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是脏话三部曲的最后一篇啦~ 终于可以来讨论一下我,作为女性,对脏话最感兴趣的话题——<b>为 什 么 脏 话 中 女 性 词 汇 含 量 如 此 高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两篇可以在这里找到:<a href="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3NjgxMzE5OA==&mid=2653663722&idx=1&sn=ad392cfe7051be9de8ad999071ca237b&chksm=8484970bb3f31e1d365fa8538b0ded73fdc5443c76cbd7d6c80d35fcd5c78ee3ce470565b5e0&scene=21#wechat_redirect" target="_blank">脏话科普</a> & <a href="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3NjgxMzE5OA==&mid=2653663727&idx=1&sn=52cd75aa967ec1c0489f9c63db74388f&chksm=8484970eb3f31e180fe5ed028a81ba4476634eb67ffb13ba676f0c8612109900ee7eba5da8fd&scene=21#wechat_redirect" target="_blank">脏话的作用</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为了举例说明,本篇内容中含有一些让女性感到不适的词汇,对此我深感抱歉。</p> <p class="ql-block"><b>现象</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研究脏话时无法忽视的一个基础事实就是与女性相关的词汇更容易变成脏话。首先,我们先来区分一下三种常见的女性相关脏话类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种是<b>将原本中性的词汇女性化然后污名化</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种是<b>将原本褒义的女性相关词汇污名化</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种是<b>通过侮辱对方的女性亲友(最常见也最恶毒的是对方的母亲)以达到侮辱对方的目的</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先来说说第一种,将原本中性的词汇女性化然后污名化。中文语境中一个非常典型、非常恶劣的例子是<b>“黑木耳”</b>,将原本中性的食物名称与女性生殖器联系起来,<b>赋予其强烈性意味的同时将其之与女性贞操联系起来以达到荡妇羞辱和控制的作用</b>。比“黑木耳”更直接、更常用的词是直接指代女性生殖器的“<b>屄</b>”以及为了躲避审查从它演化而来的“<b>逼</b>”。如果说”黑木耳”是针对女性的荡妇羞辱,那生活中无处不见的“屄”或“逼”,如“傻逼”“妈逼”“逼格”,“格局”就大多了。<b>它们已经脱离了对单一性别的特定攻击,可以用于侮辱各种对象、表达各种强烈情绪。</b>也正是由于这个词在日常生活中的大量使用,我们已经渐渐对它<b>脱敏</b>,让它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快捷方便的流行用语,而不存在对一个性别群体的压迫和侮辱。<b>然而,每次使用这个字的时候真的无人伤亡吗?</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种中性词汇语义恶化的现象在英语中也很常见,现在英语中很多现在专门针对女性的脏话词汇(如破鞋、荡妇)在很久以前也是广泛用于两种性别的,而且并非一开始就有现在这种负面意义,<b>只有当它们开始只描述女性时,负面含义才渐渐出现</b>(Hudges,1998)。事实上,“屄”(cunt)中世纪前的英语世界也是一个不带任何负面含义的指代女性生殖器的名词,但从十八十九起它就开始被视作一个猥亵字眼,出版刊物中若使用了这个词会被视作违法。<b>而一旦被这种负面意义粘上,这些原本中性的词便会迅速恶化为禁忌词汇,出现在脏话中,再也回不到曾经只是中性名词的时候。</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种将原本褒义的女性词汇污名化的这种用法在中文里也随处可见,如<b>小姐、名媛、女博士、女司机、白莲花、圣母</b>……这种污名化是不是看起来要温和得多、似乎没多大杀伤力?但实际上这种做法是在性别相关的词汇本身就语义不平等的情况下,让女性遭受到更加不公和恶劣的对待。什么是语义不平等?通常来说,与男性相关的词汇有更多积极意味,那些原本应该中性的表积极意义的称谓也常常默认对方为男性,如老板、师父、博士(Dr)(你敢相信甚至“有种”都被赋予了非常正面的含义?),如果要表女性,则要额外加上一个”女“,<b>而这种不得不花费的额外功夫又进一步强化了女性的弱势地位。</b>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b>与女性相关词汇则常常更加负面、充满性意味、甚至不道德的色彩</b>(我就不举例说明了)。而现在,我们的流行文化还在这种不平等的基础上进一步蚕食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女性褒义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种是通过对对方女性亲友的不敬达到侮辱对方的目的。这种用法在中文语境下非常常见,用“<b>CNM</b>”作例子好了。当人们使用这类短语时,“<b>母亲</b>”这个角色往往是并不在场的,但她却总是被卷入这种最低劣的侮辱中,为什么呢?考虑到我们历史文化背景中对母亲的敬重以及对伦理纲常的重视,当我们使用“CNM”这个短语时,<b>侮辱了母亲的同时它的潜台词是“我是你爸爸”,表达了对对方整个宗族血脉纯洁度的否定,因此杀伤性和侮辱性都极强</b>。在这类表达中,母亲,这个理应享有最高尊重的女性角色也<b>仅仅被视作伦理纲常以及父系血脉传承中的载体,她没有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被物化,被视作父权所有物用以羞辱他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为?!什?!么?!</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以上三种在脏话中使用女性相关词汇背后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父权社会中根深蒂固的<b>“厌女(misogyny)”机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何为厌女?即针对女性的憎恨、厌恶以及偏见(维基百科)。</b>厌女具体表现为系统性地对女性的物化,即女性在父权社会整个系统中没有被视作和男性一样拥有同等主观能动性和权利的人类,相反,<b>她们被视作男性的所有物</b>。父权系统通过已经制定好的道德赏罚机制来维护和强化现有的统治秩序,女性的言行举止都应该符合父权社会对她们的角色规范和期待,一旦她们违背了这些规范,便会被敌意地对待(Manne,2017)。</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读到这,应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与女性相关的词汇往往容易被污名化了。<b>语言</b>是<b>整个父权系统对他者(女性和其他性少数群体)控制中的一环</b>(在之前的<a href="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3NjgxMzE5OA==&mid=2653663483&idx=1&sn=17074c155e68589c53de19325271696b&chksm=8484961ab3f31f0c7bf6ec376ecc26036befb1b23bd2b58c69a36c7106a21ce7bebac002bf8b&scene=21#wechat_redirect" target="_blank">这篇文章</a>里我们已经谈论过语言如何以其强大力量塑造个体认知和集体文化)。这是一种<b>微妙却强有力</b>的机制。你可能会说,你使用这些脏话时并没有要侮辱任何女性的意思,只是把它们当做一种惯用的表达工具,甚至你自己本身可能是女性或女权主义者。的确,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对女性无恶意的情况下使用这些语言,而是出于一种<b>群众心理</b>。这正是这套系统的高明之处所在了——<b>通过日常用语中对这些群体的不敬,不断在巩固父权强势地位的同时恶化“他者”的劣势地位。</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我们可以将自己想象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刚开始了解一些脏话词汇,敬畏于这些词汇背后的禁忌力量的同时也被其吸引,但在学习过程中逐渐意识到似乎无论争论、矛盾的焦点是什么,最后双方都要通过羞辱”我“的性别达到发泄、辱骂的目的。一开始”我“或许会困惑、害怕、不适,仿佛自己多少也被卷入这种与”我“无关的矛盾中,但渐渐地,”我“释然了,因为他们并不是针对”我“。在人们日复一日的使用中,这些厌女语言让”我”意识到“我”所属的性别群体是弱势的,久而久之,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因为我们不如他们,否则为什么每个人都在使用这些语言而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呢?而这些疑问为“我”日后的厌女打下了良好基础,我开始用他们灌输给我的那些先入为主的厌女眼光打量我周围的女性,我会从心底里认为她们也和“我”一样是没那么好的,“我”很难真正与她们产生连结与共情。而没有这些基础,我们谈何改变?于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太阳照常升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意思的是,<b>母系社会却似乎并不存在与父系社会相对应的”厌男“文化</b>。在周华山的《无父无夫的国度》中,他记录了自己在云南摩挲母系山区的生活见闻。据他的观察和采访,摩挲母系文化极其讲究礼貌,因此摩梭语中鲜少有脏话,他们<b>不仅没有污名化女性的脏话,也没有针对男性的脏话</b>,即便有用来表达恶意的语言也往往十分含蓄,如”你家的马至今仍没配备合适的马鞍,只有一副破烂不合身的马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应该禁止脏话吗?</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之前种种论据所指向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禁 忌 是 脏 话 的 源 头</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是因为每种文化中都有其因畏惧而尽力避免的事物,这些事物在复杂的心理机制运作下才能以脏话的形式爆发出强大力量,而我们也乐此不疲地利用这股强大黑暗力量达成各种目的。因此,<b>禁止脏话非但不能让改变我们说脏话的行为,甚至会让现状恶化</b>,最典型的后果之一就是前文提到的让原本中性甚至褒义的词汇恶化为贬义词。<b>脏话是社会生活和文化的产物,同时以日常用语的形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地加强这些文化。</b>我们说什么、怎么说绝不仅仅是在表达我们作为个体的主观偏好,同时也是在反映并加强某种社会文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样看来,与其吃力不讨好地尝试禁止脏话,倒不如请<b>SHIT (Society to Highlight Ingrate Terms 凸显不良词汇会社) </b>重出江湖,帮助我们树立正确的脏话使用观念,在享受脏话带来的便捷痛快时拒绝无意识地被某些不公和压迫力量利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终于全部分享出来了,开心☺️ 这篇文章中的很多内容来自我自己的经验和总结,或许有失偏颇,欢迎大家和我一起交流讨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相关文献</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Dewaele, J. M. (2004). Emotions in multiple languages. Publisher (This would typically be the name of the publisher, e.g.,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Douglas, M., & Kalender, M. (1966). Purity and danger. n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Goffman, E. (1959).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Ancho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Manne, K. (2017). Down girl: The logic of misogyn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Vandello, J. A., & Cohen, D. (2003). Male honor and female fidelity: implicit cultural scripts that perpetuate domestic violenc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84(5), 997.</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Vandello, J. A., Cohen, D., & Ransom, S. (2008). US Southern and Northern differences in perceptions of norms about aggression: Mechanisms for the perpetuation of a culture of honor.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 39(2), 162-177.</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Wajnryb, R. (2004). Language most foul.</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华光 (2001)《无父无夫的国度》.</p>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6y_jqqL_Cwi5YzZBpkCFFg"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p class="ql-block">【文字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