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我的高跟鞋

张海清

　　一直喜欢高跟鞋的芊芊风情，虽然有一米七的身高，但仍然拒绝不了高跟鞋的诱惑，每次看到明晃晃的灯光下，卖鞋子专柜前，摆放着一双双时尚优雅的鞋子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回头多看几眼，人头攒动的T 台上，一米八高的模特，穿着高跟鞋款款走来的时候，总会对高跟鞋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怀。

　　还清楚地记得我穿第一双高跟鞋的样子。
　　那时候我才六七岁，父亲是个木匠，那年月，木匠算是一门手艺，父亲手底下有一群徒弟，方圆几十里盖房子打家具的活儿，都找父亲的团队帮忙来做。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比起别的伙伴儿要幸福很多。
　　一次，父亲和妈妈去峪口供销社，给妈妈买回来一双皮鞋，皮鞋黑色，圆头，两厘米左右的半跟儿，系着一双黑色的鞋带。妈妈舍不得穿，每天总是擦的锃光瓦亮，把鞋子摆在后墙高高的窗台上，一有了比较隆重的重要的场合，妈妈才把鞋子拿下来穿上一会儿，完事后，再把鞋子放回原处。看着妈妈偶尔才穿上的皮鞋，我羡慕得不得了，在那个年代，别人仅能吃饱穿暖，如果能穿上一双半跟的小皮鞋，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搬起小凳子，小心翼翼地拿下来那双皮鞋，美滋滋地穿上。脚小，鞋子大，大有半指多，一双小脚在鞋子里面直逛荡，即使这样，仍然很执着地系上鞋带子，一扭一扭的走到镜子前面，左照照，右照照，侧侧身，点点脚，端详着充满稚气的脸旁，捋一捋高高束起的发辫，镜子里仿佛看到了自己长大的样子。

工作了，我买了第一双属于自己的高跟鞋，黑色，三厘米跟儿，尖头，学校发了一套深蓝色的西服，配上一双这样的高跟鞋，我就进入了自己的青春年代。一直到四十五岁之前，我买了很多双跟儿鞋，尖头的，方头的，圆头的，高跟儿的，矮跟儿的，半跟儿的，圆跟儿的，方跟儿的，浅口的，长脸儿的，高腰的，半筒的，过膝的，深色系，浅色系的……休闲的，精致的……
　　总之，即使穿着不合脚，没有的鞋子也想有一双。渐渐地，有些鞋子被我淡忘了。有的鞋子很好看，但穿起来磨脚，走路不长，后脚跟和小拇指就会磨得生疼，严重一点的，磨掉一块皮，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有的鞋子刚买来觉得还行，可穿了几天就觉得过时了，以后就再也不理，直接打入冷宫；有的鞋子开始穿着还行，穿几天就会掉跟儿，挺新的鞋子，穿着难受，扔了又实在可惜；有些鞋子只是样子很时尚，但穿起来，脚丫子实在是憋屈，穿了一天就会感觉又乏又累。买了几双休闲鞋，穿起来倒是觉得舒服，但总觉得少了一份高跟鞋的自信和优雅，所以，休闲的鞋子穿了几次，又放入了库存，不见天日，落满了灰尘。

　　我买的鞋子里最贵的，是一双一千多块钱的鞋子，至今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大约是2007年左右的事情了吧。那几年，国家对教师非常重视，一年下来要追发一两次工资，一发就是两三万块钱。我和老公在这个年龄段中，和大多数工薪阶层一样，都是自食其力，白手起家，考虑到上有老下有小，过起日子总是很节俭，每到追发工资的日子，老公总是想把钱存起来。那些年，开始流行长筒靴，看着别人都蹬上了高筒靴很神气，我也想买一双。逛国泰的时候，看上了一款过膝的高筒靴，尖头，羊皮，过膝，五六厘米跟儿高，款式很时尚，一千二百多块钱。服务员热情讲解，我的一颗爱美的心像爬了一条条小虫子，闹得我直痒痒。虽然也爱美，喜欢时尚极致的东西，但我不是冲动型消费的人，可一想到刚刚追发了工资不久，我就回家取钱想买一双。回到家里，老公知道我要买一双一千多块钱的鞋子，极力反对。2007年，我一个月工资才不到两千块钱，老公的极力反对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面对他的疾言厉色，明令禁止，我立刻来了脾气：“你要是同意我去买，我倒是真的要考虑考虑，不买了，但你这样反对，我倒是非要买不可。”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义无反顾的买了这双鞋子。
　　这是我和老公婚姻生活里的博弈，很多年了，这双鞋子因为跟儿太高，我穿着不舒服，一直躺在我的鞋柜里。每次看到这双鞋子，我就会想起，这不仅仅是一双鞋子的争执和矛盾，而是争取自己在婚姻里权利的一次斗争，我用自己的行为在宣誓自己在婚姻里的主权，家庭里的分量。

　　四十五岁以后，我去了幼儿园工作，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做了保育员，每天要有很多的活儿干，墩地、消毒、分饭、擦玻璃……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疼。我丢了自己挚爱的高跟鞋，换上了朴素无华的旅游鞋，旅游鞋宽松，柔软、合脚，底子厚实，走起路来不扳脚，减轻了腿部膝关节的压力，让我承受一定劳动量的身体轻松了许多。渐渐地，我离高跟鞋渐行渐远，旅游鞋如影相随。

　　2022年，我来到了新的单位工作，卸掉了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又留起了长长地头发，重新蹬起了久违的高跟鞋。不再有选择的犹豫不决，不再痴迷地看重高跟鞋的时尚与华丽，而是根据自己的脚的特点，选择皮质柔软的，鞋型偏宽一点的，鞋跟不超过3厘米的，鞋跟最好是小粗跟的鞋子穿起来，既保留了高跟鞋的优雅时尚，又让自己的脚舒适可佳，享受着高跟鞋的款款风情，一颗心不乏对青春的追忆和留恋，但也不忘享受当下生活的舒适和温暖。

　　光阴带走了许多人的故事，越来越觉得，一双鞋走过了光阴的酷热与严寒，也穿出了生活的幸福和辛酸，它像极婚姻的样子。我喜欢高跟鞋的时尚和优雅，就像我憧憬爱情婚姻的极致和浪漫，我享受休闲鞋的舒适和柔软，就像我理想中的婚姻既有柴米油盐的饭菜飘香，又有虚寒问暖的拥抱取暖，一路希望，一路憧憬，一路痛苦，一路博弈，一路取舍之间，一路朝花夕拾，一路收获满满。
　　我终于明白，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幸福的婚姻也要像买鞋子一样要学会取舍，选择适合自己的，依心而行。

　　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我又蹬上了高跟鞋，寻寻觅觅，磕磕绊绊，我终于找到了婚姻里幸福该有的摸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