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中篇）

姚云

　　

　　2023年9月8日，我们游览完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的核心景观天堂后，继续游览，来到公园的另一个核心景观明堂。



　　

　　唐代的明堂位于隋唐洛阳城宫城的中轴线上，是一代女皇武则天祭祀天地、布政朝会、宴飨群臣、举行神功大乐舞的朝堂所在。1300多年前，女皇武则天在这里修建宫城正殿——明堂。



当年武则天修建的时候是以儒家的礼制设计的，以皇家宫殿的规格建造，不仅如此，明堂还是唐朝最高大的一座木结构建筑，代表了唐朝鼎盛时期的建筑水平。明堂在武则天时期的作用就像是北京天坛的祈年殿一般，由武则天亲自祭祀明堂，合祭天地。

明堂共三层，底层方形象征四季。中层十二边形，象征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二十四边形，象征二十四节气。顶层置金凤（后改作火珠，被誉为“国宝”），中有巨木十围(周长15米)，上下通贯。



唐代的“明堂"在垂拱四年正月（公元688年)，与之后建成的“天堂”一起毁于证圣元年正月火灾。

建筑考古学家杨鸿勋复原的明堂（网图）。



　　

　　现代的新明堂，修建在唐代宫城正殿遗址之上，一座穿越历史再现的建筑，高33.52米，外观为三层台基，层层收分，上为八角攒尖屋顶，内部两层，建筑面积9888.92平方米，集遗址保护和功能展示为一体。



　　

　　走进明堂，我们来到武周明堂文化展示区，这里是明堂正北的沿革厅，钩沉辑古，千年不竟。

该展览以考古所得实物资料为依据，广纳公信之文献记述，尽力真实的展现那段璀璨的武周明堂历史文化。



　　

　　明堂，是古代帝王所建的重要礼制建筑物，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大享祭天，并配祀宗祖。

虽然历史中绝大多数的明堂建筑已不复存在，但从丰富的文献史料中，依旧可以勾勒出历朝历代的明堂及其建制、功用与意义等。武周明堂作为明堂历史演变中极为重要的一页，关于它的考古发掘与学术研究，也承担着特殊的价值与深远的影响。

复原的明堂模型。



　　

　　明堂分为五个殿堂，中为太室，武则天号为端扆殿；又通达四出，分东西南北四向室，东出谓之青阳，南出谓之明堂，西出谓之总章，北出谓出玄堂。四向室各有左右房谓之个，即“左个”、“右个”。

明堂的五个殿堂与不同的季节、色彩、五行、五帝、五神是相呼应、匹配的。古人认为，天子在不同的季节应在相应方位的殿堂起居、布政，才能使天人合一、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所谓的“明堂大享”就是向五帝、五神和黄帝列祖列宗献祭的国家级祭祀活动。武则天在明堂中还合祭代表天的昊天上帝和代表地的皇地祇。

明堂布局图。



　　

　　五方、五色、五室、五帝、五神对照表。

　　

　　武周明堂主体结构约合86米高，是中国古代已确知的第二高建筑。即便在世界范围内，它也是中世纪规模最大、高度最高的单体宫殿建筑。

世界中世纪知名建筑高度对比一览表。



　　

　　关于明堂的起源、形制及所处位置，因古籍无淮确记载而众说纷纭。一说远古黄帝巳有“合宫”，现代学者研究新石器时代的“大房子〞可视为“明堂”。

《考工记·匠人》记载的周代明堂是从夏代的“世室”、殷商的“重屋”发展来的，详细绘出了明堂的尺寸，延及西汉武帝皆在汶上（山东境内〉造明堂，王莽在汉长安城南修建礼制建筑群，东汉光武帝刘秀在洛阳城南建明堂、灵台、辟雍即谓“三雍”，显示明堂制度臻以完备。且为魏、晋、北魏所延用。

隋唐曾屡议立明堂而不决，唯太后武则天独出新裁于宫中尊位建高大宏伟的圆形建筑作为明堂。此后宋、元都无可企及，明清在北京南郊，建天坛，亦为明堂，至今犹存。



　　

　　明堂，字面是“敞亮的大房子”之意，而其功能，又具备集会理事的作用。所以有的学者认为距今约有六，七千年历史的西安半坡中”大房子”遗址为明堂的最初形态。





该房址面积约为160平方公尺，是半地穴式的建筑结构，不仅体式是所有房址中最庞大者，就连工程品质也是半坡选址当中的最优者。甘肃秦安大地湾、郑州大河村、洛阳王湾等新石器时代遗址中也都有类似的〝大房子”建筑基址。

西安半坡聚落—F1大房子模型。



　　

　　《尺子》曰：“欲观黄帝之行于合宫。”历史文献中对于黄帝明堂的称谓除了“合宫”外，还有〝明台”与“明廷”等。《史记•封禅书》记载了黄帝明堂的具体形制“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園宫垣为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

黄帝合宫模型图。



　　

明堂制度产生之前的原始形态出现在夏朝，是明堂制度的前身。夏朝明堂史称为“世室”或“大室”。

《周礼。考工记》对其有着详细描述：“夏后氏世室，堂脩二七，广四脩一。五室三四步，四三尺，九阶，四旁两夹窗，白盛。门堂三之二，室三之一。”根据今天的考古研究，夏世室承载着献俘、祭祀、食飨、诏令、生产、教育等多种功能。

戛后氏世室模型。



　　

　　自西汉开始，天子的宫室，由上古较多宗教象征性的礼仪型转为更具政治象征性的威仪型。但因官方以黄老治国，缘于周礼的明堂虽有人提出建造，却终未落实。直到汉武帝“丢黜百家，独尊儒术”，始依黄帝明堂的形制复建明堂。因封禅泰山，选址东岳附近的汶上，故称“汶上明堂”。

西汉时期——汶上明堂模型。

　　

　　西汉王莽托古改制，在长安南郊兴建了规模宏大的礼制建筑群，其中的明堂建筑是明堂制度的转型之作。

遗址位于今西安市郊的西北部，其中心为一圆形夯土台基，台基中部为一平面似“亞”字形的方形建筑，残留部分柱础、隔墙遗迹。关于这座建筑的性质，学者们看法不同，有明堂辟雍说、明堂说、辟雅说，还有太学说等。

西汉末年——明堂辟雍模型。



　　

　　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后，于公元56年 （建武中元元年）“初起明堂、灵台、辟雍。”之后则被曹魏、西晋、北魏三朝所延用。

遗址在今洛阳东15公里，汉魏故城南郊俗称“看花楼”一带。基址平面近方形，东西宽约386米，南北长近400米。遗存主体建筑作方形夯筑台基，南北长64米，东西宽63米，厚2.5米以上。其南侧和西侧有三处小型夯土建筑，遗址外围有夯筑墙垣遗址。

古书记载：“寻其基构，上圆下方，九室重隅十二堂。”张衡《东京赋》描述道：“复庙重屋，八达九房。规天矩地，授时顺乡。造舟清池，惟水泱泱。”

东汉时期—洛阳明堂模型。



　　

　　北魏孝文帝于太和十年在京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建立明堂。

据《水经注 •温水》记载，“明堂上圆下方，四周十二户九堂，而不为重隅也。”这座明堂改革了明堂制度，考古学家已经发现了北魏平城明堂遗址，发掘报告指出明堂、辟雄、灵台三位一体，这在明堂建筑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北魏吋期—平城明堂模型。



　　

　　宋代以后，明堂制度的发展进入了停滞期，虽然徽宗以古制复建明堂，但宋代大部分时间都将明堂视为宫城之“正衙”。如北宋时就直接将宋代东京 （今开封）宫城大内正衙“大庆殿”作为明堂，行明堂大享礼于大庆殿内，并对其临时重新布置 “设五室于大庆殿，旧礼明堂五帝位，皆为幔室。”

北宋时期——大庆殿模型。



　　

　　明清时期，明堂的一些功能，逐步被其他建筑所取代，原有的明堂制度也趋于消亡。

天坛是明、清两朝皇帝祭天，求雨和祈祷丰年的专用祭坛，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的古代祭天建筑群。天坛是祈谷、圆丘两坛的总称，皆位于明清北京建筑群中轴线，当成为古代明堂之遗脉。

明朝吋期——天坛模型。



　　

　　明堂建筑作为儒家礼制的重中之重，设计时多会在造型、尺寸上比附一些儒家典籍中的神秘数字和象征性内容，以显示建筑设计的顺天应人、符合礼制。



　　

　　武周明堂特殊的象征意义概述一览表。

　　

　　创造性的结构。武周明堂不仅高大，而且造型极度复杂。它使用了大量具有创造性的结构形式，很多做法在中国只此一例。

类型众多的斗拱，明堂一共使用了62种斗拱、斜拱、斜梁。因为平面不是规规矩矩的四方形，所以明堂大量使用斜拱和斜梁，角度有67.5度、75度、80度和82.5度，这在其他建筑中是极其少见的，加工难度很大。

　　

　　左图：唐代明堂斗拱；中图：宋代太极殿斗拱；右图：清代太和殿斗拱。

　　

　　复杂的叉柱造和缠柱造，叉柱造和缠柱造是古代木结构多层建筑的一种做法。为了营造出特殊的建筑造型，明堂使用了非常复杂的叉柱造和缠柱造。



　　

　　都柱造的最高巅峰。明堂中间直通到顶的巨大中心柱学名为 “都柱"，承担着固定所有外围结构的重要作用。都柱造是中国最早的结构形式之一，常用于祭祀建筑、礼制建筑中。武周明堂的都柱粗近4米、高近90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则天执政，由于初迁都洛阳，原隋宫殿宇残破，又为了彰显国威，表明自己统治的正统性，“自我作右，用适于事”，决意设立象征都城和皇权标志的建筑物。

武则天力排众议，建成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明堂。因为武则天把国号“唐”改为“周”，所以称明堂为：“武周明堂”。按初建之时算起，武周明堂存在了七十四年；按重建之时算起，存在了六十六年。

明堂、辟雍是天子施教化、行礼乐的地方，古制为两处，均在都城之南，而武则天独出心裁，合二为一，筑于宫城中心之尊位，成为正衙称作万象神宫。且在顶端施以象征女皇的涂金铁凤，无疑是对礼制的冲击，显示了女性执政的特征。

原乾元殿复原立面图（王贵样）。

　　

　　武周明堂的兴衰年图。

　　

　　公元687年（垂拱三年）春，武则天下令修建明堂，至公元688（垂拱四年）年正月，巍峨的建筑不到一年即己竣工，其中包括拆除乾阳殿。

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约合今85米）方三百尺。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法二十四气，亦为圆盖，以木为瓦，夹贮漆之，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橕、籍（建筑构件名称）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之象，号曰万象神宫。

695年，僧怀义“密烧天堂，延至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但武则天仍以僧怀义为使更造明堂，其“规模率小于旧。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

此后这座宫殿曾多次改名。列唐玄宗开元二十五年 （737年）“令将作大匠康諐素之东都毁明堂。康諐素上言：毁之劳人，请去上层，卑于旧九十五尺，仍旧为乾元殿。”经二年，改修竣工，开元二十八年，改称含元殿，延及唐末，仍称明堂，其内外 “饰以珠玉，涂以丹青，铁鷲入云，金龙隐雾，昔殷辛琼台，夏癸瑶室，无以加也。”修文馆学士刘允济有《万象明堂赋》转加赞颂。

 “万象神宫〞 武周明堂复原图〈肖金亮 郭黛姮）。



　　

　　唐玄宗时期含元殿复原图（肖金亮 郭黛姮）。



　　

　　1986年，洛阳市准备修建市公交公司的大楼，地址选在了中州路和定鼎路之间的一块地方。

一天，施工队正在施工，当挖到一处房子的地基时，一个工人忽然发现了深埋土中的一块矮矮的古砖，文物专家分成几个小组连夜进行发掘。发掘后期，几处遗迹连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圈圆形夯土遗存，而且越清理，整个遗迹的面积越大。历经几个昼夜，整个建筑遗迹终于清晰地显露在世人面前，丈量它的尺寸，足有一万平方米。通过查阅史料和一系列的分析，考古专家得出结论，这处被老百姓戏称为武则天澡盆的遗迹，正是唐朝赫赫有名的建筑——明堂。

2008年12月至2010年7月对天堂遗址进行了全面考古发掘，基本搞清了该遗址的形制布局与沿革变化。

发掘显示，武则天明堂遗存基址仅存八边形夯土台基。夯土台基由内而外由六周八边形夯士组成，中心为一圆形大柱坑，台基上面堆积分为三层。台基为红褐色夯土，六圈宽度与深度及夯打质量均不同。五圈夯打坚实，深度较深，二、四、六圈夯打稍差，深度较浅。此种差异应与各自的承重不同有关。

唐代明堂遗址建筑遗迹分布图。



　　

　　明堂遗址局部。



　　

　　明堂遗址区的考古发掘工作，表明隋、唐、五代至北宋时期，宫城正殿及其所在宫院相继沿用，并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和修葺，其形制布局和建筑风貌有较大的变化。为揭示这一时期宫殿建筑的布局模式和沿革变化提供了珍贵资料。

隋代遗址考古发现隋代遗址由乾阳殿基址、宫院轩廊基址、宫院院门乾阳门基址组成，形成以乾阳殿为中心的宫院布局。乾阳殿基址东西宽105米，南部被破坏、进深残宽47米。



　　

　　唐代遗址考古发现唐代遗址由明堂基址，宫院轩廊基址，宫院院门乾元门基址组成，形成以明堂为中心的宫院布局。唐代乾元殿和五代朝元殿等遗址，由于扰乱严重仅存少量遗迹，形制布局不明。



　　

　　宋代遗址考古发现北宋遗址由太极殿基址，宫院轩廊基址，宫院院门太极门基址组成，形成以太极殿为中心的宫院布局。太极殿基址位于隋代乾阳殿基址北60米，台基仅存基础部分，呈“工”字形布局。



　　

　　明堂是祭祀与布政的礼制建筑，其建筑形制具备某种“宇宙秩序”的复杂象征意义。

唐武周明堂东西南北宽360尺(约合105米)，总建筑面积约1.2万平方米，是中国古代建成的规模最大的明堂。

建筑史学家、建筑考古学家杨鸿勋、王贵祥、王世仁、郭黛姮、肖金亮等对明堂提出了复原方案。

图中上图：武周洛阳明堂巡址复原立面图；下图：武周洛阳明堂巡址复原平面图。

　　

　　对明堂外观的复原，学术界已达成的共识是：

1、明堂共三层，总高二百九十四尺。

2、二层平面为十二边形，三层平面为二十四边形。

3、屋顶上装饰有金凤，重建后改为火珠。

4、建筑中间有巨大的中心柱，外围结构都固定在中心柱上。

对明堂外观的复原，学术界的分歧有：

1、一层究竟如同常规认知的那样是四边形，还是如同考古遗址所显现的八边形。

2、二层屋顶“九龙捧之” 是纯粹的装饰，还是具有结构支撑作用。

3、明堂是一个整体建筑，还是若干分体建筑的组合体。

明堂解剖推测图。

　　

　　武周明堂剖面图。



　　

　　唐代刘允济和李白均曾写过明堂赋，赞美这座壮观的建筑。

展厅展示了李白在盛唐时期所做的《明堂赋》“穹崇明堂，倚天开兮”；“四门启兮万国来，考休征兮进贤才。俨若皇居而作固，穷千年兮悠哉！”

唐·刘允济《明堂赋》：“粤自开辟，未有若斯之壮观者矣！”“盛矣美矣，皇哉唐哉！”

在武周明堂文化展示区，我们与历史对话，深入了解了明堂，观看到明堂建筑历朝历代发展的外观样貌，感受到时间的流转，感受到前人的智慧和文明的演进，收获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