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师时代 （中篇小说连载 9、10）

王子

作者 王子

九

送走了王嵩，夜幕降临，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学生和老师都走完了。但唯有梅筠的办公室还有灯光，我心中明白，她是在等我。于是就悄悄地来到门口。

“咚咚咚——”轻轻叩门。

“谁？”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梅筠听到是我的声音，回道：“好一个僧人，来此贵干？”随即把门打开。

我闪了进来，双手施礼道：“贫僧可否借宿一晚？”

梅筠正言道：“想得倒美？没床没铺，用胶水把你粘在墙上？”

“亦可，只要能粘住——最好是把咱俩粘到一块——”

梅筠佯怒，四寻棍棒，没找到，找到一个板凳腿，高高扬起——
我求饶，方才罢休。

我说：“梅，不闹了——说正经的，咱俩的事你要向你爸妈汇报一下，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筠说：“你的父母同意了吗？”

“是的。”

“那好，我今晚就写信。”

我说：“那咱回去吧，我不送你了，家里有点事叫早点回去。”

“好的，现在天还不太黑。”

我们出门前象征性拥抱了一下，然后各奔南北，随即消失在夜幕中。

时光荏苒，初二一学年结束。新学期开学，校长找到我说：

“王老师，初二一学年你的数学、物理代得不错，学生反映很好。这学期初三有化学了，我在教师中征求一下意见，有几个教师都要代，我和康主任研究了一下，决定想让你代，你看——”

我说：“既然校长和主任对我如此看重，那我责无旁贷——”

“按总的课时算来，三科也不多，就是备三个学科，费点时间——反正你现在还没结婚，没有家务事，时间也充足。你们这些民办教师，工作态度和干劲让我们这些老教师感动。不挑科，不拣课，撑起了学校的大半个天，没有你们这些民师，学校的好多班开不起来课，没有你们几个高中生，学校的初中班也办不起来。”

“谢谢校长的鼓励，我们的干劲是有的，热情是高的，但知识有限，好多知识被‘文革’耽误了。我们有自知之明，我们的知识有些欠缺。但我们自觉学习，要求进步，敢作敢为，敢挑重担。学校交给的任务，我们尽力去做，课尽量代好。但如果不出成绩，辜负了校长您的一片好心，请校长恕罪——”

“咱学生的基础，大家都心知肚明，前几年天天学农，帮助生产队干活，耽误了好多学习时间，亏待了这一代学生。你尽量吧，我相信你的事业心和工作态度。”

“校长，您放心吧——我尽力而为。”

新的学期开始了，我的繁重的业务也开始了，天天忙于备课中，备了数学备物理，备了物理备化学。忙于上课中，半天至少两节课，加上自习辅导，每天不少于6节课。每天我第一个迎来学校的黎明，晚上我最后一个送走学校的喧闹。

我和梅筠的约会次数愈来愈少，以致少到为零。梅筠也理解，强忍住寂寞，以不约会来支持我的工作。梅筠记住了我的送她的秦少游词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更有坚强的自制力，自我加压，自我控制，把精力集中在教学中。以高标准要求自己，应该有主人翁的思想，敢于挑起教学的重担，和全体师生一起，撑起王庄小学的教育蓝天。

　　十

时光匆匆，春节如期而至，梅筠和众知青一块回家过年。临走前，我对梅筠千嘱咐万嘱托：“要把我们的终身大事向父母汇报一下。”

梅筠说：“好，大文豪，春节后你就静候佳音吧——”

梅筠回去的当天晚上，我在揣测她回去后向她妈述说的情况，想了几种可能，想得大脑累了，于是就上床睡了，不知不觉酝酿起梦来……

梅筠在向她妈妈汇报情况：“妈，我在插队的学校，喜欢上一个男孩——”

“真的假的？”妈惊奇道。

“真的。”梅筠认真地说。

“按讲嘛——俺筠儿过这个年26了，也该谈婚论嫁了——我生你的时候就是这个年龄，你奶还嫌我年龄大呢——可是你现在在淮北那里看好一个男孩——那怎么成？你就在那里安家——那个安徽的‘西北利亚’，穷得全国都出名——不行！不行！”

妈妈话给梅筠当头一棒，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她平静地对妈妈说：“那地方现在穷，不等于以后穷——再说俺俩互相看好，他很优秀的，是学校的骨干教师。”

“是公立教师吗？”

“不，是民师，和我一样。”

“民师？什么时候能转正？”

“凭他的文化程度，很快的——”

“快，猴年马月？政策变化快得很，说不定，以后的师范生多了，你们这些民师就靠边站了——”

“情况的发展不会像你想得那样吧——反正我喜欢他——”
“喜欢也不行，我要对你的以后生活考虑——再说了，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在淮北安家了——我们咋办？”

“你自私——我们不仅属于父母的，也属于国家的——毛主席要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后要担当国家重任。”

“你跟我高调，我打死你——”说着拿起书本向梅筠扔去。

“怎么回事？”梅筠的父亲上街办事回来了。

“是这么回事——你的娇女儿，在学校看上了那个谁？要在那里扎根一辈子——”

父亲把女儿叫到另一卧室了解情况，女儿和盘托出，父亲深思了一会，说：“爸支持你的想法，咱老家确实落后，经济条件差，教育更是不值得一提，和上海天壤之别。你想在那里扎根，为农村教育贡献力量难能可贵。青年人就应有志在四方的远大理想，要有主人翁的胸怀，不要把理想只局限于大城市。你现在也是教师了，应该有顾大局思想，经济落后地区的教育更需要教师，我支持你的选择——”

爸爸的一席话，让梅筠肃然起敬，觉得以前太不了解爸了，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梅筠说：“爸，你真伟大，境界真高！以前没听你说这些大道理——”

“插队以前，你年龄还小，没有看到农村的实际情况，说了你也不懂。”

“你比我妈境界高多了——”

“父母关心子女的侧重点不一样。一般的母亲关心的是子女的生活，父亲关注的是子女的前途。好多子女认为，‘世上只有妈妈好’——其实，爸爸也不错——”

梅筠笑了。

父亲接着说：“这个俗语说得好：‘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样的话，我们做父亲的心里才平衡些。”

“此言极是！爸，妈的思想工作你做一下。”

“好，春节之后，你回去，安心工作。你妈的工作我慢慢做——这几天，对待你妈和以前一样，不要顶撞，让她有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

“好的。”

“不好——我就是不同意——”一声高喊，她妈破门而入。

“啊——”我被惊醒，吓得坐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噩梦。心想：但愿情况不是这样。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春节，又在忧心忡忡中过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六，寒假结束，教师皆如期返校。开罢校会，各自回到各自的办公室。趁大家不注意之时，梅筠溜进了我的办公室。

“欢迎梅大师光临指导——”

“不客气——王导别来无恙？”

客套完了，我揣测该说正经的了。

梅筠说：“向王导汇报一下重要事情——”

“赐座，请讲——”

“你说的那事——”

“啥事？”

“明知故问——你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就不讲了——”

“别——别——讲讲讲——俺洗耳恭听——”

“俺妈一春节都很少在家——”

“咋啦？”

“我姥姥病了，且挺严重的——妈在她家侍候她，我也去看了几趟，觉得妈心情不好，在那个时候里讲这事，又怕妈心不在焉，所以——”

“所以没讲——给你爸讲了吗？”

“讲了——”

“他表态了吗？”

“表态了——支持！说‘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万岁——”我跳了起来，之后突然问：“你家谁当家？”

“都当家，有时爸当家，但妈使性子的时候，爸说让妈当家——”

我笑了“到底谁当家，你妈不生气的时候呢？”

梅筠说：“爸当家，但妈不生气的时间少——”

此言让我哭笑不得。

梅筠郑重其事地说：“放心吧，好好工作，把毕业班的课代好，‘土豆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把我急死了，家里要结果呢？”

“别急，我过两天给妈写信详述一下，然后再让爸征求一下妈的意见。”

“好——”

说罢，正准备给她一个拥抱，突然有学生来问作业，梅筠退了出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王克敏，笔名王子，男，安徽涡阳人。安徽省作协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著作有《道源乡情》《七彩文学》《诗和远方》《七彩经典语文（教师版）》《七彩经典语文（学生版）》等五部（100多万字），其中前三部被喜马拉雅媒体收录。有个人文学公众号“道源文学”（DYWX7217688），原创文章20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