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方言】青海方言词语探源139：打平伙

邱元胜

　　青海方言里，把大家共同出资（或出食物）吃聚餐，叫“打平伙”。

当下，这个老掉牙的词儿，只有农村的老头老太太们使用。如，家住农村的姨娘，她就爱说这个词。

去年早些时候我去看望她，告别的时候，她“承当”（承诺，答应）等家里人全了，我们一块儿“打平伙”去。

但，如果是城市里的人，特别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恐怕很少有人明白这个词的词义。

　　乍一看，“打平伙”是一个很“土”的青海方言词语。但，实际上得确不是，而是一个古来就有的，全国许多地方都使用的词语。

如，《二刻拍案惊奇》里有：“公子不肯，众人又说不好独难为他一个，我们大家凑些，打个平火。”

此“打平火”，是大家凑份子。

　 又如，《古今小说》里也有：“你与柳府尹打了平火，该收拾自己本钱回去了。”

此处“打平火”，即合伙做生意。

当代文学作品里也经常出现这个词。

民间俗语里有：

“打一回平伙解一回馋”。大家一块儿聚餐。

可见，“打平伙”的原意，多数情况下与吃有关，而且共同出资出食物。

“打平伙”，原本是“打平火”。现代汉语里，把“伙”制定为“夥”的简化字。而在古文里夥和伙是两个不同的字，“夥”是多的意思。

　“伙”同“火”，但“伙”也有“人多”之意，其来历与古代的兵制有关。

古兵制十人为火，此“火”为“伙食”，就是每十个人为一个就餐单位。火，即烧火做饭。

比如，庞涓追击孙膑时，孙膑使用一招就是“减灶计”。即每天埋锅造饭时，有意识地减少锅灶。庞涓何其聪明，从灶台数量上计算出孙膑的军队数量一直在减少。

庞涓就是根据“古代兵制”算出，对方的人马已经无心恋战四处逃散，便率领轻骑冒进。结果，上了孙膑的疑兵之计，打败并丢了性命。

　 同灶吃饭者，叫“同火”，他们互称火伴。后来，“火”演变成“伙”，字义也成了伙伴、同伴 ，即一起共事的人。

再演变，又指若干人结成的一群。如入伙，成群结伙，合伙等。

但，“伙”代表“火”的词义，现在也是存在的。如，厨师叫“伙夫”，饭食叫“伙食”，厨房叫“伙房”（青海人叫“灶火”或“灶伙”）等等。

　　因此，“打平伙”，也可作“打平火” 。

简单解释，即多人一块儿出资吃饭，或分东西。

“打平伙”的“打”，在汉语里有多达二十多个词义。

青海方言里的“打”，与《汉语词典》里的解释基本相同，但由于是方言，略有差异。

比如，“打主意”的“打”，就是“拿”主意。青海方言说“打果巴”（引入的藏语词汇）。

“打摘”的“打”，即打扫卫生，清扫，洗涤，整理。

割，砍。把树头砍掉，或把秧苗上的偏秧摘去，也叫“打”，“把树头打掉”。揪韭苔、蒜苔也叫“打”。

合伙，结合。打伙，打成一片。此乃打平伙“打”的本义。

　　“打平伙”的“打”是合伙；“伙”是多人一块出资吃饭。

那么“平”，自然就是公平，所有参与者，都出相同的份子，即为“平”。

如此说来，“打平伙”不就是现在流行的“AA制”吗！

这个，并不奇怪，据了解，原始人类，以采集、狩猎为食，起初就是“平均分配”食物。

这种最淳朴的餐饮文化现象遗存，至今仍然根深蒂固，影响着有意原公平聚餐的现代人们。

在青海，几十年前这种饮食状态还很浓厚。

　 比如分配为“打”，草原游牧人家，喝牛奶，吃糌粑、手抓羊肉时，由家庭女主人“打份子”。

我曾经在牧户家黑牛毛帐房里住过好几个月。同牧民们“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劳动。每日三餐，都是“房东”主妇打分子。

　　几个人搭伴儿长时间在外，大家轮流当伙夫，食物也是集中在一起的。数量基本相同，当然，少一点多一点的现象还是存在的。乡里乡亲的，根本不在乎。

这种用餐方式，是早期农耕时代的AA制，是标准的“打平伙”（打平火）。

过去的人们过日子，虽说讲究个“亲兄弟明算账”，“阿舅哈阿舅，钱儿要哩”。但那个时候的“AA制”，即照顾亲情关系，也能做到公平合理。

　 “打平伙”的基本词义古代典籍《方言》里解释曰：“醵钱饮酒曰打平火”。又“醵资为食曰打平火”。

“醵”（音“据”jù），大家一起凑钱饮酒之意。

又，古人云出食物为“酺”，酺（音铺pú），有聚饮之意，如酺宴、酺饮等。

不论古代典籍里如何记载，“打平伙”并不是官方语言，而是方言。其词义通俗点说，就是几个人相约，均摊钱粮凑个“份子”一起吃喝。

　　现在，青海方言里的“打平伙”词义已经有所拓展。

①，野外自助聚餐。

如我姨娘所说“家人全了打平伙走”，如农家乐，或野外自带食物聚餐，叫“打平伙”。

实际上泛指“野外聚餐”。至于是不是“AA”制，就另当别论了。

自带食物野外聚餐，青海各地有别样的说法，如：湟源人叫“浪河滩”，大通人叫“支锅”，西宁人叫“踩青”，而青海的老人们普遍说“打平伙”。

　 ②同吃一娘奶水长大的两个孩子。

两个非亲生孩子，吃一个娘的奶水。过去，有的孩子生下来，母亲却没有奶水，就需要找一位正在哺乳的女性代养。

就像戏里的包拯和侄子包勉那样。

孩子长大后，关系如亲兄弟。别人问他们为什么关系如此“铁”，他们会告诉人们，他俩是小时候一块儿“打平伙”的。

　 ③瓜分东西。

往往指意外得到的东西，几个人平分叫“打平伙”。

④不公平的分东西。

属于大伙儿的东西，仅一部分人瓜分走了，叫“打平伙”。如：本来这些东西是分给大家的，却让几个见利忘义的人打掉平伙了。

⑤只要参与聚餐等活动，都叫“打平伙”。

如大家相约聚餐，有些老人，师长，或远方客人一般都不让出份子钱。但也是“打平伙”中的一份子。

　 ⑥打平伙不一定“平均”。

青海流行的一种聚餐方式叫“抓大头”。

游戏方式也是“凑份子”，但出资数量不一样。事先在纸上写上不等的几个钱数字，然后用曲里拐弯的线条连接。把纸折起来，掩盖住钱数。让所有参与者，在连线一头自己签名。

　 末了打开纸，数字最多的上面签字的，就是“大头”。往往还有一位“白吃”的，就是大伙儿的组织者和劳动者，也是最后结算的人。掌握不好，超过了预期的消费，就得自己掏腰包。

这就是一个游戏，又能一块儿聚聚餐。年轻的时候，我们几位青年教师经常这样聚餐的，非常有乐趣。

　　⑦其它打平伙的情形。

共同出自高盈利活动；同乘车船等等。只要是两个人参与的所有活动，都可以叫“打平伙”。甚至，一个女人曾经嫁过的丈夫和现在的丈夫，人们戏谑为“打平伙”。

作者简介：

邱元胜，青海省共和县人，退休干部。

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海南州作家协会会员，海南州书画家协会主席，海南州摄影家协会会员。

本文图片均为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