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雨天 回忆连篇

兰幽

——屏南古村游篇一龙潭里

　　

前 言

　　穿越十年前，甚至数十年前，倘若有人问，若大中华疆域，你觉得最值得一去再去的是何方？我会不假思索回答：西藏。由衷而虔诚。

然，在数次擦边西藏，去往比如郎木寺，比如若尔盖，比如九寨沟、黄龙，我已然感觉不妙，头疼、呕吐、眩晕、失眠……但心有不甘：或许经过锻炼和适应，我可以？

　　带着此种心思，2019年夏季，我与三位发小结伴，正式踏上入藏旅程。凭借着同伴攻略，怀揣抗高反药物。每一处地名都熠熠生辉在前诱惑，每一天的活色生香都让我窒息。这是一种真正的窒息，美景和高反，在我身心搏击交汇引起的窒息感。常常青紫着睑颊双唇，却急促步伐扑入美景惊呼感叹不已！那是多么意气风发却又倍受煎熬的旅途，血氧饱和度明显降低，吐泻失眠之后时常头疼欲裂。但我没退缩脚步，始终以身心虔诚融合那片神思梦想的土地。

28天西藏行，经历了藏区近二十余个大小景点，并穿越了心驰神往已久的，有着“千山之宗，万水之源”之称，道路崎岖，海拔奇高，风景绝美的阿里大环线。从而，一览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冈仁波齐、古格王国遗址、托林寺、札达土林等著名旅游景点。

旅程可谓圆满完成。而久久陶醉在西藏行特有意象中的我，之后近一年陷入疲软虚弱难以复原。我意识到探寻那片深奥神秘之地，令我付出了代价！

　　疫情三年，更是从此了断去西藏的念想；疫情三年，也平复了心境——还好我去过，此生也应足矣。

　　还有诗和远方吗？有的，哪怕暂时没有远方，也有诗。放下西藏抒情长诗，就近探寻涉足，还有小诗、短诗，也能抚慰心灵。

在报复性的全国旅游热中，去不了远的，就着眼省内。

今年盛夏，先行去了政和古村杨源小住，入秋，则去往毗邻政和的屏南。再次拉开古村漫游之旅。

屏南首站龙潭里，又名龙潭村。一座值得作为屏南古村群落打卡点的村庄。

“福建历史文化名村、福建传统村落、福建省金牌旅游村。”众多晃眼的标签集中于一身，龙潭里，她究竟出落的怎样？

　　带着探究心，落脚第一眼就看见公路旁一块空地上，立着刻有“龙潭里”的硕大石块。据说，“龙潭里”是自明朝初年使用至今的村名。

初秋早上，我们沿着被雨水洗濯光亮可鉴的石板路，拖着行李箱，走向事先预订的民宿“闲潭居”。这座老厝，两百多年前就立于西溪上游，那时，它被唤作溪头厝。民宿占地面积600多平米，一座三层土木结构老屋，外加院内花园、厨房。门前石板路，墙外荷花塘，院后青菜垅。

　　进入厝内，心下再生欢喜，文艺范中古意丝丝可循。栖身于此，必是惬意。

放下行装，立于闲潭居门前，隔着雨帘望去，近处“一霎荷塘雨， 明珠翠盖擎 ”，远处“云海翻涌润山脉，雨丝拂过绿林深”。

　　龙潭村得天独厚，她依偎于漫山古树修竹环抱中。大自然赐予的一水流香由高往低，从山脚下的临水桥一路流淌而下。形态恣意灵动，声响清新悦耳，怡然穿村始末。

　　上游一带的溪流最有特色。中有奇石散落遍布，有的大如小屋，有的小若鸟卵。水深处幽碧深邃，浅处始沒脚踝，时而平静如鉴，时而水花飞旋悬落。清新飘逸的溪水两岸，沧桑民居高低参差，形态各异。但黄泥墙，乌瓦檐却是默契一致的。它们牵手傍肩，仿佛集体缄默，坚守往日密语。

如此活泼跳脱的年轻溪流，和着沉静不语伫立岁月的沧桑老屋，相辅相成，浑然组合默契著。

　　立于溪流一侧，静观眼前的游客，除开暑假蜂拥而至的男女学子，结伴在村道旁嬉戏欢笑，驻足留影，也有众多的亲子游。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抛却沉重双肩包，逃离校园，于乡野溪流中嘻笑撒欢、恣意追逐。一旁，年幼娃娃的护犊家长，在四溅的水花中，且开怀且紧张。

　　龙潭村古朴气息里揉杂着现代诗意，何况还有一条清浅灵动的溪流，故此，能够满足各个年龄段的游客罢。

也因此，龙潭里被列为了全国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省委党校现场教学基地、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住建部乡村营建优秀实例，等等、等等，的确有其足够理由。

　　说到龙潭里，亲历者应该难忘它的文艺调性。落笔写到龙潭里，首先浮在眼前的画面，正是龙潭村淅淅沥沥雨帘里，随处可见的油画画者，他们或背着画架倘佯，或专注描绘选中的景致。

　　有一家四口来自成都，一对夫妻带着双胞胎女儿，除爸爸外，三人支起三个画架。妈妈说，两女儿喜欢画画，我是凑数陪她们画的。我说，这里氛围好啊。她点头答是，之所以来此，也正因此。

龙潭里的每幢老屋，每个石板桥，每处拐角，每段溪流……似乎皆可入画。

　　不止这些，龙潭村拙朴民居间，除了蕴含古韵、风情别致的民宿，还分布着画室、书屋、咖啡馆、音乐吧。在这里观光，不由会心动眼热，内心被碰触而有所不足：其实，还可以如此活法！

人类生存所在的龙潭里，乡村古朴气息，淡雅文艺范儿，揉杂一起，还恰到好处的装点在溪的清越、山的青翠这样的天作底色中。得此佳境，夫复何求？

　　但是，如今再称龙潭里为“一处深藏乡野的古村秘境”，恐已不妥不符。

文创古村的打造成功，文艺气息的日益浓郁，也给龙潭里带来难以掩映商业气息。越来越多闻讯赶来者，其中不乏寻求艺术灵感的，更多的是前来或单纯度假避暑，或寻求飘渺小资文艺的，与上述配套的自有渐而多起的生意人、淘金客。

这也是“文创古村”发展的必然过程吧？当然，说不清道不明的思虑，只是在我一个单纯的游客，心里瞬间掠过。而我，也是造成山村嘈杂的一份子。

如何让这座开始闻名遐迩的文创古村，沿着良性发展之路，以宝贵底蕴去滋养生命张力，让古朴气息与文艺调性和谐渗透，则应由赋予天职的人去考虑。

　　在公路桥上，熙熙攘攘的游人中，我突然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不由叫出声：你是……？对方也停步凝神微笑，很自然的回我：林老师。我有些惊讶：比电视上年轻，也比电视上更温和。在屏南，许多古村的村民都称呼一个共同的林老师，此刻，他就在眼前，他叫林正碌。

数年前，曾经看过央视《心理访谈》栏目访谈林正碌的专题节目《农民绘画的引路人》，至今记得他教农民绘画时的理论依据：人人都是艺术家。接受采访的林正碌，以浓重的莆田口音，说出很富哲理的话，当即印象深刻。当然，其后至今，也在网络浏览过围绕林正碌其人所展开的无数褒贬不一的观点言论，相当对立而激烈。总之，印象有些繁杂，但内心总体我赞许他。

而今天，在踏足屏南，并为这块土地开眼、有所心动之际，见到林正碌，职业：乡村艺术家，身份：屏南县传统村落文化创意产业项目总策划，自然会有和先期不太一致感触。问候间，已有一群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在不远处等候他。于是，匆匆留影、道别。林老师告知：我住龙潭里47号。

　　屏南古村未来会是如何？乡村造梦的林老师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贫困和富庶之矛盾，还有，物资和精神、原始和现代、传承和升华……它们相互交织助力，也难免此消彼长。如何在平衡中，保持乡村之所以为乡村的内在生命力，又使其可持续地魅力永存？解题在这纷繁变幻的年代，始终必须心有定力、胸怀坦荡、目光前瞻，才不会迷路。任重而道远！

　　古村时光短促。在民宿用过午餐，沿着村道观景，时而伫足时而拍照，很快天色就暗淡下来。

无妨，回到古朴雅致的民宿也很享受。

我们入住的民宿，名称、位置好记且好听，龙潭里一号，现称闲潭居，古称溪头厝。三层楼，分东西两厢，九个套间。由一对中年福州老乡认领租赁。共同志趣的夫妻，忆起数年前，相中这块约一亩占地面积的大户人家古宅基地，依旧颇为自得。

闲潭居格局类似于龙潭里多数老宅，也为三合院落。大门进来有屏风，接着两侧厢房拥着天井，之后是正厅、后院。

当年的断垣残壁，挡不住有心人慧眼。透过风雨剥蚀的颓败、蒿草密布的荒芜，他们依稀看到破茧化蝶后的精妙未来。

　　潜心的设计改造，尽量忠于老宅原始结构。对原有主体老建材加以辅助、填充、加固。而镂空、雕花、绘制等原汁原味老物件，则在适当融入现代元素的老屋里，起到画龙点睛作用。

此间，看不出是夫唱妇随抑或相反，总之互补型。白日，接待我们进村的是干练质朴的老板娘，介绍完夫君，老板娘安排住宿，打点卫生。老板则顷刻隐身于民宿一隅，一处有书读有电视看有酒呷的半开放小厢间。这也许就是古村新村民的特点，既经营生计，又享用生活？

　　到了晚间，我等集中厅堂喝茶聊天品瓜果。老板融入进来，正好回答我们就景点提出的若干问题。不曾想，安静自若的老板，一旦打开话匣，谈到古村的风土人文，便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一番谈古论今，直听得众人入神，继而抛出各种问题。

一席交谈，我开始对龙潭里以及屏南古村落集群，有个基本概念。

　　光阴深处的龙潭里一旦被发掘，便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文艺中青年。度假、养生、就业、创业，人们纷至沓来。

一座座百年老宅以一平三元极低价格，由村委会签定协议，十五年期限认领租赁。然后个人出资，村委代为修缮整合。目前，和闲潭居经营者一样落地龙潭里的“新村民”已有二十余户，一百多人。

认领老宅的，不乏一家三代迁入龙潭里古院落，新村民队伍日渐壮大。曾经空心化的古村，如今已成人气爆棚网红村。

新村民对未来愿景或许各有取向，但眼下至少有一点近似，那就是对生活的态度和精神层面的渴求。

　　龙潭村的文创旅游始终融入贯穿民俗，使之更为活色生香。岁末年初，村里从腊月二十四小年开始，一直热闹到农历二月二。待到开春，公益课堂活力再现，写生、画展又频繁起来。每逢周末、节假日，人们根据兴趣爱好，欣赏小型音乐会或观摩电影，不一而足。每年都会如期举办音乐节、啤酒节。至于三五友好日常品茗、对饮、聚餐、海聊更是随时随性随心。

也难怪，闲潭居老板一家，连续三年不回省城过春节，而选择了和龙潭村同乐。老板兴起，回顾乡村春节肆意烟花的壮观，叙述家家户户鱼贯出入拜年问候场景，听得我们着迷入神、身入其境。

次日，醒来在木窗外有荷花池、有蛙鸣的木厝内，心情自是清朗通透而宁静。

吃过早餐，我们按照老板的指点，去往三井龙潭。

　　龙潭村东西向的溪流，由一座南北向公路一分为二，村庄分为溪头、溪下两段，我们投宿地为溪头。顺溪往下，穿过公路下的拱桥洞，就从人流熙攘的溪头到了清净开阔的溪下。溪下入口处，那座著名的廊桥“回村桥”，承载古意，跨越溪上，似乎遥遥远远就迎接着我们到来。

溪下住家看似多为务农，大片碧绿稻田漫布村中，农舍门前屋后瓜果菜蔬，赤橙黄绿。

　　经过田垄，穿过屋舍，再走约莫半小时栈道。一侧，有潺潺溪水依依相随，与行者淙淙耳语。逐渐，便进入到大树古藤交织的林木深处。河水在形态各异的溪石中自在，或湍急、或深幽。

溪水之上一座厚重单孔拱石桥，一付经风沐雨，结实坚固，恒越历史样貌。蓬蓬绿草，厚厚苔藓随性愉悦攀附其上。放眼林木溪流深处，但觉无限生机中充满野趣。这处避世之处，便是龙潭里秘境罢？

　　同一水源之畔，溪下竟与溪头截然不同。愈往深处愈是远离尘世嘈杂，人迹稀少，衬出鸟啼空灵、林木森森、长天旷远。

这是晴雨不定的一天。出发，尚初秋阳光咄咄逼人，当我们沉醉于龙潭深处不知归时，突然天色骤暗，缓神极速掉头往回，已是大雨滂沱浇注而下。

　　侥幸搭乘到一辆的士，也只能开到溪下、溪头交界处的公路桥。大雨笼罩中，又踏上溪头窄窄石板路。

雨中行时而疾步，时而伫足，看雨中作画者，不时闲聊上几句。真是“有人怪雨急，有人等烟雨”。此刻，近观古村画者，挥洒着同一主题画作系列，那就是，晴天雨天，人生无处不风景。

　　午后，独自在外踱步。虽说雨住，天仍阴晦。大雨洗濯过的乌青瓦黄泥墙，在愈发碧翠的青山脚下，完全呈现原版原色，格外洁净，令观者身心澄澈清爽。

抓紧开拔前的最后时辰，将雨后龙潭里摄入身心。

　　（待续《诗在眼前 又何必远方——篇二屏南古村四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