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蛮忆旧故事</p><p class="ql-block">:本文源自上海李明哲老先生(籍贯长沙)(已故)的文章选精部分。由安化现某局退休干部李卓兵先生近年专程去上海专访故友李明哲先生口述专题文章提供。李靖凡配图制作美篇发表。</p> <p class="ql-block"> 我爸爸是国军軍官,抗战长沙文夕大火后长沙被曰军侵占。为避战乱四岁多我同妈妈才避难逃住安化(梅城)。</p><p class="ql-block"> 初到安化就在安化县政府北门旁边租了二间房。由于离县政府很近,县政府又很小,县政府里审犯人,不知是县长审还是其他人审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审犯人还是用打板子,踩杠子的办法。犯人的号叫声阵阵传到我们耳里,对我幼小的心灵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旁边不远又是县监狱,有一次犯人越狱,从我家门口跑过,狱警一边追一边鸣枪,我们租住房对面不远是监牢死了的犯人:拖屍巷丟在那儿由家人收屍,可把我妈妈吓坏了。感到这里是再也不能住下去了。</p> 我在梅城住在县政府边,什么门牌号就不知道。只知道离县监狱很近,监狱旁有一条小巷子,有时有病死的犯人从里面运出来,好恐怖的。 <p class="ql-block"> 于是搬到乡下一个叫梁乙溪的地方。梁乙溪我不知道是不是写的正确,我在安化的地图上也没有找到这个地方。梁乙溪离县城还是比较近的。走路大概半小时到一小时。</p><p class="ql-block"> 梁乙溪给我找到了,如果名字没搞错,那说明我的记忆力还是可以的。从县城到那去,只是一条小路,我们租住的房子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子,我们住在南面进门的楼上,楼下是房主放杂物的房子,放了很多酒坛,阵阵酒香经常从楼下传来,房主姓什么就不记得了。</p> <p class="ql-block"> 房主自住北面向南的主屋。东面的房子租给一户从浙江海盐来的姓蒋的人家,他们家有几个小孩,西屋则租给一户也是从浙江来的姓师的人家,师姓人家是国民党驻湘西军队的军官家属,没有小孩,所以我和他们没什么来往,妈妈倒是和她们打打麻将。当时这些浙江一带来安化的人很多,他们有的是部队家属,有的则是为逃避沿海的战乱而来,这些人被当地人统称为下江人,那时安化下江人很多,但他们似乎自成一个圈子,与当地人交往不多。而我妈妈则介乎下江人,当地人之间,与双方相处融洽。</p><p class="ql-block"> 而我们小孩更没有这种因文化差异带来的束搏,院子中间是一个大坪,我们与房主家小孩,下江人小孩打闹,追逐在一起,有时也打架,但吃亏的总是我,因为我最小。哭着回去找妈妈告状,妈妈并不出面插手干预,自己哭一阵也就算了。(图片原址醒狮别墅现尚存望城村)</p> <p class="ql-block"> 我在梁乙溪住的院子后面是一坐小山,长满了竹子和树木。房主的小孩教我爬竹子爬树。高高的竹子他一下就上去了。我怎么也学不会,到现在我也没学会这们手艺。</p> <p class="ql-block"> 湘西(包括安化)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那赶场的记忆,都在我记忆中经历这么多年而没有磨掉,我初中时就把沈从文的著作全部都找来看过了。</p>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安化上的小学,现梅城木材宾馆处学校叫黎明小学,校长姓黎,是一所私立小学。出县城下一个斜坡朝左就是学校了。再过去一点朝左就是到梁乙溪的小路。学校门口是一条大路,有一次县里举行万米赛跑。学校门口就是终点站。</p><p class="ql-block"> 出校门向右上坡后就是当时国民党的县党部,再向前就是我们家,再向前就是县政府。在当时国民党的县党部我第一次看到了电影。当时县里还没有电影院,这我只能用反证法来证明,如果当时有电影院,我妈妈一定会带我去看的。</p><p class="ql-block"> 但我的记忆中丝毫也没有这方面的片断,就说明当时安化没有电影院。当时国民党的县党部为了宣传抗日,放了一场电影,我和妈妈都去了。到那一看,看的人并不多,一个可能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第二个可能是抗日战争离安化还很远,大家都不关心。第三个可能是电影这新东西还不被大家了解,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要知道当时信息是相当闭塞的。电影屏幕是一幅白布用二根竹竿撑着。</p><p class="ql-block"> 是黑白电影,而且是无声的。旁边一个人大声的喊叫解说电影的内容。放的是不知是华北战场还是东北战场游击队在敌后破坏铁路的情况,场面是很伟大的,几百几千农民用手工拿木棒拿钢钎一齐用力把几十米长的铁轨一下子掀起来。</p> <p class="ql-block"><b> 梁乙溪的日子</b></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是武汉明德大学经济科毕业,毕业后一直在沅陵,安化,乾城一带为衣食而奔波,在安化时间不长,他就到沅陵去了,把我们扔在安化,我现在估计他大概是认为他在外工作经常变异,我们跟来跟去非常幸苦,那时湘西交通不便,搬家不易,而且湘西民俗强悍,相比之下,安化要安定得多,物价也便宜,把家放在安化他也放心。</p><p class="ql-block"> 那时安化因为大量难民的涌入,经济比较繁荣,市面上一些日用品如火柴,肥皂,草纸,白糖,牙膏,香水,汽水市面上都有买,不像沅陵买东西都要等到赶场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搬到梁乙溪后,那知道问题来了,首先是交通不便,买东西到县城要步行走半小时到一小时,幸好我们和房东关系挺好,语言交流没有隔阂,不像安化人和下江人双方都不懂对方的话。要我妈妈从中做翻译。那时国民党推行新生活运动。要讲白话,可是我们谁也不讲那个。我们的日常蔬菜都由房东提供,我们有时给钱,有时不给钱,都不计较。</p> <p class="ql-block"> 冬天房东杀年猪,我们买一大块肉请房东做成腊肉,平时吃肉则要上街去割。(割肉二个字没有用错吧)冬天我们待在房东的火塘边烤火。火塘房是一间专门的房子,一面靠墙另三面则用方形的木头围起来。中间烧树根和木头,晚上一家人就围坐在四边,一边烤火一边扯谈。在火塘边我们听到了当地的新闻。也吃到了地道的擂茶。火塘房为了省油一般都不点灯,那时安化还没有电,更不说那家用电灯了。</p> <p class="ql-block"> 梅城的擂茶特别香和好呷。是地方特有的特产。可能是世畀仅有的特色饮品。</p> <p class="ql-block"> 红红的炉火映着面庞非常暖和的。只可惜火炕房内没有烟囱,有时眼睛难受。我们自己家则用木炭,用火盆。那时安化木炭多,也便宜火盆放在一个木架子上,上面再放上一个竹笼子。人坐在旁边盖上一床小被子,也非常暖和。</p><p class="ql-block"> 肚子饿了,火塘灰里可以煨红薯,有时把红薯切成片,放在罐子里放在火边烧熟,加点盐放点葱。</p><p class="ql-block"> 么令人怀念的火塘,这就是中国的文化,现代的家庭,晚上你干你的,我干我的。</p><p class="ql-block"> 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在火塘边听到唱山歌,跳舞的记忆。大概安化人不像苗族那样,但愿我是错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租住人蒋家还有一位老爷爷,是小孩的外公。姓张,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画家,在日本也有名,他的画在日本卖的也很好。因为逃避战乱随女儿来到安化。老爷爷一口宁波话,除了他的家人外谁也听不懂。他也一句也不懂我们和安化人的话。不能与任何人交流,老爷爷在安化很寂寞。</p><p class="ql-block"> 从梁乙溪出来是沿着山边的一条路走。左面是小山,右面山谷中是水田。山旁边还有一座土地庙,有一次下大雨土地庙旁坍方,路不通了,早上我们上学走不过去。我们说土地爷爷不要我们去读书,大家打道回家,快乐的一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知道安化的特产,有些吃过,有些没吃过。但是对一个小孩而言,除了擂茶外,就要数花生了。在我的记忆中,安化的花生很特别,荚很长,大部都是一荚三粒仔仁,还有很多一荚四粒仔仁的。价钱也便宜。</p><p class="ql-block"> 妈妈总是央人炒了很多放在一个大木柜里,我也毫不客气尽情享受。记得有一次我的图画作业不会做完不成,妈妈看我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做了一首打油诗笑我。诗是这样写的。</p><p class="ql-block"><b> 花生橘子并锅巴,时时口里不离他。</b></p><p class="ql-block"><b> 今日图画画不好,一心装做哭脸巴。</b></p><p class="ql-block"> 我想谈谈我记得的安化酸枣皮,我住的梁乙溪房子后面有一个不高的小山,山上有一株酸枣树,每到秋天酸枣熟了。纷纷掉下来。每天清晨我们小孩都到山上去捡酸枣。黄褐色的酸枣藏在落叶下,很不容易发现,有时一阵风吹过,听到有酸枣掉下来,赶快跑去捡起来。收获的喜悦使我们兴奋异常。当采集到一定数量后,妈妈把酸枣煮熟,去核,加一点红糖。熬稠。变成果酱一样的东西。然后倒在竹席上摊成薄薄一层凉乾。要吃撕一块就可以吃。</p><p class="ql-block"> 什么是糟坊?现在知道的人似乎是不多了,糟坊是中国土法制酒的作坊。这种土法制酒的作坊我小时在安化曾亲眼见过。我不喜喝酒,但是老式糟坊中用手工以及一些简陋工具来生产酒的过程还历历在目。糟坊是作坊式生产,由一个主人雇佣几个工人用粮食来生产黄酒或白酒。</p><p class="ql-block"> 糟坊主人当然会精打细算想得到最好的经济效益,除了主要生产酒之外,利用制酒剩下的酒头酒尾来生产醋。剩下的酒渣用来喂猪,做到物尽其用。用现在的观点看是提高粮食的综合利用率,很符合现代的生产原则。</p><p class="ql-block"> 安化的糍粑是很好吃的。每当秋收以后,街上就有一些老奶奶烤糍粑出卖,一个小炭炉,木炭烧得红红的。上面有一个架子,现买现烤。每次烤二个,圆圆的。很快就烤膨了。喷香的。再加一小调白糖。太好吃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陶澍老家作客闯的一次祸。我们家和陶澍家有那么一点八竿子也打不到边的关系。我管陶澍的重孙女(或重重孙女)叫姐姐。有一次受到他家的邀请去小淹他家做客,陶家姐姐把她的闺房让给我和妈妈住,陶家姐姐爱干净,房间内四边墙壁都贴着白纸,那时大张白纸是很贵的。一般家里都是用旧报纸糊墙。我一看这么多干净漂亮的纸在眼前,顿时燃起创作的愿望,趁大人们在别的房间谈话时,我用红兰铅笔把墙上我手能及的地方都画上现代派的图画,正当我在欣赏自己是杰作时,大人们进来了,看到我的杰作,陶家姐姐倒不好说什么,可妈妈把我痛打了一顿。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冤,破坏环境罪是应该重罚的。陶家姐姐是个大美人,后来嫁给北大一位名教授,可惜解放后离了婚。我和妈妈都为她难过了很久。</p> 1941年中第二次中日长沙会战开始,长沙非常紧张,风声鹤泪,一夕数惊。很多人都逃到安化一带,湖南省高等法院也迁到安化,妈妈的一些朋友,亲戚也来到安化,告诉我们很多长沙的情况。但他们很少在安化留下来,而是转道去贵阳。爸爸又不在身边,经济情况也不好,又担心长沙家中的东东。所以心情很不好。她有一首诗可想见她的不安和愁苦。诗是这样的:<br><b> 卢沟桥事发,抗战五经秋。 </b><div><b> 御寒衣简蔽,度日食难愁。</b></div><div><b> 惊心抛故土, 避乱走他州。 </b></div><div><b> 何日妖氛靖,承平复胜游。</b></div> <p class="ql-block"> 到1942年初,第三次中日长沙会战结束,日寇大败而退。当时普遍有一种乐观的气氛,以为日寇不会也不敢南下了。加上爸爸单位战时精简机构失了业。他去了贵阳。想转道贵阳去重庆找工作,妈妈一个人留在安化就没有方向了。因此她决定回长沙,现在看来,这是在一个非常错误的时候,做出的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这可能是信息不通不了解形势使然。也怪不了妈妈。当别人都逃离一所失火的房子,我们却以为安全却跳了进去,其愚不可及也。 我们是1942年底回长沙。</p><p class="ql-block">这段安化避难情,给我留下终生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 祝愿我童年的乐园!梅城进步,幸福安康!</b></p> <p class="ql-block"> 借好友李卓兵先生多年前发给我的 历史故事中断章取优抽用文字而作。老蛮忆旧于2023年10月8曰精改于2025年春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