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老西湾中学的大樟树五十多年

泰山徒

<p class="ql-block">  进入老西中大门这棵大樟树,对于成千逾万的平桂子弟来说,都不会陌生。因为他像慈祥的爷爷,每天顶着初升的太阳接你们进校园读书。也像老顽童爷爷一样,伴着一阵晚风拍着你的屁股或肩膀送你们走出校门。有时会在校门吹上一点小旋风,叫你们明天上课别迟到。我没有像在平桂矿区长大的子弟们这么幸运,因为我没有在这个学校上过学,也没有进过这个学校的教室,我只认识这棵校门里的大樟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九六九年,我的父亲第一批进住这个学校当工宣队副队长。我当时十一岁随母亲在富阳小学读书,放暑假了,我来西湾跟在父亲身边。工宣队的办公室在与校门隔一条马路的黄花山坡上,我就住在办公室。当时学校的老师和工宣队的叔叔每天都在学校里面开会。大人们都走了,我人生地不熟孤孤单单地也不敢走远。就每天拿本书在大樟树下看书。当时心里没有其它想法,只觉得大树下比房子里凉快,慢慢地发觉大樟树帮我招来了雄蝉和小鸟做伴。每当我书看累了,合上书本雄蜂就会呱呱地叫“知了,知了”,当我抬头时,小鸟又生气似的飞开。大樟树会偶尔地掉几片树叶或枯枝下来,像老师用教鞭提醒我:“低头看书,学无止境,戒骄戒躁。小鸟才会回来。”当时我很想转学到这个学校,父亲不同意,开学后我还是回了富阳,离开了这棵大樟树。</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O年,我父亲调回平桂汽车队,七一年因胃癌病故。我在富阳也失了学。一直到一九七六年初我被招工到平桂,才再看到这棵大樟树。我招工进厂的时间是从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日计算的。当时我还在梧州地区文化局美术创作班与地区八个县的美术老师们一起画画。平桂劳资部门对我母亲说:“既然娃崽在地区学习,就等他学习结束直接来报到就行了。”我们的创作班十二月三十一日结束,我在我的老师家里过元旦。我的老师是梧州市人,在富川文化馆工作。我们元月二号回到富川,三号我到平桂劳资部门报到。劳资部门领导说有事太忙,叫我改在五号星期一报到,暂住平桂招待所。</p> <p class="ql-block">  招待所里一位姓钟的老乡,从梧州地区赤脚医生培训班结束刚回来,遇上招工,被安排在平桂局卫生科。也暂住在招待所,他递给我一本《平桂矿区学校食堂饭卡》说:“这是早几天领导叫我转给你的饭卡。”我看着饭卡上自己的名字,疑惑的说:“我仅高小文化怎么当别人的老师呢?”钟老乡说:“文化不够去进修呗,华罗庚只是初中生努力了也是大学教授和科学院长,齐白石也没读过什么书,也是大画家和大学校长,努力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同样是年轻人,老乡这几句信心百倍的鼓励话把我说得心动动的。星期天没有事,我独自去电厂玩。路过老西中,看见春风吹拂着这棵大樟树,好像它在说:“小子!长大了?来这里当老师啦?”我心里盘算着:我肯定是来这里当美术老师,心里跳跳的。因为还没有拿到调令,又是星期天,所以也不好进校园里面,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这棵大樟树。</p> <p class="ql-block">  五号到劳资部门报到,教育部门的领导也来了,当面问我的文化程度是高中还是高小?我如实回答说是高小。两个领导走出办公室嘀咕一会,劳资领导回来后对我说要再等一天重新安排我的工作。当时我的招工表格都是家里人代填写的,也许劳资部门不注意或许是不相信我的文化程度只是高小,才被暂时安排在西中当老师。第二天,我再去报到时,就被重新安排到电厂做机修工。中午电厂劳资的黎同志骑着自行车去接我过电厂,当时虽然是春天,那骄阳依然似火的炎热。经过老西中时,大樟树的树叶都垂了下来,似乎在埋怨我说:“小子,你为什么那么不争气啊?”我坐在黎同志的单车尾,羞愧地看着大樟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到我办退休时才发现,我进厂前的档案很可能就丢失在这个学校。最后只能回富川补办个曾经下过乡的证明。</p> <p class="ql-block">  党叫干啥就干啥,干一行爱一行,服从组织安排是当时年轻人的就业原则,我毫无选择地到电厂做了机修工,渐渐地也没有当老师的欲望了。殊不知三个月后,梧州地区文化局又点名叫我去完成七五年的连环画创作。电厂工会也支持我去,自己又回到美术画坛,又回到文化队伍。刚满十八岁的我在梧州看到的都是各个县的老师,我心里自然又想起我还没有进入老师门的老西中。老西中的老师我一个也不认识,教室我一间也没有进去过,心中只有这棵大樟树。</p> <p class="ql-block">  在梧州几个月画画得奖回来,我成了电厂的宣传骨干,七六年厂里培养我做了汽车驾驶员,自己也知道这辈子是与老师的职业无缘了。当我独立工作的第一天就是到西湾文建煤矿拉煤,必须从老西中门前经过,大樟树都是坚定不移地在老地方等着我。我都必须在老西中门前降速,一来是考虑安全,怕有学生走出来,其二就是想把大樟树多看几眼。遇上学生放学时,总觉得大樟树的树枝伸过来是在叫我停车,我不敢不听他的话。看见老西中的老师们贴海报,画壁画时。车子更会慢下来瞄上几眼,有点想告诉大樟树:我在电厂也继续画画。我还想告诉大樟树:我身边很多老师和文化人在帮我,我的文化压力很大,我在拚命学。我总觉得大樟树很满意听我的工作和学习上的心灵汇报。</p> <p class="ql-block">  我有痛苦的婚恋经历,三年的拍拖都要从老西中门前经过。大樟树都会低垂着枝叶,吹着晚风劝告我:“女孩是大学毕业的,小子你也要努力跟上啊。有不有姻缘,多读书有益无害。”我回到厂报名到了补习班,较系统的读完初中课程。每当我们拍拖走到大樟树跟前我都爱说起在班上学习时的成绩进步和老师的表扬,大樟树也会时不时地像为我鼓掌一样枝叶相撞。可悲的那段姻缘在八二年走到了尽头,人们的猜疑诽谤和仇家的谣言,让我感到万劫不复。我再次走近大樟树,树顶上的一道彩虹似乎告诉我:“脚踏实地总会等来艳阳天。”在我万念俱灰的八四年,我作为西湾电厂代表参加地区文化局的美术工作会议,又回到文化艺术圈来。我结婚后,每当我携妻带儿路过老西中时,我总能感到大樟树给我们送上祝福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我是九六年三十八岁第一次走进老西中教室里考技师,离开教室时,估摸着自己的分数应该不错,所以春风满面地走出校门。大樟树却在老地方一直关注着我,一直静静地听我们这些考生们边走边聊考试过程的议论。我最爱抬头看这棵大樟树,那苍老弯曲的大树枝丫就像老人笑弯的眉毛。总觉得他在低声地问我:“小子,这次考得怎样?”我对身边的工友说,其实也是对大樟树说:“这次考理论很顺利,下一步考实际操作,最好有神仙保佑不要出错,当技师不会有困难。”不知道大樟树听懂了没有?只觉得大樟树一直弯着眉头在笑。我还是顺利地考上了技师。</p> <p class="ql-block">  就此一别,因为工作改了行又是二十多年没有见到这棵大樟树。我又总觉得它像老人家一样对我有一种希望和期待,总觉得它对我有一种忘年交那种恋恋不舍的感情。它无法走到我身边,却能走进我脑海里。这些年原来的中学迁移了,迁移到了我家附近的地方。我经常从新的平桂高中门口经过,看到这新西中就想起老西中,想起老西中的大樟树。我家的房子和厂房被政府征收了,政府通知我过渡安置在老西中,特别指定我的厂房就安置在这棵大樟树脚下的两排旧单车棚和一排旧房子。</p> <p class="ql-block">  我刚来到大樟树下,就连下了几天雨,从树叶上滴落的雨珠就像泪珠一样让人心寒。我登上瓷砖装饰的砖砌树根围台上,用抹布拂拭去大樟树那块身份铭牌,才发现大樟树己经一百三十岁高龄。我惊呼:“我六十多岁了,在你面前还是孙字辈啊!”他无语,那仍然苍劲的树杈像巨人的大手一样,一手盖在单车棚的瓦顶,一手指着老西中大门。似乎委屈的告诉我:他曾默默地为学校守着大门,为学生们守着单车。那时看到的是熙熙攘攘,听到的笑声朗朗。今天校园都改了用途,虽然也还是人来人往,都是来去匆匆,很久没有听过人们欢快的笑声了。我来了,很多人都来问长问短。我都是当着大樟树对人们说:“我在这陪着这棵大樟树应该会有一段时间,大家都经常来玩啊。”雨过天晴,大樟树更加清翠明媚。我发觉只要我走在树荫下,不论哪个位置,这大樟树都弯眉地对我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