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塔随笔

nimean

出山后和朋友们喝酒吹牛聊起狼塔徒步的故事，朋友让分享一下经验如何顺利完成线路？我沉思片刻，狼塔一路的际遇，经历的故事在脑子里快速闪现，值得分享的内容太多太多……稍作停顿，我回答到：踏踏实实地踩稳每一个步点，就能顺利完成狼塔线路。这不废话吗？朋友道。或许吧，但看似复杂的事情，背后却总是简单的道理。谨以此篇，愿人生不惑。 9/19 多云钻进睡袋，已是晚上11:24，回想出发的时间，和到达营地时间都没有留意。约莫下午34点钟开始吧。原计划早上出发，因为沟通问题，延到了12点，出发时间自然就晚了。第一天出点状况，也是常情，宽慰自己到。但隐隐作痛的右脚踝，还是加剧了我的担忧，第一天就崴脚，后面几天行不行？能不能坚持下来？第一天行程14.34km 拔高942 用时5h38，摸黑走了2小时的夜路。总体状态还是不错。翻越小东沟达坂，景色开阔，雪山群次第映入眼帘。巨大的山梁从远处的雪山展开来，一直延伸到脚下。仿佛雪山女神张开的臂膀，欢迎远方归来的游子。翻了一夜烧饼，7点多天亮，准备起床。第一晚在山里，不管是运动过量导致兴奋，还是高反，总会睡不好。昨晚的营地也出现了意外情况，“五不”大哥散放在帐篷边的烤包子，吸引来了“牛魔王”，这货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吃完烤包子不说，还顺带打包带走了五个馕，帐篷也拱坏了。搞得五哥一晚惊魂未定，早上起来整理行装更是沮丧…… 第一天营地 小东沟进入 比大拇指还大的蚊子 9/20 晴转多云第二天行程，是沿着台河溯流而上，翻越白杨沟达坂。行程16.75km 拔高1088 用时9h，白杨沟达坂海拔3900m。相较昨天的景色，雪山更加接近，冲顶的路线沿着巨大的积雪盆边缘，仿佛伸手就能触及。重装翻达坂，确实不轻松。一路拔高，走走停停，对心肺功能和腿部耐力考验极大。但和下坡相比，拔高略显简单。不管是陡坡急降，还是绵延的缓坡，对膝盖的压力都很大，时间一长就会酸痛，如果控制不好更可能造成滑坠，轻则受伤，此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领队夜色来来回回帮助后队的队员接包，减轻了拔高时候的负重，队伍整体行进速度比计划更快。7点不到已经到达了马鞍营地，营地形似马鞍因此得名。但我觉得冠名“马粪”营地更加贴切，枕着马粪注定一夜无眠。夜里12点不到，外面滴滴答答下起小雨，而后转成小雪珠啪嗒啪嗒地打在帐篷上，如果雨雪不停，可是为这条顶级线路再次升级难度啊…… 接近达坂 碎石坡拔高 远眺河源峰 达坂已开始积雪 马鞍营地 9/21 中雪转中雨雨雪一夜未停，至天亮已转成中雪，营地也斑驳起来。伴随大雾，能见度则很差。我第一个走出帐篷，面对如此天气状况，不由得紧张起来，呼唤领队，“夜色，下雪啦，有雾能见度很差，今天还走吗？”“干嘛不走，狼塔这个季节下点雪不是很正常吗，出发时候上冰爪！”既然领队决定了，硬着头皮也得跟着走完。在营地，早晚可以动火煮热食，早餐我煮了包刀削面，在雪中连汤带面吃得一干二净，顺带着补水。吃饱喝足，拔营出发，这样天气注定被虐。出发前，领队关心了一下我的冰爪，发现太简易完全不能满足路况要求，只得把他的一副匀给我一个。这就是靠谱领队，点赞！另一只脚用上了我的“简易”冰爪，果然没下几个坡，齿都蹭掉了。今天的行程是最整条徒步线中危险的，一是要在悬崖边横切，二是要不断的过河。雨雪天气加大了滑坠的风险，到后来领队把一副冰爪都让给了我用，感动！冰冷刺骨的台河水加之流速很快，河水只要超过膝盖人就很难在水中站稳，水中的石头又滑，行走愈发困难。领队为了团队安全，只要到达大腿的水位，都打了绳结，最大程度上保证大家安全。尽管如此，有几段路的难度，还是超出了我的预估，需要用绳子将队友拉上来，不得不佩服领队的能力，如此湿滑的岩壁也能徒手攀登。雨雪中队伍走了近11个小时，裤子鞋子全部湿透，大家都有点轻度失温。好在队友能力都很强，起码都有过鳌太的经历，领队也靠谱，赶在日落前到达了一棵树营地。 能见度很差 四驱过河 雨中下坡过河 拉绳子过河 不断地过河 9/22 晴转多云昨夜降温，我蜷缩在睡袋里瑟瑟抖了一宿，两只脚到天亮都没捂热。计划七点起床，硬是赖到七点半。昨天过河湿透的鞋袜冻得梆硬，脚根本塞不进去，最后用MSR给它烤化，咬着牙把脚挤进冰冷的鞋里。匆匆吃完早饭，热水都来不及烧，就得打包拔营。今天的行程最轻松，没有危险路段，强度也不大。即便如此也走了近10个小时，拔高1200m，距离23.5km。离开营地一路拔高，翻越今天的目标达坂。拔高500后达到雪线，等了等后队，补给了点水，准备冲顶。冲顶的最后一段路线陡峭，雪深路滑，好在有冰爪的加持顺利完成。打卡留影后便下山向着今天的目标营地进发。问了问队友，目标营地距达坂还有近20km，压力瞬间陡增。可能是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运动，导致体内糖元消耗殆尽，或是下坡的横切碎石路段让我觉得危险，脚步愈发的沉重，饥饿感则随之而来。和领队打了个招呼，“夜色，我想吃东西，你们先下。”便卸包掏出馕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真的是饿了，一口气干掉一整个馕，喝了点水开始下坡。看着绵延的下山路，果断选择了从碎石坡跐溜下去，这种走法考验胆量和腿部的控制力。慢慢随着血糖水平恢复，及海拔降低，感觉双腿开始有劲儿了，一路小跑加快走，不断超越队友。随着海拔下降，景色从雪山变成了高山草甸，灌木，乔木林。大片的河谷牧场让人赏心悦目，步伐自然轻快。一路可见野山羊的骸骨，大部分都是被狼捕食。翻过一个小山头，进入一片山谷，两边山体陡峭，进出山谷的路非常狭窄。这就是著名的“狼餐厅”，狼这种狡黠的动物，非常善于团队作战，只要守住进出山谷的路口，对于羊群来讲剩下的只有虐杀……非常幸运，路上遇到了野山羊种群，数量11只，规模不大。远远看见我们，迅速跑上了山梁，动作敏捷，身姿矫健，我们人类要是具备这样的天赋，爬山岂不轻而易举？ 翻过达坂来到“狼餐厅” 登顶 被狼啃食的野山羊 9/23 中到大雪夜里从帐篷顶传来的声音惊醒，扑簌簌有东西掉落，估计是外面下雪了。昨天扎营时，领队已将第二天的行程计划进行交底，计划将两天的行程压缩成一天，翻越两个达坂，再赶上一段路，直接达到C+V的交汇点-牧民“哑巴家”。这也是我本次行程的终点。昨天快到营地时遇见了出门放牧的牧民，领队沟通后，牧民同意帮我们驼包，让我们轻装而行，约定好8点在营地集合。6点天还没亮，我就准备起床，烧水做饭收帐蓬打包……拉开帐篷门帘，漫山遍野一片白雪茫茫，积雪厚度已没过脚踝！这种天气，一般的商业队选择就地扎营，等天晴后下撤。好在我们队员能力强悍，领队靠谱，适应“全天候作战”。收拾好行装，约好的马帮迟迟不见，不会是看到天气不好路难走，爽约了吧？东西放在营地，一行人爬上个高点，领队随着马蹄印寻找马帮，其余队员大声呼叫。在这个通讯只能靠吼的地方，或许只有等待才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案。等到快9点，风雪中终于看到了马帮的身影。果然，风雪太大，马帮也看不清我们营地的位置。领队一番交涉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大家都做好了面对恶劣天气的困难准备，我随身只带了路餐，600ml电解质饮料，头灯和保温套，尽可能轻装，也要保证安全。队伍跟着马帮的路迹，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我和大米走在队伍的最后，领队和前队队员体能好，帮助大家开路。七八公里在雪地中缓慢爬升，已经让我感到疲惫，加上风雪能见度差，马帮也不断的走错路，更是平白无故的消耗体能。队伍行进了近5小时，终于达到了达坂底下的雪坡。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坡，还有藏在云雾中的达坂，让人心生畏惧，人最害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坡下短歇，胡乱吞下几口馕，发起对达坂的冲刺。此时积雪已达到了膝盖附近，需要借助前队队友的步点攀登，这样的雪坡攀登和当年在哈巴雪山绝望坡的体验非常相似。当时哈巴队友不给力，还没到达雪线就下撤了，留我一个人攀登斗志不高。这次队伍大家意志非常坚决，翻越达坂仅仅是完成第一个里程碑点，队伍几乎在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一口气登顶。未做停留，直接扑向了第二个达坂。狼塔除了过河落水，更可怕的是滑坠。只要步点没有踩稳，就可能面临风险。翻过达坂后，是漫长的碎石坡横切，这种路段也是我最害怕的。碎石坡横切线路，不容易踩稳，经常是一脚下去，步点垮塌，脚陷入碎石中，要么造成重心失稳可能滑坠，要么调整脚步消耗过多体力。加之积雪覆盖，难度增加何止一倍？走完二三公里的横切线，腿都酸胀发软，趁着短歇片刻，用力揉搓膝盖缓解疲劳。到达第二个达坂，已经走完13公里，领队研究一下剩余路线，剩余路程12公里左右，没有太多的爬升，难度也不大，队员们顿时信心倍增，嚷嚷着要在天黑前赶到“哑巴家”喝酒吃肉！ 天未亮起床 雪中准备早餐 翻越达坂 雪很厚，深达膝盖 雪坡横切到腿软 9/24 晴一觉醒来，已身在“哑巴家”大通铺上。昨夜炉膛火星尚存，羊肉汤余温还在。回想起昨夜大家一起举杯畅饮大快朵颐，场景还在眼前。“哑巴家”是CV线的汇聚点，是其他队友V线的起点，也是我和老田C点的终点。由于V线时间太长，我和老田打算在C线结束本次行程。送别队友道上祝福，结算好费用，我和老田就在“哑巴家”牧屋里等着接我们出山的车。故事本该到此就结束了，但，偏偏和西游记中唐僧取经一样，虽已取得真经，佛祖掐指一算，九九八十一难，还缺一难……叫车过程并不顺利，一是“哑巴家”卫星电话坏了，让马帮返回去叫车。二是由于雪太大，叫上车，车也上不来。队伍走后，我和老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消磨时间，顺便打包收拾了一下东西。如果顺利，车应该下午5点前就能到，结果等到天黑都没有车。中途几次狗叫，让我误以为车来了，兴冲冲去开门，等来的却是失望。随着时间不断过去，焦虑的情绪也在我和老田之间蔓延。老田不断查看手机中的轨迹线路，又向“哑巴家”苏大姐询问出山线路信息，如果等不到车，打算第二天自己走。询问了我的意见，我还是坚持在“哑巴家”等待，我深知在山里面对不熟悉的环境，不确定的因素太多，风险不可控。夜里老田起身，给炉子添了块碳，灯光惊醒了我，只是侧了侧身，又沉沉的睡去。既来之，则安之吧…… 哑巴家 夜晚星空 9/25 阴转多云老田还是走了，打算按照轨迹，沿途寻找牧民帮助出山。再三挽留，被婉拒，我用2瓶啤酒换成了一瓶可乐一包方便面，作为他的路餐。除了挽留，这是我能做得最大贡献。出发前再次叮嘱，找不到牧民，沿轨迹返回。送走老田，我和苏大姐拉了会儿家常，顺便再次打听打听有没有其他方案可以出山。除了等等再说，苏大姐也给不出更好的方法。苏大姐看我还没吃早餐，赶忙掰了块自己做的烤模，又让我拿上杯子给我满满地到上一杯奶茶，让我暂时放下了焦虑。吃饱喝足，沿着车轱辘的痕迹向垭口走去，希望有足够的好运气，或许能够远远看见进山的汽车，顺便目送一下远去的老田。等我赶到垭口，再翻上个山头，除了绵延的路迹，和山脚下四个低矮的土房子，只剩下云遮雾罩的山梁。看样子我只得接受新的角色，开始我的牧民生涯。十多年的项目经理从业习惯，一直习惯于计划-执行，识别风险-机遇，调整应付……在这一刻，才发现所有的计划都游离于掌控之外，这才是内心焦虑的源头。不如放下执念，随遇而安，体验体验牧民生活，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心结一解，茅塞顿开，天空也开始放晴。回去就和苏大姐讨点活儿干，从打打水捡捡牛粪这些简单的开始，从一名嘴力劳动者转化为体力劳动者。回到牧屋，门已上锁，大家都出门干活了。仔细看看，我住的土屋门锁只是挂上，并未锁死。看来主人出门前料到我会提前返回，给我留了门。没过多久，苏大姐捡完牛粪回来了。我出门打了个招呼，讨要点活计来干。大姐见我一片热心，让我帮她计计帐目，日期，事项，进出项，写写算算都是我擅长之事。大姐不识字，我边写边解释，没多久就办妥了。然后，主动请缨去河边打水，收拾屋子。大姐开始做起午饭，自然也给我带上了一份。哈哈，只要饿不死，生活就有希望！ 通向山外的公路 天气不好车进不来 大姐知道我是南方人蒸了米饭 等天气转晴后骑马出山 后记经常有人问我，你这么喜欢徒步，乐趣在哪里？又有什么意义？是啊，一路日晒雨淋，有时还要忍饥受冻，甚至还要冒上不小的风险。那么是什么让我乐此不疲，是极度疲劳身体为了犒赏自己产生的内啡肽？还是饥寒交迫后一顿热食产生的多巴胺？是，也不全是。套用一句俗不可耐地话，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徒步或许也是一条途径。见世界，见众生，最后得见自己。 感谢夜色，小燕子，五不，大米，老田，哑巴家苏大姐……一切路上帮助过我的人我的家人，对我的理解支持和包容单位领导和同事，休假的日子里帮我分担了原本属于我的工作还有我身边的朋友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