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苏东坡的下午茶》说开去之第十二章 三苏拜会王知府的“小目标”(十一·下④)

乐天张

<p class="ql-block">  一曲《梦游天姥吟留别》歌罢,李白便从任城乘船,沿运河经扬州赶往会稽。</p><p class="ql-block">  大病初愈的他,并不是去那儿攀爬险峻的天姥山,而是有诸多要事须办。</p><p class="ql-block">  抵达会稽后,他先去了贺知章故居。对这位比自己大四十二岁的忘年交,他是发自内心地敬重而又感激的,二人既是诗友,也是酒友。他“对酒忆贺监”,回想当年种种,拜祭、凭吊、怀念了一番。</p><p class="ql-block">  接着,他去道友元丹丘那里停了几日,等“竹溪六逸”之一孔巢父赶来以后,三人一块儿畅游禹穴、兰亭等历史遗迹,而后泛舟镜湖、往来剡溪等处。其间,少不了在繁华都市会稽享乐一番。</p><p class="ql-block">  从会稽来到金陵,听说友人王昌龄又被贬了,要去边远的龙标作县尉。李白心里很难受,不禁深深担忧这位兄长的命运:</p><p class="ql-block">杨花落尽子规啼,</p><p class="ql-block">闻道龙标过五溪。</p><p class="ql-block">我寄愁心与明月,</p><p class="ql-block">随君直到夜郎西。</p><p class="ql-block">  前文交待过,王昌龄在“安史之乱”中逃回老家,途经濠州被刺史闾丘晓杀害。这里再补充一点:后来,中书侍郎兼河南节度使张镐率军平叛时,闾丘晓畏敌不前,导致宋州失守,被张镐下令杖杀。临刑前,闾丘晓求饶,说家里有老人要赡养。张镐质问道:那当年王昌龄的老人,你又交给谁赡养了?</p><p class="ql-block">  张镐此举,算是间接为王昌龄复了仇。他还先后搭救过杜甫和李白:杜甫为房琯说话,得罪唐肃宗,肃宗要治他的罪。张镐站出来劝谏,说如果治了杜甫的罪,今后再也没人敢讲话了。李白因入永王幕下狱,他也出面参与斡旋,重罪轻治,流放夜郎。途中,张镐还给他送去两套衣服。李白写诗感谢:“惭君锦绣段,赠我慰相思。”</p><p class="ql-block">  这次在金陵,李白遇见了故人崔成甫。同为官场失意人,二人情怀相投,每次游玩都尽兴畅游,流连忘返,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他们泛舟秦淮河,通宵达旦地唱歌,引得两岸人家不胜惊异,拍手配合,为其助兴。李白把崔成甫的诗作系在衣服上,每当想念他了,便拿起来吟诵一番。</p><p class="ql-block">  写到此处,我对李白的内外交际事务,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暂时还没找到标准答案:为什么李白对待男人动不动就掏心掏肺,对待女人却总是忽热忽冷、若即若离?</p><p class="ql-block">  《松窗杂录》曾记载,李白在半醉半醒之际,为杨玉环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诗句后,唐玄宗龙颜大悦,当即赏他百两金、百端锦。后来他辞职时,玄宗还赐予百两赏金。再加上其他一些权贵的赏赐和拥趸们的奉献,待他畅游一路回到东鲁家中,手头上大概还是相当宽裕的。</p><p class="ql-block">  可是,李白却没有如数上缴,而是投资兴建了酒楼、丹房,用于吃喝玩乐,炼丹修仙。刘氏并不是个省油的灯,当然对此十分不满,大为光火。李白的脾气也不是盖的,对她的表现更为恼火。俩人的火气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发生爆炸效应,类乎彗星撞地球。</p><p class="ql-block">  刘氏这人非常有个性,对李白不带半分留恋,挥一挥衣袖走出家门,便华丽转身投入他人怀抱。</p><p class="ql-block">  李白官场、情场皆失意,心里空落落的,亮出的舌苔一并空荡荡。但坏景不长,苦日子很快到头,“桃花运”翩然降临。</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这朵“桃花”还不如刘氏,连个姓都没留下,史称“无名氏”。她是鲁郡人,史书记载为“鲁地妇人”,故而又名“鲁妇”。</p><p class="ql-block">  网友发文说,无名氏住在李白隔壁,长得楚楚动人。李白看上了她,便写诗撩拨,以表示欣赏,把无名氏弄得春心萌动,意乱情迷,晕头转向找不着北。</p><p class="ql-block">  无名氏原本系有夫之妇,丈夫长年在今之朝鲜、韩国一带经商,由于多年没回过家,被传说成了“生死未卜”。于是乎,李、无二人便当他真的死了,旋即如干柴投进烈火,明铺暗盖好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没多久,无名氏的丈夫有了音讯,说是发了大财。但他并未衣锦荣归、光宗耀祖,也没有接妻出国一起享福,而是赶起了富贵休妻的时尚,几句话就把糟糠之妻给休了。</p><p class="ql-block">  不过这样也好,无名氏心里再没有任何顾忌,明打明公然与李白住到了一块儿。不知她提没提过彩礼、婚礼等要求,反正她和李白就那样过着,属于完全意义上的“裸婚”。</p><p class="ql-block">  刚刚经历了刘氏那样一个女人,估计李白心里还存留着浓重的阴影,再看看眼前这个姿色姣好、命运欠佳的女人,感觉也还差强人意,就这样糊弄着过下去吧。至于刘氏都没能享受到的明媒正娶、结婚典礼等待遇,现在生米已煮成熟饭,更没有什么必要,往后能有个安稳日子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无名氏也真是命苦,好像李白从未给她写过诗文,褒的贬的我都没见到,似乎真应了那句俗话:越容易得到的越不当回事儿。</p><p class="ql-block">  据《李翰林集序》记载,无名氏为李白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天然,字颇黎。她不仅把李白伺候得舒舒服服,还把他和许萱的一双儿女抚养得很好。据有关专家说,正因为有了无名氏无微不至的照顾,李白才没有死于酒精中毒或丹药中毒。</p><p class="ql-block">  可惜的是,无名氏阳寿不长,与李白非法违俗“混”了四五年,便因病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李白与无名氏的关系,比他与刘氏的同居,更契合俗语所说的“混”。按现代说法,可叫做“老婆”,可称为“情妇”。按传统说法,贬义的有“姘头”,中性的有“女人”,褒义的“妻”和“夫人”想都别想,甚至连“妾”都算不上。反正只是相互喜欢,谈不上爱情,就像现代青年所说,“我爱、上你”与“我爱上、你”有着显明的分野,只在口头上甜言蜜语,以图能滚床单即可,情书式诗歌一句也没写。在抒发其它感慨的诗里,倒是对刘氏提过几嘴,然而无一字属于“正面宣传”。</p><p class="ql-block">  他与刘、无的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个矫饰成语而已,实则为柴遇火,本性使然。毕竟李白早已屡经沧海,与孟浩然以童男子之身,相中歌女韩襄客从一而终迥异,倒是可与一千多年后的众多男同胞一比高下。</p><p class="ql-block">  可以说,对于这两个中性的“女人”,李白是从骨子里看不起的。人处于情感空白期、心理空窗期、生命空当期,大抵会因难以抑制的欲念和需求,作出一些类乎“饥不择食”的冲动性选择;待到空虚感消失,冷静下来、清醒过来后,有的会忍耐一阵子,有的会承受若干年,有的则会将就一辈子。古今既奉行中庸之道,思想又相对开放者,往往不愿闹出大动静、殃及多方面,可又不想亏待自己、对不住自己,被人哂笑为“不爱自己”,于是便行走于“破”和“立”的中间地带。无论在万恶的旧社会,还是在美好的新时代,男人只要有经济能力,除非那方面不行,即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p><p class="ql-block">  郭沫若说李白“又庸俗而又洒脱”,我理解为大俗大雅,从不端着、装那啥,否则他会活得更累。</p><p class="ql-block">  前文曾数次提及“李太白特色”,完全是基于他的实际而言,比如他的卓尔不群,他的特立独行,他的遗世独立,等等。当然,生活在俗世,他也会情非得已,他也有难言之隐,并且做不到傻子般的“洗洗睡吧”,心事重重去梦黄粱。正因为如此,他常常免不了烦恼,免不了痛苦,无奈之下堕入虚无,遁世而修仙。</p><p class="ql-block">  然而,“李太白特色”决定了,他既不等同于先辈的屈陶、三谢,也不等同于晚辈的杜白、苏秦。就说他的私生活吧,诸多网友总是莫名羡慕其情场得意,为其“桃花运”而摧眉折腰,跪拜、狂舔不已,却选择性忽视或遗忘人家的鲜明立场和感情倾向。</p><p class="ql-block">  在对待第一任妻子的问题上,李白无疑是有亏欠的,家庭观念异常淡薄,显得极不负责任。然而,正如后世不少为了大家、牺牲小家的优秀干部那般,客观上属于顾不过来,主观上则是朝思暮想,获奖感言或临终遗言中总会有这么一句:我愧对妻儿老小。</p><p class="ql-block">  等到面对第二任妻子的时候,李白的态度和表现,可圈可点之处便多了起来。虽然给她写的情书式诗歌,数量上没有给第一任的多,但在篇幅上、质量上堪称“后来居上”。新手上路跑了二十多年,沿途再怎么分心走神,终究还是会成长为老司机的。中间及后来大部分时间,他和她都是联袂而游,甚或朝夕相处,自然无须像对待“近邻”那样刻意写什么诗。</p><p class="ql-block">  李白的第二任妻子名叫宗煜,又名宗琰、宗氏,原宰相宗楚客的孙女,也是李白的忠实拥趸。</p><p class="ql-block">  宗楚客曾三度拜相,因依附唐中宗李显皇后韦氏,平王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后,被“坐罪伏诛”。李白与宗煜结婚时,皇帝仍是唐玄宗李隆基当着,他亲自下令处死的乱臣,加上在任期间贪污成性,名誉声望不会怎么好。好在那时候社会风气厚道,家人们并未受到牵连,照样可以挺胸抬头,做人做事。李白对名声问题也不在意,还曾以宗煜的口吻作诗,不无炫耀道:“妾家三作相,失势去西秦。犹有旧歌管,凄清闻四邻。”</p><p class="ql-block">  宗煜才貌双全,对诗文很有见地。李白与她的结识,便始于诗文。</p><p class="ql-block">  天宝三载(744年),李白游梁园、访平台,与杜甫、高适饮酒抒情,诗兴大发而作《梁园吟》,挥笔题写在一面白墙上。</p><p class="ql-block">我浮黄河去京阙,</p><p class="ql-block">挂席欲进波连山。</p><p class="ql-block">天长水阔厌远涉,</p><p class="ql-block">访古始及平台间。</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那天黄昏,宗小姐游园已毕,回家时正好路过此处,看到这首溢满才气的长诗,顿时对题诗者心生爱慕。</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一名僧人看到满壁涂鸦,拿起抹布就要擦掉。宗小姐赶紧上前阻止,决计花一千两银子,将这面墙壁买下,使用权并所有权皆归自己。“千金买壁”的故事不胫而走,一时传为美谈,还有人编成民谣:“今人难娶宗氏女,除非神仙下凡来。”</p><p class="ql-block">  民间故事里说,“谪仙”李白于是便成了不二人选,在高适、杜甫的撮合下与宗煜结为夫妻,从此开始了“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实际这是个误传,属于戏说式演义。李白和宗煜并没有就此“闪婚”,只是播下了爱情的种子,至多生出了幼芽而已。</p><p class="ql-block"> 天宝十载(751年)或此前,五十来岁的李白第二次当上新郎倌,“嫁”入宗府成了个上门女婿。</p><p class="ql-block">  李白写诗自称“十载客梁园”,这话是绝对较不得真的。除了新婚蜜月期之外,他仍然一如既往,经常离家远游,甚至一走就是三年多。</p><p class="ql-block">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以李白多年形成的这种思维定势和行为方式,不可能因为遇见个女人便改变性格和风格,整天待在家里和她腻作一团。所谓“从此后这颗心为你守候,一朝一夕只想牵你的手”,“从此后只想跟你一起走,一生一世伴随你左右”,“你是我心底最美的温柔,今生只愿和你长相厮守”,自古以来都只是女子的痴心妄想。</p><p class="ql-block">  宗煜这个文学女青年,婚后便成了全职太太,并随着丈夫心系道教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在李白入仕问题上,宗府亦如掉毛的凤凰,像许府那样帮不上忙。</p><p class="ql-block">  渴望用世而不得,李白只好自己想办法。因此,与宗煜结婚不久,他又出门远行了。</p><p class="ql-block">  关于李白诸如此类的表现,日本学者笕久美子批评说:“李白身为一家户主,或作为一位丈夫,是指望不上、靠不住的,他是一个对家庭不负责任、与家庭不相称的人。”</p><p class="ql-block">  但这次李白并不是为了诗和远方,他是为了前途和理想。</p><p class="ql-block">  天宝年间,唐玄宗对安禄山宠信有加,倚其为国之栋梁。杨贵妃还把这个体重三百多斤、比她大十六岁的壮汉收养为“干儿子”,并当成刚出生三天的婴儿举行了“洗礼”仪式。天宝十载(公元751年)暮秋,李白孤身前往幽州,要去投奔安禄山。</p><p class="ql-block">  到了汴州(今河南开封),李白稍作停留,与好友于逖、裴十三欢聚。离开前,他写了首杂诗,倾诉离情别绪。该诗以姜太公、李斯等古贤与现在迷茫的自己作了鲜明对比,多种意象、多重感触交织在一起,抒发了忧国忧民的情怀,格调深远,意旨悲切。</p><p class="ql-block">  “天张云卷有时节,吾徒莫叹羝触藩”,李白信心百倍地说,又把于、裴二人各赞几句,气势豪迈地写道:</p><p class="ql-block">劝尔一杯酒,拂尔裘上霜。</p><p class="ql-block">尔为我楚舞,吾为尔楚歌。</p><p class="ql-block">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p><p class="ql-block">耻作易水别,临歧泪滂沱。</p><p class="ql-block">  李白离开汴州北上,行经河北道、邺郡(今河南安阳),广平郡邯郸、临洺、清漳等地,一路上不忘游览和写诗。第二年十月,他来到游历生涯中最北之地——幽州,打算在安禄山麾下谋求出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