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秋至

Hailee. ღ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的一生会死亡三次,一次是死亡那天,一次是葬礼那天,一次是被所有人遗忘的那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姨妈去世了,七十二岁,白天在村头打扑克,半夜十二点多被发现时已经倒在田里数个小时,脑溢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爸爸一直在我耳边重复一句话:“姨妈是苦死的,连死都是死在田里的。”这句话让我五味杂陈。小时候对她的印象大部分都被时间带走了,但有一个画面却刻上去的一样。她很瘦小,却能担起沉重的、满满当当的、好几十公斤重的两大框西红柿,狭窄的、几乎不足两脚并立的田埂上,她的步伐又快又稳,扁担被压弯了,吱呀吱呀地发出呻吟,那被填得满满的框子随着她的步伐一上一下地蹦跳着、晃动着,但我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常担着比这还重的蔬菜在这田埂上来来回回千百次,田埂早已深深记得她的步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姨爹是铁路工人,年轻时一个月回来一两次,那微薄的工资收入不足以养家糊口,是姨妈用那瘦小薄弱的肩膀担起了家庭。老人、孩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日子慢慢地熬出了头,她勤劳、节俭,一块钱一定要掰成两半花。表姐收拾整理遗物时,从她的衣箱里翻出了几千块钱,这不知道是她省吃俭用多久才省下来的,还没来得及买上一件喜欢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出去旅游看看世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离开了,也许她还有很多心愿与遗憾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姨妈家就在我家对门,半分钟路程,小时候,我总喜欢跑到姨妈家,她在厨房忙碌着,烧水、煮米,浓郁的、朴素的、未经雕琢的米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看着她忙出忙进,我在院子里,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这个地方,一定是氤氲着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安全感,我才能肆无忌惮地,无拘无束地待着,闻闻院子里那朵绯红的,将开未开的花苞;打开电视机拿着遥控乱调一通,故意把声音开得很大;再去房间抽屉里把相册翻出来,走马观花地欣赏着......“吃饭啦!”随着姨妈的一声叫唤,一个宁静、悠闲、惬意的上午就这样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长大离家了,上大学、工作,一年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只要我回来,姨妈总会赶来我家,跟我们唠嗑,说着一些家长理短,关心着在当时的我觉得很不耐烦的事情。有时候爸妈不在家,她总是会在巷子口大喊我的名字,等我冲出去时,她用很大的嗓门招呼我:“快点来吃饭啦!”再后来,她耳朵渐渐听得没那么清晰了,跟她说话时连我也变成了大嗓门,还经常地你说东,她给你对西,让我既是无奈,又是心酸,时间踩过她的耳朵,她就听不清了;时间在从她的发间穿梭,她的头发就白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灵堂里的黑白照片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照片是从姨妈身份证上扩印出来的,还是中年时候的样子,有人来祭拜,发出惊呼:“怎么这照片和妹妹一模一样。”平常不注意观察,仔细一看,果然和我妈妈很相像,外表虽像,但是姨妈的性格似乎要更柔软一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默默地往灵堂前的火盆里烧纸,火苗扑腾起来,就那么十几秒,就由胜转衰,心里不由感叹:怎么那么短暂,能再长一点吗?火苗无语,只是又黯淡了几分,再放新的纸进去,火又升腾起来,烤得我的脸发烫,烤得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这火苗早已不是先前那一簇了。这时,一阵风就那么拂了过来,火光微微有一点凌乱,四处藏着一股悠然暗生的檀香余味,这味道那么熟悉,姨妈身上常带着这样的味道。风<span style="font-size: 18px;">撩起几块碎纸片,落在了火盆外,落在了脚边,</span>来不及去捡,只忙着顾着再加入新的纸,让火旺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门的时候,听到姨妈的女儿在问姨妈的小孙子:“以后就没有奶奶了,怎么办呀!”孙子还小,上幼儿园的年纪,还没能理解什么是死亡,他一扭头,跑远了,但却一下子把我的眼泪催了出来,是啊,从此,她就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落碑时,妈妈看着墓碑对面的小台阶说:“这个台阶好,姨妈可以在吃完晚饭以后坐在这里凉风,还可以约上左右的邻居在这里聊天,这一刻,我想我们都希望灵魂存在,她能快乐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送完姨妈回家的时候,我把车窗开得很大,任猎猎作响的风撞到脸上,放眼望去,是成片的绿色橘海,姨妈最后的时刻,就是在锯橘子树,我想:她的灵魂也许散落在这广袤的橘林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分别呀!分别吧!脑海浮出一位理论物理学家说过:“其实分别也没有什么可怕的。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地说声再见,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不一样的离愁,暗涌着相同的别绪,歌声渐渐淡了,在漫漫光阴长河中,就此黯然退场。&nbsp;</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叶落了,秋也将至。</p><p class="ql-block"><br></p>