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龙丘桂

程刚齐

<p class="ql-block">  桂花居然就悄无声息地开了!</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前,我就知道花要来了。门口的两棵桂花树,是本地寻常的金桂。它们一年到头绿汪汪地站在那里,顶着两朵大球冠,紧紧地挨着,互相穿枝插叶,成了一体。七月中旬起,每一根枝桠最清瘦的分枝之上、绿叶之下悄悄顶出些小尖刺一样的花芽。</p><p class="ql-block"> 我每天照例在上学之前要瞄一眼桂花树,花芽都是老样子:既看不出它们要膨大的趋势,也没有目睹一枚花芽经历了怎样的开放。</p> <p class="ql-block">  它们在我眼前开了十几年,我也不曾目睹其中任意一朵花到底是怎样开的。这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从2008年我搬到这里并亲手种上这两棵树的时候算起,两棵树十几年来就在我眼前花开花落,每年陪我一小段耀眼而香甜的时光;而我,却无暇顾及那些细枝末节的渐变。直到我一抬头就看见满树的金色从绿汪汪的树影中透出来,接着香气就冲入鼻孔,我才惊觉:桂花在昨夜开了!</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芽苞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全开了。假如我只能以一只蚂蚁的视角仰望五米多高的树,两棵金桂的球冠应该是远离大地的一个硕大星球:那里闪动着绿色的光芒,在浩瀚的绿色间隙,生长着无数金色的奇果;那些果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肉嘟嘟的,甜腻腻的,还铺天盖地地在宇宙间流淌出让一只蚂蚁销魂蚀骨的香气……</p> <p class="ql-block">  一两棵桂花树就能有这样惊心动魄的开放,更何况一片桂花林呢?三店一中恰好就有这样一片桂花林!</p><p class="ql-block"> 家门口就是106国道,左边转角就是龙丘大街,沿龙丘大街再去东七百余米,就是一中。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晨即起,骑上老摩托,或者偶尔步行,去一中上班。龙丘大街296号,这是一中的另一个地理标识。走进大门向南150米,在科技楼与学生公寓之间的大片空地里,十余棵大桂花树就真的也开放了。</p><p class="ql-block"> 一长排近百米的桂花阵就香得深沉而狂野了!你不能仅仅闭着眼睛想象无数的花开是一场多么盛大而华美的生命奔赴,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都可以在某个特定时刻迸发出让人感动的力量;事实上你紧接着要目睹的,它们只是一排多么平凡而朴素的树——它们只习惯于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深藏于人们司空见惯的绿!它们一贯只是绿,以至于人们把那些金色的、白色的、粉黄的香看得多么意外!</p> <p class="ql-block">  于是想起老家柳溪村左家大塆有个松柏寺,离寺不远有户人家院子里种了一株百岁桂花。我小时候理解“桂花十里飘香”,就是从那棵树开始的。我们一群孩童从一路桂花的香气里,循着田间地头绕到那户人家的低矮的院墙外头,伸长了鼻子伸长了脖子去追寻一树繁花,像在找寻一份人间至味的源头。</p><p class="ql-block"> 童年闻到的香气是真的,“十里飘香”也是真的。那些香气多少年萦绕于怀,像一种天籁之音,绕梁不绝。我的童年因此也感动于这样固执的嗅觉。</p><p class="ql-block"> 然而,成年人的世界里,五官的感知功能竟然如此麻木,麻木到我只能抬头方知门前桂花开,花开才觉桂花香。</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棵树的悲剧,也是我的悲剧。假如这个时代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人,那将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如果我们的五官不再相信人间有这样平凡朴素却真实地香着的事物、真实地打动着我们内心的人,只是一味地让我们童年时代还残存的那点感动基因日渐麻木消退,那么,故乡还有什么能让我们依恋?如果工业化、城市化迅速让故乡在人口的数量上空心化,故乡还有什么可以让游子缅怀?</p> <p class="ql-block">  还好,在小镇的街灯亮起的时刻,无数居民可以放下白天无尽的忙碌,走上龙丘大街散散步,逛逛龙丘广场散散心。很多时候,尘世的一地鸡毛都是精神的致幻剂,麻木了太多人的神经;当我们绝望地认为再也无力窥伺人间美好,夜的闲适与宁静有时竟能饶恕我们虚假的忙碌与苟且;有一刻我们重新获得了敏感的五官,我们还可以脆弱到为一朵花而感动。</p><p class="ql-block"> 譬如,在龙丘很多地方,我们行走在秋色里,一抬头,就看见了龙丘桂!</p><p class="ql-block"> 哦!我们真的看得见,每一朵平凡与朴素的花,它们悄悄地开!</p> <p class="ql-block"> 2023.9.27写于武汉新洲</p><p class="ql-block"> ( 图片引自网络,致谢原图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