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

文梅

<p class="ql-block">农历十一月的风刀凛凛的。表弟炬送悠子上了早上那班杭州开往萧山的公交车。那长得让靠后排的悠子有些窒息的大公交车默不作声地,闷闷地开着,乡下带来的棉絮被套在条横的蛇皮袋里,在悠子的腿前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抖着。悠子的眼里黯淡得看不出一丝年轻的光,炬细细地叮嘱着,也尽量说着一些阳光的话题。</p><p class="ql-block">车停在萧山市郊旁,表弟炬推了推眼镜,挥着道别的手,悠子提着那床被子木讷地点着头。风吹着单薄的悠子,悠子那张黑瘦黑瘦的脸上挂着晶晶的泪水,顺势着嘴角而下 ,是咸的 酸涩的!</p><p class="ql-block">在萧山开减肥店的林从老家打听到落魄的悠子来了杭州,也就有了悠子在萧山的这个冬天。</p><p class="ql-block">林,还是那么漂亮,应该说比在先前的漂亮上还多添了一些风韵。林,白皙而丰满,笑容里盛着城市的味道,高跟鞋匹配着她那娇媚的身姿,每一步都扭得恰到好处。</p><p class="ql-block">悠子害羞地看着迎上来的林,昔日的朋友让悠子仿佛找到了些许的依靠。那一刻似乎回到了从前,也就差些恍惚了自己此行的来意。</p><p class="ql-block">悠子细细地打量着林的店。“纤丝鸟减肥”五个大字闪闪的,进门口处是一张圆型的,蒙着精致纱巾的玻璃桌,那有着四条细腿的靠背皮凳静静地散发着悠闲。镂空的屏风隔断后面是一大排美容床,门口的玻璃门上贴着“男宾止步”四个字。悠子缓缓地适应着,房间的尽头是一个狭长得如弄堂的厨房,厨房里两个瘦扁扁的女人正在煮饭。一句恭敬的老板娘,一丝迅速闪过的诧异,悠子第一次看到了四川打工妹的脸。中餐里,悠子第一次见到那清汤寡水的绿色花菜—西兰花和那不像煤气一样能见到明火却能炒菜的电磁炉。</p><p class="ql-block">看到晚间饭桌上依旧是绿绿的西兰花,悠子有着自老家出来第一次想吃母亲煮的红烧肉的感觉,一丝想家的念头逐渐浓烈了起来,老家的炊烟一下续上心头,也就有了对父母的愧疚与想念。这一夜,悠子理所当然地随着林去了她的独立房间,听林讲她的创业成果—这一年开减肥店净赚三十万利润的经历,当然也还有招悠子是来当店员的本意和一些规矩。悠子淡淡地听着那钱,那规矩。这一些在悠子心里其实都不重要,悠子的心早沉醉在那“惊天地 泣鬼神”的恋爱里,无法动弹。</p><p class="ql-block">悠子穿着护士装一般的粉红色工作服拘谨地站在一旁看着四川姑娘做事。一大坨黄色的药膏滑溜地涂在客人的腹部,紧接着就是顺时针揉腹,然后就是吃力地,左右手交替,不断按摩,直至客人腹部发热发红为止,最后还有那神秘的一套点穴动作。悠子冷冷地,不屑地看着师傅的这波操作,看着工作时师傅那左右摆动着的身体,和那一张因吃力而汗渍渍的脸,清高的悠子并不愿意相信那将是自己!</p><p class="ql-block">悠子看不起那洗美容床单的黑黝又破旧的水池,讨厌那少油的水煮西兰花,还有那透着潮湿的窄窄的厨房。一天里,唯有与两位四川师傅晚上一起挨挤着睡在美容床拼凑的大统铺上才有一些些的温暖。听她们讲四川到杭州有多远,听她们讲小小的年纪就出来打工的故事,也听她们咯咯地笑;仿佛是绿皮火车的缓缓前行,仿佛是听着她们轻松的乡音,悠子总会那样渐渐入睡。</p><p class="ql-block">比劳累更可怕的一定是那孤独。近年底了,店员都回去过年了。除了那满腹的心酸,悠子特别害怕一个人住在店里那没有窗户的大房间里,夜好漫长呀。悠子一夜一夜地吃着抗焦虑药,仍是无法驱走恐惧而安心入睡片刻。悠子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等着天亮,身体与手机一起闷在被子里不敢动弹,怕鬼,也怕浅睡里那奇形怪状的梦魇。比起夜的折磨,在那冰冷刺骨的水里洗美容床单已经不再难熬。许是冬天,寒风总是穿堂而过。悠子总在路口处木木地,一次次地捡起那被风掀走的钢丝绳上的床单,那孤零的感觉至今都能打上寒颤。树也秃秃的,街上几乎看不到行走的男人,菜市场上三三两两的妇女才让悠子感受到了一些烟火气。</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年了 ,执拗的悠子没有想过该怎么回去。这一天早上,店里居然迎来了一个新客人 ,名叫珊。聪明的悠子装着娴熟的样子把生意做下了,当天老板娘林兴奋地电话 表扬了悠子。珊,连续来了店里三天,对悠子的手法很是满意,悠子也和她在相处间放松了下来,彼此之间多了一分温暖与真诚。珊在火车站工作,听了悠子心中那执着的故事,也就共情了悠子的担忧,但她还是希望一心赴火海的悠子能回到父母身边过年。第四天,也是冬月年底二十八,珊带来了一张悠子回家的绿皮火车票,在那一票难求的异乡是多么的难得!</p><p class="ql-block">悠子就这样离别了萧山的那一个冬天。许是那一票来自陌生人的怜悯与温暖,站在满是农民工的绿皮火车过道上,悠子再也没有感觉那么怕那么冷了。</p><p class="ql-block">许多年过去了,悠子总会记起萧山的那年冬。那特别生厌的西兰花,那孤寂恐惧的夜,那光秃的枝头和刺骨的风,那特别迷茫的日子。当然,也幸而还有那温暖的珊!</p><p class="ql-block">悠子说:“那远去的冬,已过去了好些年,那是早该淡化的往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