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塘的秋雾(二)

平一

<p class="ql-block">  万千乡绪若付诸文字,大概只有故事才能把它们汇在一起,这就是我的乡绪为什么写成故事的原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题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金沙江边这片险峰陡谷的乌蒙山,在漫长的岁月中,不觉来到一切按部就班的计划年代。山里人在对新生活方式习以为常后,仍以惯常的衣食住行为核心,在大山里辛勤地劳动生活着。</p><p class="ql-block"> 火塘边,少年们乐在火焰上翻烤各种久远的传说。这是他们从祖辈和別的渠道得来的食物。随着夜的深沉,食物的美味越加纯厚,满足着一个个饥渴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酒桌是青壮年们寻乐的好去处。仗着酒力,逗趣逞能带来的快乐从来都无边无际。但在名利女人等等成败上不打探缘由的人,无疑就是君子。而那些在得失上安之若素的人,更非强者莫属。一场场酒席下来酒德好又与人为善的人,赢得了尊重。借着七分酒力三分心计,强行验证彼此是不是真兄弟的人,多是在生活中有些许盼求的好汉。这些都不奇怪,每个小舟面临的风浪和方向的选择,从来就不同。</p><p class="ql-block"> 老汉们精力不逮而往事已已。最让他不甘的是:我,一个帅气兼朝气的小伙子,上天竟忍心让他老了。先是面容老得一塌糊涂,往后呢,心里也会跟着糊涂起来,直到糊涂得一无是处。老天爷啊,我还想…还想再活五百年!您怎么就不可怜见呢。我可从未得罪过您哪!这个中滋味,只有男人们才理解。体谅男人真是一种美德。</p><p class="ql-block"> 在野外休息时,为更快地恢复精力,老汉会习惯地把旱烟杆放在膝盖上。左手拉开系在腰间的老牛皮肚兜,右手往里翻摸出几片小烟叶,两手指小心翼翼地一张张拉展一下,就放在腿上赶揉平整,随之加些不舍得丢弃的碎烟叶,轻轻地裹起来后再用舌尖舔一下外叶边以便粘牢。在塞进烟锅头确认不透风后,方压上用废马蹄铁火镰,与青色坚硬的火石猛烈擦击后点燃的火草。接着赶忙"叭,叭,叭"地深吸几口,直到烟叶开始燃烧了,这才放心地暴咳几声,向远处猛吐一口痰后,眼光随即转向周围的事物。</p><p class="ql-block"> 如果在火塘边,他只需拿燃烧的柴棍,悠然地点烟即可。但无论在哪里,接下来都是等待辣烟刺激喉咙和肺部后,所产生的快感了。</p><p class="ql-block"> 烟雾弥散开来,往事似约而至。接着是为时光叹息,接着是把喉咙里太像生活的辣味狠狠地吐出,再接着是轻松感如愿出现了。于是长舒一口气,但这还不是抽烟的终极目的。</p><p class="ql-block"> 在静待中,他不时恰到好处的轻吸一口,让烟的辣味在口里由浓变淡,直到无味了才吐出来。就像品酒,纯绵厚爽不能少了半分。更像饿极了的婴儿,吸饱母亲的乳汁明明已经闭眼入睡了,仍不愿松口,还要时不时再吸一下,确认母亲还在不在身边。只是如今他无法确认了。若有焦虑的哭叫声,也只能由心来发出,再由叹息来回应。一切只因为他最亲爱的母亲,早已走了。</p><p class="ql-block"> 可老汉们心里仍就这孩子气。他把烟叶带来的快乐当成了不可再得的母爱,独自静静地,有一口没一口地玩味着岁月的酸甜。</p><p class="ql-block"> 当然,有时他也会任思绪去纠缠其他在乎的人或事。那里定有美好的回忆所在,因为所有烦恼已被青烟拒之心外了。直到烟叶烧完回到当下,在孤影的陪伴下,才慢慢躬下腰去,就草鞋踩着的石面,轻轻地搕几下烟锅头了事。</p><p class="ql-block"> 接着孤单的他站了起来,像补足水料的老牛那样,再次被无形的生活之绳牵扯到车架间,笨拙地套上杆后,拉着厚重的木板车,复在坑坑洼洼的斜坡陡路上,一边听着木轮演奏的"咯咯,吱吱"的经典老曲,一边默默地奋力前行。</p><p class="ql-block"> 此时他若在家里,烟雾的香味会长时间留在柱梁早已变漆黑的堂屋中。这天恰巧是老友来了。</p><p class="ql-block"> "好香的烟啊,快给我来一锅,有大半天没吸了。等会你分点烟叶给我“。说完他笑着接过上有土漆的木烟盒,坐在火塘边打开圆盖,拿出切割好的烟叶熟练地裹起烟来。</p><p class="ql-block">"前些日子才一起买的,你这么快就抽完了?"</p><p class="ql-block">"唉,老毛驴近些天草料吃得越来越少,怕是不行了。你看,靠它驮柴的日子又到了啊,这不愁人吗。”</p><p class="ql-block"> 回答当然是:"唉,心宽些。老办法嘛,你灌翻白叶水啊,多加点红糖,不要舍不得。"说完去拿装烟的布袋。除此外,他们真沒别的好办法。</p><p class="ql-block"> 对山里这些老烟民来说,累时需要它,思念时需要它,愁时更离不开它。</p><p class="ql-block"> 说完山里人老少爷们的日子,该书归正传了。 </p><p class="ql-block"> 从与亚梅相拥那一刻起,未来就被定格了。不敢期望"三转一响"为婚姻作注角,但要驶入神圣的婚姻殿堂,乃须在野湾中努力打造自己的小舟。</p><p class="ql-block"> 生活的海洋上多是这些简陋至极的小舟。看,它们结群竟度不无快乐。它们气势恢宏好不壮观。霞光引导着航程,壮丽胜过以往任何一个时代。最终时光也将见证它们穿过了千万重惊涛骇浪,平安地到达了人生的彼岸。</p><p class="ql-block"> 不是吗?现实里人助如杯水车薪,自助似针尖挑土。像那些山里人,若能把草房换成瓦房,从此就拥有了余生的荣耀。这些看似低下的生产力,实已到了人力的极限。</p><p class="ql-block"> 想想这些山高路远身疲驴瘦的村民,日常小到买盐茶火柴这类事,也非青壮年备干粮苦行一日不可。平时村民们再怎么亲如一家守望相助,又能做多大点事呢。黄连树下弹琴自娱吧,祖祖辈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愿此刻心灵的琴声能驱散寒冷的夜色,早些迎来必升的朝阳。</p><p class="ql-block"> 离开小山村三天了。母亲对此事默默地不表态。自父亲去世后,沉重的生活摧残了她的心身。对未来,她的希望仅在我们做儿女的身上。作为母亲,她深知这是一场拼尽全力也要坚持到底的命运赌博。但在她心底,只要能平安,其他输赢终是小事。</p><p class="ql-block"> 她曾对友人说:"孩子们渐渐长大了,这样的家境能说上媳妇吗?"友人宽慰道:"有那根树枝,就有那只鸟来占。"如今细弱的树枝能承受简陋,并会日渐沉重的鸟巢吗?母亲的沉默具源于此。</p><p class="ql-block"> 人到了一定年纪,男女间的南北极磁性就自然产生且强烈了。一切的问题只在于选择谁来共建磁场,使生活这颗魔幻的星球安然运行在轨道上,让日月能东出西奔,一如既往地履行自己的宿命。</p><p class="ql-block"> 当然,任何井然有序的生活,最终都要心安理得才好。</p><p class="ql-block"> 不久前,一位家门叔叔热心地给我提亲事。他对母亲说一个老乡在新村某小厂当厂长,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嫁给军人在外地,小女儿欲找合适的人留在身边。这个家门想到了我,母亲让我随他去登门拜访。到了那里见到女孩,发现她性情个子甚至是发型长相都象一位女同学,这让人在诧异中顿生好感。家境和人都没说的,以后两人的工作也不是问题。只是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为何?一时又弄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回来不久,母亲说那位家门叔叔向她问结果,这种情形半年中连续两次了。我没表态。此时心里已清楚,顾虑的不是什么“小子无能,招亲上门"之类的戏言嘲语,也不是对方的人品与家景,而是不忍离开多病的母亲,她的一生真的太苦了!</p><p class="ql-block"> 一周后再次征求母亲的意见。近来常为此失眠的母亲叹息着说道:"你爸爸活着就好了,这个时候他能帮我拿个主意。"顿了顿她又说:"你还没有工作啊,真要好,你们就先处着看,等有了工作再说。听人说,矿上就要招职工子女了。"</p><p class="ql-block"> "我也是这样想。"我说。</p><p class="ql-block"> "那姑娘真让你喜欢?"母亲用确认的语气突然问道。</p><p class="ql-block">"人很好,聪明能干,关键是她真的太喜欢我,让我意外并感动。"我说。</p><p class="ql-block">"女孩子结婚前大都这样,婚后困难多,到时就不同了。"</p><p class="ql-block">"我想过此事。您知道:吃苦能干的女孩子才能适应我将来的生活,她是这样的人。"我补充道。</p><p class="ql-block">"嗯!”母亲赞同地点点头提醒道:"她是农村的,将来的日子会更苦。周围人的情形你也知道。比如小代,听说常吵闹。“</p><p class="ql-block">"他们的问题不是经济,这要怪我。他媳妇是四川人,与他恋爱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和代哥没文化的事。是我帮代哥把这里好的和一般的都往好里说,一心想成全他的婚事,让到晚婚年纪的他能有个家。没想到几封信后她媳妇真就同他确定了关系。</p><p class="ql-block"> 那年春节他去结婚,回来把媳妇也带到矿上。他媳妇来到这里,发现自己意外地生活在高寒山区,灰蒙蒙的楼房沿山沟摆了个看不见尾的蛇形阵。更恼人的是常常风沙蔽日,让人在整个春天里都感到窒息。偶尔间碧空如洗吧,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刚抬头还没看清是啥鸟,就已窜过狭窄的天空不知去向了。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上了鬼子的当’这句话更是成了口头禅。当代哥供出情书是我写的后,她咬牙切齿,非要见这个代笔人一面不可。"</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听,笑着责备道:"你不该为了友情去骗一个女孩子。”</p><p class="ql-block"> 我点头知错。突然想到:象她这样的女孩子在四川并不少见。听说她们中有的人,只是接到一封黑龙江来的有地址和姓名的信,也不问个情况什么的,便把自己象物件似的投寄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让人诧异和痛心,太缺少生活和地理常识了。一个多好的女孩子啊,就因一颗对世界的好奇心,便把自己付与任性的风儿了。她们天生是蒲公英的命吗?</p><p class="ql-block"> 现在代哥生活在春天里,他漂亮媳妇的眼神则象隆冬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好在她并未计较太久。再后来她每次从四川来探亲,总要借故到家里坐坐。这位四川姑娘在大方爽快的笑声后,眼神总把我当个骗子似地瞅来瞅去。看样子她压根儿就不打算让我减轻心里的负罪感。</p><p class="ql-block"> 看着发呆的我,母亲问道:"想什么?"</p><p class="ql-block">“没有。"我猛地回过神来,忙答道。</p><p class="ql-block">"你想好了要去?"</p><p class="ql-block">"是的。"我点了点头,不由得想到:我也是蒲公英吗?如不是,怎么也随风朝有爱的方向飞去?人在议论别人时,会忘了自己与他也是一路人。这下好了,轮到我来感受命运的悲壮了。</p><p class="ql-block">"你记得去的路吗?"母亲担心的问。</p><p class="ql-block">"记得!那天来时认真观察过沿途的地貌和路径,只要没雾就不会有事。"我忙回答。</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听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动身的早上,布包里装了糖果等礼物。还有面小圆镜,是打算送亚梅的。此外还带了小铁抓丁,清凉油,弹弓。一把旧勾伞两头用布带打结挎在肩上。临行前,用镜子一照,戴着旧蓝布遮耳帽的我还很精神。只是整洁的旧衣裤短了些。</p><p class="ql-block"> 母亲送我到公路口,临别时嘱我注意礼貌,替母亲向她长辈及家人问好!平时见事勤快些,差不多就回来了。请她们家人方便时来坐坐。如果她家长辈有什么话要带给我,要好好记住,别弄错了。我点头一一答应。</p><p class="ql-block"> 天空放晴多日,山岭上莫测的雾已被凉爽的秋风赶得东躲西藏找不见了。一望无际的小草和野山竹给群山披上了薄薄的绿衣。我边走边看,不时用眼睛追踪着传来鸟声的灌木丛,并揣测着鸟的种类。一年中少有的雄岭风光百看不厌让人陶醉。要是伙伴们此刻在一起,有趣的话题会一直伴随到山顶。</p><p class="ql-block"> 我走到妖精塘时稍作休息。清丽的湖面依旧映着雪峰和蓝天白云。不远处的小山坡有个头向外卧成一圈的牛群。朝向我的几头牛,淡漠地注视着我这位不速之客。</p><p class="ql-block"> 白石岩雪峰近在咫尺。与伙伴们在这里的欢快情景又回到眼前。冬天在湖面滑冰,夏天用薄石片比打水漂,浓浓的秋雾里环塘追逐。奋力的奔跑中期待身后传来惊慌的大叫:"等等我!"而今,这一切都因毕业后各奔东西而不可能再现了。甚至是永远也不可能了!</p><p class="ql-block"> 莫明的岁月失落感让人痛苦。只有远处那位日夜盼望自己归去的姑娘给人新的安慰。被人思念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尽管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无奈,但有未来可期,所有付出应是无悔的。</p><p class="ql-block"> 空中的金铃子又奋舞着双趐欢快地鸣叫,清脆而激昂的歌声总让人欣喜不已。</p><p class="ql-block"> 山风也悄悄踏着矮小的草尖扑到身上,这立刻惊动了平静的湖面。一波波细浪象树木的年轮一样,转眼就布满整个水面。起伏中它好像在回答风这个新朋友对它年龄的询问:"您別见笑,我还年轻,只有这点年纪”。</p><p class="ql-block"> 如果是狂风嘲讽的询问,它则会怒道:"看,就因为你无礼的询问,我无畏的年轮才一个接一个吵嚷着挤满了水塘。你不是想知道有多少吗?那就快数吧!”同样的怒答一年中不知会有多少次。在狂风的季节,水面少有宁静。</p><p class="ql-block"> 看着又平静了的水面,忽想到"上善若水"这句话,再联想到《水为吾师》一联,颇似此行心境:</p><p class="ql-block">淡泊中随圆就方不失天趣</p><p class="ql-block">浪涛处推清挽碧尽是鸥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太阳將偏西时才来到亚梅家院前。母狗听见动静狂吼着冲过来,听到我的吆吼声时它猛止住脚步,吠声也随之减弱,但仍不肯停下。看来它对我仍缺乏必要的信任,真是条好看家狗。</p><p class="ql-block"> 亚梅及家人闻声相继拥出门来了。他们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她的父母故作平静,复杂的眼神却让人恐慌不已。她的嫂子和侄子第一次见我,正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亚梅的眼里充满了欣慰。她的哥哥则用一种柔和中带点嘲弄的眼光盯着我,似乎在说:"这憨小子还真的就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手足无措地站着,她母亲很快回过神来,忙招呼我进门。</p><p class="ql-block"> 在屋里,我替母亲给她父母及家人问好后,把布包递给脸红红的亚梅。她推辞着直到她母亲让她收下方止。她父亲坐下后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她父亲清了清嗓子笑着打破沉默:"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你们太客气了。"接着他对其他人说:"晚上有的是款话时间,现在各人该忙什么忙去,别都在这里象门神一样竖着。亚梅还是帮你嫂子做晚饭。"人们笑着散去后,长者边抽烟边介绍小村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原来这一片山头象快撮拢的手掌,他们小村在食指根位置,就叫食指村。大指村在东面山后一个山坡脚,离大风丫口不远。小指村则在西面山谷出口处,处于大竹山的地界。从那里再往西走三个小时,就到法者公社了。这三个村以小指村人口最多。连接它们的是一条U字形长十数公里,宽四,五尺的山路。其中在大指村与食指村之间的一条小山道通向矿区方向。大指村下也有条小山道,是食指村到汤丹镇的必经之路。</p><p class="ql-block"> 这个村里多数姓李,一大半都是老亲。亚梅的爷爷叫李家豪,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据说身体仍硬朗,也是当地少有的老寿星了,现与他们同住一屋。前两个月到汤丹看亚梅的姑姑,听说近几天要回来了。亚梅的二叔三叔家都在本村。她二婶家是汤円镇上的人,在山歌比赛中喜欢上他这个二叔,不嫌山里穷就嫁过来了。三婶子是邻村的,只有亚梅的妈是本村的。</p><p class="ql-block"> 亚梅的哥哥叫李亚松,为人忠厚,不善言辞。她嫂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性情就像她二婶子,做事不怕苦也不服输,是农活与家务的能手。</p><p class="ql-block"> 亚梅的父亲是位健谈的人,拉家常讲故事很受欢迎。我把自己的身世和近况合盘托出。当讲到诸多苦难时他也为之动容。看得出,他是一位深谙世故的慈祥长者,每一个和陆家庭都少不了这样的掌舵人!</p><p class="ql-block"> 亚梅的侄子叫小强,五岁左右很调皮,喜欢恶作剧。院里那两只小狗常被他弄的怪叫,但很快又和他玩耍不休。他母亲除警告他外,也毫无办法。</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那些邻居们又来凑热闹了。他们大概觉得我的到来很有趣吧。大姑娘小媳妇们更是围着亚梅找机会取笑她。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不关心这些。他有些胆怯地问我:"你们那有电影院,常放打战的电影吗?"</p><p class="ql-block">"放。什么三战八戏轮番上场,看得叫人都能演出来了。你们这有电影队来吗?"</p><p class="ql-block">"没有。"亚梅的哥哥接话道。"几年来在近处一个大点的村子放过几次,你说的三战我们都看过了。每次村里得到消息,除了老人和孩子外都去,摸黑回到家时,差不多鸡都要叫二遍了。"亚梅的哥哥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那小男孩抢着说:"前久我同三叔到镇上办事,晚了回不来住四姑妈家。那晚去看了场电影,叫小兵什么?</p><p class="ql-block">"《小兵张嘎》。"我替他回答。</p><p class="ql-block">"你说的三战八戏,我也陆续地看过,只是对八戏不太熟。我每次回娘家都听有人在唱这些京剧片段。"她二婶子说。不知为什么,话语中她总是偏向我和亚梅。</p><p class="ql-block">"听多了谁都会唱。"我说。</p><p class="ql-block">"那你也唱个听听。"她二婶子顺势说道,众人也笑着让唱,不得已只好来了首《智取威虎山》中的歌曲:</p><p class="ql-block">"今日痛饮庆功酒</p><p class="ql-block"> 壮志未酬誓不休</p><p class="ql-block"> 来日方长显身手</p><p class="ql-block"> 甘洒热血写春秋"</p><p class="ql-block"> 众人称好。"你会唱山歌吗?"一个叫憨楞的青年问我。</p><p class="ql-block">"不会。"</p><p class="ql-block"> “我们山里人爱唱山歌,这才有趣呢!"</p><p class="ql-block"> 我点头称是。山歌大多以理正辞俗为特色。《刘三姐》的山歌雅俗共赏,可谓电影佳作。但民间刁人爱以俗巧为乐,弄得女歌手脸红筋胀下不了台,没想到此人亦属此流。只见他不顾众女人们阻拦,手一挥,拿腔作调响亮地唱起来,中气可真够足的!</p><p class="ql-block">一张小床二尺三</p><p class="ql-block">我和小妹还嫌宽</p><p class="ql-block">白天抱在腿上坐</p><p class="ql-block">晚上翻身抱妹翻</p><p class="ql-block">女人们纷纷笑骂起来,男人们个个弯腰捧腹乐个不止。兴头上只见他又指着亚梅的三叔继续唱道:</p><p class="ql-block">他的大床二丈三</p><p class="ql-block">牛马打滚随意翻</p><p class="ql-block">那年八戒醉酒来</p><p class="ql-block">直呼回到高老莊 </p><p class="ql-block"> 吁一一,娘子呢?哦,在这里。怎不穿宽衣长袖呢?看你愁成个庄人农妇了。我的好乖乖,真想煞我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众人复大笑。她三婶子追着他又捶又打,硬是不绕。她二婶子笑着拉开后,对他三叔说:"他三叔,还是你来一个,別尽由着他了"。大家称是。那三叔看一眼三婶子,嘿嘿一笑,唱道:</p><p class="ql-block">我的家乡在高山</p><p class="ql-block">云遮雾罩又寒凉</p><p class="ql-block">今天来了远方客</p><p class="ql-block">唱着山歌拉家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憨楞知客来做郎</p><p class="ql-block">旁敲侧戏尽说床</p><p class="ql-block">还扯八戒找娘子</p><p class="ql-block">气得亚梅骂荒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亚梅在众人的笑声中羞红了脸,一个劲地催她三婶管管三叔。她三婶取笑道:"害羞什么?你就要去扫床铺被做人媳妇了。再说山歌无老少,只要不太过分就没事的"。亚梅一听,急忙低头捂脸不敢再说什么,惹得女人们又笑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村西头有几棵高大的核桃树,枝叶间挂满了果实。中秋节快到了,次日生产小组长安排打核桃。男的们拿着长杆短棍爬到树干上去打核桃,女的们在地面拾进箩筐往仓库搬,二三十个人在说笑中花了一天时间,才在小组长的不断催促中勉强完工。听亚梅说过几天便开始去壳,最后称重,再按现有的人头均分。到中秋节时,愿卖愿留自己作主。</p><p class="ql-block">”一家人分的核桃能卖几个线?"</p><p class="ql-block">"还是不少的。多的人家,一年的盐巴钱差不多就够了。"她说。</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和亚梅又来到老核桃树下,她突然红着脸问我:"那天你说的'我不做画家,我要做我'是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我便把那个年轻画家与他的山村姑娘初恋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听了这个伤感的爱情故事后久久不语。最后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低语道:</p><p class="ql-block">"那个姑娘好可怜,为那个小画家,就那样死去了!"</p><p class="ql-block">“你会象她吗?"</p><p class="ql-block">"不会“。</p><p class="ql-block">"不会,那天你干嘛惨巴巴地爬到那个小山顶,无奈地目送我远去?"</p><p class="ql-block">"不,我是去看羊在那个山坡。"</p><p class="ql-block">"哦,原来是这样。后来那羊竟然莫明其妙地跑回来了,所以你也跑下去,扑到羊怀里,然后鼻涕眼泪地边嚎边问:'你为什么又跑回来?你就走了吧,永远都不见面才好!'"</p><p class="ql-block">“谁嚎了!"她难为情地打了我一下,又问道:"那天你是想到了这个故事,才下决心跑回来的?"</p><p class="ql-block">"是的,我发觉你真象故事里那姑娘。若悲剧重演,我该当何罪?"</p><p class="ql-block">"你也太多情了吧。他们用了一个月时间才感觉离不开,你呢?才一天啊!"说到此,她想逃开,我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说:</p><p class="ql-block"> “你不也如此吗?我因那故事,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快告诉我!"她吃吃地笑着,不回答。……</p><p class="ql-block">我把她轻轻地搂进怀里亲吻。忽然她挣脱我大口地喘气,说:"你让我喘不过气来了!"</p><p class="ql-block">"真的吗?你这样说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事。"</p><p class="ql-block">"什么故事?"她好奇地问道。"</p><p class="ql-block"> 我说:"是这样。故事中一姑娘与男朋友幽会。因多日不见,这男的全身腾着火焰那里由得了自己,才一小会儿功夫,他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硬是亲得背过气去,任怎么推拉也不会动弹。这男的吓坏了,又声张不得,只好手忙脚乱象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p><p class="ql-block"> 再说这姑娘恍惚中被黑白无常驾着来到一座阴森森的大殿前。晕乎中她见一旁石碑上有几个字:</p><p class="ql-block">"殿高四十九丈七尺七分。躬奉玉帝圣旨,建于天始元年元月元日元时三刻。”云云。</p><p class="ql-block"> 她抬头上看,《阎王殿》三个大字萤光闪闪寒彻骨髓,令人三魂难掩惊慌,七魄争相逃窜。待被架进了殿门,只见牛鬼蛇神们黑压压一片分排两旁。这种个个凶煞恶神姿意妄为的群魔场面,可谓阳间难料阴间无双。真是:阴森森惨雾笼罩,凶巴巴恶魔逞威,一切都恐怖到了极点。又好不容易被架到案台前,只见两旁各有一棵盆粗的铜柱上有篆书一联:</p><p class="ql-block">收天下尘因只为与万缘有源</p><p class="ql-block">拾世间俗果必定是一个不丢</p><p class="ql-block"> 她见此鼻子一酸,心想只是一个不慎便到了此间,人生何其短也!再侧首悲望牛头马面,只见其共声怪言到:“阳间主某物的盛衰循环,阴间主该物的收踪拾迹。你既到此地,就当收因拾果了断一切!"</p><p class="ql-block"> 阎王在上狠看了她几眼,一翻名册,发现其循规蹈矩阳寿未尽,于是疑惑道:</p><p class="ql-block">"诸律未犯,如何带得她来?"</p><p class="ql-block"> 只见黑白两无常一阵阴阳怪气的大笑后,齐声答道:"她是被男朋友亲死的!"</p><p class="ql-block"> 话音刚落,面对闻所未闻又百思不解的死因,众魔头相顾片刻后似有所悟,不由得 一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出阵阵狂笑的声浪。</p><p class="ql-block"> 如巨潮般的声浪倾刻间使大殿摇晃起来,直把自天始元年以来的梁尘柱网都尽数抖落了下来。阎王爷也在落尘中,破天荒地忍不住笑了咳,咳了笑,直笑到捶胸顿足拍案半晌才缓过劲来。末了,只见他左手扶着后腰,右手在空中好一阵拼命地比划,才止住了这大厅里的奔涛笑浪。接着他威严地,一字一顿地对着殿下众魔叫道:</p><p class="ql-block"> “罢,罢,罢!都别笑了!把我笑死了,你们让我到那去找安逸?你们都知道,我不象她,死了还可以到这里来,让我给她寻因辩果依律发落。而我,上天无律可寻,若真笑死了,我去哪?我没地可去啊!"</p><p class="ql-block"> 说到死,阎王爷真有点心酸,不发些牢骚也确实不行。就说凡夫俗子吧,死后无论变牛变马或者是仍来做人,尚有无数个投胎转世的机会,而他却独独不行。也不知玉帝天神们早先作何考虑?当然其中必有缘故。凡事无缘便无故嘛。再说此刻玉帝早前的告诫又在耳旁作响:“好好干。你若不小心把自个交待了,到时会发现你没地方可去!"是啊,谁都没想到阎王爷会是这个命!当然众魔早已知此,所以听后自然发出了一片无奈的惨笑声。</p><p class="ql-block"> 其实乐极生悲的阎王爷有死后无去处的烦恼已非一日。凡吃过人参果的,都是天上的神仙。那年他也到弥罗宫中听元始天尊讲"混元道果"。见到镇元大仙后,便找了个缘由欲到五庄观蹭清静,顺便讨个人参果以了不老之愿。不想被玉帝得知,唤去当着众天神的面狠责了一回。自此他再不敢奢望长生,一切只按下联所为:</p><p class="ql-block">小心地了着公差,不可因贫富美丑枉了律法</p><p class="ql-block">平安中慎度时日,岂敢为亲疏得失屈了帝心。</p><p class="ql-block"> 凭着此念,日月如梭往来已千万载,仍没谁提议为他设个光阴的定数,使得他反得了仙寿的待遇。这是玉帝忘了吗?倒也不见得。仙界不缺神。若是天蓬元帅之流,早就被罚到人间做了无数回猪八戒。许是他专一不二的勤谨合着了因果路数,故得以长久。</p><p class="ql-block"> 他转身望着姑娘语重心长地说:"好啦,我阴曹地府自天始元年元月元日开张以来,第一次被你个小丫头弄得象个戏堂子似的欢喜不尽,说来真是把魔道祖师爷的体面都丟尽了!今天暂且看你阳寿方盛,正处早春时节,又情非得已的份上,本王暂不与你计较。此刻你就速回去,省得时长笑多,被玉帝听去了,我难以周全贱责!但你也要告诉那人,以后要慢慢来,别想着一下子就亲个够,你们分几次亲不也行吗?"接下来他摇头叹息道:"这人哪,看来真是群不可思议的动物!"众魔复笑。</p><p class="ql-block"> 不食人间烟火的阎王爷自然不理解人有时会疯狂。他顿了顿,猛地拉下脸来,指着她声色俱厉地大吼道:"回去若有下次,我也无奈,只好把你枷在这殿门前,面朝阳间,斧砍刀锯,以儆效尤!‘”</p><p class="ql-block"> 说完他又厉声叫道:"二常何在?送客!啍!"说完阎王爷向后一屁股坐在鳌皮椅上,瞪着双眼直喘粗气。黑白二常忙上前唱个诺,便去扯那姑娘。</p><p class="ql-block"> 看,阎王就是阎王,规矩上半点也不含糊。</p><p class="ql-block"> 女人一听又怕又羞,慌忙中急跪下狠磕了几个响头后起身待走,便忽地醒了过来。她抬起右手摸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思道:"许是刚才磕重了些。"</p><p class="ql-block"> 傻小子在旁见她苏醒一时喜出望外,不知好歹猛抱住又欲再亲,姑娘忙止住道:"阎王爷刚吩咐了,慢慢来。"一句话把这小伙吓蒙了,楞在那里,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亚梅听后忍不住笑嗔道:"你也好好记着。"</p><p class="ql-block"> 我把她拉到身边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故事是我讲的,能不记得吗!你不会是也怕见阎王爷吧?"我看着她有些疑问的眼睛,又故做认真的问。</p><p class="ql-block"> "你敢?"亚梅急了。我连说几个不敢后,忙手指着月亮让她看。</p><p class="ql-block"> 月亮在东山顶出现了。它在狹窄的空中象猴儿一样向西山顶急急跃去。在它快落下时,我们踏着月光,在不时传来的夜鸟声中朝她家的方向走去。院场里没有狗的吠声,不是它们没在,是不愿打扰我们吧。</p> <p class="ql-block">  这几天亚梅的哥哥一有空,便叫上我到各家串门。每进一家的门,他们都奉一碗自制的粗茶,还赶快往火塘里扔几个洋芋,非要等烧熟吃了再走,真是热情的不得了。</p><p class="ql-block"> 在他二叔家,那个二婶子从挂着的竹篮里拿出块花生枯,挷成两块,一块递给自己的孙子,另一块硬要塞给我。我不要,好奇地问道:"供销社买的?"</p><p class="ql-block"> 她笑着说:"不是,六七月间队上分的,每家两斤,算是救济粮吧。"</p><p class="ql-block">"你们粮食不够吃?"</p><p class="ql-block">"也不是。社里从一个榨油厂弄到的, 找此做借口分给大家当零食,剩下这点藏着哄孩子。"</p><p class="ql-block">"你就留给小孩吧。"</p><p class="ql-block">"不用,你第一次上家来也没啥好招待的。"见盛情难却,我只得放进嘴里用牙一咬,只听”咯嘣"一声,满口香酥味道还真不错,忙笑着伸出大拇指。她二婶一旁看着也笑了起来。闲谈中得知这位二婶子家在汤丹,早年间参加山歌赛认识了亚梅的二叔,两人相好后,她硬是说服了父母嫁到这里。</p><p class="ql-block"> 她三婶子家有热情少话题,很快就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顺路走进一户人家,小院里站着那个叫憨楞的男人。一见到我们,就忙来握住她哥的手,望着我故作激动的叫道:"哎呀,是他大舅哥领着来呀!快坐快坐。"一听这话,她哥立马噜起嘴挥拳打过去。他急忙拦住道:</p><p class="ql-block"> "干什么?这不是迟早的事嘛。"他笑着把我们让进屋里。我呢,装没听明白。</p><p class="ql-block"> 这天下午,亚梅的爸爸把她爷爷从汤丹接回来了。刚进门见到我他忽地楞住,我赶忙问好后,他用有些新奇的眼光不停地打量我。显然亚梅的父亲已把情况告诉了他。在他老人家看来,自己老都老了,家里怎么还能碰上这么个有趣的意外呢!不管怎么说,他的心情是大好的。</p><p class="ql-block"> 晚上她二婶子三婶子两家人都汇拢了。火塘旁大家边喝茶边聊着我们的事。亚梅肃然地坐在远处,不想打扰长辈们说话。我呢,个人情况该说的也都说了,只好默然地等待他们的看法。</p><p class="ql-block"> 二婶子最先开口。"你看这年轻人,虽说家底薄了些,又没爷老子照护着,看上去仍堂堂正正的,哪象那什么楊主任的儿子,小小的年纪就在乡亲们面前吆三吼四的,就跟他老子一路货色,不是个好东西!梅儿到了他家准沒好日子过。"</p><p class="ql-block"> 她二婶子看看大家不作声,又说道:"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不就是希望梅儿在父母身边,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就象我和她三婶子在家一样。但这会害了她的。你看村子这么小,不好亲上再加亲了,早晚呢也只得嫁出去。现在老天爷送来个好男孩,与梅儿很般配,何况他们先已有了那意思。"</p><p class="ql-block"> 见大家还不说话,她二婶子急了,说道:"开门见山地说吧,你们是不是还想着那主任家的权势在公社是如何如何好用?攀上了以后可以跟着吃香喝辣的?你们不想想,他那个连信都写不通的大儿子,是怎么读的工农兵大学,那是他用麝香和烟酒顶开另一个人去的!这样的人家让亚梅嫁过去,他爹不倒台,干的都不是人事,若倒台了让亚梅以后怎么做人?现在亚梅一直不肯答应,就是这个原因。现在有的人真该收收那个念头了。"显然她二婶子已知道背后的议论了。</p><p class="ql-block"> 见如此说, 她三婶子沉不住气了。她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淡漠地看着我说道:"我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你算是城里人了,多包涵点。"</p><p class="ql-block"> 我一楞,知道话到关键了。便对她点点头说:"你是长辈,请说。"</p><p class="ql-block"> 她转向她二婶子,开口便说:"亚梅同谁好不关我的事,你别那样想。”</p><p class="ql-block">"你平日里怎么想大家都知道。好,现在你不这样想了,那怎么想呢,可以当大家面说说吗?"二婶子毫不客气,一点不管她二叔在旁猛拉她的衣服。</p><p class="ql-block"> 那三婶子白了她一眼,说:"我不跟你争。你听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老话吧,怎么还把梅儿往低处引!不错他是在矿区,可生活在贫困里,男孩看上去虽憨实可靠,可过的都是苦日子啊。你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人敬有钱人,狗咬穿破衣的。她往后的日子可是要糟罪的!"</p><p class="ql-block">"糟罪不糟罪要看她心里愿意不愿意,心里愿意就不算是糟罪。你说我们的生活也有不少糟罪的地方吧,可我们愿意啊。"她二婶子接过话仍不客气的说。</p><p class="ql-block"> 大家听到这笑着点起头来,一起望向老爷子。老爷子年轻时跑过多年马帮,是小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此时他停止了叭叭的抽旱烟声,轻轻的吐了吐口痰,说:</p><p class="ql-block"> "人一辈子最苦的是生活和心里都在糟罪。如果单是心里糟罪,一般的可以忍,但大事上要忍一辈子,除非真有这必要,不然就得另说了。身体糟罪呢主要靠个耐。一天天一年年的耐,总有熬出头的一天。过去老财主家的太太们过着体面的生活,心里却要忍受着这体面的苦,过的其实都是无奈啊。特别是到了老爷最后的日子,各自为了安稳的去处不得不争夺家产。霸强的惹人恨,甚或招祸。另寻得人家的还好,若懦弱的就只能忍气吞声,再无亲友可投时,只能是流落异乡不知所踪了。唉,这人世间的女人难啊。"</p><p class="ql-block"> 说到这,他看着我说:"当然现在新社会没这些事了,不过还是要找个好的人,才对得住我的宝贝孙女。年轻人,你的身世我也听说了。你父母的家乡我年轻时去过,那里山没有我们这里的大,气候和物产也比这好,但那里的日子不见得比这里好过多少。天下穷人到那都差不多。今天,听她二婶子说,你是老天爷用雾送来的?"他笑着看大家一眼,大家也笑了。</p><p class="ql-block"> "对,是老天爷用雾送来的。"他接着说:"这是天缘巧合,我感谢老天,但你真的想好了吗?亚梅那孩子勤谨不用说,我们的小村子呢就这个样,不象你们那里是楼房成串的大矿区,你真的愿意在这找个媳妇吗?你母亲也同意吗?"</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妈也是农村出来的。她在大小城市都呆过,对婚姻与生活有自己的看法。我跟她谈过此事后,她犹豫和痛苦过,说要是我父亲在世就好了。不过,她看我想法已定,就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你母亲信得过你,这样最好。那你什么想法?"他紧接着问。我有些紧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大家都看着我。我看看亚梅,她似乎不在意,但她发白的脸色和僵住的表情说明了一切。</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在称赞她的品性后,直接了当地说:"我需要这样一位能吃苦,并真诚爱我的人做未来的妻子。我们的城乡身份不重要。在矿区内,这样的家庭很多,他们同样在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她二婶子是个爽快人,又是从汤丹镇嫁过来的人,见过些世面,说话也单刀直入,听到此不免叹言道:</p><p class="ql-block"> “道理是这样,人是会变化的。比如说你们刚结婚时很好,有了孩子后,为了适应生活,互相会改变原来的很多习惯。这时若互不理解,问题就出现了。尤其是男人,多数不明白“女子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句老话的意思,往往会埋怨妻子太絮叨认真,不似从前那么近情理了。"</p><p class="ql-block"> 婚姻不是儿戏。亚梅那探询的眼光也直射过来,好像在问:"那时我们还能相爱如初吗?"我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别担心,只要是为家好,任何变化我都能接受。"</p><p class="ql-block">"还有一点:以后你可能有份工作,而她没有,要靠你养活一家人,你会抱怨她是负担吗?"二婶子目光似剑。</p><p class="ql-block"> 我答道:"不会。我说过,矿区类似的家庭很多,他们能生活,我也能的。"</p><p class="ql-block"> "那就让他们处着看吧,现在年纪也不够,好歹以后再说。"二婶子是个有主见的人,她望着亚梅的爷爷和父母提议道。</p><p class="ql-block"> 老爷子听了,清了清嗓门,看着她三婶子说:“你的想法大家都知道了,如今她即然做了决定,我看就依她二婶子的吧。人一长大啊,就开始吃苦啦,父母是顾不了她一辈子的。人这一生,老话说得好:`三穷三富不到老'。以后日子真遇到坎了,不是还有句老话这样讲吗:`吃完黄豆有绿豆,太阳落岭有月光',只要认是一家人,总会有办法的。"</p><p class="ql-block"> 大家听着笑了起来,除了她三婶子都点头称是。看着时候不早了,众人相继就此起身告辞。她三婶子在临出门前,来到亚梅的父母面前丢了句话:”就算这样,可没工作,就这样干混日子,名声出去了,将来不成时咋办?"</p><p class="ql-block"> "各位长辈放心,将来有没有工作,我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娶她,不信你们等着瞧。"我诚恳地对大家说。</p><p class="ql-block"> 他们走后, 我和亚梅对望着舒了口气。她走到身边低声问道:"你要是真没工作咋办?"</p><p class="ql-block"> "简单,`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就到你们公社做个社员,陪你种地吧。"</p><p class="ql-block"> "啊!那你吃得了这个苦吗?"她睁大眼睛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能,相信我。那些大城市下乡的知青都能种地,我山里长大的怎么就不行"。看着欲言又止的她,我接着说道:</p><p class="ql-block">"说到工作,你不知道我们矿上前两年招了很多外州县的人和转业军人,今年上半年也在招人,我们是职工子女,参加工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她听后把头低下,"嗯,老天保佑吧。"说完,她忙去帮她嫂子料理已在怀里睡熟的侄子。</p><p class="ql-block"> 她的父母一直没说话,我理解。这不是件轻于能表态的事。</p><p class="ql-block"> 睡觉前,心里一直为自己今晚的表现感到吃惊。到这看似棘手之时,转眼间就长大了。也许真应了母亲常说的那句话:"有山靠山,无山自当"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放羊的大爷有事要到公社去,托亚梅的父亲关照一天。她父亲把这事交给亚梅。我问她能行吗?她说:</p><p class="ql-block">"行,不过是二十多只羊,以往也应付过几次。再说不是还有你吗?"</p><p class="ql-block"> 我赶快摇头:"我没放过羊,到那山,怎么赶,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她笑道:"没那么多难的。南边坡陡别去,后山北边坡缓草多。拿着鞭子注意好头羊,什么时候想回就唤它。吃草时别让羊群走太散就行了。"听她这么一说,我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秋高气爽的山里有几座山峰直插蓝天,格外壮丽。出了村口,放羊的山道由宽变窄,最后消失在一个渐渐宽阔的山沟口。羊群到此散开在山坡上。</p><p class="ql-block"> 眼前秋风习习的高原到处春光明媚。看,一丛丛矮小的杜鹃花,还有它周围成片的各色小花,都暗示着春天已沿河谷攀爬到这里了,只可惜它很快就会被霜风送走了。春天来得晚又走的快,此时若不到山里来,会以为今年岭上的花就没开过。我折了一束杜鹃花给她,她美美的笑着,眼睛里充满了幸福。</p><p class="ql-block"> 在石头上放下布包坐下后,我问她:"你一个人来放羊,在这山沟里害不害怕?"</p><p class="ql-block">"不害怕。从小随父母常来这里玩。""这里有狼吗?"</p><p class="ql-block">"早就没有了。"</p><p class="ql-block">"有狐狸吧,这片山沟和树丛有点像我们那里的牛洞坪。前些日子周末和几个同学在那里还碰到一只大狐狸。"</p><p class="ql-block">"真的?我从没碰到过,但见过三叔猎到的一只狐狸,很大,身上是火红色的毛皮。"</p><p class="ql-block">"我见到的也是火红色的皮毛,不过尾巴是蓝色的,像个大木榛槌。太奇怪了,从没听说过。"她听了笑个不停。我又问:“你见过猎人晾挂的狐狸皮吗?里面塞满了谷草。小时候在一户猎人家我见过,有四五张呢。"</p><p class="ql-block">"以前在我三叔家见过。他常和那个爱唱山歌的堂叔一同去打猎。"</p><p class="ql-block">"这么说你吃过麂子岩羊肉了?"</p><p class="ql-block">"当然吃过。"</p><p class="ql-block">"我也在朋友家吃过。”我自豪地说。</p><p class="ql-block"> 突然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初中毕业了吧?"</p><p class="ql-block">"是的,现在算是毕业了。之前一天下午,我想有个毕业证以后出门方便,就到校去找老师。范老师到办公室翻石校长的文件堆,从中找到一小迭油印好的巴掌大小的毕业证,填完名字再拉抽屉找章戳印,完了他对我笑着点点头,连握手与祝福的话也省去了。就这样,我的学生时代结束了!有很多同学因为老师没提起过,最后连这样的证件都没拿到。"</p><p class="ql-block"> 她听了,叹气道:"你还算有这个证,我,你知道的。“</p><p class="ql-block">”没关系,我不嫌弃你就行。“</p><p class="ql-block">"真的吗?"她认真地看着我。</p><p class="ql-block">"真的。不过你可以通过自学来提高文化,不一定非要上学校。你不是读到二年级吗,还是有点基础的。"</p><p class="ql-block">"多年不看,差不多都忘光了。"</p><p class="ql-block">"所以那天晚上你才拿别人写给你的情书给我读?"</p><p class="ql-block">"知道了还问,你真坏,不理你了!"我哈哈笑着说:"好好好,不说了。提高点文化自己方便,以后有事请人代写,除了讲家里的各种困难写上外,就不好再说别的了。"</p><p class="ql-block"> "不说就不说会怎么啦!"她故作不解地说道。</p><p class="ql-block">“你说怎么啦?那会憋死人的。"</p><p class="ql-block">"怎么就憋死人了,你被憋死过?"她说完跳起来逃在一旁嘿嘿嘿地笑个不停。没想到她竟这样顽皮,让人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好,你不学就算,以后到矿上,你不要钻进男厕所就行。"</p><p class="ql-block"> 她听后回坐原处,轻轻的摇着头说:"我是觉得学识字太难了,当年我饥肠辘辘地在教室里,总是想着下课后和小伴去周围找点吃的东西,真没精神去听老师教的字。到考试了那里记得住那么多内容,只好想当然地应付了事。说实话,现在一想起来还怕得不行。"</p><p class="ql-block"> "你现在还会饿着肚子识字吗?不会啊。每天不用多,三俩个字都行。下次我来给你带字典和读写的东西,不懂问你哥嫂。你试试看,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连个孩子都不如吧。"</p><p class="ql-block">"你要逼我?"</p><p class="ql-block">"是这样,我未来的老婆不能是个文盲,她应比我有文化,让我为她骄傲才行。"听了此话,她脸上泛出幸福的笑容。说道:"那试试吧,你不要笑我。"</p><p class="ql-block">"笑什么,高兴都来不及。真的没多难。以后你还应该懂点艺术。"</p><p class="ql-block">"什么叫艺术?"</p><p class="ql-block">"艺术就是把喜欢的东西,用最好的方式表现出来。如绘画唱歌,或者把你在山坡上,看着羊儿思念我的那种心情,动人地说出来就是艺术,至少是民间艺术。"</p><p class="ql-block">"是最好的?"</p><p class="ql-block">"最好的艺术是岁月的认可。有位同学在辩论中说的好:艺术家不朽的作品有思想和激情。他在自己心海里一手热烈地舞动旗子,另一手拼命地划水自救,让生命的终极挣扎跃然纸上。如只是站在豪华游轮上,把艺术的大旗与桅杆顶端的风向标绑在一起,随着风向自负地向海天喊些自己都不太懂的话,终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p><p class="ql-block">"我听不懂!"</p><p class="ql-block">"你以后会看书了,慢慢就会懂的。""省省心吧,我只要能懂你就行了"。"这是必须的。"我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看着远处的山峰,我沉思到:通过几天的相处,亚梅或许认定身边这个男孩与其他男孩有很多不同。他个高清瘦,脸上仍有孩儿气,但眼里有坚毅和可信任的目光。此外他性情随和,能友善且耐心地对待身边的每个人。他的衣着也整洁合身,只是太旧和单薄了些。</p><p class="ql-block"> 她也许还在想:他看自己时除了真诚外,总有些撩人的喜悦掺杂其中,让人脸红心跳又欲罢不能。或许这就是爱情吧。但她明白必须保持距离,至少在结婚前应如此,无论如何不能再象那天让情绪失控了。看他后来的样子依旧随和自然,好像早已习惯我和这里简陋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忽听她大叫道:"嗨!你看羊跑了。"</p><p class="ql-block"> 我闻声而起,正待往四周寻找,右脸颊忽地被她亲了一口,再看她象兔子一样逃开,便猛追过去抓住她想回亲过去,被她激烈地摆脱了。她双手指着山坡故意慌叫道:"快,快,羊跑了!"。</p><p class="ql-block"> 无奈中对她大喊道:"记住,下次牛跑了我也不管!"说完转身追羊,不管身后她得意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中午左右赶着羊群来到沟口。一路上发现羊不仅恋群也很恋人的。转过小弯,前面出现了小瀑布,有七、八米高,几股粗细不一的水流几乎是垂直地泻下,落到了沟底几块巨石的表面,并在上面冲击出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盆状圆坑,溢出的水流在低处汇集而去,周围沒有常见的水塘。羊儿们在溪流边散开了,母羊用"咩儿一一,咩儿一一"的长叫声招呼着小羊。周围除了瀑声外,偶尔听到鸟鸣。</p><p class="ql-block"> 这些青石上的圆坑吸引着我。它们大的如洗衣盆,小的也有烫碗大小,都那么圆,真是怪哉!看着里面清沏流动的溪水,仿佛来到了山神的住所。抬头上望,瀑布口仿佛真的出现了魁梧的山神。它正用狂野而又粗哑的嗓音对我们怒吼:"你们是谁?还不赶快滚开!"</p><p class="ql-block"> 看着我如痴如醉的样子,亚梅忍不住叫了起来:"嗨!你奇怪什么啊?"</p><p class="ql-block"> 我楞了一下,怕她见笑只好急遮掩道:"我觉得象是我家的洗衣盆,怎么到这来了?"</p><p class="ql-block">"那就抱回去吧!"她顺口打趣道。</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如果可能,我真想取一个抱回去,放几条小金鱼在里面,每天都能从它们身上看到生活应有的自由和快乐!</p><p class="ql-block"> 我俩的午饭是荞麦面饼和腌菜。俯身喝着石湯碗里的水,享受着山风和太阳的伺候,看着身旁边吃边关注着羊群的她,心里很满足。特别是她侧身扭头时,被黑色马尾辫半掩住的脸越发显得秀丽青纯。她那双从不缺快活的眼里依旧荡漾着青春的光彩。偶然间随着一个畅怀的笑容,白皙而柔美的脸会立刻变得娇艳无比,真让人着迷。这会不会就是"一笑值千金”呢?总之"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是一点不假的。</p><p class="ql-block"> "看什么看!"她觉察到我的眼神,不自然地小声责问道。不待我回答,她忽地问:"你毕业了,准备做什么?"</p><p class="ql-block">我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的同学成绩好的和有关系的都到汤丹读高中去了,剩下的闲在家里,个别人到"五七连"做小工。"</p><p class="ql-block">"什么是`五七连'?"</p><p class="ql-block">"矿上为没工作的职工家属成立的临时用工单位。"</p><p class="ql-block">"你会去吗?"</p><p class="ql-block">"不知道。唉,近些日子我常想,大家从小到大同窗共读,怎么一张小小的毕业证,就让这些哭闹打笑多年的同学们各奔东西了呢!以后还有重聚的日子吗?真不敢想。"</p><p class="ql-block"> 说着我低下头,心里一酸流出两滴泪。见状,她第一次把手放到我的背上轻抚着安慰我。我忍住心里的酸苦,看着她也有些哀伤的眼睛说:</p><p class="ql-block"> "不说这些了。你想听我在毕业前干的笨事吗?对天发誓,这事我第一次跟人说,听完你会理解的。"见如此说,她舒口气,点头做出恭听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这事发生在毕业前拉练到昆明的途中。我们几个高个子的同学被编在第一组,做事在最前,走路在队伍的最后。离校第一天的晚餐和次日的早餐就是由我们负责的。初次担当任务,大家很认真,而问题就出在太认真上。</p><p class="ql-block"> 次日天将亮明时,本组男女同学在法者公社食堂里集中了。大锅里水烧开了,同学们分头到仓库楼里,悄悄去取别人的背壸来装开水,然后用锅做早饭。大家积极性很高,不多会就收集了许多背壸。我主动去灌水,发现有只新壸很重,心里纳闷着扭开盖走到门口往沟里倾倒,忽地一股酒味窜到鼻内。奇怪中仍未停手,待再闻到时,心里一惊,忙举壶一闻,壶里果真是酒!忙盖好送还灶台,转身复去寻壶。</p><p class="ql-block"> 再到厨房时,有位女同学正地给空壶加水。那只新壸已同加好水的壶放在一处了。一看情况不好,忙伸手去摸,烫!果然还是没了!</p><p class="ql-block"> 我又赶快离开是非之地,心里纠结道:"谁把剩下的倒了?是那女同学吗?她镇定从容正忙个不停。结论只能是某个勤快如我的男同学干的。好傢伙,他定是惊觉不妙后,似我溜为上策了。</p><p class="ql-block"> 最倒霉的自然是酒壶的主人刘大叔刘工宣,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直到同学们整装列队将出发时,到处找不到酒壶的他,才被人提醒到厨房里看看。他见了自己的爱壸,怔了怔上前一拿,情况真没愿望好,立刻被气炸了。他踉跄地举着酒壶来到队列前,咆哮着问:</p><p class="ql-block">"这是谁干的?真是好本事啊,把我藏在衣服下的酒壶都搜来灌水了!你知道吗?这是我左求右求矿长老爷,才为我这不争气的老腰杆批条子开了个恩,买得这壶酒。这下好了,才刚背一天,昨晚累得没法也沒舍得喝上一口,就被那个冤家小子给我倒了个干干净净!是谁?你站出来。钱,我不说了,我只要你说我弄这酒容不容易!我只要问,老腰干病在路上犯了,我该怎么办就行!"</p><p class="ql-block"> 接着怒不可遏的老人家扭开盖把水全倒在地上,仍不解气,举手"啪“一下把壸砸到地面,狠狠地用脚去踩跺。</p><p class="ql-block"> 大家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相信对倒酒人也都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痛打一顿解恨。而我和那个至今都不愿,或者说不敢承认的人呆听着。我心里自然是边发抖,边忙着对他道歉赔不是。</p><p class="ql-block"> 队伍在沉重的气氛中向右转后,缓慢的开拔了。我再回头看呆在原地气急败坏的刘工宣时,身材高大面容和蔼可亲的转业军人楊工宣,正无奈地弯腰替他拾地上的酒壶。这时心里好一个悔:当时勇敢一点,虽难以面对刘工宣,也总比现在要好很多。</p><p class="ql-block">"你呀还有这种事,以后我给你抖出去,看你怎么办?"亚梅捶了我一拳。</p><p class="ql-block"> ”姑奶奶,別这样,否则不敢跟你说任何事了。"</p><p class="ql-block">"还有事?"</p><p class="ql-block">"有,多着呢,以后再说吧。放羊的日子真爽。"我笑着说完。</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看着羊和身旁的她,我唱起了王洛宾的歌来:</p><p class="ql-block">"我愿做一只小羊</p><p class="ql-block"> 跟她去放牧</p><p class="ql-block"> 让她用那小小的鞭儿</p><p class="ql-block"> 轻轻不断打在我身上。"</p><p class="ql-block">她一听,笑了。“谁的歌?"</p><p class="ql-block">"王洛宾的。“</p><p class="ql-block">"他愿挨打?"</p><p class="ql-block">"愿!我也愿。你明天带鞭子来,我体验一下,被自己喜欢的姑娘爱怜地当羔羊轻打,会有什么样的快乐。"</p><p class="ql-block">她一笑,说:"要快乐啊,你不用等明天,我现用竹棍给你。"说完她举棍要打。"不,棍子硬了,鞭儿好,因为是羊羔,你还要心痛的…哎呦!你怎么来真的?"</p><p class="ql-block"> 她不由分说连打几下后,问:“快乐了吗?"“这不是王洛宾想要的快乐。""你要鞭子?"我点头。"可惜明天不来了,也不知何时才会来。你还想来这玩,明天和那大爷来吧。”她说。"去!谁希罕和他来。"</p><p class="ql-block">她会心地笑着。看她正欢喜,我吞吞吐吐地说:"如果这样,我打算回去几天,把这次来的情况给母亲说一下。"她一听,低头说:"我不让你走!"</p><p class="ql-block">"不行啊"!</p><p class="ql-block">"就行"!</p><p class="ql-block">"你这样,我很难办的。"</p><p class="ql-block">见我真要走,她沉默了一会说道:"好吧,你去去就回,人家还等你呢。"</p><p class="ql-block"> "等我什么?送你见阎王爷?"我打趣的问道。"敢!你再说我干给你一甲!"她边笑着边去沟边寻石块。……</p><p class="ql-block"> 太阳偏西了。领头羊站在不远处不耐烦地望着我们。也许它在纳闷:"怎么还不回家呀!天黑了看不见路的。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放羊的?"羊群从来没这么晚回去过。</p><p class="ql-block"> 我把从溪流边拾到的干柴用绳子系拢扛在肩上,与她一道开始返回。刚转过坡,溪流的送别声就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文中的三幅荷花照象极了每个人的青春时光。该图片取自`友乐'的朋友圈,在此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