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九]……………遥忆故土之三十五

水彩

　　余杭的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说不清它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冬寒稍退，阴雨渐多，迷迷濛濛，似纱似雾。细雨一连多日地辛苦着，把田野抹绿了，把山林唤醒了，隔些日子又会调皮地撩起雨幕一角来，让人们欣赏欣赏它的成绩，此时人们会一点也不吝啬赞美之词。

作家说，春雨是生命；画家说，春雨是浓彩；农民说，春雨贵如油；孩子们说，春雨是朋友。而诗人吟出了一句“杏花春雨江南”，便传达了一份浓浓的春意，使得闻者如饮醇酒，欣欣然醉春了。

看起来，余杭的春大概是从雨中来的。

　　天气暖和些了，我又拿起小竹篮去采野菜，这是童年的我最高兴的事。西门外沿公路两边的田里，不久前我刚去采过花草(学名紫云英，一种绿肥)，但今天见那一片碧绿之间开出了许多紫紫红红的花来。唉，花草一开花，就不能吃了，不过它可是变得漂亮得多啦。抬眼望去，一块连一块的花草田变了样，犹如一片岩浆从地下涌出，热热闹闹地铺向天边，烧得人心突突地跳。

一大片红地毯中又夹着一方一方的黄色块，因为油菜花它也不甘落后啊。采不成花草，我兴奋地拐进油菜田。一进去，我的小个子几乎被高高的油菜淹没。蜜蜂的嗡嗡声，耳朵忙着接受；蝴蝶忙碌的翅膀，又搅得我眼晴花。摘下几枝油菜花，被周围的花枝撒了一肩一头的黄色花粉。我从花田出来，拎得一篮黄，染得一身香。

小学组织我们去春游，一队学生叽叽喳喳地爬上了虽叫做山却只有一点点高的安山。一上山，野趣盎然，满眼新绿中，一丛丛一片片的映山红也列队来欢迎我们。有人摘花扎成把，有男同学把花插到女同学头上，还有人吃起映山红来，一片欢闹，一股活力。我从小山包上向远处田野望去，远远近近都是红红黄黄，这些色块像是春的花衣裳。

看起来，余杭的春大概是从花中来的。

　　我们下山了。

穿过田畈，许多田里插上了稻秧。噢，这儿还有一块田正在插秧呢，清浅的水田中，从两边田畻间拉着一根紧紧的，细细的棕制秧绳，有三四个人正在弯腰移步，手如鸡啄米般地把翠绿的秧苗匀匀地插到了水中白云之上。在一股忙碌的气氛中，农民们种下了一片绿色的希望。

我们走在水田边，前前后后一片响亮的蛙声将人包围，盖住了一切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中反倒有一种异样的静笼罩于天地间，我忽然听到了春的心跳，是那样的欢快，带得我的心也一块儿跳起了春之舞。

蛙鸣是一首春的序曲，正是它唤醒了众多的生灵。

冬去后，不知从何时起，晚间的静谧中逐渐有蛙鸣出现。咕咕嘎嘎，时远时近，充满了空间；咯咯哒哒，忽高忽低，温柔了春夜；在一片蛙鸣声中我甜然入睡，陶醉了梦境。我于是痴想，若是故乡的春天失去了蛙鸣，春天，恐怕就失去灵魂。

看起来，余杭的春是从蛙鸣声中来。

　　濛濛细雨中我和小伙伴出北门而去。穿过一条野草没膝的池塘堤岸，绕过北门大池，进入一片蚕豆田。“油菜花开黄金金，蚕豆花开黑良心”，黑色的蚕豆花已不太多，豆杆上结出一只只指向天空的绿绿的豆荚。我们摘下嫩豆荚，剥出翠绿的嫩豆子来吃，一边搜索着老豆荚。大概时间还早些，老豆荚不多，终于每人各摘了几只老豆荚，赶快跑出蚕豆田，担心被人看到会挨骂。我俩坐在池塘边，拿那个黑黑软软的老豆荚，一端开一个小口，挤出里面的豆粒，再灌进水去；在另一端扎一个小孔，捏住后端用力一挤，一股细细的水柱嗞出去两米多远，用来打仗，这可是个好武器。

我俩又钻进池塘后面的一片小竹林。一进入竹林，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从哪飘来。踩着悉悉索索的枯竹叶搜索着，希望能发现什么宝贝。小伙伴在前边喊，我穿过竹丛跑过去，他指着地上一只烂草鞋叫我看，我说:“看烂草鞋吗？”，他说“你看草鞋下面”，我弯腰去看，见一丛棕色的苞片把草鞋顶起来有一拃高，原来是一株刚冒出土来的竹笋尖。在濛濛细雨的催促下，竹笋醒来了，努力地冲破土层，要去见世面呢。对于竹笋，我们只好暂时放过它，没有工具是挖它不出的，我俩倖倖然钻出竹林。

我又在想，恐怕余杭的春应该是土里钻出来的。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