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滇程记（辰龙文摘01）

鱼儿山人

杨慎（1488—1559） 明四川新都人，字用修，号升庵，正德六年进士，授翰林修撰。嘉靖初，充经筵讲官，召为翰林学士。大礼议起，上疏力谏，并与王元正等率群僚伏哭，遭廷杖，死而复苏，遣戍云南永昌卫。

有《升庵全集》。

《滇程记》为嘉靖三年（1524）杨慎谪戍云南永昌纪程之作，记述自江陵至公安为首程，自公安经常德府、沅陵，芷江、晃州，镇远府、贵阳、普定、普安、亦资孔、曲靖府、昆明，楚雄城，下关，大理，龙尾关至永昌府。逐日记驿亭，山川、风物，间有考说。

（以下摘录自湖北江陵出发

途经今湖南常德、怀化部分/有郑家驿、

新店驿、界亭驿、马底驿等）

滇程记（节选）

成都 杨慎著 孙宗吾校

中州达滇有三路，自邛、雅、建昌、会川渡金沙江入姚安、白崖曰古路。

秦常頞略通五尺道，汉武侯南征乃大辟焉（今蜀碉门有大相公岭、桐槽驿，有小相公皆因武侯得名。姚安有诸葛营，白崖旧名昆弥。武侯军次白崖川，斩雍闿，遂渡澜沧入永昌。永昌城外七里有村曰旧汉，其人言语衣服皆类蜀人，盖征南留居也)，唐曰姚嶲路(《唐书》：“高宗上元中，南诏犯边，杀李知古，姚嶲路绝”；姚，姚州；嶲，越嶲也)。

起泸州，溯永宁，走赤水，达曲靖曰西路。唐天宝中，出师伐南诏，亦由此进（蒙国《德化碑》云：“唐节度使章仇兼琼遣都督竹灵倩置府东爨通路安南。鲜于仲通取南路进，大将军李晖从会同路进，安南都督王知进自步头路人。”又曰：“仲通大军至曲靖劫江口。”按此，则西路，唐已通矣)。至元世，始开邮传，今因之焉。出湖藩，转辰、沅，经贵州，曰东路，肇自庄蹻，立传则自国朝始也(又由重庆三驿至綦江，綦江七驿至播州，播州六驿至贵州，及武侯遣李恢、关索分道南征，逐北盘江，马忠抚定牂牁，实由此路进。其地有马忠、关索岭，今为间道焉)。

东路由大江捨舟首程曰公安，六亭而达孙黃（板桥、三檀、三穴橋、孱陵、罐子）道经故孱陵县遺甃存焉。孱陵、罐子皆十里而遥，树多女贞、多贵竹。

孙黃驿七亭而达顺林（塔冈、罗坞、樟庄、黃钟、沙岭、关山）陂于塔冈坦于顺林，望皆烟篁。饶水田、罗坞、樟庄，皆十里而遥，山多荒茅，亭卒吹锡叫竹以代銅鉦。

顺林驿六亭而达澧州（涔河、河同、廂堰、新店、鎻石）绝涔水，水清彻，产蠃蚌，巨者象盘。岸有诸葛遺遗釜二，有澧阳桥、遇仙桥，有车胤故里、有屈原祠。兰江驿实枕澧水。

自兰江驿济澧水，再济道溪，六亭而达清化（上观、新渡、东山、五泉、新添）陂首东山，树多松。

清化驿七亭而遥（石堤、沙溪、虎踏、鰲山、狮子、马鞍）达大龙，山多赭土带石。

大龙驿六亭（新桥、韓村、梁山、清泉）而至常德府，有珠履坊、春申君墓、马伏波祠。

常德府八亭（佛子、南湖、高梧、邹溪、吕镇、盐泉、古石）而达桃源，路沿沅水经三渡（邹溪、吕镇、亭台）山水清旷，有物外致，有径路，霜降后始通骑。

桃源县六亭（绿萝、白马、桃川、乌挑、唐林、长溪）而达郑家驿。绿萝山枕沅水，山形峭隒，二岐分背，下瞰溪浔。白马渡流极清駛，环数里平旷芊緜，为古桃源，有桃川宮、秦人祠，洞门面宫。有瞿童树，其杉枵腹，中容考工车二轨，瞿童之所鍊形羽化也，幹燬本存焉。再渡为水溪，三渡为辰溪。

郑驿七亭（竹尾、灰窑、燕庄、长坂、竹老、唐底）而达新店，林箐䆳密，爰多戾虫，饶暴客，不可以螟行。溪涧九带坎塗，揭涉者七，梁绝者二。

新店驿七亭（太平、苏黄、宁乡、杨家、木稠、官生）而达界亭，涉苏黄、三渡、杨家二渡，陟牛兰关，路始峻。

界亭驿七亭（親楗、潘乡、马鞍、狮子、楠木、杨步）而达马底，经冷水坡、马鞍山，自新店至是，历四十八渡（谚云：“四十八渡脚不干，前头又上马鞍山”）皆溪涧湊流，无舟辑。夏雨漲时东西旅绝。地复多蛮，实槃瓠之遗，洞居血食，厐衣信言，名为洞人，时出肆掠。

马底驿七亭而遥（白雾、嵩溪、淘饭、狮子、新安、长田）至辰州府，经新开、松溪、七盘、相见、望城五大坡。

辰州府八亭（苦藤、清水、仰溪、麻溪、杨溪、野柘、㣘尾）而达船溪，植石若林，拔地数仞，巧逾刻画。山多洞穴，入洞有槃瓠祠、有丛垣壇位而无像设，洞人饮食必祝，过者亦肃然。

船溪驿四亭（山水、乾溪、十里）而达辰溪，渡沅江，岸对穆天子大酉山，有石皷及钟，考之中音有虎坐岩，截壁千仞，无草木，猿猱弗捷也。下有石肖虎，有乾溪洞深不测。爰产岩筍，皛色而节干，脩咫有倍，采以春夏，其柔可环，出洞得风始坚，服之已臚[疟]疾。

辰溪县三亭（石碑、寒冈）而达山塘，途经马援壶头山。山塘驿七亭而遥（寺前、小龙门、中河、大山、近泉、白牛堡）达怀化，有桃花崖、芥子洞，蛮宼常出入所也，有樠坪（坪林多樠，其树类榆，蜀人名曰榆樠。《左传》：楚子卒于樠木木之下，是楚地多樠也。今太岳太和山有樠梅，盖异产焉）有温泉坡，下有水，冬温夏寒。路经中河，其水深湛，纬以𦨴艚，枋覆藤络，人僅免濡足，骑觲韉以济焉。

怀化驿四亭而达盈口（小田、石门、乾蹊、包家）山形平旷，䫫桃源仇池，多良疇，鲜凶岁，露积野牧，人弗相竊，坡树多茗。盈口驿四亭（向溪、石凹、石桥）而达罗旧，有石口溪，交樾垂藤，中多漁舟，汇于沅江。

罗旧驿四亭（八州、十八坡、大桥）而达沅州，州临江，江绕明山。沅州达便水，号四亭（竹坪、岩田、冷水、栗子）实八亭。自沅而西，亭徼荒澷，记里多倍而遥，亭逓徂宵，两燎相续。

跋灺乃至，路经栗子关，地产玉泥可陶。阪陡石滑，舍碕乃躋。

便水五亭而遥（对火、波洲、岭水、新村）达晃州，州废名存，土人相传此地为古夜郎，无据焉尔（《后汉书》曰：夜郎东接交阯，其地在湖南，君長本出于竹，以竹为姓。《唐志》：夜郎隶夷州，《宋志》隶珎州，迨今废，故夜郎城在贵州石阡府，葛彰長官司西六十里与晃州遼絕，不知土人因何传訛也。李白流夜郎寔未至夜郎而返，其诗云：“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又曰：“五色云间鵲，飞鸣天上来。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又曰：昔云三湘远，今还万死余意者太白上夜郎斥三湘至晃州，闻命而返，遂以晃州为夜郎歟）再乱沅江，途亘蜈蚣关，山束道迮，形如其名，树多桦，土人燧桦肤以代烛。

晃州驿六亭而遥（团滩、米熇、鲇魚、甕西溪、陈二、平溪）达平溪，途经鲇魚、南宁二堡，山产石墨，道皆黝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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