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奶奶

洪汗国

<p class="ql-block">我奶奶聂爱玉1904年甲辰八月二十五日子时出生在本乡沉洞,我太外祖聂象应。</p><p class="ql-block">我记忆里的奶奶个子不是很高也不算太矮,脸盘有点瘦,鼻子和嘴巴长得十分协调,慈祥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说起话来细声细语的,奶奶那银白色的头发比较稀疏,终日都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却总是有许多梳不顺的发丝散乱出来在脸前飞扬,抬头纹和眼角纹都很重。她平时总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老式大襟上衣、黑色的裤子(我印象中就没见奶奶穿过新式的对襟衣服),奶奶跟她们那一辈从晚清过来的女人一样都裹了小脚,走路无法迈大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奶奶是一个很勤劳的人,虽然下不了水田干粗重的农活,但房子前面那个砖头瓦砾堆她硬是躬着腰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出来,搭架子种上扁豆、刀豆或者南瓜、丝瓜等蔬菜,尽量减少我们儿孙的负担。奶奶八十岁前基本上是一个人独自在一边起伙食,不跟两个儿子(我父亲登连叔父登太)一起生活的,由叔父、我和弟弟友子给她提供生活物资用品。八十岁后老了才由我叔父和我兄弟等按月轮流服侍她。</p><p class="ql-block">奶奶1920年16岁时嫁给我22岁的爷爷洪科塽,到1923年癸亥19岁时生我父亲登连(长子)。</p><p class="ql-block">我父亲出生的第四个月——那年除夕的前夜(十二月二十九日),奶奶的公爹——我54岁的曾祖父洪攀仁逝世,我高祖母成秋莲已七十八岁,白发人送黑发人,痛的撕心裂肺;我曾祖母夏桂枝才51岁,痛失爱侣更是锥心刺骨,她们婆媳都十分悲痛情不能自抑。我奶奶和祖父洪科塽、我伯祖父洪科均、伯祖母陈莲姐兄弟妯娌,在悲哀中度过春节并料理着我曾祖父的身后丧事。</p><p class="ql-block">1930年庚午正月二十日我85岁的高祖母成秋莲逝世,曾祖母夏桂枝率我祖父母与伯祖父母共同料理了丧事。</p><p class="ql-block">1935年乙亥九月初八奶奶的次子我的叔父洪登太出生。</p><p class="ql-block">1937年丁丑奶奶的小女儿我的姑姑洪秀姑十二月二十三出生。</p><p class="ql-block">1938年6月抗日战争中十分重要的武汉会战打响,10月初日本侵略军对阳新木港、富池等地手无寸铁的百姓进行灭绝人寰的大屠杀,致使木港、富池等地百姓1800余人倒在日军的机枪扫射下。中秋节后第二天八月十六日(10月9日)日军窜到鄂赣边境小村洪家源进行扫荡。</p><p class="ql-block">乡亲们纷纷躲避到山上去,腿脚利索点的人有躲往南山垅上高泉山的,有躲往北山上富山头的,拖儿带女、年迈、体弱的跑不动,就躲藏在附近羊牯垄、棘鱼沟一带的茅草丛中。</p><p class="ql-block">我曾祖母夏桂枝已是66岁老人,三寸小脚走路不利索,我祖父只好一手抱着我那3岁的叔父,一手搀扶着我曾祖母;我奶奶一手抱着8个月的女儿秀子,一边还要领着15岁的我父亲,一家老小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走进羊牯垅上到棘鱼沟,就无力再上高山了,只好藏在棘鱼沟的茅草丛中。从早上躲到下午,大家又饥渴又惫累,也不知道日本鬼子有没有撤走,而且由于日本人扫荡来得急,乡亲们“躲反”跑得匆忙,家里粮食被褥、坛坛罐罐都没来得及收拾带走。曾祖母夏桂枝很是放不下心,就让儿子科塽溜回家去看看情况。祖父洪科塽从棘鱼沟下山,出羊牯垄,上凹子颈站在月凸坡上往坡下村子里张望,没看见有日本鬼子走动,以为日本鬼子撤了,于是下坡往村子里面走去,想再察看清楚点。谁知这下就中了日本鬼子的计,原来日本鬼子在村子里面埋伏着,不发出声响,就等有人自投罗网呢。鬼子把我祖父押到三下坪小河对面的晏山绑在一户人家的走廊柱上。这家有一个80多岁的疯婆婆没有上山躲日本鬼子,过后她说认识是科塽。后来在上边源、在沙店都有人说看见了洪科塽被日本鬼子绑着走过。最后杳无音信了,至今不知我祖父科塽尸骨流落何方。那年我祖父41岁,我奶奶才31岁,丈夫的不知所终,令年轻的奶奶心中悲痛欲绝,泪流满面,不能言语,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和孤独。我68岁的曾祖母夏桂枝也是在无尽的懊悔中受尽了折磨,两年后于1940年十月三日离开了苦难的人世。</p><p class="ql-block">奶奶在丈夫死后,迫于生活无法继续,伯祖科均曾劝奶奶外嫁,可奶奶不愿意,她舍不下三个亲骨肉。</p><p class="ql-block">此后奶奶背着姑妈秀子、牵着叔父登太,领着我父亲登连到别人收割完的田地里拾稻穗、检薯脚为生,免强撑了两年,实在难以维持一家人的活命。为了不被饿死,奶奶无奈,只好含着泪水忍着心痛把我不到三岁的姑姑秀子送给了本乡枣源下坑一户陈姓人家做童养媳以求活命,又招赘高泉山的陈化云来家共同生活。</p><p class="ql-block">1941年辛巳奶奶和陈化云生下我三叔宝子。陈化云老家在高泉山。入赘后就在洪家源和高泉山两头住。宝子两三岁后就跟着爸爸陈化云住高泉山时间比较多。陈化云体弱多病,在宝子七岁时病故了,陈化云家里人就把宝子送给富山人陈汉渠做养子,改名叫陈来顺。陈汉渠抱养宝子时还没有亲生儿子,领养了宝子之后又生了一个亲儿子陈继全,宝子就受到了虐待,三天两头被打得皮开肉绽,于是宝子经常偷跑回洪家源找妈妈,可是妈妈实在是抚养不了多一个人口,便屡次都把宝子送回富山养父家。宝子每被送回去一次就遭受一次更加严厉的毒打。山下母亲家不准呆,山上养父家又不敢去,我那八九岁的叔父宝子,时常可怜地躲在山上到山下间的北山崖石垒宕破败的圆通寺遗址露天地里,一躲就数天,靠挖别人种在石垒荡地里的红薯生吃度命,受尽了磨难,落下了两耳不聪的毛病,一生都听力十分差。</p><p class="ql-block">1950年,在伯祖父母的撮合下,奶奶为长子登连娶了媳妇。媳妇陈旺菊是伯祖奶奶从娘家富山抱养的女儿。</p><p class="ql-block">1951年奶奶迎来了第一个孙女——我父亲和陈旺菊大妈俩人于四月二十九日诞下了他们的女儿、我的大姐洪水梅。</p><p class="ql-block">1954年,姑姑秀子在下坑养父母家长到了17岁,养父母要姑妈和自己抱养的儿子圆房,姑妈不愿意,父亲知道妹妹委屈,便和奶奶商量好,叫我叔父登太请邻居汗木做伴去下坑把姑妈接回了家。</p><p class="ql-block">1955年九月十八,奶奶迎娶了次子登太的媳妇柯喜梅,</p><p class="ql-block">1956年姑妈秀子虚岁19,经居住在许家的余昌芳介绍,嫁给了我姑父——八田坎余显程,生养了我表姐表哥表弟表妹五人。</p><p class="ql-block">1959年奶奶为已和陈旺菊离异的长子登连迎娶了我母亲柯春兰。</p><p class="ql-block">1960年奶奶迎来第二个孙女——我叔父的长女洪应香出生。</p><p class="ql-block">1961年奶奶的长孙我出生。从此后一直到1974年,奶奶陆续迎来了孙子汗友、汗江、应寿、汗强,孙女水容、水琴、水香。人丁兴旺。在富山的小儿子陈来顺也为奶奶添加了两个孙子友平和海平。</p><p class="ql-block">1968年奶奶送走了一起越过无数艰难险阻相伴几十年情谊深厚的嫂嫂陈莲姐。</p><p class="ql-block">1971年又送走了丈夫的胞兄——我的伯祖父洪科均。</p><p class="ql-block">1982年奶奶迎来了曾孙辈的第一个曾孙女洪丽娟,然后又陆续迎来曾孙女小芳、小华、海华、冠英,曾孙苑凤。</p><p class="ql-block">1986年是悲伤的一年,四月十六日,八十二岁的奶奶送走了六十三岁长子洪登连。我爸爸登连逝世那段日子,奶奶估计是受了刺激,外表上看不到她悲伤,也不知道哭泣,和往日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然而,安葬了我父亲之后,奶奶的神智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认人也糊涂了,很多时候把我喊成“祖子”(我爸爸乳名祖子),我们不把饭端给她也不知道要吃饭,甚至有一次还把她的尿壶放到我家的水缸里去洗,神智是一天不如一天,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p><p class="ql-block">1990年三月间,孙子汗国、汗友因为生了第三胎女儿,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奶奶被凶神恶煞的计生办拆屋队员从床上拖出屋外,亲眼看着孙子的房屋被捣毁,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十一月十五日永远离开了人世,享寿八十六岁。</p><p class="ql-block">奶奶一生平平凡凡,做人光明磊落,是个慈善之人,养儿育女,恩重如山,奶奶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令我十分遗憾的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一张奶奶的照片瞻仰,而今唯有明月清风怀旧貌,青天碧海寄哀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