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发生在磨坊里的一件离奇怪事

福全

解放前的寻甸县羊街，还不是镇，只是几个人口比较聚集的村子，自发组成的一个集市。一个羊街镇，半部云南商史。此处也是昆明到昭通、曲靖、由川入滇的必经之路，各路马帮络绎不绝的咽喉要道，饭店、店铺、作坊生意兴隆。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慢慢形成了一个贸易中心，一时热闹非凡，俨然成了一张新版的“清明上河图”。集市旁，新开一个磨坊，从磨坊主那魁伟的身材，一眼就能看出是北方人。他新建三间大瓦房，房正中，有个两只毛驴才能拉得动的碾盘。专门为来来往往的马帮、住户、粮店磨面。就是这个谜一样的磨坊，造就了这个凄美的故事，听过的人无不为之扼腕叹息。父女店就这样开业了，父亲热情好客，身强力壮。女儿芳龄十八，水汪汪的大眼，让过往的小伙一步三顾。漂亮就算了呗，还勤快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一条美丽的麻花辫，装饰了多少青少年的梦？本地的村姑，从形象到气质，相形见绌。磨坊主就这一个宝贝疙瘩，自然疼爱有加。辫子上的红头绳是马锅头（马帮带队）从昆明捎来的红绸子，穿的不是花布就是绸缎，衬着白里透红的皮肤。多少人只敢远远地看看，媒婆踢破了门槛，但是磨坊主要倒插门，条件也很高，大姑娘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两头毛驴拉的磨盘，他一人就能轻松驾驭。磨面的营生干得得心应手，就连她去买东西的时候，商家也都愿意没话找话地多给她搭上两句，多看她两眼。想着，不知道这姑娘，将来便宜了谁家的小子。不过这样的生活倒也简单，每天就是磨面，装货，喂喂牲畜。一个夏日傍晚，马锅头结了账，第二天一大早，就要把米面送到昭通。晚上一起晕点？磨坊主盛情难却，只留女儿在家磨面。晚饭后，她把拉了一天磨的毛驴换了下来，套上了休息好的毛驴，又用眼罩蒙好了毛驴的眼睛，这样能让毛驴不停拉磨。爹去喝酒，磨坊的活不能停。六月的天，像醉酒的汉子一样没有个定性。或许闷热的磨坊，让毛驴又渴又累烦躁不安。或许姑娘累了打盹不注意，更有可能是毛驴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以致磨盘的杆子挂住了头发，意外比明天跑得更快了一步。 磨坊主趁着闪电高一脚低一脚回家，看灯亮着，以为还在磨面。走近磨坊，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推开门，顿时酒醒一半。毛驴蒙着眼睛在不停地转圈拉磨，石磨上血肉模糊的一片夹杂着衣物，地下血水一地，溅起的血把磨盘染得像篱笆墙的影子。最醒目的麻花辫子散落到地上，尾部鲜艳的红绸带，一半在辫子上，一半在毛驴拉磨的套杠上。 他转头叫来一起喝酒的老友，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雷鸣间歇性地照着夜，铜钱一样的雨砸到伙计们身上，他们缩着头，朝磨坊跑去，风雨和雷再吓人，没有现场的一地血腥吓人。年高见少亡，事苦心弥伤。马锅头看见此情此景，山羊胡子抖了几下，为这个多年交情的老朋友的遭遇，留下两行热泪！别的伙计们急得只搓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胆子小的已经开溜，没有在意别人的去留，留下的帮忙收拾起来。有人把毛驴拉到了院子里，有人把磨盘上的残留铲下来，装进旁边的面缸里。再用白面把磨盘辗干净。也有些有眼见力的人，直接挑了些水来准备清洗事宜。磨坊主脸色铁青，抢过马锅头的枪。对准两头毛驴就砰砰开火，两头毛驴应声倒地。他恨不得把两只该死的毛驴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一夜的忙碌，马帮的兄弟把残尸收拾停当，磨坊主招呼人把缸抬去附近的山里葬了。然后把毛驴的皮扒了，煮一锅驴肉来犒劳，帮忙的这些兄弟和街坊。饭毕，马帮一声“嘚走嘞”，剩下了老父亲一个人，在空荡的作坊里发呆。悔不该让女儿一人在家干活；恨不该让自己多喝了两杯，以至于连女儿呼喊求救都没有人听见。然而，一切都晚了，留下的只有自责和悔恨。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头人送黑头人。女儿走了，父亲也没有心情经营生意，不吃不喝靠酒精度日。丢了只小猫小狗，都会让人伤心很久。何况是一个亲生从小养大的心头肉？头七晚上，又下起小雨。老父亲迷糊中看见女儿回来了，穿着那件桃红缎子上衣，轻轻摸他的脸和手，思女成疾的老父亲，心里也明白床前的不是人，只见她在以前的房间里出出进进，最后去了磨坊。接着隔墙传来吱吱呀呀驴拉磨的声音，夹杂着驴蹄声和姑娘赶驴的声音，还有扫磨盘上面粉的声音，一会，传来了尖叫声，呼喊声，求救声，夹杂着驴子的惊叫声、奔跑声还有磨盘高度摩擦的咔嚓声，院子里两只驴的叫唤声不绝于耳。他顾不得害怕，鞋都没穿冲进磨坊。这时却戛然而止。除了院子里两头驴，一匹马在疯狂地惊叫外，只剩下磨和他在夏夜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磨坊主想是女儿舍不得自己，舍不得生前的东西，赶紧把姑娘用过、穿过的都拿去烧了，除了自己没有送过去之外，能给的都给她送去了，还是没用。姑娘还是隔三差五地回来闹腾。起初，磨坊主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减轻对女儿的思念。时间长了磨坊主也感觉害怕，虽说是自己女儿，但终究知道已阴阳相隔。对女儿的思念和伤心，让他实在觉得日子越来越难熬。百天后，磨坊主匆忙低价卖了房子和牲口，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留下他一路的伤感，一地的心碎和人们无尽的惋惜！买房的外乡人，不知过往。想把石磨卖掉，却没人买。索性把磨盘挪到院子里，他是经营木材生意的，把磨房当作木料仓库，让两个老家来的伙计住。 起初，伙计以为是谁家姑娘来去匆匆，后来感觉不对劲。怕是怕，可又怕丢了饭碗谁也不敢说。半年后一个大雨的晚上，又听到了驴拉磨和女人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两伙计鼓起勇气掌灯一看，原本堆放木材的房间，居然有两头驴狂奔着拉磨，其中一个伙计反应快些，“场院的石磨什么时候搬到屋里来了？”只见转动的磨盘上，还有一半不成型的身子在惨叫。那件桃红色的衣服和身下的血迹，在油灯的照耀下格外触目惊心。吓破了胆的两人顾不得外面狂风暴雨，匆匆忙忙地跑到集上大声呼救，“救命，有鬼……”边跑边喊。惊醒的邻居，看见失魂落魄的伙计，在大雨里发疯一样的狂奔。街上的灯火陆续亮起来，人们上前询问事情的缘由，伙计吐字不清地告诉大家刚刚看到的惊悚一幕。大家心里门儿清，都不肯表示自己的意见。木材店老板召集了一些青年，想要一探究竟。两伙计死活不愿意再跟着，他们还在瑟瑟发抖目光呆滞，俨如一对惊弓之鸟。“不能去，快折回来！”马老太太杵着她那根梨木拐杖，拖着湿透的裹脚布下面的三寸金莲，在泥泞路上喊住了众人。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大伙向老太太围过来想征求一个不一样的办法。老太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众人天亮以后叫上她一同去看看。日上三竿，老太太颤巍巍地走过去一探究竟。院子里的石磨盘依然在原地，上面还有些杂物，丝毫没有搬动的痕迹。屋里整齐地堆放着木材，床铺一切如旧。她说红衣女鬼怨气太重，已成了妖气。东西可以堆，人不能再住了。原因她三缄其口。事后，有二货的亡命徒会打赌晚上去练胆子，时运不好的人，会遇到驴拉石磨的声音，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好在只是在这个院子里面，没有波及其他。解放后，木材店老板也叶落归根，房子被公家收回，成了大队的保管室，石磨被拉走打了水库，怪事还是经常发生。看守的老头波澜不惊，每次都任由她闹腾一阵就过去了，好在从来没有害过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时间长了，方圆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这里闹鬼，不干净，晚上走路都绕着走。直到八九十年代，房子一直空着，没人要，没人买。我小时候去的时候听完这个故事，舅奶的孙女还带着我去远眺过。舅奶就是当年马店老板的孙女，磨坊就在她家一百米左右。如果世间真有轮回，希望她能够得到解脱，不要这样一直经历折磨。让这个苦命的姑娘投胎个好人家，过个安稳的日子。——END——作者简介笑谈风月，女，八零后，云南省嵩明县人，工作之余喜欢写些有趣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