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04年初冬，因工作需要，我受单位委派到坐落在本溪市南芬区某镇一个偏远村落的一处铁矿工作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铁矿规模中等，露天开采，属采选一体企业。选矿厂与采场相距25公里，与能采购生活物资的镇里约15公里，我就住在选矿厂宿舍，与选厂一个技术员两个班组长同寝室。</p> <p class="ql-block"> 我们四个人一屋，宿舍内五张单人床一字排开，床头靠墙，床头墙上一指厚的白霜，我去的匆忙，只带了一床军被，晚上冻的瑟瑟发抖，同屋的几个哥们给我又凑了一床被褥，勉强不冷。洗漱用具倒是基本都带了，唯独忘记了刮胡刀，考虑接触皮肤的用具又不好与他人共用，也就不刮胡子了，等了8天才有去镇里的顺路车，到镇里已是晚上七点多了，敲开了日杂店买了被褥、刮胡刀，去饭店买了1只烧鸡、4个猪蹄、1个酱猪肘，背着行李卷走了2个多小时山路接近午夜才回到选厂。那时候虽说年轻觉大，可是晚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是让我适应了好几天。</p> <p class="ql-block"> 吃在选厂职工食堂，食堂内五张圆桌，早上稀粥馒头，中午和晚上都是四个菜，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炒黄豆芽、白菜炖豆腐、洋葱炒鸡蛋和一盘每餐都有的大头菜咸菜，偶尔调整一下伙食，鸡架子熬土豆、辣椒炒肉和明太鱼什么的，那个鸡架子土豆炖的特别香，时至今日我还偶尔买两个鸡架炖点土豆，咋炖也不是那个味。</p><p class="ql-block"> 每次用餐都是职工拿着饭盆排队去窗口打完米饭回到桌上吃，每次当我回到桌上的时候往往只剩点咸菜，使我常常想起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的电影桥段，打饭的大姨看我抢不上，每次我递进去饭盆的时候她便连菜带饭装在一起，我拿着饭盆去院子里在太阳底下蹲着吃，这场景又似乎是冯小刚电影《甲方乙方》的片段。</p> <p class="ql-block"> 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待在选厂，偶尔会坐运输矿石的货车去采矿区看看，赶上饭点就在山上吃了，条件更艰苦，饭菜委托半山腰的一户百姓给做好，路况好的时候由货车带上去，下雨或者雪大的时候就得人工扁担挑上去，路况不好矿石无法运输下山但开采放炮不耽误。所以每逢大雪封山，采场工人吃饭便成了一景。做饭的那对老夫妻，一人一根扁担，挑着两铝锅菜，两铝锅大米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采矿区高呼：“开饭啦”，工人都围了过来，一人发一个汤匙，二十多人围在一起，从锅里一人舀一口菜放嘴里，再舀一口饭，个别几个人拿着自带的小饭盆……我说倒拿几个碗上来呀，老头有点结巴：就就就就你这个小小小领导说话不不不不嫌腰疼，人上来都费费费劲，我我我还给你拿拿碗？虽说难以下口，但架不住肚子饿，工人们还都很谦让，谁都不肯连吃两口菜，都是一口菜一口饭一口咸鱼，由此我才真正的感受到什么叫共吃一锅饭。我拿着汤匙蹲下来和他们一起吃了起来，真他妈香啊！</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二十几天后有点忍不住了，给矿山的老板打电话，老板都是人精，说话弯弯绕，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越说越激动劈头盖脸脏话连篇的给老板骂了一通，效果是立竿见影，不几日选厂开始改造厨房并搭建了山上采矿区临时餐厅，职工伙食得到很大改善，改成了餐盘式，并且不够吃可以添，为此很多职工私下里暗暗对我竖大拇指。</p> <p class="ql-block"> 年轻，精力也充沛，即使采区那边没有我的什么工作，我也没事就上去逛逛，山路崎岖陡峭，盘蜒曲折连续几十道胳膊肘样的急弯，拉矿石的大翻斗车下山时，每过一个弯就需要停车将气泵的气打满以此保证刹车不失灵，每次上山到最陡峭的部分我都会下车步行上去，因为坐在车里上山的时候从挡风玻璃望出去看到的就是天空，大货车如竖起来一般，往旁边一瞅就是万丈悬崖，我这年纪轻轻的刚搞恋爱，可不冒这个险。那天溜溜达达的上山，刚走过最后一道弯，马上就见到采场全貌的时候听见吹哨声，机械轰鸣声都停了，往旁边一看钩机、铲车什么的都开到平台下，钩机司机老谷冲我摆手大喊，我明白了这是爆破，平台上就剩我一个人，我环顾四周三步并作两步钻到了一个闲置斜扣着的铲车铲斗下面，腿刚收进来，炮响了，一块排球大的矿石被炸飞到空中直直的落在我藏身的铲斗上！咣！嗡…………86版西游记《误入小雷音寺》中孙悟空被困在铙钹里的场景和我这有异曲同工之妙，过后好几天我的脑袋里一直“嗡……”是一直嗡，不是偶尔嗡。</p> <p class="ql-block"> 很快进入冬季开始下雪了，感觉尤其这山里面的雪更大，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直糊脸，那天顶着大雪片子刚走到采场平台，突然看见两个圆圆的东西在我眼前晃悠，上面盖了一层白雪，下面长着棕色的长毛，仔细一看这是个啥动物啊？两个洗脸盆子大的屁股在我眼前一扭一扭的往前走？牛犊子？牛犊子不能这么矮，也不能这么肥呀？紧走几步到跟前一看，我的天，两根一尺多长的大獠牙，他妈的，这不是野猪吗！一回身看见矿长老宋躲在汽油桶后面急的一个劲冲我摆手，我跑到老宋身边蹲下：这大野猪，咋不抓呢？老宋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这五六百斤的大家伙谁碰上它非死即伤，你小子刚才走它身边了，要不是下雪它没看清你，你小子早废了，谁都救不了你。就这样我和老宋还有其他躲在车里、车底的工人眼看着这只硕大的野猪，晃着两瓣脸盆一般大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消失在丛林里。</p><p class="ql-block"> 吃饭时老宋说他至少看见这大野猪三次，我说想办法把它拿下，老宋说咋拿？这玩意枪都打不透，我说枪打不透咱有炮啊？老宋说你还有导弹呢？我看了看爆破工小董，小董说：啥？咋？炸呀？我姓董不假，董存瑞炸碉堡是英雄！我炸野猪？大伙哈哈大笑，不过还真分析了可能性，电雷管起爆炸药，预埋是个大问题，确定不好野猪常走的路线和时间，会有巨大的安全隐患，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涉及到炸药这个问题大家的原则性出奇的统一，说说笑笑罢了，动真格的谁也不敢。</p> <p class="ql-block"> 采矿场后山的隔壁山坳里有一户人家，两口子五十多岁，住在半山腰，翻过一个光秃秃的山岗就看见这户人家的房子，最主要的是离房子七八十米远的地方有个小水塘，也就十几平方大小，更关键的是每到深秋入冬时节，这个水塘里会聚满了密密麻麻的林蛙。矿山技术员小李子阜新矿院毕业和我年龄相仿，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这小子研究这点林蛙好几个来回了，有一天神秘兮兮的和我说咱俩去整点蛤蟆，明天矿上休息，咱俩去镇里炖蛤蟆喝酒。我说：偷？他说：读书人的事，不算偷，顶多是个窃。我说你要是这个腔调的话，弄一碟茴香豆也喝一回了，何必惦记这点蛤蟆。嘴上虽说不答应可心里也是跃跃欲试，主要是矿上的生活太枯燥，我还压根不吃蛤蟆。这两个贼一拍即合，他说白天去肯定不行，偷云不偷月，偷雨不偷风，人站在那个光秃秃的山岗上那家的女主人一下就发现了，他去了两次那个女的早早就喊：干什么的？他两次无功而返。晚上天全黑了去也不行，啥也看不见，一打手电，又暴露了，只能傍晚时分，匍匐到山岗上，再顺坡匍匐前进到水塘边，方能成事。我说你他娘的就说爬就行呗，还匍匐。他说匍匐和爬不是一个概念，动作要领完全不是一回事。我说你想不想吃吧，想吃就带我去。临近傍晚我，俩爬，不对，是匍匐上了那个小山岗，趴在草丛里我顺坡望下去，小池塘就在二三十米远的地方，那户人家的屋里已经亮了灯，烟囱也生起了缕缕炊烟。我说你放哨，便慢慢的向坡下爬去，爬到塘边天更暗了，我手握一块石头敲碎了水塘上面的一层薄冰往塘里望去，黑压压密密麻麻的全是林蛙，我手慢慢的伸进去一抓就能抓个三四只，抓到蛤蟆的那一刻想起来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往哪装啊？活蹦乱跳的，总不能一手抓三个就爬回去。这可咋弄，手里抓着蛤蟆还得不时地抬抬头看看房子里出没出来人。灵机一动，我把两只袜子脱了下来……冬天的厚棉袜弹性大，两只塞满蛤蟆的袜子撑的像两个皮球一般，回去一数一共40多只。</p> <p class="ql-block"> 镇里有一家小饭馆，名曰“大量小吃”，便宜实惠菜量大，用小时候放暖瓶那种搪瓷托盘子上菜，一盘辣豆腐足有三斤，每隔个四五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找个顺路车到镇里，洗个澡，再到“大量小吃”点上一盘糖醋排骨，两瓶啤酒，酒足饭饱去网吧玩会游戏再看几集《亮剑》，唯一一个只有7、8台电脑的网吧开在“641厂”那一大片废弃的厂房中，电脑是老古董，窗户是塑料布，照明是电灯泡，取暖是铁炉桶。那天外面下着毛毛雪，看完《亮剑》里李云龙手刃了谢宝庆给魏和尚报了仇，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看表凌晨1点了，得往回走了，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出门需要穿过全是废弃楼房黑黢黢的厂区才能到镇里的马路上，一步一回头，四面废弃楼房黑洞洞的窗口在月色和雪花的映衬下像一个个黑暗中的眼睛注视着我，好似游戏中的场景。</p> <p class="ql-block"> 出了镇子有两条路可以回去，一条是平时走的村路，另一条捷径是翻过一个小山岗顺着大河的冰面沿河而上，这样只需一个半小时就能走回选厂。我选择了捷径，走在月色映照下的宽阔的冰面上，尽管一哧一滑可也别有情趣，东北孩子从小都养成了双脚出溜冰的技能，跑几步滑一段，不知不觉也快走了一半的路程，正当我独自沉浸在儿时的快乐中时突然我的身边刷的一下亮了起来，两盏雪亮的探照灯穿过层层雪花齐刷刷的照在我的身上，在强光的照射下啥也看不见了，同时响起了一声怒喝：什么人？站住！恐惧和压迫感瞬间袭来，脚后跟像灌了铅，一动不敢动，脑袋空白过后想起来了，原来自己走到武警守桥部队的岗哨下面了，我知道也见过这个设在隧道旁河堤上的武警岗亭，尽管河道不是军事禁区但是这里地广人稀，更没人凌晨一两点钟冒雪从河面趔趔趄趄的沿河而上，别说武警战士了，谁见了也难免起疑。我立即原地立定高举双手，脱口而出经典的一句：队长，别开枪，自己人！随即上报了单位、姓名和原因，那边让我原地等一会，按照我提供的信息给单位领导打了电话，核实后给我放行了，灯光照的刺眼，从始至终也没见到武警战士，但是我清楚在那两盏雪亮的探照灯后面肯定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事后回想依旧惊出一身冷汗。</p><p class="ql-block"> 单位领导也是老武警转业，给我打电话：你小子，半夜摸哨去了？时至今日我还觉得这件事愧对老领导，半夜为了我这个毛头小子证明身份。顺便提一嘴：祖国强大，能歼灭一切来犯之敌！哨兵神圣，不容侵犯！</p> <p class="ql-block"> 玩归玩，工作可是马虎不得，两个月很快结束了，完成了工作任务，得到了领导的认可，我也回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中了，由于有了工作经验一年半以后又一次被单位委派到另一地参与矿山的探转采工作。</p><p class="ql-block">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间这段经历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刹那芳华，虽说早已步入中年，但回想起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和那些奇奇怪怪的经历，内心仍不免蠢蠢欲动，也许永远保持一颗年轻的心才会让人生多彩起来。我们无法改变生命的长度，但我们可以调整生命的广度，做人则更需要筷子精神，酸甜苦辣都品尝。而这些人生中精彩的片段则是岁月长河中一朵朵跃起的浪花，我会时不时的让回忆带着自己重回那些精彩的瞬间。</p><p class="ql-block"> 垂杨紫陌2023年10月</p><p class="ql-block">（注：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