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协勇: 军旅生涯(13)讲胸怀 以老辅新

习文

【前卫报人·第4681期】

人们常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神鬼也不走老路，我偏偏在此犯了大忌。1980年之夏,我在烟台山招待所参加学习,饭后和刚升任团长的王洪礼到海边散步,他动员我回十三团一起干,并对工作安排谈了他个人的打算。当时心想,王团长和我是同年入伍的老乡,他没挪窝从战士干到团长不简单,十年前我在该团工作时,虽然俺俩不是一个连队,但后来交往很投机,他性格耿直人品好,真抓实干有魄力,在干部战士中很有威信,能和这样的战友在一起工作也是一种幸运,当时表态可以考虑。

　　不知是王团长找警备区首长做了工作,还是一种巧合，国庆节过后，政治部李丑和副主任找我谈话，指出因为没在基层当主官带过兵，领导确定你要补上这一课。我尽管感到思想准备有些不足,但觉得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不能患得患失只看眼前，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提升自己是必要的。

　　👆1985年守备第十三团撤销。图为1983年任职团长的孙明勇于2021年2月22日拍摄的团部办公楼。

　　我去十三团报到之前, 政治处老主任刘德杰已卸任要转业,因而和同来的刘伦一作了搭当,我俩十年前就认识,他1968年从日照县入伍，在15团从指导员、干事升为副主任，人品好，原则性强，灵活性差些，工作中慢条丝礼，凡事不经一番琢磨鲜见表态。在我们召开的第一次全体会上，他首先表态说：按资历、水平及经验，协勇同志都在我之上，因为我年轻几岁就挑了重担，希望同志们以后多帮助支持，咱们要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把工作搞上去。我知道他的“谦虚”发言是处于善意，但感到受之有愧,认为大家能走到一起全是缘分，就表示一定配合好工作，并要求大家努力学习,不断提高工作能力，共同把政治处建设成风气正、形象新的思想工作指挥部。

　　我知道, 在面临新环境、新工作、新同志的情况下，要想打开工作局面，首先自身要严格要求，不搞特殊化，不摆架子，低调处事，把自己看成是机关干部中的普通一员，才能赢得大家的信任和支持。因此，平日在个人生活方面,我不用公务员照顾，尽量自己动手做，早晨同大家一样出操，在伙房一样排队打饭，下连队坚持和战士“三同”。逢周末要回市里的家，不坐小车而骑车，在我们经常结伴行动的五六人中，我虽然年长一点，每趟五十里路一样蹬自行车,冬季天短就得摸黑起早，以保证不耽误例行的交接班会。这样一来，不仅思想作风得到了锻炼，也很快拉近了同干部战士的距离。

　　👆1985年部队整编前, 团领导在办公楼前同机关干部战士合影。前排左六起:高曰浩副政委、刘伦一政委、张吉文团长、孙敏山副团长、刘相勤参谋长、刘宝敏主任。

　　我们领导有分工而不分家, 平时不管是宣传股组织的思想教育，还是组织股举办的党员或新干部培训，一般是安排我去讲课或解答问题，从不用别人代笔代劳，只是让他们提供资料，自己再动手编写讲解题纲，这样讲的是自己的观点，表达的是真情实感，而不是那些令人讨厌的空话和套话，受到了干部战士的欢迎。

　　每年老兵退伍工作一开始, 团领导都要带工作组下连蹲点，抓教育解难题。一次我带着保卫干事茅惠忠来到85炮连,徐仁元指导员汇报说，为了便于连队正常管理，又能为老兵提供舒适的生活环境，我们对将退伍的老兵实行了集中食宿，现在看因为扎堆儿，也助长了一些消极因素，不守纪律的现象增多了，平日思想落后的个别人，也想借机寻衅惹事，甚至拒不执行有关规定，听完介绍我们心里有了数。

　　👆前排左起：刘宝敏主任、高曰浩副政委、刘伦一政委、张吉文团长、孙敏山副团长、刘相勤参谋长。

　　第二天连里开始集中老兵教育, 果然有两人无故不到，我让指导员先照常进行,一会儿再看看是怎么回事,下课后我们来到他们房间,只见里面东西横七竖八,有人还在蒙头睡觉,有个班长上前喊道:“快起来吧！主任来看你们了。”其中一人闻声爬了起来，而另一个听说叫王其的,等半天才掀开被子朝外斜了一眼，忽地又蒙上不理也不动弹，我看他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撂下狠话:“单凭这个表现，已够了处分的条件，我们马上就去研究具体意见。”

　　我先回到了连部, 小王大概觉得情况不妙，就跟着指导员来作检讨。原来,他从曲阜城镇入伍，在家娇生惯养又任性,来到部队吃不了苦，经常借口身体不好“压铺板”,有时还制造点小麻烦，虽经多次批评教育，始终生葁断不了辣气。这次老兵复员，上级要求一律留短发，同一着装且“一背两提”离队，王其等几人不理这个茬，扬言要长发、便装、潇洒走一回，连队干部为此很挠头。于是我逮住了时机，非常严肃地指出了他的错误性质，强调必须按规定办，如果硬顶就会自食其果，要求他必须以实际行动表示改过决心。看来他也是欺软怕硬，更不想背个处分回家，只得老实地接受了我的意见，并当场让人剪掉了长发，我趁热打铁，让他回宿舍现身说法，使同类问题迎刃而解，达到了走的愉快，留者安心，连队最终把老兵们顺利地送出了营房。

　　👆这是1983年参加济南军区第二次团员代表大会发给我的文件皮夹。

　　在工作顺利开展的过程中, 我以共青团守备十三团工作委员会(即团工委)书记的身份，有幸出席了一度中断的济南军区第二次团员代表大会。不久，我又参加了军区在驻泰安某师召开的基层文化工作现场会。这些大型活动,使我开阔了眼界，受到了启发。回到团里以后，我提出了在机关建设文化活动中心的想法，得到了党委的大力支持，团长指示后勤腾出10间房子专用，并且安排我组织抓具体落实。

　　为了早日把计划变为现实, 在木瓦工对房间进行必要改造的基础上，我带领宣传股人员和连队派的公差一齐上阵,刷墙壁、搞装饰，布置房间。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我多次跑到上级文化部门求援，争取到一批无偿的娱乐器材和图书刊物，用了不足一个月文化中心即告建成，游艺室、图书阅览室、康乐球室和乒乓球室、荣誉室、展览室、广播室等一应俱全，面貌一新。它在远离城镇、文化生活贫乏的营房，一时成了吸引干部、战士及家属的唯一娱乐场所，每当开放时，大家总是争先恐后,陶醉其中。

　　团机关驻地西解甲庄村的隋青敏书记,听到消息跑来参观，看完了赞不绝口,并邀请我帮他们也办一处，我觉得这是加强军民关系难得的好机会，没犹豫就应许下来了。几天后，隋书记约我参加他们的党支部会，专题研究建设文化中心之事，在统一意见的基础上，大家一齐来到副业大院选择地址，我看此处北边一溜儿是农户和手工作坊，东边是杂物仓库，其余两面有墙围着，中间是一大片空场地，都觉得这是个最合适的地方，在现场就确定了规划和落实措施。为了保证按时完成任务，我请示团首长同意，带着步兵连一个排配合村民清理场地，大家不怕脏不怕累，接连干了三整天。在进入内部布置阶段，我们部队给送来了篮球架、乒乓球台及一批书籍表示支持,由于军民的共同努力，这个定名“文化苑”的场所很快就亮相了：屋子里分为多个娱乐室,院中是电影场、篮球场、以及砖砌的乒乓球台，一圈墙上是建设两个文明的口号，大院安排专人管理。从此，村里开大会、看电影、过节搞娱乐，劳动之余想放松一下，都有了固定去处，赢得群众一片叫好声。

👆现在被废弃的团部办公楼

　　我对分工以外的工作如果发现了问题,同样会从部门的整体性去考虑，以认真负责的精神，适时提出积极建议，再由刘主任带到常委会上研究。这样既避免了越权，又达到了解决问题的目的，有力维护提高了政治机关的威信。那是我刚到团里当年，正遇上入伍已14载的王为友指导员转业，按说，他再有一年家属就可随军了，为此本人曾多次找警备区机关反映，竟无人出来说句同情话,最终逼着老王寒心地走了，结果对在职干部自然产生了消极影响。我认为这件事的处理不当，今后凡有类似情况须要慎重考虑，无特殊问题应该作变通处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推完磨杀驴”,要尽可能把机会留给基层的干部，让他们享受部队最后的温暖及关怀。这个建议反映到常委会上，经过研究达成了共识,此后形成了无文的规矩，坚持把解决干部切身利益，作为确定转业人员的重要条件,避免了老王身上的不幸再度出现。

　　关于干部的使用问题, 我同样是抱着心底无私的态度建言。有一次上级通知,团政治机关要配一名专职纪检干事，政治处在研究这个问题时，我认为对这个岗位应该有更高的要求，除选择思想作风过硬和形象清廉以外，资历老一些，职务高一点，对开展工作会更有力。二连的指导员王群富，已任职七八年，人忠厚老实，办事认真负责，正是合适的人选。我的想法和意见得到了赞同，并要我利用星期天回家休息的机会，找干部处的领导先口头请示一下，有了态度团里再研究上报，我们的设想顺利被批准，王群富就此也高升一职到位。事后几个知情的连队干部对我说:“你资格老,主次关系处理得也好，说话有分量，政治处里实际是你在起着主要作用。”我矢口否认他们的说法：你们只看到表面,不知就里，如果没有主官的虚心纳言,缺了他的积极协调，我就是钻天的鹞子也等于零，怎么会不知高低乱弹琴呢！

　　我对刘主任在工作上无私支持, 对他家庭遇到的难题，同样是主动相助，帮他们夫妻走出生活的阴影。他唯一的女儿患了严重肾炎，多方求治不见好转，医生断言病情发展不乐观，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孩子得了此类重症，其父母可以申请再生二胎。然而他碍于领导的身份，平时又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心里存在着难言之隐，我劝说国家有明文规定，应该理直气壮地办，根本没有必要去背什么思想包袱。在杨春溪副政委支持下，我仗着对牟平县机关熟悉，亲自去找分管领导和计生部门，如实说明情况并要求给再生育的指标，地方的同志审查后发给了准生证。也许老天爷动了恻隐之心，次年就赏赐了一个大胖小子，乐得他夫妇俩一直合不拢嘴。后来他转业回到了原籍，隔了二十多年他打来电话说，儿子已成了大小伙子，一定要找机会领他来，认认你这个当初成人之美的老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