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六

谢智琦

李寡妇一听，心中一惊，随即说道：“既然是你家走失，我让管家寻来还给你。”于是就叫管家来到跟前，管家很是奸滑，就说道：“回夫人话，近日咱家并无有新来仆婢，刘秀才所言，实无根据。”李寡妇就对刘秀才说道：“你看看，原无此事，我就说嘛，整日都是这几个在我跟前转来转去，不曾见过有新来的。”大刘秀才说道：“有几个街坊在你家都见过她，夫人岂能说无有？李夫人，我家那个丫鬟很是美貌，尚是个处子，原想着送给采访使，献与皇帝，夫人既然想要，就让她留下，只是我要收白银三百两。”李寡妇说道：“啊？三百两？口气不小。”管家说道：“把夫人家业变卖，也没有三百两。”二刘秀才就说道：“既然夫人与管家都如此说，想来也许是众人看花了眼，我们现在就回去，多有打搅了。”于是就要走。大刘秀才说道：“现时我不多说，等晌午了，我唤几个街坊来作证。”于是两个人都走了。见两个人已去，李寡妇松了口气，对管家说道：“哪个邻居看见过王瑶？”管家想了半天，说道：“莫非是前几天来咱家做木工那个老刘头？”李寡妇说道：“你快去唤他来，我要问问他。”管家才应了声，此时秦望山却醉醺醺出来，说道：“闻听有美女，还要献给皇帝，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姿色，快点把她带来。”李寡妇上前喝道：“大清早就酗酒，你离了酒就难活了？”秦望山随即一个耳光打到李寡妇脸上，说道：“买个丫鬟还背着我，快去唤她过来我看看！”李寡妇经这一打，顿时也清醒了起来，心里说道：“还敢打我，好个秦望山，我定不饶你。”于是假装脸疼，捂着脸说道：“喝了多少酒，不认得我了？”随即对管家说道：“去带王瑶过来。”管家就把王瑶带了过来。秦望山一见王瑶，就上前摸她，王瑶也一把打在秦望山脸上，说道：“我替夫人打你。”原来管家去唤王瑶时给她说了秦望山打了李寡妇，这边秦望山经这一巴掌，顿时火冒三丈，就喝令左右去打王瑶，说道：“都上前打她，务必打死。”左右就要去打，秦望山忽然又说：“听闻夫人喜虐待人，让夫人打她最好。”李寡妇说道：“那就拉她下去，先锁住再说。”秦望山却说道：“夫人果真下得去手？”李寡妇说道：“寨主你怜香惜玉，还要打死她，我怎么下不去手？”秦望山说道：“我也是说说。”李寡妇说道：“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望山说道：“我不是君子。”李寡妇说道：“不是君子，也要做些君子事来，殴打女人算什么本事？”秦望山说道：“你……。”此时秦望山身边有人对他耳语几句，秦望山就对李寡妇说道：“不与你理论，你好生呆着便是。”说罢就去找到王瑶那里。秦望山满脸陪笑，说道：“娘子，那个李寡妇待你如何，你不知道？你却替她打我，是何道理？”王瑶说道：“寨主，都是那管家蛊惑，故而我才一时糊涂。”秦望山说道：“既能知错，不知娘子何以赎罪？”王瑶说道：“就看寨主要我如何了。”两个人正在说着，秦望山忽然身上疼痛，倒地抽搐起来，只见他全身渐渐长出猪毛，面容顿改。秦望山那几个随从也与他一模一样，都倒地打滚，身上生出猪毛。此时却有个游方和尚在街上叫卖，说是能疗一切疾病，药到病除。秦望山听见外面吆喝声，就对部下说道：“外面哪里来的名医，可以请进府中给我治病。”部下将那和尚请进来，待他与秦望山诊了一番，说道：“此乃邪术，非药石可医。”秦望山问道：“这位尊师，如此说来，我将变猪不成？”那和尚答道：“我有个办法，也是我自己别出心裁，只是污秽殊甚，不知寨主可否愿意去做？”秦望山说道：“尊师快说，我身上疼痛，难以忍受。”那和尚说道：“既然是变猪，不如寨主现在住进猪圈中，众人也呼寨主为猪，寨主同猪起卧饮食，则预兆邪法已成，病情当不再加剧。”秦望山一听，似觉有理，却又想抗拒，李寡妇却说道：“事到如今，我看唯有此法了。”管家也说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一试便知。”秦望山看了看那些部下，部下都默然不语，秦望山乃说道：“也只有如此了。”于是这个和尚就看着秦望山一众进到猪圈，最后说道：“若有效验，当不出一个时辰即能知晓，你们安心等待。”李寡妇问那和尚道：“尊师，该给他们送什么饮食？”那和尚说道：“平日猪吃什么，现在给他们送些什么。”秦望山说道：“尽可送些平日我吃的，猪食我是难以下咽。”那和尚说道：“寨主且忍几日，保命要紧。”此时王瑶忽然说道：“尊师哪里人？怎么看起来似曾相识？”那和尚说道：“我已无家，居无定处，这位娘子何时见过我？”王瑶说道：“记不起何时见过，只是面熟而已。”原来这个和尚正是那木洲扮成的。果然不消一个时辰，秦望山与他部下都自见身上猪毛脱落，恢复人形，只是那腿脚无论如何攀爬，始终不出来猪圈。这边那个和尚又与李寡妇一家诊病，后来见一个时辰已过，就来猪圈查看，只见猪圈多出大猪十余头来，和尚说道：“我这办法看来无效，这些人都变成了猪身了。”李寡妇说道：“这可怎么办？人猪混杂，让我以后杀哪个？”此时秦望山在猪圈呼叫他们，他们听来只是猪吭吭声音。那和尚说道：“怕是为时尚短，我们再等等。”话音刚落，只见猪圈里多出十几个人来，正是秦望山等人，那和尚喜道：“果然有效，这些人变回来人形了。”秦望山问道：“这位师父，只是我们腿脚笨拙，出不来这里。”那和尚就要让人去扶他们，却见这些人又变成了猪身，李寡妇说道：“要病愈也不是一天两天，现在莫急。”于是就又回到客厅，与那和尚又吃起茶来。李寡妇说道：“慌乱半天，未即细问，不知师父尊称。”那和尚说道：“叫我木头和尚即可。”李寡妇说道：“哪里是，此号岂是我等叫的，我看称为木神医最好。”木神医说道：“不敢。”李寡妇问道：“木神医，不知可会那个太素脉法？”木神医答道：“略知一二。”李寡妇说道：“如此甚好，不瞒神医，先前有望气之人说我家宅院有王妃之气，还请神医诊我脉象，看那王妃可是我否？”说罢便将手伸了过去。木神医以三指按住李寡妇手腕，诊起脉来，久之也不做声，李寡妇问道：“神医看出来个什么？”木神医说道：“恕我直言，夫人脉法无王妃之相。”李寡妇一听就不悦，说道：“莫非是在丫鬟里面？”随即命人将府中丫鬟集到跟前，说道：“还请神医逐个细看，看看哪个是那个王妃。”木神医说道：“这个…只怕我学艺不精，看走了眼。”李寡妇说道：“不妨，你只管看。”木神医又说道：“不可。”李寡妇问道：“有何不可？”木神医答道：“相人既多，损伤精神，恐有失误。”李寡妇说道：“神医只管从容去看，不需急切，末了赏你一个丫鬟去。”木神医说道：“夫人，那我就献丑了。”于是就逐个给这些丫鬟诊脉。诊到王瑶这里，木神医说道：“这个姑娘脉象，似有王气，又似无王气。”王瑶听了心中突突直跳，害怕李寡妇嫉妒，加害于她，而这个李寡妇一听也果然脸色阴沉，走到王瑶跟前，对木神医说道：“神医再仔细看看。”木神医又诊了半天，还是说道：“似是非是，不能论断。”此时管家说道：“夫人，莫非是她姓王，故而有了这'王妃'之征？”李寡妇笑道：“果然如此，岂不是闹剧？”就围着王瑶转了一圈，忽然看见王瑶荷包里似乎有东西，就问道：“这里藏的何物？”王瑶答道：“夫人，这荷包里是海螺一只。”李寡妇问道：“有什么用处？”王瑶说道：“也无什么用处，只是个玩意。”李寡妇说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为了厌胜，现在呼秦望山为猪王，呼你为猪王妃，如何？”木神医说道：“寨主还未恢复人形，此事怕有不妥。”李寡妇说道：“无事。”于是命人都给秦望山叫做猪王，给王瑶叫做猪王妃。当天夜里，李寡妇安排木神医住进一间好房子，木神医半夜却找到王瑶房间，敲了几下门。王瑶房间本来住着三个丫鬟，另外两个都睡的一动不动，原来木神医早给她们两个下了迷药，故此时只有王瑶醒来，在房门前问道：“谁人半夜扣门？”木神医答道：“是我，我是墨行云派来救你的。”王瑶开门放他进屋，木神医说道：“前几天墨行云法力丧失，现在已经恢复，只是他还不能来找你，他让我给你传话，以后若有危难，依旧吹那海螺即可。”王瑶听罢很是高兴，就问道：“他无事就好，可有白原机的消息？”木神医答道：“白原机那里战事吃紧，不过他丝毫无伤，身体康健。”王瑶听罢就说：“他无事就好，只是我颜色消损，自觉身上无力。”木神医说道：“夫人此状乃是劳累所致，并无大碍，以后给你合些丹药，吃了自能痊愈。”王瑶又问道：“海国美女众多，他是否有了新欢？”木神医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未曾见过白原机，他的事也是道听途说，故而实不能给夫人解答。”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众人说话声，原来李寡妇安排有人监视木神医，木神医来见王瑶，早已被那人报与了李寡妇。这一众来人，为首的正是李寡妇，她看见木神医就说道：“我以礼相待先生，谁知先生半夜来约会我丫鬟，成何体统？”木神医说道：“夫人误会，我是来与她疗病的，并无他意。”李寡妇说道：“那你两个当面对质。”木神医说道：“这有何怕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两个只是说了几句话。”于是李寡妇问道：“三更半夜，哪里有看病之理？”木神医答道：“病有夜发夜治者。”李寡妇又说：“那我问你，王瑶，你有何疾病？”王瑶说道：“胸闷气阻，也无其它。”李寡妇说道：“那好，我且问你们，什么病与药，能让两个丫鬟昏昏而睡，呼唤不醒的？”未等木神医答话，李寡妇那个心腹说道：“夫人，只管痛打他们，捆绑起来，不需多言，免得节外生枝。”李寡妇说道：“量他们插翅难飞。”心腹说道：“夫人，此人诡异，绝非我等可以对付者，夫人不信，今晚即见分晓。”木神医说道：“大家多虑了，我等手无缚鸡之力，何劳夫人兴师动众？”心腹说道：“夫人，你不下令，我可是要动手了。”于是就提刀去砍木神医，只见那刀距离木神医一尺远处，忽然断裂，落地有声。众人于是大惊，都纷纷向后退了几步，木神医却将手背在后面，在屋里转了一圈，说道：“若无夫人派人侦查，岂有今日之事？想夫人若以平常心处之，岂会自寻烦恼？”李寡妇说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木神医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何人，你还是问问你是何人再说。”李寡妇疑惑不解，问道：“我是李桃，你有何说的？”木神医笑道：“李夫人既然不知，且听我与你道来，你乃是李宦之女，因躲避仇家，李宦将你送与同宗远房为养女，给你改名李桃，你真名乃是李琚，你家那个丫鬟王瑶本名李瑶，乃是你那亲妹妹。”李寡妇一听，惊讶之余，就说道：“还有这事？”木神医说道：“李夫人不信，可以问问家中老仆，即能自然得知。”李寡妇说道：“陪嫁来几个老仆都已死亡，要向谁问去？”管家此时小声说道：“夫人，若真想问，那李忠老仆之子李佑或许能知道些。”李寡妇于是就问李佑道：“你快说说，这先生说的可是事实？”李佑说道：“夫人，我曾听父亲说过，确有此事。”李寡妇怒道：“何不早说？”李佑说道：“夫人，此事也非光彩事，无人敢提及，夫人今日问我，我才敢说，否则我也是守口如瓶。”李寡妇于是问木神医道：“那你说说我世家源流，让我听听。”木神医说道：“你父亲为仇家所害，为避仇家追杀，你母亲将你送人，她自己登昆吾山隐修，其间生下你妹妹李瑶，你母亲本想留下她学道，却为你叔父李温泉索去，抚养成人。”李寡妇问道：“那我母亲现在何处？”木神医答道：“她在昆吾山恶魔谷，时而有人见她出来，近年来无有了消息，不知其踪迹。”李寡妇说道：“你说的总归是一面之词。”木神医说道：“不信可以问问你妹妹李瑶。”李寡妇于是让人招来王瑶，问道：：你真名可叫李瑶？”李瑶答道：“正是，夫人从何得知？”李寡妇说道：“有人说我们家事，说你是我妹妹，你可知道？”李瑶说道：“少年时确实曾听人说我本有个姐姐。”李寡妇问道：“听谁说的？”李瑶答道：“无意间听父亲说的。”李寡妇问道：“你为何不仔细问问？”李瑶答道：“我不敢问，我其实早已知道不是父亲亲生之女，想其中定有隐情，父亲至死不曾说过，我也从来不曾问过。”李寡妇说道：“我此时才想起家中有画像一轴，其上有贵妇人图案，与我有几分相似，现在看来，又有几分像你…莫非那画中人物即是我母亲？”李瑶说道：“可以让众人看看再说。”木神医说道：“正是，拿出来众人看看。”李寡妇于是对众仆人说道：“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们，我去取来。”于是就去取来画像。却说在皇宫里，那皇帝乳母卞尚母对心腹鲁突基说道：“他去已久，不知能否寻到她们，我实在是放不下心来。”鲁突基说道：“尚母，你那两女皆已寻获，不日自能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