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老窝,那年深夜传出的呻吟声。

艺库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nbsp;赵家楼老宅四户人家,老房.老枣树.老街坊,一晃二十多年,那年头家家没有隐私,晚上在小院里不管谁放个屁都知道他(她)中午吃的什么饭,其乐融融,天下泰和。</p><p class="ql-block">&nbsp;&nbsp; &nbsp;浩劫袭来,才知道四户都是黑五类,一时突变,小院变成了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p><p class="ql-block">&nbsp;&nbsp; &nbsp;南屋孙大爷可谓是不幸中的极品,出身地主,嘴又没有把门儿的一不留神弄了个现行反革命的头衔,那年;在枣树刚开花儿的时候,就把老孙带走了,十月枣红满树的时候老孙被一群穿着王八绿颜色衣服,胳臂上带着红袖标的人抬了回来,原来老孙脑血栓不能动了,其中一个大个子的头儿对老孙家属说:“你们听着,你们要和他划清阶级路线,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对待他要狠!听见了吗”?老孙一家子六口,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老儿子最小,那年刚5岁。于是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听见了听见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那一年树上的枣子熟透了都没人打,一个个自然落地,掉在地上的枣子也没有人捡起来吃,被来往的人踩成枣酱。但枣的芳香依然弥漫在小院里,浓浓的甜香让人心碎······</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有一天我看见病西施似的孙家二姐在喂她老爸饭,当她看见我在瞧她时,她忽然把碗摔在桌子上大声说:“老孙,你自己吃吧,你不是还有一只手能动呢吗?你这反革命!”我看到后,吓得我赶紧走开心里想:“我这辈子可别娶女人当媳妇啊”。连二姐这样世界上最美.最温柔的女人都这样,别的女人可想而知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入冬后西北风刮在干枯的枣树叉子上传出像死人接三吹的呜呜的唢呐声,又像无家可归的孤儿的哭泣。天儿越来越冷了。我家住在西房,我自己住在一间7平米左右的简易房里,我妈把火炉子弄的很旺,屋里暖暖的。我住的小屋南面就是孙大爷家的四平米左右的小厨房。有一天午夜过后忽然我听到从孙大爷家的厨房里透过我住小屋薄薄的南墙传来一阵阵呻吟声,并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求救声:“我…我冷…冷啊,我疼…疼死我…我了,救命…命啊!”当时给我吓得一脑袋天生卷发都变直了,赶紧跑进爸妈住的大屋把他们叫醒。“妈,我在小屋里听见有人喊救命,我带您听听去”。我妈帔上衣服随我走进小屋,此时老窝院里静极了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人喊救命声。我妈说:“儿子你做梦呢,快睡吧”。“我不敢,我要在大屋睡”。“好吧,拿着被窝上大屋来睡吧”。我躺在爸妈身边心里像无风的湖水一样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那年我9岁)</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第二天晚上我看见孙大妈往厨房里搬进了一个洋炉子(没有烟筒)。晚上10点多钟我拿上我的被窝走进我的小屋睡觉。我妈说:“儿子,今天不害怕了”?“不害怕了,因为我是男人”!我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真的有些肝儿颤。这一夜我是开着灯睡的,在小屋里确实再也没听到深夜里传来的呻吟声,听到的只是三九天西北风刮在老枣树上发出的像给死人接三吹的唢呐声。</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第二天晚饭前孙大妈走进我家对我妈说:“我家的老反革命下午死在医院了,脑淤血抢救无效。我来告诉您一声”。我妈说:“他走了也好,省着受罪,你们要多保重啊”。孙大爷去世那年44岁,正当壮年,他就匆匆的离开了他深爱的家和那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撒手而去。(成年后,我怀疑孙大爷是中煤气死的)在孙大爷死后不久,孙大妈也因过去拿了几块儿缝纫厂里的布头回家给一群孩子做裤衩而被定为坏分子,关在厂里不准回家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春节过后,病西施二姐疯了。有时她不分白天黑夜一个人拿着她老爸的照片站在小院的中央总是大声喊着那几句话:“革命群众们注意了,我宣布,他不是反革命,他可以回家了。但是他要给家里人包饺子,一定多放香油!(二姐过去对我说过,她最喜欢吃她老爸包的饺子了,因为他舍得放香油。)</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四月,春天悄然走进了小院,在我妈的小花儿池子里她喜欢的“玉春棒”抽出了绿叶,她种的几棵向日葵也发了芽。一天我妈正在给花儿浇水,孙大爷家的老儿子小宝跑过来说:“大婶儿,东口“老西儿铺”前出车祸了,压死的人他们说是咱院的,我不敢看,您去看看吧”。我妈听后赶忙就往外跑,我连忙拉着我妈的后衣襟儿也跑了出去。</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挤进人群一看,压死的不是别人正是病西施二姐。只见她浑身是血,地上也是血,还有白花花像豆腐脑似的脑浆子。二姐天天拿的她老爸的相片也在她右手里染成了红色。这一年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而且还是在老窝里一起生活多年的近邻。此刻我好像浑身的血直往头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呕吐接踵而来。这时我看见我妈背靠在南墙上眼里含着泪喃喃地说:“十五岁啊;还是孩子呢,一朵花儿还没开呢,就去天上照顾她刚去世几个月的老爸了,多漂亮的闺女啊,可怜啊……</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不知过了多少年,老窝深夜里的呻吟声才从我的记忆中慢慢淡化;但是,被定格在15岁仙逝的病西施二姐那沁人心魄的声音却时常在我耳边回荡:“革命群众们注意了,我宣布,他不是反革命,他可以回家了。但是,他要给家里人包饺子,一定多放香油!包饺子一定要多放香油。</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祝:病西施二姐在天堂里,天天都能吃上她老爸给她包的放很多香油的饺子……</p><p class="ql-block"> 艺库灯下记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