主要领导汇报了此事，领导操着忻州腔对他说：“就当大路要骆驼，管那狗成不成，你先去上一趟北京。”他从领导办公室返出，回单位简单准备了一下，第二天就上了去北京的路。

因为春节刚过，他到汇源约见大老板，人家正安排各厂开工生产，根本抽不出时间见他，他一连等了三天，第四天才总算见到朱老板。不过谈的结果，令人非常满意，朱老板的确对开发沙棘饮料很感兴趣，人家虽有钱，但气不粗，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与他足足聊了一个时辰。临别时，老板让他转告县领导，只要右玉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一定要把右玉的沙棘饮料开发好，并将它当作扶持贫困县的政治任务完成好。

合作基本有了意向后，大半年时间曹满一连跑了六趟北京，每次到京，为节省差旅费，他没打过一次出租车，全部乘坐公交车，没住过一次像样的旅店，全部都是30块以下的地下室。在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当年11月北京汇源果汁总公司与山西省右玉县人民政府签定《成立北京汇源果汁集团饮料右玉分公司》的协议书。

右玉县政府无偿提供建设用地，并出资1100万元，负责厂房的修建，主要机器设备的购置，占股份45%。北京汇源果汁总公司依托品牌效应、负责技术管理，网络销售，提供部分配套设施，占股份55% 。同时曹满本人也进入管理层，成为右玉公司副经理。

中华人民共和国科技部一等奖1998年

　　这一年曹满应该说是双喜临门，他的招商项目汇源果汁右玉公司落地，他参加完成的国家《沙棘遗传改良系统研究》项目，分别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和科学技术部的一等奖。

他在汇源果汁饮料右玉分公司副经理的位置上打拼了两年，很快取得大老板的信任，由副转正。2002年他因沙棘开发工作成绩突出，山西省劳动竞赛委员会为他颁发了“五一”劳动奖章。现如今他仍在山西献果园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协助房孝民老板办厂。可以说跟沙棘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同时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每当无事翻出他那一大包奖状，他就像吃了甜蜜的缸缸酸刺一样，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山西省五一劳动奖章材质 铝合金通径5厘2002年

山西省五一劳动奖状2002年

　　有时回想起他所走过的沙棘路，他又像吃了不成熟的沙棘果，感觉味苦而酸涩。右玉人们称他“沙棘大王”，媳妇说他，“讨吃子吃了个烧鸡鸡，可是个喊的烟熏气。”比他晚搞多少年沙棘饮料的年轻们，人家现在那个手里没个百八十万存款，我儿子买房让他拿20万首付款，他都撅指头儿。他算是在汇源当了几年正掌柜，连亲友们喝他一瓶瓶酸溜溜水也得掏钱买，就这人家总公司还不时下来查他的帐。他就像那旧社会刚娶回的新媳妇，只能不吭不哈地受苦，而家里大小事情全由人家老奶奶说了算，就连做饭挖莜面多少也由不得她。

这还不算，有时县里主要领导听到闲话也拿他出气。一度时期，右玉公司沙棘饮料滞销，总公司大老板有撤出右玉的想法，县领导得知后，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大发雷霆，说什么汇源如你曹满留不住，我就派人挖你家的祖坟。此话他听后如同刀割一般，心里十分难受。

朔州市生态建设突出贡献奖2018年

右玉县委生态文明建设先进个人奖2020年

　　国庆放假，我俩谝了半天，他跟我交心说：“三姐夫，沙棘路上我走了几十年，获过奖励，也遭过谩骂；有过喜悦，也惹过麻烦；不过像咱这无名小卒，做了不大点营生，获得了国家两大部的认可。这辈子我选择了沙棘，真的一点儿都不后悔，并且感到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